================= 书名:酒酿桃桃[ABO] 作者:不谢殷 文案: 某年某月某夜,宁随在翘课的路上顺手救了被校霸围堵的司越,却惨遭对方恩将仇报,被扭送回班写检讨。 某年某月某日,宁随因沉迷游戏不慎发烧,被司越送进医院后,当着他的面变了个性。 宁随:“这个梁子我们结下……” 司越:“就不用解了。” 全校都知道我讨厌Omega·攻×装B多年突然掉马·受 【感谢命运慷慨,赠他们相遇在记忆之前】 ABO设定校园双向暗恋·保甜he 每天12点和21点双更 ——隔壁娱乐圈文《意外太多》 有生以来头一次被绿的富二代路新炀立志要火成娱乐圈顶流报复前女友,于是他参演爆红耽美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身后还站着金牌经纪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营业第一天就认错了合作对象,误将路过的原著作者扛在肩上并闯入直播镜头,一顿操作喜提热搜。 猝不及防被曝光正脸的季容屿表示很生气,于是路新炀决定去认错道歉,先把人哄回来。 然后这一哄就哄出了大问题。 粉丝:我粉你就是因为你有钱,就是想看你嚣张跋扈瞧不起人的样子,可是你为什么撒泼碰瓷不要脸,还跨圈倒追一个码字工? 高富帅都是拿脑子换的·攻×一本正经都是假的·受 笨蛋帅哥路新炀×厨艺达人季容屿 本文又名《傻逼爱情故事之从馋你的手艺到馋你的人》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随,司越 ┃ 配角: ┃ 其它:abo,双向暗恋,校园 一句话简介:脱B入O实录 立意:很深的立意 ================== ☆、英雄救美 今天是八月十三号,一个理论上应该放暑假的,平平常常的夏夜。 但是众所周知,理论是要结合实践的,而实践就是来自现实的无情践踏。 明天是南岐市第一中学的年级测验,高二1班今夜的晚自习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安静,在忐忑和焦躁的双重炙烤下,一缕缕不听话的信息素逐渐逸散,把教室压得透不过气来。 夏夜的凉风被堵得三过窗门不能入,气得转身就走,任由这群饱受秃头威胁的优等生们自生自灭。 Alpha和Omega在这恼人的闷热里努力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信息素,而感受不到这份艰难的,就只有与信息素绝缘的Beta,和某些压根就不在教室的人。 收到班主任老杨的查岗通知后,班长林继衡站起身来,在几乎满员的教室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空座位。 不出所料,翘课惯犯宁随果然不在教室。 虽然高二1班是上周刚按照成绩排名重组的重点班之一,但林继衡对班上的同学并不陌生,毕竟都是年级前一百的常驻人口,没见过猪跑也听过猪叫。 而那头名为宁随的猪叫得格外响亮些。 他出名是因为长得好成绩好,出大名是因为只有他喜欢的科目才成绩好,其他科直接交白卷。 所以,宁随是唯一一个综合成绩排出了年级前一百,但被老师们集体开后门保送进来的。 热爱学习的一班同学们表示看不起这种关系户,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行! 但关系户好像更看不起他们。 补课都开始一星期了,林继衡也没见过他几次,记他名字的次数倒与他出现在教室的次数成反比例增长。 也不知道老师们都怎么想的,把这种不爱学习的家伙放进来,就不怕班上那些每天埋头苦读的同学被带坏吗?! 写完这个名字,林继衡正打算上报名单,结果回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后面的那个座位也空了。 他盯了两秒,不信邪地挨个数了一遍人头,终于确定自己中奖了。 年级排名第一的大佬,学习委员司越同学也不见了。 在一阵难以置信的恍惚中,林继衡忽然想起来,据说昨天下午司越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Omega女生拉拉扯扯纠缠不清,难道说他今晚逃课,就是找那女生谈恋爱去了? 林继衡陷入了沉思:左边是好兄弟的终身幸福,右边是班长的职责所在,这烫手的名单,他是报,还是不报? … “肯定会报啊,”教学楼下,宁随撩起衣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过言颂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边走边喝,“林继衡那种好学生,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不报才怪。” “我们班长就不一样了,今天老师有事不来守晚自习,他就放我出来了,”言颂单肩挎着书包,一路走一路踢着碎石子,玩得不亦乐乎,“你说你都来学校了,在教室里吹空调不好吗?干嘛非得来操场跑圈?” “我乐意,”感受到身体里不正常的热度都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宁随身心舒畅地伸开胳膊,用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跑步好歹也是算是锻炼身体,你呢?你翘课打游戏,还带坏我。” 刚刚他才跑到第六圈,言颂就发消息过来,说自己碰到了几个有过节的人,要宁随帮他镇场子出口气。 宁随怕他惹事,连忙追问了前因后果,却意外发现Alpha这种好战分子居然没直接打起来,而是约了用打游戏一决胜负。 这么爱好和平的画风他还是第一次见。自认为是电子竞技优秀选手的宁随欣然答应。 “那我不管,你是我哥嘛,弟弟有难必须哥哥帮忙,”言颂揽着他的肩头嬉皮笑脸,“往哪边走?” 南岐一中远离市中心,依山傍水,校园面积很大,可以选的路也很多,反正七拐八绕的怎么着都能走出去,不过左边那条路比较近,往右边走则要通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 那条石板路上栽满了高大的榕树,本是高中校园里一道难得的风景,问题是那榕树旁紧贴着一道围墙,围墙外是一片荒芜的小树林,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这观感就不是很美妙了。 “那当然是……”宁随下巴往左一抬,话还没说完,一团虚薄而混乱的信息素忽然就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些都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因为离得远,所以味道若有若无,混杂到这个程度,看来人数不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从那团乱麻里拆解出了一个熟悉的味道。 宁随眉头一皱。 那个味道的主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那边? 而且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信息素里都隐约有几分敌对的味道……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目光已经直直朝右边看去。 言颂问道:“怎么了?” 言颂也是个Alpha,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橘子汽水,又离得那么近,存在感强到几乎要把空气的味道都盖住,可宁随依然无法忽视刚刚捕捉到的那一缕熟悉。 沉默片刻,宁随转身往右:“好久没往这边走了。” “这边?”言颂看了看面前,立刻兴致勃勃地跟上:“你是不是也看到那些校园怪谈了啊?听说有学长晚上出来探险过,亲眼看见墙外的小树林和图书馆的卫生间里都有漂亮的Omega女鬼!你说我们这次能碰上吗?” 女鬼没有,幼稚鬼我旁边就有一个。 宁随翻个白眼:“漂亮Omega活着被人捧在手心里,死了想不开专门往厕所和泥巴坑里钻?那是挺怪的。” “说不定呢?”言颂不依不饶,“为了和漂亮的Omega女鬼在一起,我可以立刻抛弃我的Beta女朋友。” 宁随被这渣男发言糊了一脸,抬脚就踹:“我们Beta得罪你了?再敢始乱终弃我就找你妈告状去。” 言颂是宁随的表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宁随也是言颂风流史的唯一全程见证者。 言颂被他一威胁,感觉独自早恋的风险有点大,必须把他哥拖下水:“那我帮你找对象,这总行了吧?”说完,他还真朝着前面的小树林喊了几句:“前面的女鬼看过来,跟我哥处个对象怎么样?” 宁随抬眼看去,这附近的路灯有限,照进来的光线被砍了个七零八落,可视范围并不高,但他知道两方人的距离在一步步缩减,属于那个人的信息素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鼻翼翕动,捉着那一缕气息轻轻摩挲,就像牵着一条与那人相连的线。 宁随压着心口倏倏的跳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哪家女鬼能配得上我?我警告你,少在这拉低我的身价。” 言颂对他的厚脸皮早已免疫:“放心吧哥,我肯定给你找个最稀罕的。” 宁随没说话,那群人就在前方的拐角处,迟钝如言颂也终于察觉到了那团奇怪的信息素:“什么味道?前面有人?” “也可能不是人,”宁随佯作不知,“你的漂亮女鬼在等你呢。” 未知总是能轻易勾起人的兴趣,言颂快走几步再一拐弯,就看见一盏冷白的路灯从墙沿探下来,将几个男生个高腿长的身形照得一清二楚。 借着那突兀到堪称刺眼的灯光,言颂从那几颗黑黢黢的后脑勺中认出了唯一一张正脸,于是探险的兴奋当场就碎了一地。 靠。 不是女鬼。 是A神。 高二1班神秘失踪的学习委员,Alpha中的Alpha,整个南岐一中公认的“A神”司越,此刻正倚在墙边,和那群人中领头的男生对视着。 虽然宁随是闻着味儿找过来的,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脑海中依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别说,他居然大晚上出现在这里,倒真是比女鬼稀罕多了。 听到脚步声,那帮人齐齐转过头来,司越也抬起眼睛,目光从面前的一排人墙和言颂身上一掠而过,笔直地落在了宁随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宁随对上他的视线,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补课期间可以不用穿校服,司越套了件简单的黑色半袖,白炽灯生硬地从他背后铺下来,深眉俊目的脸上映着界限分明的光影,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宁随并不想跟他讨论自己翘课的事,于是反手又把问题扔了回去,“那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他转开眼珠,打量着这群人的来者不善的架势,“被人堵了吗?”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对面领头人的表情有点凶,显得这句话特别没有说服力,“我只是来找他问点事。” 一个没有校霸的学校是苍白的,是没有故事的,是不配在本市的校园论坛上拥有姓名的。 若问如何才能有幸担此重任,首先必须能打,其次脾气一定要炸。 很不巧,面前这位正是南岐一中的著名校霸,来自高三4班的Alpha梁皓扬同学。 然而校霸带人围堵了学霸,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想打架,这场面怎么看都很让人怀疑。 宁随暗搓搓把言颂往前一推,自己再跟着凑近两步,预备着万一对方要动手,他们能来得及反应英雄救美。 司越瞥了一眼站在梁皓扬身后的那一圈甲乙丙丁,这位站在矛盾中心的正主看起来好像并不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要问什么?” 梁皓扬问:“你和梁洋洋是什么关系?” 司越反问:“梁洋洋是谁?” 梁皓扬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就是昨天下午抓着你的手,穿白色裙子的那个。” 司越“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缠上来。” 梁皓扬半是庆幸半是无奈地松了口气:“那我知道了,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等我回去问清楚,会带她来向你道歉的。” 说完,他带着小弟们转身离开。 见反派们走了,宁随觉得英雄也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于是他朝司越摆了摆手:“学霸再见。” 他带着满头雾水的言颂,一边目不斜视地跟着往前走,一边轻轻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里满满当当的信息素。 还没走两步,司越就一伸胳膊把他拦住了。 偷香小贼装得一脸坦然:“你干什么?” 司越淡淡道:“跟我回去上课。” “???”宁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恩将仇报?” 拿错剧本了吧?这美人居然还带了反水技能??? “身为学习委员,我有义务为本班同学的成绩负责,”司美人波澜不惊地摆出事实,“现在是晚自习时间。” 宁随抗议:“你不也在这里!” “巧了,”司越说,“我奉旨抓人。” 宁随:“……” 言颂见事不妙,试图打感情牌:“高抬贵手啊A神,我们今晚有事,这是决定人生未来的决斗,不能输!” 刺目的白炽灯下,司越半敛着眼睫,肌骨明晰的手臂上笼着一层霜雪似的冷峻:“打架能比学习更重要?” 宁随觉得自己身为维护和平的电竞选手,必须站出来解释一句:“我们不是去打架,是打游戏。” “还不都是翘课,”司越看他一眼,“有区别?” 宁随:“……” 司越认得言颂,但言颂是高二8班的人,不归他管,因此他也没有废话,动口没用就上手,直接抓着宁随的衣领强迫他转身面对教学楼,公事公办道:“走吧。” 宁随后悔了,他今晚就不应该好奇,要是早捏着鼻子往左走,这会儿都不知道坐在哪家网咖里逍遥快活了。 他本来是打算演一场“威武少侠英雄救美”的,可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剧情就变成了“弱智小贼自投罗网”呢? 不应该啊。 司越以为他在消极抵抗,干脆用手掌顶住他的颈骨,直接推着他往前:“快走。” 宁随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对言颂留下最后的遗言:“你自己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输了别告诉我。” 言颂孤零零留在原地,目送宁英雄被司美人押解回校,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看起来就是大写的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宁随:这不是我应该拿的剧本 ☆、夫夫对拜 离教学楼越近,光线就越清明,宁随低头看着地上两条长长的影子,开口道:“可以放手了吧?我自己会走。” “万一你跑了呢?”司越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咬字清晰,“懒得再去抓你一次。” 他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衣料压在宁随的肩膀上,说话时候唇齿间的吐息悄然拂过,随之传来的还有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清冷的酒香饱蘸了月色,丝丝缕缕地缠上了宁随的发尾。 平时在学校大家都会把自己的信息素好好收起来,一般情况下不会被别人闻到。 但宁随不一般,他有个贼灵贼灵的狗鼻子,搁漫画里要特写放大还带高光的那种。高一刚入学军训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司越的味道,那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闻过的清酒味信息素,一不留神就上了瘾。 不过好闻归好闻,被一瓶酒拽着后领子缉拿归案这种事,怎么想都……宁随又吸了吸鼻子,能屈能伸地想,算了,送上门的香不偷白不偷。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司越才松开了手,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宁随的座位在第二组最后一排,他刚一坐下,司越就走到他旁边,手指在他桌上敲了敲,叮嘱道:“班主任让我转告你,一千字翘课检讨,明天交。” 宁随深感自己的形象跌落谷底,他克制着没有一脚踹上桌腿破坏公物,但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撒泼打滚了。 记,与司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以翘课开头,以被抓结束,并留下了检讨书这种白纸黑字的案底。 引起对方注意的手段过于清奇,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完美。 个屁。 同桌陆思睿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回事啊,你翘课被A神抓了?” “嗯,”宁随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他好好坐在教室里学习不行吗,干什么想不开出来抢教导主任的活?” 陆思睿安慰道:“真要被教导主任抓,那你不仅要写检讨,还得在升旗台上念,那不得更丢脸。”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宁随抿着嘴唇,自暴自弃地掏出手机搜了一篇检讨,拿出纸笔一字不改地照抄。 Alpha和Beta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宁随操着一笔狂草泄愤的时候,司越却几乎是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继衡见他回来了,立刻回身趴在椅背上,小声问道:“我靠,你刚跑哪去了啊老越,还好老杨没来数人头,不然兜都兜不住。” 司越翻开桌上没写完的习题,尾音抬起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去抓个不听话的翘课同学。” “行吧,”林继衡拿出记名字的小本本,对着他挤眉弄眼地献殷勤,“放心,我没记你的。” 司越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几秒钟:“把宁随也划掉。” “啊?”林继衡一愣,“为什么啊?” “我都把人捞回来了你还记他名字,”他低头拔掉笔盖,“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林继衡:“……” 学霸连走后门都有理有据,林继衡只好不情不愿地卖了他一个面子,拿笔飞快地涂掉了宁随的名字。 只是一边涂着,一边难掩失望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你翘课是为了去跟昨天那个小姑娘谈恋爱呢,居然指望你弃书从妻,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闭嘴吧你,少看八卦多学习。”司越懒得再解释,他望着黑板上布置的作业,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做了一个简单的晚自习时间规划。 然而,林继衡的屁话里还真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字,自作主张地钻进了司越的耳朵,五分钟后,他撕掉一页写满了名字的草稿,抓成纸团塞进了书包里。 … 晚自习下课时,宁随已经用自己的检讨书来来回回叠了好几遍千纸鹤了。 他看着那些叠了又拆再继续叠的折痕,抬头瞄了眼司越专注学习的背影。 算了,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不能再火上浇油。 明天再交,能拖一天是一天。 宁随把千纸鹤往牛仔裤的口袋里一塞,拎着书包跨出教室。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所以晚自习提前到八点半下课,不过宁随家住得远,回家时已经九点多了,屋子里一片黑寂。 宁随进门后也没有开灯,直接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躺着,望着天花板出神。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连心跳都安静下来,只有嗅觉不受拘束,比任何时候都自由,他甚至可以闻到对楼窗台上那盆茉莉花上湿润的露水气。 可是嗅觉也无法超越时间。 他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脖子,闻了闻指尖,又把短袖上衣脱下来送到鼻端嗅了嗅, 能捕捉到的只有刚刚摸过的钥匙的生铁味,和回家时路过烧烤摊沾染的烟炭味。 那缕醉心的酒意早就散得干干净净了。 呆坐了一会儿,宁随兴致缺缺地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头发也不擦就直接回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任由冷白的光线将自己的影子铺满整个房间,用虚无填补空荡。 搁在旁边的手机传来了振动的嗡鸣,宁随解开锁屏,主页跳出一条微信,来自【郑医生】。 郑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的腺体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稳定,这几天一定要按时吃药,这事你妈知道了吗? 宁随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回复了一个“嗯”。 从上个月开始,宁随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开始不对劲,但他以为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并未在意,直到腺体处时不时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才去医院做了检查。 郑医生是看着他和他的病一块长大的,轻车熟路地开了药给他吃,宁随一看见这熟悉的药名,整张脸都变得苦巴巴的。 这款药效果很好,唯一的副作用是会让人浑身燥热,只有通过运动才能排解,自带强迫健身BUFF,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治标又治本。 不过时间都拿去运动了,自然也就没空去上学了,谁能想到翘课惯犯居然是被一颗小小的药丸逼上梁山的? 郑医生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学校那边继续请假,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看到“请假”两个字,宁随的心虚指数又往上窜了三个台阶。 病情复发这件事宁随没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工作繁忙的爸还是远在江城的妈,都以为自己的儿子一直在学校里认真学习,可事实上补课开始都一星期了,他总共也没进过几次教室。 其实他早就跟班主任杨晨请过假了,只是他以保密为借口,不让杨晨把这事说出去。有郑医生开具的病情诊断书,再加上分班表刚出来的时候他爸宁端就找杨晨聊过宁随的特殊情况,所以杨晨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几天宁随一直都按时上下学,吃了药就自己跑操场,药效过了再回教室上课,不爱学习的翘课楷模是假,先进学习典范才是真。 当然,他这学习典范还是掺了不少水份的,毕竟宁某人坚持上学的私心远大于他对学习的热情。 宁随手指敲在屏幕上回了个“谢谢郑叔叔”,然后锁上了手机。 不管公心私心都先收起来放一边吧,现在的当头要务是专心把作业写完。 他从书包里翻出笔和练习册,视线无意中落在没用完的作文纸上,这才想起晚自习抄的那份检讨书,连忙一按口袋。 睡裤的触感和牛仔裤不一样,里边装了东西和没装东西的触感又不一样,宁随想起刚才洗完澡后顺手开的洗衣机,那颗刚掏出来的专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抱着最后一丝飘渺的希望冲进卫生间,一把掀开洗衣机将正在玩“爱的魔力转圈圈”的牛仔裤扯出来,迅速摸进口袋里想要抢救那只无辜的千纸鹤。 然后他救出了一把湿漉漉的残骸,都烂得不能更烂了,差不多可以直接拿去做“纸浆再生纸”实验。 宁随:“……” 他面无表情地一扬手,把这只死不瞑目的千纸鹤扔进垃圾桶,心情不太美妙地回了房间。 把刚锁上的手机重新打开,他抽出一叠新的作文纸,深呼吸调整心态,用端正的字迹重写了一遍检讨书,然后才终于开始写作业。 连写作业带复习,一弄就弄到了凌晨两点多,屋里安安静静的,始终没听见第二个人回家的声音。 宁随揉了揉疲倦紧缩的眉心,打开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看着那个号码自动跳转成“爸爸”两个字,正要拨出去,门锁便“咔哒”一声脆响。他迅速拍灭了台灯,黑暗扑面而来的瞬间,熟悉的脚步声和信息素也紧随而至。 宁随终于放下心来,他把手机一扔倒在床上,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 睡得太晚又忘记定闹钟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才睁开眼睛。 想到今天还要考试,宁随从床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书包都来不及拿,捡起校牌检讨书和水性笔踹进裤兜,翻出块面包叼在嘴里就连蹦带跳地冲下楼梯。 都这么忙了,他居然还有空刷了刷手机。 言颂发来很多条消息,说昨天的游戏没打成,改了新的时间,但是对方阴阳怪气的让人不舒服,他憋了一肚子火,在微信上怒斥司越不讲情面,还甩来一连串打人掀桌丢炸弹的表情包。 宁随一边拦上出租车直奔学校,一边给言颂回了消息,问新的比赛时间在什么时候。 言颂几乎秒回:就定在三天后。 宁随算了算时间,考试只考两天,三天后肯定没什么事,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隔了一会,言颂又发过来两条信息。 言颂:哥,我这几天都和同学出去吃 言颂:中午就不跟你去食堂了,不用等我 言颂的朋友很多,聚会玩闹都是常有的事,宁随早已习惯,回了个“好”。 这次考试虽然只是补课期间的一次测验,但还是挺正式的,连考场都分配好了,宁随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没时间回自己的班级了,只得直接进场考试。 “老越?该进去了啊,”监考老师已经开始拆卷子了,司越还站在走廊边头也不回,林继衡顿时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呢?” 他探出头来,对面楼的走廊都空荡荡的,同学们几乎都进了教室,只有远处一个人影正从校门口飞奔而来,但看不清是谁。 “牛逼啊,老师都敢迟到。”林继衡感叹道,“你视力好,看得清那是谁吗?” “你猜啊。”司越收回目光,背着书包进了教室。 林继衡:“……” …… 8点钟的考试,宁随7点58分才冲到校门口,一路狂奔还是迟到了几分钟,不过监考老师早就认识他这张脸了,连话都懒得训一句,直接摆着手让他赶紧进来坐好。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不是他喜欢的科目,宁随写完学号姓名就想直接扔笔,反正他是出了名的爱交白卷,要不是防着班主任忍无可忍找家长,他连考试都不愿意参加。 可视线投向了高二1班,想到那间教室的第一组第一桌坐着的人是谁,他还是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答完了试卷。 虽然态度有了,知识却跟不上,不是他喜欢的科目,他一向很少花心思,就算不交白卷,也拿不了多高的分,更不可能跟司越去同一个考场。 这是图个什么?宁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硬撑着继续填满卷面。 直到铃声响起,不会做的题依旧不会做,宁随交了试卷,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羞愧。 早上跑步跑来的精神早被这场考试耗了个精光,宁随耷拉着睫毛,周围匆匆来去的陌生人看得他直犯困,他干脆物理屏蔽了沸沸杂杂的喧嚣,假装揉眼睛,闭目往自己班的教室走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眼球只能捕捉到光影游离的黑暗,而嗅觉捕捉到的则是混沌斑驳的色彩,失去了实体的束缚,就像把颜料全部倒进水里,人和人交叠重合,谁也不是谁,是谁都无所谓。 但凡事总有例外。 他又闻到司越了。 那个醺灼又清冷的信息素即便藏在人潮深处也不会被任何别的气息,像是没有谁的味道敢和他混为一谈。 他自顾自地倚墙站着,宁随能想象出他舒展的肩胛骨抵在墙壁上的模样,长腿随意地摆成一个角度,身形清瘦修长。 宁随不自觉地睁开了一条眼缝,他忍不住去猜司越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是白色T恤配束脚裤篮球鞋还是休闲装加牛仔裤。 其实他俩一点都不熟,昨天晚上还那么尴尬,宁随觉得他应该假装不知道司越在这里直接走开,可双脚已经不听话地慢下了。 睁开眼睛,他迎上司越的脸,却微微一愣。 司越确实如他想的,穿了一身清爽的白蓝休闲装半靠在墙上,可同时他还伸长了胳膊挡在宁随面前,他只要再朝前一步就会撞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宁随下意识朝他的手看去,满握了阳光的手指白皙修长,少了昨晚黑白分明的清疏冷意,多了几分暖玉般的莹润剔透。 视线从他半开半合的指缝间漏下,宁随这才发现,那些刚刚被他黑暗的视觉所屏蔽的脸,此刻全都挂着好奇和八卦的表情在围观他们二人。 他有一瞬的尴尬和茫然,立刻将目光转回司越身上:“怎么了?” 司越放下手臂,回望着宁随:“早上为什么不来?等你半天了。” 宁随喉结一滚:“我?我睡过头了。” 闻言,司越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我看也是,书包都没带,检查不打算交了?” “……交。”原来是为了这事,宁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整整齐齐的作文纸递过去。 司越打开扫了一眼:“名字呢?” “忘了,你帮我写上吧。”宁随抓了抓头发,司越却不肯代劳,直接把手里的笔递过去:“自己写。” 宁随觉得他大概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只好无奈地接过他的笔,默默后退一步,把作文纸按在墙上开始写名字。 司越也跟着转过身来,单肩抵住墙壁,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他个子更高,环抱的双臂再往前抬一点就能直接搭在宁随的肩膀上。 刚这么想着,司越的胳膊就真的来了。 一声大叫和一股推力同时从司越背后冲来,他毫无防备地朝前一扑,左手下意识握住了宁随的肩膀,右手肘却没控制住直接撞在宁随的鼻梁上。宁随眼前一黑,生理泪水和鼻血几乎是同时流了出来。 “啪嗒”,水性笔和作文纸掉落在地,宁随也捂着脸弯下了腰,而司越踉跄着抱住他的后背,刚一站稳就立刻抬起了他那张血泪齐流的脸。 林继衡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啊,我就想吓司越,我没看到你在这里!” 宁随喉咙一哽,杀人诛心,他不仅身体受到了伤害,连身高和心灵都要惨遭了践踏和羞辱。 他觉得自己刚才根本不应该退后那一步的距离,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他和司越保持着原本那个距离,或许司越就不会转身,如果司越不离他那么近,他就不会被他的信息素弄得那么紧张,更不会没注意到另一个信息素的接近。 其实司越的信息素已经藏得很好了,只怪他自己的嗅觉过于敏锐…… 比如说眼下这个情况,司越皱着眉把他捂脸的手拉开,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后脑勺上,五指一抓强迫他抬起头来,宁随迎上司越长睫低垂认真观察的表情,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自己流鼻血的原因是不是有点不太纯洁。 羞耻心再度冒头,宁随下意识挣了挣,想重新抬手挡住自己满脸的狼狈,司越却再次抓紧了他的手,握着他后脑勺往自己身前一带,抬脚抵住他后脚跟,沉声道:“别乱动。” 薄薄的夏装布料根本无法担当阻隔皮肤热度的重任,宁随被他这么一拉,半边身体都贴上了他的前胸腰腹,两人手牵着手腿叠着腿,一个垂首低眸专注凝视,另一个仰着脖子眼含热泪。 林继衡领衔主演,带着周围的吃瓜群众表演了一出呆若木鸡。 宁随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满脑子只剩两个字。 完了。 ☆、田螺姑娘 在这全场挂机的万籁俱寂中,只有司越理智在线,果断地拉着宁随去了校医室。 林继衡慢半拍也反应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东西赶紧跟上。 考试第一天就闹血光之灾的还不止他们,医务室还有别的人在,那人坐在床上满腿是血,视觉效果十分夸张。相比之下,宁随只是鼻腔内的毛细血管破裂,虽然也流了血,但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校医连眼角余光都没多赏他一点,只抽空伸手摸了摸宁随的鼻梁,就直接让他去拍凉水。 于是宁随又被司越架到了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对着他的额头和后颈就是一套降龙十八掌,把宁随拍得不停点头,藏在皮肤下的腺体也跟着一跳一跳,好像司越拍的不是冷水而是腺体兴奋剂似的。 “”好了,没事了。”司越见鼻血止住了,便一手环着宁随的脖子固定住他的脑袋,另一手就着水帮他擦洗脸上的血迹。 校医看了司越一眼,继续低头为床上的伤患处理伤口,顺口絮叨了两句:“同学之间还是要互相友爱的嘛,你们Alpha不要仗着力气大就随便欺负别人。这还没正式上课呢,你看看,打坏腿的打坏鼻子的,真是。” 司越没吭声,宁随刚想解释,林继衡就上赶着认了这口锅:“老师我错了,但是我真没欺负他,我就是没看路撞上了。” “下回再不看路你就自己往墙上撞吧,可别再拉我们垫背啊。”宁随开了个玩笑,司越正掬水给他洗脸,那些自来水就趁机往他嘴里跑进去,宁随没留神直接喝下了小半口,水里还掺了不少血腥味。 “别说话。”司越的手掌正好抹掉了宁随颊边的一线血痕,所剩无几的凉水被热度蒸发,皮肤摩挲的触感太过清晰,宁随脸上一热,条件反射般从他臂弯里了跳出来:“行了,我自己洗吧。” 他没给司越说话的机会,直接把自己半个脑袋都埋进水流里,司越见状,擦干净了手上的湿意,转身接过林继衡捡到的纸和笔。 直到脸上的热度被冲干净了,宁随才敢抬起头来,客客气气道了一句谢:“谢了。” “不流了吧?”林继衡也凑上前来关怀伤患,“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宁随抓起衣摆抹了把脸:“我也真没事。” 司越的目光在他湿亮漆黑的眉尾上一沾即走:“那我们就去吃饭了。” 宁随见他手里还拿着自己那份检讨,便说:“这个检讨书还是我自己去交吧,不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司越直接把纸装进口袋里,转身就走:“没什么,我正好有事要去问老师,顺路而已。” 林继衡跟在司越身后走出医务室,盯着他的口袋一脸纳闷:“什么检讨书啊?昨天那个旷课名单我没报上去啊。 ” 司越一只手收在口袋里,捏了捏那两张纸,淡淡道:“另一件事的检讨。” “什么事?”林继衡心想,他犯事了我这个班长怎么都不知道? “一点小事,”司越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偷换话题,“比不上你,借刀杀人把同学送进医务室,能耐很大啊。” 林继衡跟司越是发小,对他了解得很,一听这冷淡的语气就知道他不高兴了,立刻举手保证:“我再也不乱扑你了!我是真没看到他,那会儿人那么多,你又把他全挡光了,我就想逗你,没注意。” 林继衡思路跑偏,彻底忘了追究宁随为什么要写检讨,司越目的达成,收了神通:“走了,吃饭去。” “你刚不还说要去办公室找老师?”林继衡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司越眯着眼睛适应头顶上明灿灿的日头:“这个点老师也去吃饭了吧,我下午再去。” “哦,那也行。”一说到吃饭,林继衡顿时连蹦带跳起来,没几步就超过司越走到前面去了。 司越回头看了眼校医室的那扇窗帘半掩的玻璃窗,捻去了指尖残留的水汽抬腿跟上。 宁随从医务室出来的第五分钟,被水溅湿的衣服就已经在烈日暴晒下干透了,但是剩下的血迹无法被阳光分解,他怕自己喜提全校老师的亲切问候,只好匆忙赶回家换了件衣服,以至于下午的考试又是踩点进场。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学校大发慈悲,宣布今天不需要上晚自习,几乎是前脚刚一交卷,后脚言颂就把宁随从考场里拉出来直奔校门口。 言颂成绩不太好,不到一个月的暑假被按头上了四五个补习班,新学期的第一场考试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所以这两天他被父母管得很严,好不容易考完试可以松口气了,从见面开始言颂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哥请我吃饭!我妈把我钱都扣没了,非逼着我回家吃!她怎么就不能跟舅舅多学学啊,每天管着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烦死了!” 言颂抓着宁随的肩膀摇摇晃晃,宁随没好气地掰开他那双爪子,习惯性地一手肘往他胸口撞去:“就算换了我爸,那也得看着你。上次逃课被老师找上门,这才多久,又想着翘课去打游戏,你也真对得起你妈送给补习老师的大红包。” 言颂捂着胸口夸张地“嗷”了一嗓子,又半真半假地试探道:“万一游戏打完了不过瘾,真再打起来呢?” “那你慢慢打,”宁随转身就走,“我回家吃,饿死你算了。” “别别别哥,”言颂十分没骨气地向火锅势力低头,笑得一脸谄媚,“咱们赶紧过去,不然待会人多了,排队得排好久。” 宁随摸出手机开始打车:“去哪家?” “就蓝湖网咖旁边的那家。” 宁随白他一眼:“你说实话,到底是想去吃火锅还是想打游戏?” “别那么小气嘛,买一送一行不行?” 两兄弟拉扯玩闹都顾不上看路,校门口人流如织,一转身就不慎撞上了人。宁随昨天刚被撞过一次,这回立刻就反应迅速地拉了对方一把,言颂也紧跟扶住了女生的肩膀,这才没让她摔倒。 那是个扎着马尾辫的Omega女孩,二人正要道歉,那女孩却嘴角一扁,说哭就哭了起来。 宁随:“???” 那女生哭哭啼啼可怜巴巴地对他们道:“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别让他把我带走好不好,我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纠缠我!” 谁能拒绝一个可怜兮兮的Omega女孩呢?这种情况下是个男人就应该保护她! 宁随正要说话,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了女孩口中的骚扰者是谁,于是他立刻松了手。 言颂不仅松手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女孩:“……” 宁随亲眼看着她变了脸色,但又在极短的瞬间里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哭得更加真情实感了:“求你们了,帮帮我吧,他只有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你们的!” 于是宁随也退了一步,一边退还一边向走近了的粱皓扬露齿一笑,以示自己绝无半分不良企图:“校霸好。” 女孩知道彻底没希望了,顿时破罐子破摔地瞪起了眼睛:“你们还是不是Alpha啊!怎么这么怂!校霸又怎么了,为了漂亮的Omega就应该冲上去一拳打烂他的脸啊!” 如此剽悍的话落在耳边,宁随克制地翻了半个白眼:“不好意思,我还真就不是Alpha。” “我们不是怕他,是怕你。”言颂跟着补刀。 女孩气呼呼一跺脚:“我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宁随手指一抹划掉打车APP,点开相机调出自拍镜头,二话不说直接把屏幕怼在了女孩面前。 女孩看着屏幕上自己凶光毕露的脸,顿时陷入沉默。 “小姑娘长点心吧,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比坏人多的,不是每个校霸都喜欢强抢民女,”言颂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再说,就算要抢肯定也是先抢我哥,暂时轮不到你。” 宁随:“……” 他哥希望他立刻被外星人抢走。 粱皓扬正好走过来听见这句话,还以为宁随对他有意思,一脸严肃地说:“抱歉,我不喜欢Beta,我不打你的主意,请你也别打我的。” 宁随:“…………” 他希望这俩人一块儿被外星人抢走。 那女孩原地复活,又调转枪口对准粱皓扬了:“少给自己贴金了,人家也不稀罕你!” 宁随上下打量着这位奇女子,有点摸不清她到底是站哪边的。 粱皓扬一把抓住她的马尾辫:“我警告你梁洋洋,爸今早发话了,你再不回去他就要把你抓起来挂晾衣杆上吹一宿。” “你们是兄妹?”宁随反应过来,随即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干嘛大晚上去找司越?” “我兄弟看到我妹跟他拉拉扯扯,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粱皓扬说,“一场误会,我刚已经跟他解释过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连你都能当一中的校霸了,”永动射手梁洋洋见谁怼谁,“一中压根儿就是一锅白菜炖废鸡!亏我姐妹还对那个什么司越崇拜得要死,没想到他这么没同情心,一点小忙都不肯帮!还有这两个,”她又转头瞪回来,手指对着宁随和言颂一划,像是要在水果忍者里把他俩一刀切了,“更是恨不得离我八米远!” “你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成熟?”梁皓扬对自家妹妹颇为嫌弃,“人司越都不知道你是谁,干什么帮你?你就为了早恋而早恋,到处找人装你男朋友,幼稚不幼稚啊?” 梁洋洋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叛逆指数奇高,从小立志要做一个比梁皓扬更牛逼的校园一霸,校规不让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本来她已经集齐了翘课打架顶撞老师等一系列成就,就差早恋了,结果时运不济,一上来就在司越面前翻了车,现在又被亲哥堵了个正着,不仅早恋的种子被一脚踩死,快乐的翘课时光也宣告结束了。 梁小姐还想垂死挣扎,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梁皓扬揪着她的小辫子直接就把人拖走了。 “我本来以为是个狗血片,还怕校霸下次带人来堵我,没想到是傲娇小姐离经叛道,”言颂望着这两人老鹰捉小鸡似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尝到了几分遗憾,“早知道就不松手了,说不定Omega小妹妹会对我一见钟情呢。” “不会的,”宁随无情打断了他,抬手就准备拦车,“那女孩跟你的前任们可不是一个类……” 他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下意识收了话循声望去。 “司越和校霸抢女朋友啊……真的!我就在校门口呢现在,刚刚听见的…… “校霸都把他女朋友骂了一顿带走了,我都看见了,我就说他不可能是什么好学生嘛!”一个男生背靠路灯正在打电话,压低的嗓音里全是恶意满满的扭曲:“什么A神啊,还不是仗着家里有钱,这种人哪可能真的洁身自好,私底下都玩得可乱了!” “……是吗?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我朋友说他初中就经常撒谎,还说自己是救人——你干什么!”一只修长的手倏地抽走了他的手机,那人愤怒回头,见宁随正站在他身后,三根手指捏着那部手机晃了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位同学,你哪个班的?入团了吗?八荣八耻会不会背?” “你他妈有病啊?”那人骂骂咧咧地动了手,他一手抓向手机,另一拳直奔宁随面门而去,“别在老子面前发神经!不给你点教训你还……” 宁随把手机丢给言颂,冷着脸一步跨前,立掌一挡再反手一按,瞬间把对方的胳膊锁死,然后抓着人直接往自己膝盖上送,把他嘴里未出口的脏话直接打成痛呼,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带了点赏心悦目。 见那人蜷成虾米满脸涨红不敢动了,宁随面无表情地蹲下来扒了他的书包,三两下就搜出了他的学生证。 “这部手机是你偷来的吧,你身上一股臭烘烘的鱼腥味,这上面却是Omega的苹果味,”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宁随露出个特虚情假意的笑容,把那人的学生证和手机一块扣在手里,“我们帮你还给他,抓贼拿赃买一送一,不用谢。等到了新的学校,一定要牢记中学生行为守则啊。” 南岐一中非常看重学生的道德素质,对偷窃等行为完全零容忍,一经发现立即开除。 那人没料到一场口嗨换来这么个下场,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校门口的保安发现不对过来查看情况,宁随让保安大叔跟这位失足青年多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然后自己转身往教务处走去。 言颂暂时忘记了把自己最爱的火锅,一脸好奇地跟了上去。 他盯着那只手机,想知道它有什么魅力:“哥,你不是一直都不爱管闲事的吗?” 宁随手指一顿,下意识转开了视线,同时把那只手机扔给了言颂:“想什么呢,我只是……嗯,报恩。” 刚才那个Alpha的味道太臭了,熏得他直想打喷嚏,连言颂身上的橘子汽水味都快闻不见了。 “报恩?那个Omega你认识?”言颂问。 不认识,但宁随说:“对。” “所以你这算是当了一回……”言颂想了想,鉴于他语文从未超过六十分,所以他知道的有关报恩的故事,有且仅有那么一个,“田螺姑娘?” 宁随还在想刚才听到的那些抹黑司越的话,言颂的声音拐着弯就从他后脑勺绕过去了,根本没听见,于是他又敷衍的说了句:“差不多吧。” 他心情不太好,还有点心虚,生怕言颂再多问什么,干脆转移话题:“你跟他们约的是明天晚上?打几场?” “明晚十点,”言颂道,“五局三胜。” 待二人渐渐走远了,全程围观的林继衡这才从树荫底下探出头来,一边用手肘捅司越一边笑:“这俩人也太逗了吧哈哈哈,还田螺姑娘呢,他想对人家以身相许吗?” 司越划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淡淡道:“行了,跟我们没关系,赶紧过去吧。” 林继衡疑惑道:“啊?去哪?” 司越说:“梁皓扬约我见面,你不是说要来旁观?” 林继衡更疑惑了:“不是刚已经见过了吗?” “见过了?哪有……”司越难得的愣了一会,话说到一半才回过味来,“……哦。” “老越,”林继衡皱眉往他屏幕上瞄了一眼,也没见出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你刚在想什么呢?” 司越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身就走:“没什么,吃饭去了。” 林继衡:“……?” 怎么搞的,这人今天出门是忘带脑子吗? ☆、坐标宁随 南岐一中的调查效率很高,宁随把赃物和偷窃者的学生证交上去的第二天,那人就被全校通报开除了。 而宁随和言颂则得到了全校通报表扬和校长亲笔签名的奖状一张。 作为观看过校门口那段监控视频的人,班主任杨晨真的很难把这么强盗的单方面殴打行为看成是见义勇为。 她在教室里宣布完这个消息后,面色复杂地把奖状发给宁随,而宁随在全班同学的掌声里,顶着一脸比她更复杂的表情接了过去。 这个见义勇为,到底见的是谁又为谁而勇,宁随拿着这张纸偷偷瞄了司越一眼,感觉心里有点虚虚的。 “厉害啊同桌,出息了你,”陆思睿好奇地把那张奖状拿在手里翻了翻,“哎,你怎么知道那人的手机是偷来的啊?” 宁随没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干脆一股脑全塞给了言颂:“是我弟发现的,我就是搭了把手。” “那也挺厉害了,”陆思睿有点羡慕地说着,然后趁老师在白板上写题目的功夫悄悄拿出手机,“我能拍一下吗?” “随便啊。”宁随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自己也拿出手机拍下了奖状。 他打开微信,两个置顶的聊天窗分别是自家爹妈,和老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星期之前,和老爸的聊天记录……对不起没有聊天记录,只有一连串的转账记录。 他把奖状发过去,再把昨天那件事删删减减地省去了前因后果,改造成一个偶然路过仗义出手的故事,连感叹号带表情包地足足发了十几条。 老爹的消息回得很快,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外加一笔更简单的转账。 老妈的消息则多很多,从上什么课到吃了什么,再到偷手机的人是谁和宁随有没有受伤,宁随叫陆思睿帮忙注意点老杨,然后自己把手藏在桌肚里一一回答了这些问题。 唉哟我的妈:你今年国庆节放假吗? 宁随:放啊,三天假 唉哟我的妈:那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国庆来看看你,也看看你们学校什么样子 宁随:好啊 唉哟我的妈:言颂是不是也跟你在一个学校啊?他成绩怎么样? 宁随:他在8班,成绩还行 唉哟我的妈:我记得上次见他还是九年前了,他现在多高啊? 宁随:也就比我高一点点 看到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宁随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从九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到现在也的确快满九年了。夏蓉和宁端离婚后,去了科技更发达的江城,前几年也组建了新的家庭,一直忙于工作,难得有机会回来,现在言颂就算站在她面前,她估计也认不出来了。 老杨拿着笔在白板上敲重点,宁随收回了到处乱跑的思绪,距离国庆节还有一个多月,他有的是时间计划假期带夏蓉去哪里玩。 宁随弯下腰来,悄悄拿出抽屉里喝了一半的葡萄柚子茶,一时间没注意到教室里诡异的氛围和班上那浓浓的萎靡不振的气息。 因此,当他一键回血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时,那与当前环境十分不匹配的表情立刻就引起了老杨的注意。 与老杨四目相对的刹那,宁随喉结一滚,在满口余香中做好了左手领奖右手领骂的准备。 然后他就看见老杨那张白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老杨非常愉快地说:“你们都看看啊,看看人家宁随,人家就是把学习放心里了,你们看他笑得多开心啊,哪像你们一个个要死不活的!明天全都给我准时到班上来,一个都不许跑,听见没有!” 全班齐刷刷转头盯着宁随,双目无神且有气无力道:“听……见……了……” 宁随被这森森鬼气激得狠狠打了个冷颤,他猛一扭头望向陆思睿:“刚刚老杨说什么了?” 陆思睿显然不太想重复这个悲惨的消息,干巴巴道:“她说我们这次考试成绩太差,明后天重考。” “???”宁随愣住了,“成绩出来了?这么快?” “还没全改完,但据说不太妙,所以老杨联手其他科老师重新出了一套卷子,让我们再考一次。”陆思睿痛心疾首道。 “……”宁随沉默片刻,低头点开了言颂的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是对方重复发了三遍的一句话:“千万记住了啊,就是今晚十点,咱们一下课就马上过去!” 宁随还从未见他对什么事这么紧张亢奋过,心想要是这次再爽约,可能言颂就真得撸起袖子去找人干架了,文斗变武斗,这样不好。 算了,去他妈的复习。 晚自习最后十分钟,林继衡拿出赶制的纸条让全班抽了个签,以此决定明后天考试的座位安排,同时,1班同学也要再次跟刚搬回桌上的课本道别。 准备了收纳箱的人可以直接把课本塞进箱子里再收到座位底下,没收纳箱的人则要把书挪到教室后面摆好。 宁随一向懒散,他根本不拿东西,直接将桌上的书本全扫进桌肚里,然后在陆思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桌子反过来放好,让桌肚朝向前桌。 大功告成。 八点半一到就是纵虎归山,下课铃还没响几声,言颂就已经等在门外了,宁随拿出刚抽的纸条最后一次确认了自己明天的座位,直接把文具袋往那桌上一扔,然后就在言颂的催促下离开了教室。 到达蓝湖网咖时才刚过九点。二人在楼下买了点吃的喝的当做宵夜,慢悠悠进去挑了个靠近空调的舒服位置,又上游戏练了练手。 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言颂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确认信息,十点一到双方准时进入游戏。 他们玩的是一款最近很火的多人竞技游戏,既可以组队友也可以组对手,每场游戏会同时有一百名玩家参与,随机刷新在地图的某个角落,互相竞争淘汰。 因为每一场游戏的人数太多,淘汰方式又五花八门,所以游戏时长一般都不短,虽然宁随和言颂四把游戏下来的综合分数就让对方再也无法追赶,直接结束比赛,但那时也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对面的人输了之后,并没有按约定的那样对言颂道歉,而是直接下线消失,看起来十分没品。宁随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招惹了言颂,但看得出来言颂压根不在乎那一句道歉,只是赢了游戏就两眼发光,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身体的疲惫被精神上的愉悦死死压住,言颂拉着宁随继续征战地图,直到宁随玩腻了提出抗议,于是两人又换了各种不同的游戏打来打去,一眨眼就到了早上七点钟。 一夜通宵还对着空调猛吹,走出网吧的时候再被明晃晃的阳光一刺,宁随一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连带着四肢似乎也没了力气,看到地板就想趴下去一睡不醒。 二人在路边买了点早餐勉强吃下去,言颂那鸡血BUFF的持续时间意外的长,看起来还算精神,宁随却是一脸藏不住的困恹,不停地在揉眼睛。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里,宁随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找到了自己的文具袋,往桌上一扑就光荣阵亡了。 司越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 1班本来就是打散重组的新班级,在认脸这项技能上,司越比那朵姓林的交际花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星期过去了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现在座位全盘打乱,更是加重了他的陌生。 “怎么停下了?”林继衡见司越突然站在门口不动,习惯性地推了他一把,随口道,“你该不会忘记自己座位在哪儿了吧?” 司越一脸坦然:“嗯,忘了。” “就那边那个啊,你可是抽到了咱班班花的座位,”林继衡指着教室最里边那一排,恨铁不成钢地说,“别人你记不住都算了,班花你还记不住啊?” 话刚说完他就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哦对,但凡是个Omega你都记不住,你就是个假的Alpha。” 司越懒得回应林继衡的老掉牙梗,他顺着林继衡指出的方向定位了正在闷头大睡的宁随,然后直接把他当成了坐标。 他确实没记住班花,但他记得自己的座位应该在宁随前面。 七点五十分准时打响预备铃,老杨走到讲台上开始分发试卷,教室乱嗡嗡的嘈杂逐渐安静。司越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的宁随依然没醒,便出声提醒了一句:“起床,要考试了。” “司越,拿卷子。”司越回过头,接过前桌递来的卷子抽出自己的那份,又转身传给宁随,可他还是趴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司越帮他拿了卷子放在桌上,站起身越过他把剩下的卷子往后递,然后推了推宁随的胳膊:“该起来……” 剩下的半句话被那过分灼烫的肌肤烧了个灰飞烟灭,司越立刻把掌心贴在他额头上:“怎么烧成这样?宁随,听得到我说话吗?” “怎么回事?”讲台上的老杨注意到这里的骚动,连忙走下来查看情况。 “什么情况啊?” “这怎么了?” 不少人都朝这边围拢过来,无意识地挤占了流通的空气,那些骚动和窃窃低语都阴沉沉地压在司越的心跳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人都排斥了出去。 骤然爆发的属于Alpha的惊人压迫逼得周围的人忙不迭倒退避让,宁随却闷哼一声,反手攥住了司越的胳膊。 “怎么生病了还来考试啊?宁随?宁随?”老杨急得一遍遍拍打他的肩膀和脸颊,可宁随双眼紧闭全无反应,司越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臂上不断传来难以忍受的焦灼,他一把将宁随伏在桌上的身体拉起来,用手臂揽住他的后背和肩膀:“宁随,听得见吗?” 宁随的脖颈在他臂弯中无力地后仰着,露出的整张脸都泛着殷红的血色,在灼热的急促喘息里,他的眼睛只勉强睁开了一两秒就又重新闭合。 可这短短的瞬间里,司越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那片模糊的赤红。 林继衡与司越关系亲近,所以受司越信息素的影响不算很大,他拨开人群挤过来,拖开宁随的桌子让出一条康庄大道:“先把人送去校医室看看吧,来,再来个力气大的帮忙一块背人。” “不用了,我直接送他去医院。”司越转身蹲下,反手一拉宁随的手臂让他趴在自己背上,背着人大步往外跑去。 ☆、当面变性 宁随醒来时有些恍惚和茫然,他费力睁开眼皮,一团混乱的光线模模糊糊地晕散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踏踏实实地落了下来。 他微微睁大眼睛,呆呆看着那张正对着自己的脸。 司越从床边站起身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你总算醒了。” 宁随忍住揉眼睛的冲动,呆呆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而司越旁边还坐着两个人,是他的老爹和老弟。 那两位正齐刷刷朝他望过来,眼神非常瘆人。 宁随垂死病中惊坐起,有点笑不出来。 “你以为我们想在这?”宁端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开口就是先算账,“你偷偷找郑医生开药怎么不跟我说?跟老师请假怎么也不跟我说?” 宁随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露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狡辩,只好低着头乖乖挨骂。 “多大人了,自己身体舒不舒服心里没数啊?发烧了都不知道?”宁端被他气着了,逮着机会就要数落几句,“亏得你同学发现了把你送医院来,大热天人家累出一身汗,还一直在这守着,被你耽误得连考试都考不成了。” 几个关键词绕着宁随的耳朵转悠,他清了清嗓子道:“咳,谢谢你。” “没事。”司越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纸杯,转身往饮水机走去。 宁随看见他背后起了一片白色的盐渍,下意识想下床,却被言颂按住了肩膀:“哎哥,郑叔叔还没回来,你先别乱动。” “哦。”宁随嘴上应了,心里却没当回事,只觉得是昨晚通宵的原因,空调吹得太狠才发烧的。 司越看了言颂一眼,把手里兑好的温水递给宁随。 他微微俯身扶在床头架上,垂眸望着对方凌乱的发顶:“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随咬着纸杯不说话了。 酒精是多好的燃料啊,Alpha身上清酒味的信息素更是青出于蓝,司越刚一靠近,宁随就怀疑自己有复烧的趋势。 他仰头喝完一杯水,口是心非地说:“挺好的啊,一点都不难受。” 清水入喉安抚了久经烧灼的身体,宁随见司越伸手过来,以为他是要接过空纸杯,下意识道:“不用,我自己丢就……” 话音未落,那只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 宁随:“!!!”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那种浑身发烫无力,满脑子只剩混沌的感觉,可即便是那突如其来的高烧,也不比现在更可怕。 他只觉得有一股摧枯拉朽的热度从心脏直冲天灵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司越手指有点凉,只摸了一会儿就放开了,然后很自然地接过空杯子扔进垃圾桶,轻声说:“好像还有点烫。” 宁随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额头,不知是想把身上的灼热藏起来,还是想留下另一个人手指的温度。 “应该、应该已经退了吧,”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又立刻把手放下,有点磕巴地说,“我觉得还好。” 才怪,好个屁,他觉得自己快要变态。 “没事,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老师那里我已经帮你请假了,”宁端浑然不觉儿子心中的波澜起伏,他冲宁随摆了摆手,总算露出了笑容,“刚才医生说你发烧是因为腺体开始发育了,只是身体短时间内接受不了那么大的变化,所以才导致了高烧。不过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腺体发育?”宁随闻言一愣,反手摸向了自己的后颈。 那里一片光滑,可以清晰感受到薄薄的肌肤下颈骨凹凸起伏的形状,而在肌肤之下骨节之上,本该还有一块属于Omega的腺体。 其实宁随不是Beta,而是个被影响发育的Omega。 他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导致腺体发育不良,进而抑制了他的性别分化。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将作为Beta而生活下去,却不料还有恢复身份的可能。 当了这么久的Beta,一朝变性了他还挺不习惯的……等等? 宁随猛地反应过来,所以说,他这是当着司越的面变了个性??? 那还不如变态呢!!!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晴天霹雳,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一位中年女人跟在医生护士身后走进来,一见宁随醒着,她立刻笑了起来:“哎,醒啦,那太好了,赶紧让郑叔叔再给你看看。” 她是宁随的姑姑宁泉,本就跟郑医生是好朋友,九年前宁随生病的时候,也是她把郑医生请来替他医治的。 宁随被拉回了思绪,熟悉地抬头朝他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郑叔叔。” 郑医生拿着病历本笑了笑,开始照例询问他的种种感受,言颂叫了一声“妈”,然后自觉地从病床旁让开,给郑医生腾出空来。 司越的视线在言颂和宁泉身上扫过,最后把目光停在宁随的侧脸上,脚下却是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窗边。 郑医生检查完宁随的身体状况,松了口气道:“现在看来恢复得很好,不过这段时间可能还会出现不少的状况,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宁端问道:“什么意思?” 郑医生把手里的记录从头翻到尾,再三确认后才道:“从刚刚出来的化验结果来看,宁随的腺体已经开始进入发育期了,再过一段时间Omega的各部分器官彻底成熟,他的性别就能分化完成。” 他面色凝重道:“不过,他小时候的病对身体造成的影响还是很严重,Omega性别器官发育地太晚,跟身体里其他器官脱节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状态会比较混乱。而习惯了Beta性别的防御系统会本能的把Omega性别器官当成外来入侵者,进而排斥甚至是阻碍性别器官的发育。” “因此,在彻底分化完毕之前,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稳定期,可能出现身体疼痛、高热、四肢乏力、眩晕,严重的话甚至会有昏迷等症状。” 宁随问道:“所以我今天发烧,其实是这个原因?” “那倒不全是,”郑医生瞥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对他不健康行为的谴责,“你就是不注意身体感冒了,又正好撞上腺体生长期,两个原因互相刺激,所以才烧得那么厉害。” 言颂立刻扑倒在他床上,抱住他的腿做痛哭流涕状:“哥我错了,我不应该大晚上叫你……” 宁随一巴掌盖上来,把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呵,我就知道,”深知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的宁端已经笑了,“你俩昨晚又去哪偷鸡摸狗了?” “没有的事,”宁随立刻摇头,“考试之前我帮他复习来着,所以昨天出成绩了,他一高兴就请我吃火锅。” 于是宁泉也笑了:“哟,言颂,你哪来的钱啊?” “……”言颂负隅顽抗,“微博抽奖中的。” “我不信,”宁泉说,“你爸昨天跟我说他兜里少了几百块钱,是不是你……” “绝对不是!”言颂大惊失色,赶紧把宁随卖了以证清白,“是我哥给的钱!” 宁泉笑里藏刀的视线立刻挪到了宁随身上:“我跟你说过几次不要乱给他钱,嗯?” 宁随觉得自己的后背飕飕发冷,一脚把姓言的叛徒踹下了床:“不关我的事啊姑姑,是他问我要的!” 郑医生看着这兄弟俩互相出卖,满心忧虑地停下了对宁随病情的思考,转而开始担心起了当代年轻人的风骨气节问题。 “出成绩了庆祝是吧?”宁泉对躺在地上装死的儿子又补了一脚,“行啊,起来告诉妈,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撒谎忘了先串供的宁随:“……” 言颂垂死挣扎:“我觉得我考得还行……虽然……咳,成绩还没出来。” 宁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透一切的冷笑,她那高高大大的儿子顿时怂成一团,不□□详地闭上了眼,在亲妈的威压下引颈待戮。 宁端仿佛被妹妹提醒了似的,转头冲正在围观的司越和蔼一笑:“司越同学,我记得你说,你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是吧?宁随在新班级里表现怎么样?有没有跟同学闹矛盾啊?” 宁随心里咯噔一跳,立刻扭头望向司越。 只见刚刚站在窗前的人不知何时又靠在了他床边,司越听到这话后偏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宁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心虚,于是反手一抬胳膊,把他的嘴也给捂上了。 什么也没说的司越:“……” 这种无脑自爆的操作把宁端都看无语了:“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坏事?” 宁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这小身板哪背得动您啊。” 司越的嘴唇微微一动,带着轻笑的温热吐息迎上了宁随的小指,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把手臂收入被子里,攥着拳头缓解掌心的痒意。 司越被他解除了封印,这才一本正经道:“叔叔放心,宁随人缘好,在我们班上还是挺受欢迎的。” 宁随心说你放屁,我就没看出来谁欢迎我了。 “老师也欢迎?”宁端斜了宁随一眼,“就他那破成绩。” 宁随强行厚起脸皮:“那是,我不偏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老师有多欢迎我。” “行了,我懒得管你那么多,”宁端摆摆手,转而对郑医生道谢,“以后还要继续麻烦你了,是保持每个月来复查一次还是?” “对,一个月来一次就行,”郑医生重新捡回自己的专业,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项,“保持适当的运动,多锻炼身体,少熬夜,也不要再通宵打游戏了。还有,你的腺体开始发育,就意味着发情期也要来了,目前来说你的发情期应该会非常不规律,所以必须随身带着抑制剂。” 宁随忍不住用脚趾抓了抓床单。 虽然他对发情期完全没概念,但这并不等于他能在司越面前心平气和地听医生掰扯自己的发情期。 他绷着一张没啥表情的脸,把“嗯、好、懂、明白”五字真经翻来覆去的念,恨不得八倍速快进或者干脆堵上郑医生的嘴。 说了好半天,郑医生才结束发言,然后转头看向司越,一句话总结陈词:“只要你和你这位同学在一起,基本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啥??”宁随猛地抬头,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谁在一起???” 司越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轻描淡写地说:“我。” ☆、认真负责 在宁随呆滞的目光中,郑医生解释道:“腺体匹配度高的Alpha的信息素可以有效安抚Omega的身体状况和精神情绪,他可以帮助你更好度过分化期。”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数据表:“化验结果显示,你们的腺体匹配度为93%,这已经是非常少见高匹配度的了。所以为了让你能尽量平稳地度过这迟到的性别发育期,最好是多和他待在一起。” 宁随愣了好半天才理清楚这段话背后的含义。 谁也不知道他的性别发育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就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必须绑定在一起,想也知道是多麻烦的一件事。 但是腺体匹配度化验需要双方提供自己的鲜血,这就意味着,司越早就已经知道,并且同意了。 可他怎么会同意? 南岐一中谁不知道司越不喜欢Omega?宁随还亲耳听见过司越拒绝Omega的表白,知道这传言并不假。 本来他们就不怎么熟,现在这样强行绑定在一块,司越应该会很不高兴才对。 “这怎么行?”他后背一僵,不敢回头看司越现在是什么表情,“那也太麻烦他了,还是开点药给我吧。” 郑医生说:“不找他找谁?他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就抓着人家手臂不放,一把你分开推进病房治疗,你马上就烧得更厉害了,简直跟个碰瓷的一样。” 宁随嘴角一抽,他发烧起来居然是这么禽兽的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给你们做了腺体匹配测试。这种情况已经是算你走运了,”郑医生皱着眉头,表情很有些严肃,“人要尊重自己身体的客观规律。这么多年来我几乎都没给你用过什么药,主要还是靠你本身自有的调节功能慢慢恢复正常。生理结构的不同决定了Omega对Alpha的依赖和需要,这是很正常的事。” “还是听医生的比较好,”司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没醒的时候医生就跟我解释过了,又不是要二十四小时在一起,等回学校让老师把我们调成同桌就行了。” 宁随心都凉了。 同桌还不够可怕吗??? 宁随欲盖弥彰,企图让司越知难而退,“这算是我给你签卖身契还是你给我当监护人?你自己都还未成年呢!” “你卖不了,”司越不接招,一门心思认真答题,“法律禁止Omega从事身体服务行业,你现在换了个性别,建议你抓紧恶补一下这方面的资料。” “……”宁随笑不出来,“辛苦A神纡尊降贵给我补课了。” 比起满肚子小心思的宁随,司越倒是淡定得很,还一本正经的补了一句:“作为学习委员,我有义务为本班同学的身体健康和学习成绩负责。” 这么认真负责的班委是要感动谁? 宁随还没说什么,宁端就喜闻乐见道:“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小同学,我儿子就拜托给你了。” 宁随:“……” 他有点绝望。 我和我暗恋对象绑一块了。 是我亲爹动的手。 A神法力无边,一句话下去不仅撂倒了宁随,还顺便气歪了言颂。 三天前,司越就是用这个理由从小树林里把他哥抓走,他们才会被迫改期,在网吧一夜奋战后英勇就义。 这么算下来,言颂觉得司越才是害他哥生病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于是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抗议:“为什么非得是他啊,我跟我哥是兄弟,说不定我的匹配度比他高呢?” “你的教室在楼下,不够方便。”司越捻了捻手指,扔出一个无法反驳的客观事实。 言颂被他堵了个词穷,转头就找家长撑腰:“妈!我也要抽血化验!我们是兄弟,匹配度肯定高。” 然后化验结果刚出来,就被愤怒的言颂撕成了碎片。 确实高,足足有85%,但也只能被更牛逼的93%无情碾压。 郑医生难得看他情绪低落,笑着说:“85其实也行,毕竟他们俩各有各的事,不可能真的每天待一块,还有周末和放假呢,这位同学不在的时候,小宁就靠你保驾护航了。” 言颂并没有被安慰到,愤愤不平地嘀咕:“这匹配度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宁泉想了想,道:“要不就让宁随和言颂先住一块吧,住一个月?” “行啊!哥,我去你家住!你家离学校更近一点,”言颂顿时又兴奋了起来,“咱们也好久没一块住了。” 宁端点了点头:“那也好,我平时太忙也很少在家,言颂过来住,你俩也有个照应。回头让李阿姨多买点菜,给你俩天天做好吃的。” “什么更近一点,是没有人看着更好玩吧,”宁泉都懒得说他,“咱俩约法三章,跟你哥住就得让他带着你好好学习,你要是考试退步了我就把你扔学校里住校去。” 宁端拍了拍宁随的肩膀,开口就是道德绑架:“宁随你也是,好好学习别偏科,你同学都帮你那么大忙了,要是你成绩下降被赶出,对得起人家一番好心吗?” 好心人司越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礼貌又端庄的微笑,宁随莫名地不敢看他,只好提高嗓门冲着自己老爹耍威风:“我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年级第一!” “你说到就要做到啊,”宁端自己作案不算,还要再找个同犯来浇几桶油,“,司越同学啊,在学校里麻烦你帮我监督他啊!” 同犯一点也不见外地答应了:“好,我一定认真监督。” 在宁随万分复杂的心情中,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为了感谢司越的帮助,宁家四人还带着司越一块去吃了晚饭。饭后宁端与司越交换了联系方式,先把他送回了学校,然后才把宁随和言颂一块送回了家。 “你俩晚上早点睡啊,”宁端和宁泉都还有工作,临走之前不太放心地叮嘱道,“别兄弟俩凑一块了就只知道玩,听到没有?” “你们就放心吧,”两人背着书包下了车,言颂大言不惭道,“随便你们什么时候突击检查,我们肯定都在学习!” “我才懒得突击你,没你在家里拖我后腿,我正好去北延市找你爸,还能过几天二人世界呢。”宁泉关上车门,毫不留情地绝尘而去。 上楼回家,刚关了门,言颂就把之前的厥词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开始打游戏。 屋子里难得的灯火通明,宁随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时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和沐浴露味,一边揉眼睛一边问:“你的洗漱衣服什么时候回去拿?” “不着急,”言颂头也不抬,“等我打完再说。” “那行吧,钥匙放这,我先去睡了。”宁随身体还没好全,这会已经困得不行了,打着哈欠转身就回了房间。 言颂玩起游戏来很上头,把拿衣服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玩累了随便洗洗就直接爬上床睡觉,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找衣服时,才发现这个陌生的衣柜里没一件他能穿的衣服。 宁随没他高,身材也偏瘦,言颂又是个Alpha,单是骨架就比他结实许多,大夏天穿的都是短袖,往身上一套就得变成紧身衣了。 言颂一通乱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未拆封的短袖连帽衫,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码,想来是宁随不小心买大了所以才没穿。 他拆了包装匆匆套上衣服,带着一阵乒呤乓啷的乱响,旋风般刮了出门。 宁随被他吵醒,但还是睁不开眼睛,于是顽强地抱紧被子继续睡,直到彻底清醒了,这才爬起来优哉游哉地找东西吃。 刚吃了两口,他就收到了言颂发来的信息。 言颂:哥!!!!快帮我去我家拿衣服和鞋!!随便拿几套够穿就行!!!我家钥匙在我昨天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 这个时间点估计是在上课,没办法发语音的言颂用感叹号完美传达了他的焦急。 宁随从洗衣机里捡回言颂的裤子,摸出钥匙后倒入洗衣液按下开关,然后拎着一只背包出门去拿衣服。 姑姑不在家里,看来昨天她说要去找姑父不是开玩笑的,果然是说走就走的潇洒女人。 宁泉活得十分肆意漂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中年妇女,哪怕皮肤已经不算好了,眼神总还是充满活力的,她身上属于Omega的风玲花香味从没褪色过,连带着整个家似乎都比他住的地方要暖和许多。 宁随在言颂的房间里翻了一圈,带上了常见他穿的衣服裤子和鞋袜,又把他的洗漱用品拿毛巾裹了塞进包里,最后熟练地从他床底下翻出一箱零食,挑出几袋拎走了。 宁随回家放好东西,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挂上,又去客房收拾床单被套。 昨天忘了收拾,跟言颂凑合睡了一晚,其结果就是半夜被他踢了好几回,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滚过去自己睡。 宁随把那些很久没用过的东西都拆了,转身想去自己房间里拿干净的枕头和被子给他换上,结果刚回房门口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发现是被拆下的衣服吊牌和包装袋。 这个牌子的衣服他好像是有几件,但早就穿过了,这个吊牌又是从哪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用上排除法,就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且很快就在他家门口停下,等量转化为拳头砸门的砰砰巨响。 宁随一把扑过去拉开门:“你想参观少管所就自己给警察叔叔打电话,没必要劳烦隔壁老奶奶。” 言颂鞋也没脱,满头大汗冲进来,根本没听见宁随说了什么,一看到沙发上放着自己的衣服就原地脱衣,火急火燎地换上了。 脱下的那件衣服被他一脸嫌弃地远远甩开,宁随一眼认出那件衣服,顿时心头一跳,连忙捡回手里翻看着:“你怎么穿了这件啊?” “快别说了,尴尬死我了,我今早找了半天,就这一件是能穿上的,没想到居然跟那个司越撞衫了,连鞋子都是一样的!” 言颂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了下去,继续说:“而且,昨天他背你去医院的时候路过我们教室,我认出是你,就跟着跑了,结果他们以为我和司越很熟,乱编了一堆瞎话,甚至还有人说我跟他穿情侣装!开什么玩笑啊,我才不搞同A恋!” 他洗了把脸,两脚互踩着甩掉了本来万分宝贝的鞋子,从包里翻出另一双匆匆换上,急急忙忙赶回学校去了。 言颂来去匆匆,并没注意到宁随不同寻常的沉默。 游戏花丛的钢铁直男言颂居然被迫与另一个男性Alpha穿情侣装,这种事搁平时能让宁随乐上好半天。 可他只是轻轻抚平那件衣服上的皱痕,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偶然,因为这件衣服本就是他照着司越买的,甚至刻意买了司越的尺码。 比起刻意制造的“撞衫”,收藏“他的衣服”显然是件更为隐秘和亲昵的事,自欺欺人又能自圆其说,从头到尾都不必另一个人参与,也不会让他为难。 他指腹摩挲着衣袖上的纹理,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司越穿这件衣服的样子。 那天同样是周末补课,宁随中午懒得回家,又不愿闷在教室里发霉,于是吃完饭就溜达着去了小鸟湖边。 小鸟湖顾名思义,形状像鸟,面积也没比一只鸟大到哪里去,湖边有一排公共健身器材,宁随熟练地爬上了攀网爬杆的最高处,他喜欢坐在上面吹风。 不远处就是乒乓球台、排球场和小篮球场,很多走读生都喜欢中午在这里打球,宁随早已习惯了屏蔽他们的声音,但他却无法屏蔽某个人的信息素。 清冽的酒香裹携着某个特殊的脚步声,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当然地穿透了宁随的静谧,传入了他主动封锁的感知中。 宁随抬头一看,就被那个人轻易地被夺去了注意力。 小篮球场上那个高挑的身形太过耀眼,他手腕一压一带,篮球就乖乖被他牵引在掌间。他修长双腿跨过脚下纷乱的投影,跃起扣篮的时候,风与光簇拥着他的白色兜帽软软裹上他的头发,又轻飘飘落下。 宁随任何时候都能在脑海中还原那一刻的鲜活声色,可不管他记性再好,某些细节的东西依然我行我素地走散了。 回想起来,关于司越的记忆似乎总隔着这些或长或短的距离,他其实并不清楚司越的睫毛长不长,瞳仁是什么颜色,鼻头圆不圆唇角尖不尖,能想起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坐立行走。 归根到底,实在没什么特别。 宁随把那件白衣服泡进水里,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晾出去,然后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化验报告单,目光熟练而准确地找到了那个黑墨印刷的“93%”。 白纸黑字,无可更改。 后知后觉的喜悦轻轻冒了头,像一株柔软的嫩绿色小芽拱开了泥土,探出的叶片儿一颤一颤地期待着阳光。 只有Omega和Alpha之间才会存在信息素匹配度,这是无法辩驳的铁证如山,证明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之间存在着超越血缘的特殊吸引力。 司越之于宁随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对司越而言,宁随也是特别的。 ☆、理直气壮 彻底病好后,特别的宁随同学就背上了他那一点也不特别的小书包,回去上学了。 请病假的那几天里,关心学生的老杨一天一个问候电话,虽然宁随对外登记的性别一直都是Beta,但作为班主任的她还是知道实情的。 因此,当宁随提出需要调换座位的时候,老杨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出于保护学生隐私的考虑,她没有单独把宁随和司越放在一块,而是将全班的座位都打乱,然后把林继衡叫来办公室,把重新排好的座位表交给他。 林继衡拿到座位表,在第一组第一排就找到了司越,接着,目光落在他同桌的名字上…… 他赶紧跑回教室,拉着司越小声道:“哎,咱们今天又要换座位了,你猜你同桌是谁?” 司越头也不抬:“宁随。” “你怎么知道的?”林继衡一懵,不过看对方那面不改色的样子,他觉得司越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继续说下去,“你这个同桌有跟没有一样,他经常不来上课的,可是英语老师特别喜欢让同桌一组回答问题,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平时分都加不上了。” “他会来的,”司越忽然笑了笑,“身为学习委员,我要一对一帮扶困难同学,不会再让他随便翘课。” 林继衡明白了,难怪司越知道自己同桌是谁,估计也是班主任跟他谈过。 既然老越答应了,那应该是有把握管住那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他放下心来,把座位表重新细看了一遍。 咦,自己的新同桌居然就是宁随的前同桌,什么缘分啊这是。 林继衡转过头,隔着几排座位,往一无所知的陆思睿那瞄了一眼。 “宁随,你那天怎么烧成这样啊,吓死人了,”陆思睿有些担忧地打量着他,“现在都好了吧?” “早就好了。”宁随一边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一边忍不住频频抬头看钟。 待会换了座位就要跟司越做同桌了,他现在心跳有点快。 正想着呢,林继衡就走上讲台并打开投影仪,将电子表调出来让大家抓紧时间换座位,然后再把纸质表格贴在讲台上,方便老师点名。 班里顿时一片折腾,大家告别了前后左右的旧爱,转头去拥抱新欢,嗷嗷叫着对号入座。 宁随磨磨蹭蹭地背起书包,陆思睿抱着课本跟在他身后:“还好咱俩离得近。” 虽然换了座位,不过宁随就坐在他前排,陆思睿心里松了口气,就算到时候和新同桌相处不好,也能和前同桌聊聊天。 俩人在一片混乱嘈杂中搬到第一组,司越和林继衡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陆思睿凑到宁随耳边小声道:“同桌你要保重自己啊,听说司越脾气不好,你要是跟他过不下去,咱俩可以去找班主任申请换座位。反正他跟林继衡关系好,肯定会同意的。” 宁随:“……” 那可不一定。 学习委员太负责了,也不知道该忧还是该喜。 全班换座位是个大工程,上课铃响后,语文老师抱着课本和教案走进教室,又等了两三分钟,所有人才安稳落座。 人是坐下了,心却还没定下来,宁随也不知道他和司越能不能过得下去,他努力端出一个好好学习的态度,连便签本也摆在桌上,打算用它们当柴禾,点燃知识的火苗,烧干净自己脑子里上蹿下跳的野花野草。 然后他就听见老师说:“资前跟大家嗦过要把高一的课本带过来,大家都带了的吧?以后丧课是经常要用到的了,从现在开死,一边丧新课本一边窜联以前学过的内容,这样复习起来更方便,好吧?好,开死丧课。” 并没有带课本的宁随:“……” 知识的柴禾有了,知识的打火机却没带。 司越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翻开自己的课本推了过去:“一起看吧。” 宁随沉默了。 自己枯坐一节课和跟司越共读一节课,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选项更加窒息。 语文老师非常贴心地帮他做出了决断:“这叟丝的颈联用的是哪一种修辞叟法,在高一学的哪一叟丝里面讲过?这位同学,你来回答。” 宁随:“…………” 冷不丁被点中的宁随一脸茫然地站起来,又一脸茫然地扭头望向司越。 学委不愧是学委,迅速把课本翻到了对应的页码,宁随低头一看,上面的笔记注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直是抄作业的模板。 宁随照着念了一边,劫后余生地坐下来,这才注意到司越的笔记旁竟然有一个黄色的皮卡丘的涂鸦。 这多新鲜啊。 宁随眼睛一亮,顿时觉得他俩或许能过得下去了:“你也喜欢皮卡丘啊,这个画得也太好看了!” “我……”司越手指一顿,目光下意识朝着宁随的后脑勺瞟了瞟,“嗯,喜欢。” “还有别的吗?”宁随发现司越竟然还有那么接地气的爱好,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我能翻翻看吗?” “看吧,”司越直接把整本书都推给他,“我也不记得画在哪了。” 骗人吧?刚刚还一翻就找到老师提问的那首诗在哪,怎么会记不得自己的画? 宁随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司越贵为A神,南岐一中全校公认最A的Alpha,怎么好意思承认私下里暗戳戳喜欢皮卡丘呢? 误打误撞地窥见了司越的小秘密,宁随心情大好,拿起司越的书从头到尾仔细翻了一遍,把里面藏着的每一只黄毛电耗子都找了出来。 早晨的高中教室里,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啃课本,只有他手里捧着的是唯一特别定制的漫画书。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重新落回了司越的笔记上。 司越的字很漂亮,别有风格又利落潇洒,跟旁边姿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皮卡丘放在一起,这个向来只能远观的人忽然就真切地活在他眼前了。 宁随心里一动,有故作淡定地看向司越:“我能拍一下吗?画得太好了,我也想学。” 司越头也没抬,在新课本上圈着重点:“拍吧,别被老师发现。” 宁随小心地瞄他一眼,心想,不会发现的,连你都不会发现。 他偷偷拿出手机,把司越的笔迹连字带话一个不漏地全都拍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把书还了回去,开始认真听课。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头脑都分外清明,宁随一向不喜欢语文,这节课却听得格外认真,连注释带分析足足写满了好几页。 下课后,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课堂笔记拍下来,同时发给了爹妈:“看,优秀如我。” 宁随的妈妈夏蓉已经知道了儿子的身体变化,这两天都担心得很,消息不断;宁端以前对他完全放养,现在却几乎是一日三餐都要问一句吃的是什么,宁随不想他们太有压力,所以会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宁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宁随往窗外看了看,暂时没发现老师,于是他趴在桌上,用身体挡着手机接了电话:“喂,爸?” 司越看他一眼,手上还握着笔,注意力已经全落在了走廊上。 宁端:“今天好点没有?有什么不舒服?” 宁随张口就来:“没事,生龙活虎且热爱学习。” “哈哈,那就好,中午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叫上言颂和你那个同学一起来吃吧,去问问他们想吃什么。” “难得您老人家亲自下厨啊,”宁随笑弯了眼睛,“等等啊,我问问。” 他握着手机藏在腿边,微微抬头看向司越:“你中午有事吗?我爸想请你吃饭,他中午带饭过来,我们一起吃?” 司越似乎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那就麻烦叔叔了。” 宁随眼角一弯,他歪头枕在自己胳膊上,专注地望着司越:“那你想吃点什么?” 司越看着他笑起来时微微鼓起的脸颊,笔尖在本子上戳了戳:“随便,我都可以。” 宁随刚在皮卡丘上捡了便宜,现在得寸进尺,非要套出司越的喜好。 他坐起来往椅背上一靠,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更近了:“点吧,我爸爸做饭特别好吃的,难得做一次,你别跟他客气啊。” 有了可以掩盖私心的借口,也就有了理直气壮凝视他的理由。 宁随有些期待地问:“你喜欢吃什么?” 司越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重新望向窗外,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笔杆:“那就番茄牛腩吧。” “好啊,我也喜欢吃这个!”宁随直接剥夺了言颂的点菜权,重新趴回桌上打电话,“司越说想吃番茄牛腩,言颂也同意了……嗯,再来点汤啊青菜什么的……够了。好,那中午在食堂门口等你,我们一放学就过来。” “怎么不用微信说,”司越结束了盯梢,转头对他道,“你这样打电话容易被抓。” “我爸喜欢直接打电话,”宁随给言颂发了吃饭的消息,又假装不经意地补了一句,“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加你微信呢,来,我扫你?” “我没带手机,”司越直接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顺便把手机号也存上吧,你发个短信给我。” 宁随自然应好,他发送了微信好友申请,又输入司越的手机号拨出去,然后才挂断存了通讯录。 “存好了,我……那个,去下洗手间。”他哼着歌溜出教室,像是收到红包的小孩偷偷躲起来,拆开一个数额未知的惊喜。 教室里的空调声嗡嗡作响,纱帘松松散散地铺在窗边,天空湛蓝剔透,阳光倾瀑。 在他离开后,司越从书包里翻出静音的手机,把那一串陌生的未接号码存入了自己的通讯录。 ☆、歪脖子树 宁随靠墙站在楼道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上楼下楼,只有他踩着一阶楼梯在看手机。 司越的微信名就叫S,头像是一个摆在窗前的画架,上面有一副明亮的浅蓝绿色调的画,从画面右边的大片空白来看,似乎是半成品。 想起自己的微信是什么画风,宁随就无比庆幸司越没带手机,还没来得及看见。 他赶紧点开个人信息,把头像那只踩在滑板上的嚣张无比的鸡换成一片空白,然后迅速删掉【yourfather宁随】这个抽风ID,改成了性冷淡风的【NS】。 不过转念一想,这模仿痕迹也太明显了,宁随挠了挠头,干脆随便打了一串数字上去。 司越的微信名那么高冷,可想而知朋友圈也丰富不到哪里去。宁随点开一看,果然只看见了一片空白,一条没有感情的黑线中间夹着一行更没有感情的字—— 【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宁随毫无收获地摇了摇头,收起手机回了教室。 司越的姿势和刚才没有两样,似乎整个课间都在专心整理笔记,宁随在他身旁坐下,又习惯性地往对面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高一的时候,他班所在的教室和司越的正好面对面,他有事没事就爱往窗外看一会,哪怕根本就看不清,也想确认一下那个人的所在。 而现在,那个人离他很近,近到他的呼吸里满是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宁随揉揉鼻子,拿出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本,然后抓紧最后两分钟的课余时间,找了草稿本出来开始画皮卡丘。 中午放学后,老师刚宣布下课,林继衡就背着收拾好的书包上前来拍司越的桌子:“走了,去吃饭。” “今天不和你去了,”司越偏头看了看还在奋笔疾书的宁随,淡淡道,“我和宁随一起吃。” 林继衡有些惊讶的看了宁随一眼,问道:“那你中午还回宿舍吗?” 司越点头:“回。” “行吧,那我先走了。” 这是新同桌之间要培养一下感情? 以团结班级和平为己任的班长大人想了想,也回头拉上了自己的新同桌陆思睿,结伴去了食堂。 林继衡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言颂就跑来一班门口杵着了:“快走快走,好久没吃舅舅做的饭,我都饿扁了。” “行行行,走走走。”宁随改完试卷上最后一道题,司越也正好合上书站起身来,三人一道往食堂走去。 等三人洗了手走进闹哄哄的食堂,早就在门口占好座的宁端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立刻招着手笑起来:“在这边!” “老板好!”宁随两步跳过去,从桌上的袋子里取出打包盒,把饭菜端出来摆好,再转身去打饭。 司越过去帮忙,两个人端了四碗饭,拿着筷子过来。 宁端掀开包装盒,满溢的饭香味扑面而来:“番茄牛腩,耗油青菜,还有玉米排骨汤,小同学,来尝尝叔叔的手艺,看你喜不喜欢吃。”” “一看就很好吃,谢谢叔叔。”司越礼貌地谢过,把第一碗饭放在宁端面前。 “好吃就多吃点,”宁端笑了笑,忽然转头对宁随道,“哎,你那个微信头像怎么改了啊?白色的一点都不起眼,我刚想给你发个微信都找了半天。” 宁随被他问得猝不及防,手一抖掉了双筷子:“我就……突然想改一下啊。” 不知为何,司越竟好像很有兴趣似地抬头看着他,宁随赶紧蹲下去捡筷子,有些心虚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这不是要好好学习吗,换个头像清除杂念啊。” “小伙子不要那么□□,”宁端语重心长地拆了自家儿子的表演台,“你原来那个鸡头我看也蛮好的,鸡又好吃,你写作业写饿了还可以看几眼。” 宁随:“……” 言颂嘴里塞满了肉,还不忘要抽空补上一刀:“就是,那鸡多符合你的气质,简直就是你本人。” 宁随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扭头就走:“我去拿双新筷子。” “不用了,你拿我这个,”宁端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宁随问道:“你不吃啊?” “待会还有点事,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宁端摆摆手,在宁随头上摸了一把,又对司越道:“喜欢吃的话就告诉宁随,什么时候想吃就给我打电话,你住校出入不方便,叔叔给你带好吃的,改善一下伙食。我以前可是大厨,手艺好得很!” 司越跟着站起来,看样子像送人,宁随拉着他袖子让他坐下,端起饱蘸番茄汁的牛肉拨到他碗里:“吃就是了你,别耽误时间错过了宿舍门禁。” 说完,他拿起宁端放在桌上的钥匙:“走吧大厨老爷,小的送您。” “等等等等,舅舅你带我出去,我去校门口买点零食,现在还没开学,超市东西少。”言颂把筷子一放,嬉皮笑脸地蹭过去,见缝插针地偷懒。 宁端笑骂他整天没正经,三人边走边说着闲话。 司越望着宁随轻快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出神。 少年的四肢清瘦修长,未经雕琢的肌肉裹着骨节分明的躯体,明媚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扑在他身上,与第一次见他时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截然相反。 司越考入南岐一中的时候是第一名,直接分在高一1班,开学以后全校轮流值日,他自然也是第一批。 那是刚开学的九月,蓝盈盈的大晴天,一点云都没舍得铺。 守在门口检查校牌的同学都被晒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上课铃打响了,一个个拔腿就往教室跑,只有司越还记得收尾,不紧不慢地把笔和登记本放回了值班室。 就这么一分钟的耽误,他看见了一个迟到的人。 那么烈的太阳,照在他皮肤上白晃晃的,亮得很刺眼,他被晒得半阖眼帘,额发遮瞳尾发垂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 司越重新拿起本子朝他走过来,可他脚步不停地往前,只是抬手抓起一把头发,短暂地露出一截脖颈就放下,全程眼珠都没动一下,像是笃定了这人不会阻拦。 司越也确实站住了。 他看见那人雪白的后颈上重叠着大块大块红紫色的淤血,在黑色发丝的掩映下触目惊心。 这一幕太过深刻,以至于他牢牢记住了这个脸上没有颜色,身上也没有信息素气味的、分明毫无特点的Beta。 这个人后来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他的眼角余光,他也渐渐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和种种传闻,但也仅止步于此,再没有更多可以亲近的缘分。 直到高二分班前夕,一个重点班两个实验班,他作为年级扛把子,有幸得到分班老师的垂问,他想了想说,有些极其偏科的同学很有天赋,可以试着收进来,说不定重点班的环境可以激励他们努力追赶,不至于白白浪费天赋。 于是老师们一番商量,挑出几棵很有天赋的歪脖子树来,往每个班里各扔上一棵,好巧,那棵叫宁随的就被种在了他旁边。 宁随。 他唇舌翕动,咬了一块汤汁浓香的番茄牛腩默默嚼烂,连带着未经批准的不能出口的声音一并吞入腹中。 一顿饭的时间谈不来多少感情,但却能让宁随和司越的关系从飘到没边儿的医患关系回归到正常的同学相处。 言颂向来不爱吃食堂,一放学就跟朋友跑地没影了,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宁随和司越两人每天随大流地去食堂吃饭,吃完就分道扬镳,一个回教室看书一个回宿舍午睡。 很多顿饭的相处之后,他们似乎就有一点像朋友了。 … 教室里的空调虽然开得很足,但学生的生理规律就是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该犯困的还是要犯,短短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压根不够睡,预备铃打响的时候,宁歪脖整棵树都还是蔫巴巴的。 他一边叹气一边顽强地撑开眼皮,顺手推了推身旁同样趴在桌上睡觉的司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等他抹着水珠回到教室时,便见林继衡和数学课代表潘正航正将一脸困恹的司越围在中间,笑得活像调戏良家妇女的街头恶霸。 恶霸一号指着手中的试卷狞笑:“别想抵赖,赶快向我的卷子道歉!” 恶霸二号握着卷成册的习题本敲打掌心:“证据确凿,不要抵赖!” 司越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我睡觉不会流口水。” 自己把水滴到试卷上的潘正航说:“就是你!我们都看到了!” 把试卷塞进司越手中伪造犯罪现场的林继衡说:“多大点事啊,你就承认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你看见了吗?”司越凉凉地挪开眼珠子,对着宁随一抬下巴,“我不信他们的,你说。” 宁随心里轻轻一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说:“不知道,我刚刚也睡了。” 林继衡一拍桌子:“看,我们人证物证俱全,画押认罪吧你!” 司越斜了他一眼,抬脚就往他小腿踹过去,林继衡笑嘻嘻地躲开了,然后转头对宁随道:“哎宁随,你昨天的历史卷子能借我一下吗?” “在桌上,直接拿吧。”宁随抽了张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随口道。 “哪呢?”林继衡正凑过去要翻,司越就伸手过去,准确地抽出了宁随夹在课本里的历史试卷递过去。 “谢啦。”数学老师抱着教案和试卷走进来,潘正航上前分发卷子,林继衡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因为那次发烧,宁随没参加1班自己组织的第二次重考,但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出来后,他的排名也不低,虽说偏科程度依旧令人发指,不过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直接交白卷的情况。 相比成绩不够好,1班人更讨厌的行为是态度不端和恃才放旷。偏科可以证明一个人的天赋,却不能证明一个人的能力。毕竟任何人都可以专注地做好自己喜欢的事,但能控制住自己、坚持把不喜欢的事也做好,那可就太难了。 如今宁随“改邪归正”,每天按时上课勤交作业,迟到旷课记录表再也没有他的姓名,再加上性格好长得好,原本那些对他很有微词的同学便逐渐看他顺眼起来,如今的宁随倒还真是如司越所说的那样受欢迎。 欢迎他的人自然也包括了林继衡。 林继衡人送别称十四少,这个外号的来源究竟是“他与全年级十四个班都建立了友好合作的外交关系”还是“全校他认识的人加一块能填满十四个班”已经不可考了,但大家一致认为,他如果能把这份社交天赋用在学习上,分分钟能踩在司越头上蹦迪。 他野他浪他爱玩,但他是个好班长。 从当上1班班长的第一天起,林继衡同学就以维护班级和平为己任,同样都是班委,比起司越这个只挂名不干活、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吉祥物,林继衡甚至能清楚记得分班前每个人的原属班级。 虽说1班有一大半都是原高一时期的重点班学生,但也还有其他非重点班的学生。尤其是宁随和陆思睿,他俩本来是高一10班的,一般来说同一年级的教室基本都在一起,彼此之间好歹能混个脸熟,唯独10班是个例外,他们的教室在隔壁那栋教学楼里,地理上的天然隔阂使得他们在整个高一里几乎就是另类。林继衡和陆思睿成为同桌后,便时常带着他与其它同学接触熟悉,帮他融入班级,而宁随也在司越的监督下,每天按时到校上课,还愿意出借自己的笔记试卷给有需要的同学,班长大人相信,一定是自己那颗关爱同学的赤子之心感动了天地,才换来了今日的万事如意。 在补课开始的半个月后,高二一班成功培养出了和谐友爱互帮互助的优良班级氛围,林继衡一边照着宁随的试卷订正答案,一边老怀大慰地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了。 然而世事无常风云莫测,三天后,英年瞑目的十四少被迫诈尸。 林继衡心里苦啊,为什么操心的事情永远没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去年写的啦,第一次写文水平有限,虽然二修但是只改了很明显的错误,其他不成熟的问题都保留了,就当提醒自己努力进步_(:з)∠)_ ☆、班级矛盾 能促进同学关系进步的方法分为两类,要么一起干坏事,要么一起干好事。 林继衡十分懂得把握这两者间的尺度,班级重组到现在,他那几套组合拳打下来,连陆思睿都交到了好几个新朋友,只有宁随依然绝世而独立,从病好到现在,除了8班的言颂之外,他就只跟司越一个人吃饭。 为什么呢? 因为在短暂的班级和谐之后,他俩被全班同学联手排挤了。 老杨是个很活泼也很有想法的班主任,她跟其他科任老师商量,每天留一道难度很高的压轴题给班上的同学当课外拓展。 这些题目各有特点,比如说物理题又叫丝瓜题,数学题又叫苦瓜题,古诗鉴赏叫白萝卜题,阅读理解叫胡萝卜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学生答对了哪道题就可以去食堂点哪种菜,反过来说,如果只能答对一两题,那第二天就只能吃一两种菜。 这种非典型手段迫使1班学生们迅速抱成一团,你不会的题我教你,我不爱吃的菜跟你换,我们必须联起手来才能对抗老师们惨无人道的禁食攻击。 因此在南岐一中的食堂里,别人都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难得能见到六七个人同桌吃饭,但高二1班回回都是十几个人以上扎堆进食,整条长桌从头到尾全让他们班占了,大家互通有无,番茄毒唯和黄瓜握手言和,玉米苦手跟土豆相拥而泣,什么班级矛盾粉籍对立通通都不存在了,和谐友好的班魂飘荡在红旗下,简直是和平幸福的人间天堂。 然而,就算是天堂也要分普通天使和六翼天使,阶级矛盾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具体到高二1班,则是司越一个人吊打全班的问题。 老杨有规定,每天七道题能答出五道就可以随便吃,而作为全能型学霸选手,司越的正确率稳定在六道题及以上,基本告别了中下层人民水深火热的挣扎。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司越不仅要自己飞升,他还要拉上一个宁随,这同桌俩当着全体苦逼们的面,一天两顿鸡鸭鱼肉,想吃啥就吃啥,终于彻底激起了众怒。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赶不完作业的夜晚里,潘正航毫无征兆地发起一场群投票,全班共计53人在线47人,以29:12的悬殊票数当场把司越投出了群聊。 班群里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大仇得报后的“哈哈哈”刷屏活动,宁随看着对话框里司越发过来的条理清晰的数学题解法,忍不住把笑得最猖狂的那几个人截下来发给了他。 司越:这是什么? 宁随:班群啊 司越:我怎么没看见 宁随:因为你被踢出去了 司越:…… 宁随没想到当事人居然对自己被开除这件事一无所知,他点开班群,把群聊名称改为“头发全掉光”,然后再次截图发给司越。 宁随:看,帮你报仇了 司越:…… 司越:那你也赶紧退吧 这两人你来我往聊得不亦乐乎,那边班群差点因为这个名字而炸锅,林继衡摸了摸自己暂时还很茂盛的脑壳,迅速把群名改为了“宇宙第一护发研究院”。 被作业折磨得欲生欲死的1班同学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半人排着队改群名,不知不觉玩起了成语接龙游戏,另一半人则纷纷下场艾特肇事者宁随,操着大片大片的感叹号表示“原来你是那么狠毒的一个B”。 狠毒的当事人不予回应。 大家乐了一通全当放松心情,很快就又放下手机重新回到知识的海洋中溺水去了,林继衡终于有机会把群名改回了正经名字,刚想断网看书,就收到了陆思睿单独发给他的消息。 陆思睿:[图片]这题你写完了吗? 林继衡点开一看,是数学题的第二小问,于是他把自己刚写完的过程拍给他,再发了条语音讲明自己的解题思路。 过了不久,陆思睿也回了一条语音:“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看来我还得再聪明点。” 林继衡听他的声音有点没劲儿,不像白天那么精神,便安慰道:“你连名字都是聪明的,还想怎么样啊?早点写完睡觉吧。” 陆思睿笑了笑:“好,你也是。” 林继衡退出对话框,习惯性地又点开班群扫了一眼,忽然发现消息记录里陆思睿的群昵称变成了“我真的很聪明”。 林继衡看着这几个字,好像听见了陆思睿一本正经地把它们念出来的声音,于是他也点开自己的群名片,把“你们的林班长”改成了“陆思睿真的比我聪明”。 第二天中午,聪明的陆思睿成功答对五道题,跟过年了似的高高兴兴点上一堆好吃的,端着餐盘坐在宁随面前。 今天宁随居然没跟司越坐一块,陆思睿有些好奇:“司越去哪了了?” 宁随咽下鼓在腮帮子里的烤翅:“老师叫他去办公室帮忙了。” “哦,”陆思睿看了看周围的人,犹犹豫豫地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你觉得,司越这个人好相处吗?” “当然啊,”宁随说完又觉得这个答案太简单,于是补充道,“他要是性格不好,能一天天教我做题吗?” “那也是。” 南岐一中里其实有很多关于司越的传言,从据说很有来头的家庭背景到天才学神的个人能力,从A破天际的强悍信息素到“不喜欢Omega”的反A人设,以司越为主角的杰克苏故事,打印成稿纸连起来能围着南岐一中的外墙绕八圈,其传唱程度不亚于校园十大怪谈。 虽说同班之后,陆思睿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他,那些传言除了证明南岐一中的课业还不够繁重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无奈既定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就算他每天一抬头就能看见司越那个除了比一般人好看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位A神很有距离。 为了打破这种不合时宜的中二滤镜,陆思睿打算趁这顿饭的功夫跟A神的桌边人多聊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被桌边人传染了,陆思睿不自觉就带上了一脸像极了林继衡的八卦笑容,他放下筷子正要挑起话头,就听“啪嗒”一声,司越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直接坐在了他旁边。 陆思睿:“……” 宁随一看见司越就笑了起来:“老师让你去干什么苦活儿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小事情而已,”司越说,“找你半天了,今天怎么坐这么偏?” 陆思睿:“…………” “偏吗?还行吧,”宁随左右看了看,“今天不是拖堂吗,反正全班都来晚了,老位子都被人占了,我就坐这边了。” “可能是陆思睿把你挡住了吧,”司越咬了一口虾丸,偏头看了看陆思睿,“我进来一路都没看见你。” 陆思睿:“………………” 他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陆思睿端起桌上压根没吃几口的餐盘迅速撤离,“再见。” 远远望见这一幕,林继衡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宁随和司越身上来回扫荡。 站在旁边的潘正航抬手一拱林继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这陆思睿怎么见到老越就跑啊?哎,他不会是暗恋老越吧?” 潘正航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还别说,他魅力是真大,我认识的几个Omega朋友都跟我说他多帅多有吸引力,说得我直好奇,可惜我是个Beta啊,都没机会感受一下。” “你们AO的信息素闻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啊?真有这么神奇?”潘正航转头望向林继衡,却发现他反常的没有接话,脸色也有些奇怪,“什么表情这是?怎么了你?” “没什么,”林继衡不愿多说,“Omega可没机会近咱们老越的身,让你朋友们趁早死心吧。” 丢下这句话,林继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盯着司越和宁随猛瞧。 潘正航满头雾水地回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跟过去坐下,企图能再撬出点什么内部消息回去造福一众嗷嗷待哺的姐妹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老越真不喜欢Omega?”他摇摇头,“不会吧,传这种瞎话的人真的不是在放屁吗?” “那你见他跟哪个Omega好声好气地说过话吗?”林继衡撇了撇嘴,“他是真的很排斥Omega。” “可他是Alpha啊,居然会有不喜欢Omega的Alpha?这也太金A独立了吧。” “……你还是回去多看两遍成语词典再来跟我八卦吧,”林继衡发出了老父亲般的叹息,“实话跟你说,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个跟他契合度达到97%的Omega追他,都追到家里差点拿下他父母了,结果被司越直接从家里赶出去,丢人丢大了。” “卧槽什么玩意儿??97%都看不上他是想搞个100%的神仙眷侣吗???”潘正航惊得目瞪口呆,“懂了,我这就让她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你心里有数,拦着他们就行,但是具体原因千万别说出去。”林继衡叮嘱道。 “放心,”潘正航拍着胸脯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继衡回头看了看司越,再次叹了口气。 班级团结问题初步解决解决,他那无处安放的老妈子心就又要开始担忧司越的人生着落了。 司越和宁随,说好的一对一帮扶困难同学,他一直以为重点在帮扶同学,但现在,他越看越觉得,司越的重点好像放在“一对一”上了。 他和司越虽然是发小,但这个发小其实有点水分,因为他俩初中不在一个学校,所以他并不清楚当年司越和那个97%匹配度的Omega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司越曾一度闹得差点离家出走,之后甚至都不愿与Omega有多余的接触。 现在虽然没那么极端,但态度也依然事毫不掩饰的冷淡。 该不会司越以后真打算和Beta在一起,甚至走向同A恋吧??? 林继衡愁眉苦脸地摸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掰直一个Alpha”和“Alpha不喜欢Omega怎么办”。 他一边搜,一边看着不远处司越平静悠闲地和宁随聊天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比皇帝还急的太监总管。 在大内总管林公公的忧心忡忡下,补课期眨眼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正式开学。 其实二者之间区别也不大,反正都是和学校胶漆比翼共结连理,只不过前者是未婚同居而后者是过了教育局的明路合法同居。 以及上课时间从七点半提前到七点,放学时间从八点半延后到九点半。 但宁随想得很开,他觉得人生已经够难熬了,需要用一些仪式来区别某些不同寻常的瞬间,让普通的日子变得特别起来。 比如说开学典礼的特别之处,就是能让往日难熬的时光变得特别难熬。 在灼烫热风和聒噪发言的双重攻击里,宁随顶着满脑袋乱翘的呆毛,仰着头张着嘴瞪着眼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条咸鱼垂死挣扎的努力,试图用凄惨的形象博取同情,换自己亲爱的同桌网开一面:“我错了,就这一次,饶我狗命。” 亲爱的同桌铁面无私地宣判了他的死刑:“今天有体育课,不带运动校服扣十分,罚体育课多跑五圈,外加写课表擦黑板。” 宁随彻底绝望,有气无力地问:“今天的课表?” 司越把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地记在本子上:“这个星期。” 宁随:“……” 全心全意投入到努力学习的伟大事业中会有什么好处,宁随说不清楚,但坏处在哪里就显而易见——比如大脑内存不足,记忆力持续下降。 南岐一中有三套校服,分别是短袖衬衫、短袖运动服和长袖校服外套。平时上课三选一随便穿,但星期一升旗不能穿运动款,体育课又必须穿运动款,于是体育课就在星期一上午的高二1班同学们只好全副武装,运动校服当内搭,衬衫校服当外套。 而没记熟新课表的宁随就倒了大霉,在严查校服的开学第一天里被抓了典型,喜提批|斗,原地劳改。 作者有话要说:苦瓜题什么的开玩笑的,毕竟老师也不会守在食堂一个个监督,全靠学生自觉,愿打愿挨,应该不算体罚学生吧?(求生欲) ☆、潮湿心跳 擦白板,洗白板擦,灌墨水抄课表,等老师写满板书后再擦,再洗……未来的一个星期里,这样的轮回都将是宁随的日常。 偏偏这第一第二节课是英语连堂,任课老师张君奇是个人送外号“草圣”的书法狂热爱好者,第二节课还没上到一半,两个白板擦就全废了。 宁随不得不紧急营业,板擦其实还挺好处理,但他手上不慎沾染的蓝紫色墨水却对着水龙头搓了五分钟也没洗掉。 宁随放弃洗白自己,转身打个报告进教室。 把白板擦递给张大圣后,他面带煞气地回到座位上,直接双掌齐上按住司越的肩膀,将满手的水和洗不掉的墨全都擦在他白色的校服衬衫上。 司越任由他泄愤似的抓着自己摇来晃去,几乎不动嘴唇地说:“我昨天还提醒过你说今天有体育课,要记得多带件校服。” “不,你没有。”宁随说。 “就算我没有,”司越回头看他一眼,“课表也挂在班级群里叫你呢。” 宁随:“……” 这回没得洗,他是真忘了。 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犯傻,宁随觉得有点没面子,于是他把司越的脑袋推了回去:“学习委员不要带头开小差啊。” 司越没吭声,顺着他的手转回去了。 更新装备后,张书圣又开始笔走如飞大写特写,宁随靠在椅背上,脑袋端正地对着讲台,手心却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余光也克制不住地往他刚碰过的司越的鬓角耳廓上瞄。 他不用看也知道司越发尾下的腺体到底藏在哪里,那渺渺浮浮的醺醇酒香就是从那段修长的颈后逸散出来,在澄澈的阳光里游弋着。 因为只有宁随能闻见,所以它们就丝丝缕缕地循他而来。 宁随反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隐在皮肉下的腺体轻轻一跳,似乎传来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温热。 “我真的说了,”司越忽然又偏回了头,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认真,“昨天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你在画皮卡丘。” 宁随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于是他试探着拍了拍司越的肩膀:“那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下?” “你要不原谅也行,”司越面不改色地说,“明天你就去食堂吃芹菜青椒炒苦瓜。” 宁随:“……” 光听这几个字他都能闻到味儿了。 这玩意儿必不可行。 “你看我都掉头发了,”为了吃饭,宁随忍痛一拔,捏着两根毛举到司越面前,“它小小年纪受不了这种苦,真的,一餐吃不上肉都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宁随一通胡扯,最后见司越撑着下巴一副“你继续编”的样子,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桌,你可怜可怜我呗。” 他握着司越的肩膀推了推,指腹下的锁骨突兀坚硬,贴住他小臂的肩胛骨清隽笔直。 司越像是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往他面前一摊:“麻烦这位可怜人把我的学费结一下。” 宁随从他桌上拿了支笔放进他手里:“给。” 司越:“……”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把那支笔拍在宁随桌上,“待会就用得着了。” “干什么用?”宁随忽然想起什么,随口说,“不会又让我写检讨吧?” “我觉得用行为检讨代替形式化的书面检讨会更有教育意义,”司越也陪他瞎扯了一句,然后才说,“待会下课跟我去誊分数。” 宁随问:“那课间操呢?” “翘了。”司越说完,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还有这种好事? 宁随觉得司越这不是想让他检讨,而是想让他捡便宜。 运动员进行曲一响,整栋教学楼都“哗啦啦”震动了起来,学生们比肩接踵地涌入楼道直奔操场,司越却带着宁随逆流而过去了老师办公室。 两人敲门进去,数学老师严珊正在批改刚收上来的作业。 “来啦,把昨天的卷子拿去登成绩吧,”她抽出花名册放在试卷上,这才抬想起来问一句,“咦,怎么是你们俩啊?我的课代表呢?” “潘正航说他缺乏锻炼,主动申请去课间操领舞了。”司越一边整理试卷一边信口雌黄。 宁随想起刚才在他对话框里看见的潘领舞的头像,忍笑从他手里分了一半出来自己抱着。 “那我下次得让他到讲台来上领一段,”严珊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们两个啦,去吧去吧。” 二人又一前一后回去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宁随把试卷扔在桌面上,自己也坐在一旁,一边晃腿一边翻找,很快就把他和司越的卷子先挑了出来。 这些都是昨天的课堂作业,不算考试,没想到连这也要录成绩。 他随口问了一句:“严老师高一教你们班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所有的成绩都要记录在案?” “嗯,她是人如其名的严,”司越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以前教我们班?” “啊我……”宁随被他问得心头一跳,“我有时候路过,看到她拖堂,就记住了。” “哦,”司越点点头,把卷子递给他,“来吧,你念我记。” 宁随松了口气,拿起卷子开始报名字和分数:“第一个就是你自己的,143分……啧,你是人吗?我看看我的……我才122。” “潘正航,131,林继衡,126,陆思睿……” 人都走光了,空荡的教室里渐渐填满了司越的信息素和追缠着白色窗帘的晴风。分明全校的扩音器都在播放课间操的舞曲,可宁随却觉得无形中有什么朦胧的波澜荡开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琐音,只余如水的安然静谧。 宁随觉得大半个自己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五十多个成绩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念完了,课间操也像掐着点似,咻一下就结束了。 乐声停歇人声再沸,乱轰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跑得快的Alpha踏着咚咚咚的震响,浑身带风地从他们教室外边一冲而过。 喧嚣卷土重来,宁随却只觉得心里一空。 司越起身把卷子一张张发下去,宁随见他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抿唇收回了那点摸不着声的失落。 他看了眼白板上张牙舞爪的板书,跳下桌子两步跨上讲台,然后捞起清洁剂对着那些蓝紫色的墨迹一阵喷,举着板擦认真地清理起来。 刚擦干净白板,眼前的光线就忽然变暗,宁随回头一看,发现司越正在关灯,再一打量,窗户和后门不知何时也全关上了。 宁随纳闷:“怎么都关了?” “去上体育课了啊,”司越对着依然空荡荡的教室抬了抬下巴,“你没见他们都不回来吗?” 何止没回来。宁随这才发现,很多人的课桌上都乱七八糟地扔着校服衬衫,想必就是为了体育课而换下的。 这么多的显而易见,而他竟全无所查。 宁随不愿直视面前这个让自己神游到马里亚纳海沟的罪魁祸首,揉了揉鼻子离开教室:“那你也换衣服吧,我下去了。” “一起,”司越也跟着出来,反手关上门,“我也没带运动服,不用换。” “哦哟,”宁随抬手指着他,发现新大陆似地笑了,“你知法犯法啊!” “被你传染了,”可能司越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所以多解释了一句,“我以为我带了,结果发现书包里没有。” “这下你高兴了?”司越不轻不重地推了推他的后背,宁随顺势跳下了第一级楼梯,“待会我也得罚跑,下星期还要接你的班。” 宁随严肃道:“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了。” 两人踩着上课铃声到了操场,新学期新老师,还没来得及指定体育委员,林继衡作为班长,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整理队形。 四排队伍一站齐,宁随和司越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大家都穿蓝色运动服,只有他们俩穿着白衬衫。 活生生把校服穿出了情侣装的味道。 “你们两个,待会自己去加五圈,”体育老师把他俩点出来,然后问,“有谁愿意自告奋勇来当体育委员的吗?平时就是帮忙拿一下器材,没有工资但是可以加分。” 宁随戴罪立功似地率先举手:“老师,我推荐陆思睿。” 陆思睿一愣,猛地扭头看过去。 林继衡想起之前看到过陆思睿的成绩单,这个Omega每次体育考试几乎都要靠老师的同情分才能及格,于是他也举手:“老师,我们班陆思睿同学不太擅长体育运动,但是他很负责,我觉得他可以胜任体育委员的职位。” 司越看了看宁随:“我也同意。” 潘正航盲目跟风:“附议!” 四人带了一波节奏,其他人也没兴趣争,三三两两应和着,陆思睿就这么被全班顺水推舟地任命了。 陆思睿有点胆小,性格也慢热,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存在感很低的人,只有碰上大家都不愿做的事才会有人想起他,赶鸭子上架地推给他去做。 其实他也想做些什么证明自己,高一还曾鼓起勇气参与过班干部竞选,但那时候他的成绩没现在那么好,所以几乎没有人给他投票。 那时候他甚至没觉得自己输得太难看,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未被正视过,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同样也没想到,会有人把他的黯然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地把机会往他身上推。 他低头搓了搓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体育委员最大的作用就是推着小车搬运器材,是个很无聊的活,虽然听起来依旧是赶鸭子上架,但这次他很开心。 “体育委员出列!” “道!”陆思睿应声而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这节课不上新内容,就做体能恢复,直接跑步十圈,跑完就下课,”体育老师一座五指山拍在他肩头,当场镇死了他心里活蹦乱跳的孙猴子,“你来领队。” 陆思睿:“……” 他心想我不推车了,来个人把我这只鸭子推回去吧。 看着面前一排排灰白的小脸蛋,体育老师清了清喉咙,打开手中的文件夹:“这个月月底全校要统一进行综合体侧,最终成绩会参与本学期的评优并且上报教育局,固定的测试内容是Omega的八百米,Beta的一千米和Alpha的一千五,其他项目抽中的是全员五十米往返跑,以及Beta的立定跳远,Omega的仰卧起坐和Alpha的引体向上。这些你们有空就自己多锻炼一下。” 没有空也不想锻炼的同学们都快听傻了。 “好,现在,向左转,一列一列排好队,跟着体育委员,”体育老师把话一撂,叼着口哨用力一吹,“跑!” 于是陆思睿又从鸭子变成了鹌鹑,半死不活地挪着两条腿,带领全班同学以春游般的悠闲速度缓缓路过塑胶跑道。 老师眯着眼睛看了三秒,怒吹口哨修改指令:“不用排队了!随便跑!先跑完先下课!” 话音刚落,早已憋不住了的Alpha们顿时旋风般冲了出去,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超过了陆思睿。 新官上任的体育委员还没来得及烧上三把火就先感受到了落伍的悲凉,只有前同桌宁随慢悠悠地上前几步,跟他并肩跑在一起。 实践证明,校服白衬衫的帅气只能存在于精修图里,这不吸汗的玩意儿对运动一点也不友好,真穿这衣服去跑十五圈,有多难受只有自己知道。 宁随一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玩湿身透视,他宁愿慢慢磨蹭,所以跑得不比走路快多少。 陆思睿见有人陪自己一块儿吊车尾,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跑?我记得你跑步挺厉害的。” “组织上派我来进行人道主义的慰问和关怀。”话虽这么说,可宁随却连看都不看慰问对象一眼,目光笔直地投向了前方聚众撒泼的人群里。 站在基因链顶端的Alpha天生自带奔腾的兽性,竞争意识强得出奇,个个侵略如火,恨不得连发烧都要比别人高八度。 听起来很酷,但人的身体和心灵未必是同一阵营的战友。 比如说Alpha中有不管怎么跑都不快不慢节奏稳健的司越,也有林继衡这种没跑几圈就人样全无的玩意儿,“呜哇呜啦”甩着舌头撒丫子狂奔而过,身上那股子压制不住的信息素直扑上来,糊了宁随一头一脸。 一圈又一圈地跑下来,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随着血液的升温而按捺不住地冒了头,各种或烈或甜的气味与蒸腾的汗水融在一起,在蓝天白云下朝气昂扬。 宁随揉了揉鼻子,反手向后摸去。 颈后汗湿的皮肤触感微凉,他伸手按了按,能感觉到脊椎的两节骨突之间藏着一粒圆润的小珠,此刻正在他的指腹下微微跳动着。 宁随有点好奇,不知道他的信息素闻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他正在走神,忽然眼前一花,脚下顿时踩了个歪,身体踉跄着往前扑。 陆思睿一惊之下连忙伸直了双手要去抓他,奈何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抓到宁随背后的一截衣服,反倒雪上加霜地乱了平衡,把他最后的机会扼杀在了摇篮里。 宁随心底一声哀嚎,认命地提起胳膊,只求能护住自己英俊的容颜。 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捂着脸一头撞进了司越怀里。 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的少年Alpha身形颀长,白色衬衫下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略显单薄瘦削,却半分不减胸膛的宽阔。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握着另一人的肩头,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对方牢牢揉进自己的怀中。 有司越这么一拦,陆思睿也只是跟着撞上了宁随的后背,很快就及时稳住身体退开了距离,谁也没摔着。 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不止他们一个班,司越这张脸又盛名在外,顿时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凑上前来围观,正在跑圈的1班人也几乎都停了下来,一边偷懒一边看热闹。  “哇哦!” “咻咻!” 此起彼伏的起哄和口哨声中,凛冽而强悍的信息素侵略了宁随所有的感官,他愣愣地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指尖与对方的衣领一擦而过。 眼前所见是那人近在咫尺的锁骨线条,汗湿的发尾贴在他的颈侧,滑过喉结的水痕向下没入白色衬衣,撞响了潮湿的心跳。 咚咚,咚咚。 一声追着一声。 越来越快。 ☆、水性杨花 来不及区别这心跳声的来源和归属,宁随在大脑一片空白中下意识退了一步……然后就重重踩上了身后陆思睿的脚,对无辜的小陆造成了二次伤害。 好不容易站稳的陆思睿再度抱足而泣,龇牙咧嘴又蹦又跳,惨叫声提神醒脑。 围观群众笑得更大声了。 在这种鸡兔同笼狼嚎狗叫的优良氛围里,再怎么修为精深的旖旎也该窒息身亡了。 宁随捏着鼻梁清醒过来,一边道谢一边转身去扶陆思睿,司越顺势松开了握住他肩膀的双手。 陆思睿攀着宁随的小臂,仿佛一只娇弱的金鸡在塑胶跑道上独立:“唉哟,疼死我了。” 司越将视线从宁随身上收回,淡淡地瞥了陆思睿一眼:“站不住就去旁边坐着。” “对,别站在这了,”宁随被他提醒了,反手握上陆思睿的手腕,另一只手也绕过去扶住他的腰,“我扶你过去吧。” 司越像是被阳光晃住似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抬脚跟上。 三人寻了片树荫坐下,运动中还算节制的汗水此刻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涌出来,沿着下颌滴滴滑落,风一阵阵吹过来,自在又凉爽。 枝叶间漏下的几点光斑被吹得一晃一晃,没头没脑地往人眼睛里扎,宁随抬手盖在眉骨那再往上一推,把汗水和汗湿的头发全撸了上去。 司越看着他脸上明明暗暗的光线,正要说些什么,眼睛就像突然被黏住了一样,牢牢盯上了宁随的脖子。 “咦?”陆思睿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什么味道?”宁随一愣,他什么也没闻见,难道陆思睿的嗅觉比他还灵? “说不上来,好香啊……”陆思睿左顾右盼地用力吸气,“不见了,就刚刚突然一下,只闻到了一点。” 司越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宁随的手腕:“走了,刚老杨说让我们去办公室帮忙。” “嗯?”宁随被他掌心的热度一烫,没反应过来,“谁?” “走就是了,”司越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教学楼走,“体委帮跟老师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哦,好。”陆思睿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十分听话地朝老师那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老杨要找我们?”司越的手紧握着宁随的腕骨,二人踏进了更阴凉的教学楼里,宁随却觉得那种快发烧的热意又要卷土重来,连忙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手里一空,司越有点无奈地停下脚步,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嘈杂的闹声都留在了操场上,他们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听见。 但他只是很轻地说:“你的信息素溢出来了。” “什么?”宁随的面部表情还没来得及走程序就碎了个干净,“我?我的??信息素???” 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没把这个词跟自己放在一块联系过,虽然最近已经开始慢慢适应新身份,但还是陌生得厉害。 宁随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腺体,愣愣地发起了呆。 “刚刚陆思睿闻到的应该就是,不过只有一点,”司越想了想,又说,“别担心,控制信息素不难,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难怪他没有闻到,因为是从自己身上溢出来的,所以反倒是本人没能察觉吗? 司越把自己亲口批下的罚跑五圈扔去了九霄云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上去休息?” “还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宁随抿着嘴唇想了想,“我上去拿手机,先跟我爸妈说一声。” “去吧。”宁随转身踩着楼梯上去了,司越没有跟上,而是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宁随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双臂撑在课桌上开始查询起了关于控制信息素的各种资料,等看得心里有数了,这才点开了爹妈的对话框。 这种事情,就算他想一切从简,那头也不会让他如愿。 最后还是两通电话打过来,尤其是夏蓉,足足说了有十几分钟,紧张得像是今晚就要送儿子上花轿了一样。 电话刚一挂,花轿就自己抬腿进了教室。 司越把手里拿着的一瓶软糖放在宁随桌上:“这是Omega专用的信息素隐藏药,你一开始控制不好信息素的话,可以先吃这个。” 见他还特意去医务室帮忙了买药,宁随有点心虚地把“花轿”俩字从他脑门上摘下来。 “等等,这是药?看着怎么那么好吃呢?”宁随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看见卫生巾的直男,第一反应是“卧槽这颜色还挺丰富啊”。 “这是给太早拥有信息素不会控制的小孩吃的,所以做成了水果糖的味道,但是好吃也不能吃多吃,”他这不正经的样子让司越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虽说没有副作用,但不能依赖这个。”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行,知道了,”宁随没注意到这些,拿起手机把药钱转给他,又顺便把电话里跟爸妈商量的事告诉他,“对了,最近我就先不跟你一块去食堂了,我爸叫我和言颂回家吃,顺便让他教我控制信息素。” “嗯。”司越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中午放学后,宁随下楼去找言颂一起回家,司越却没去食堂,在超市随便买了点吃的就直接回了寝室。 于此相对的,是他的舍友林继衡得到了来自爹妈的探监问候,好吃好喝之后一脸满足地抱着大包小包,卡着午休的门禁点回了宿舍。 一进门就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司越正湿着头发站在床边,身上只穿了条白色串标运动裤。 “刚洗完澡?”林继衡随口问了一句。 “嗯,太热了。”司越弯腰抓起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件运动校服套上。 “你这不是带了运动服吗?”林继衡看不懂这个操作,“那你干嘛不穿?” “我忘记我带了。”司越头也不回地说。 林继衡看见他脚下摊开的行李箱,发现司越把昨天才收拾出来的衣服都重新放回了衣柜,顿时更纳闷了。 “怎么了这是?”林继衡好奇地凑上前,“你不是说嫌午休要回宿舍麻烦,不想住校了吗?” 司越没解释:“再住一段时间吧。” “哦,”虽然司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林继衡与他相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这位此刻的心情不怎么美好,“这是我妈送来的,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拿啊。” 他自觉上供了手里的零食,乖巧地躺回了自己的小床上,开始思考是哪家兔崽子这么狗胆包天敢招惹他老越。 司越上初三的时候,他爸打算让他去读附中,但他自己想考南岐一中,于是他妈就豪气干云地给南岐一中捐了栋宿舍楼,用行动站在儿子这边。 等司越入了学,宿舍楼正好建设完毕投入使用,新的Alpha宿舍楼十分宽阔,寝室比住校生还多,这间宿舍便只住了他们两个人。 不过这一年来,俩人一直都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因为中午不愿回宿舍想要搬出去了? 司越家离学校还挺远的,如果他要搬出去,那每天来回得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可就多了。 难道他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了?不,这是不可能的。 自信满满的林继衡摇摇头,把这个猜测甩出了脑海。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体育课连跑十圈的疲惫就汹涌而来,他眼睛一闭,很快睡死过去。 林继衡没想到的是,他中午没寻思明白的答案,下午居然就从天而降,自投罗网地撞了过来。 南岐一中学生会旗下,负责分管新媒体的部门日常运营着一个论坛板块叫做“南岐八爪鱼”,上面每天会发布很多校内外信息,比如失物悬赏和招领、优秀学生表彰、学霸心得体会、高级教师指导、各种竞赛资讯、学习资料和好书推荐,以及提醒各位走读学生,今日校门口又出现了哪个正在游荡的危险分子。 其业务范围之广,大概真的只有八条腿才能兼顾。 司越作为全校公认的A神,风云人物中的风云人物,自入学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板块的常客。 优秀学生是他,学霸采访是他,资料推荐还是他。 官方追星最为致命,因司越的出现频率过高,还曾经导致了大量不实谣言的传播——比如学生会手里握有司越的海量不公开高清私照什么的。 但这个论坛板块的管理者可以合理合法地追着司越拍照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仰慕他的人为了争夺账号管理权,积极踊跃地申请加入学生会新媒体部,间接推动了新媒体部的蓬勃发展,也使得该部门差点成为司越的个人粉丝后援会。 按理说“南岐八爪鱼”上出现司越的照片没什么可奇怪的,大家只要走程序地保存图片设为壁纸,然后专心舔屏就完事了。 但这次爆出来的是一张双人合影。 不知是账号管理者忘记切换私人账号,还是干脆就抱着“有福同享有瓜同吃,共建美好和谐校园”的社会主义精神,在九月一日的十三点零五分,“南岐八爪鱼”发布了一条图文并茂的帖子。 配图则是操场上一个人捂着脸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的抓拍照片,配字是“啊啊啊啊啊啊好配两个男的!!!”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衫,画面不算清楚,不过一眼能看出来抱人的那个是司越。 而捂脸的人是谁则被讨论出了一栋高楼。 但更精彩的是下边的评论,因为评论里有人贴出了一张清晰度比主贴高一万倍的照片。 照片中司越正站在一个人的侧后方,手臂环着他的肩背绕上脖颈,掌心覆盖了那人的喉结,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还摸着他的脸。 而那个人满脸满肩都是水,他脑袋后仰着靠在司越的肩膀上,半湿的白色短袖贴着身体,光线透过门窗照在二人身上,再加上半遮半挡的偷拍视角…… 大家不想走程序了,因为他们直接就疯了。  评论区宛如大型土拨鼠受虐现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尖叫声的魔音灌耳。 “这他妈是谁拍的!!?谁!!!!给我站出来!!!英雄啊老子爱你啊啊啊啊啊!!!” “这张照片也太绝了吧啊啊啊颜狗过年了!” “阿伟今天也在火葬场疯狂去世!”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校医室吧??卧槽卧槽好有情调啊不愧是A神!” 自然,也有部分理智在线的吃瓜群众,锲而不舍地挖掘着另一当事人的身份。 “仰头的那个Omega是谁啊!我居然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么好看的Omega!” “这个人不是Omega,是Beta,叫宁随!以前是十班的现在和司越同班!!” “卧槽,操场上抱的该不会也是他吧?!” “身高差一模一样啊应该锤了吧!!” “这个表情也太绝了啊啊啊妈妈我想睡他!” “是Beta我也追!快跟我来一场轰轰烈烈的AB恋吧!” 这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南岐市其他学校的人自然也是闻风而动,什么二中三中十几中,纷纷慕名前来排着队地观光打卡。 一时之间,“A神恋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光速登上校园十大怪谈榜榜首,将流传多年世袭罔替的妖妖鬼鬼们全部踩在了脚底。 长期奋战在吃瓜前线的林继衡自然是一睡醒就刷到了这条帖子。 根据那两张照片,评论里已经有无数CP少女自备纸笔开始写文了,林继衡本就怀疑司越和宁随的关系不简单,几条评论读下来,差点连他俩珠胎暗结的传闻都信了。 他震惊完后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找当事人司某,但目光落了个空,司越已经不在寝室了。 于是他又火速赶去教室,与吃瓜速度则仅次于他的潘正航胜利会师。 这位数学课代表大笑着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又到了我最喜欢的无中生有环节,司越怎么可能和宁随谈恋爱啊!这也太逗了吧哈哈哈哈哈!” 留在教室里睡觉的走读生和刚回到教室正打瞌睡的住校生们全都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在今日特供的甜瓜洗礼中,午后的困倦一扫而空。 班委带头扯淡聚众八卦,班长却一路翻着帖子,在爱与痛的边缘神情惚惚,心里翻江倒海得快要决堤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太他妈可能了! 司越为什么突然要退宿? 因为宁随走读! 司越为什么又放弃退宿? 因为宁随和言颂一起走读! 林继衡想起了今天中午去校门口接爸妈的时候,看见宁随和言颂一起坐车离开的场景,他仿佛洞悉了所有的真相,喷射着熊熊怒火的双眼狠狠瞪向面前属于宁随的空位。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人畜无害的,背地里居然是一个薄情寡义脚踏两A玩弄感情的大渣B! 等司越回来,他一定要揭穿这个Beta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真面目! ☆、轻描淡写 这厢,林继衡在心里列出了一百零八条渣男去死计划,愤恨难抑摩拳擦掌;那头,宁随看着言颂怼到他眼前的两张照片,哆嗦着手把刚收好的一摞碗碟齐齐送上了西天。 虽然司越以A神之名称霸南岐一中,但宁随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那张清俊的少年脸同样是从小收割着万千芳心长大,平时走过路过的没少被人偷拍,他都习惯了。 可偷拍成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拍就拍吧,但请问这位大哥能不能稍微遵守一下狗仔界的潜规则,保留偷拍照片应有的尊严,给予它高糊的排面? 居然连后期精修都免费附赠了,敬业成这样是他妈想抢谁的饭碗啊?! 画面清楚就算了,意境和构图还一应俱全,看图说话都能写出八万字小黄文了,这是什么霸道高冷A和乖巧易推O的绝美爱情记录啊!他要不是当事人之一他自己都要信了啊! 换了别人身陷局中,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清者自清,可偏偏他还真就不清不白,实实在在地对另一位当事人心怀不轨。 完了。 宁随瘫坐在地上,当场就绝望了。 作案动机人证物证一应俱全,铁案如山辨无可辨,危机公关还没来得及吱个声就胎死腹中。 谁能想到,他宁某人潇洒人间十七年,如今却被一张照片逼得山穷水尽无路可走,只恨不得亲手掐死那个偷拍的人以泄心头之愤。 操场上那张照片是谁拍的,他不清楚,但这医务室那张是怎么来的,他就再清楚不过。 算来算去,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拍到,就是那位满腿鲜血躺在病床上的仁兄。 这他妈是什么魔鬼般的娱乐精神?任它血流成河我自淡然偷拍? 宁随差点被那位大兄弟完全忘我专注八卦的大无畏精神气疯了。 也许是物极必反,宁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就灵光一现,突然发现了华点:“这两张图你是从哪看见的?” 去医务室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怎么突然这时候冒出了照片? 言颂说:“是我同学发给我的,论坛上的截图和照片。” “什么论坛,让我看看!”宁随惨遭夺命连环炸的脑子终于开始恢复了运转。 “就是咱们学校论坛的一个板块,你等等我找找啊……”言颂搜索“南岐八爪鱼”,没翻一会就叫出了声,“哎?怎么找不到了?” 宁随眼前一亮:“没了?” “我再看看,”言颂不信邪地又刷了几遍,这才确认,“真没了,那条帖子被删了。” 宁随一骨碌爬了起来,满血复活:“帖子是几点钟发的?” 言颂看了一眼同学发来的截图:“一点零五。” 宁随抬眼一看,现在是两点零三,还不到一个小时。 南岐一中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上学的,但规定是规定,只要不被老师当场抓获就等于没带。 毕竟走读生这么多,这年头连小偷都不盯钱包了,出了校门没有手机简直寸步难行。 可是老师的眼睛和摄像头摆在这里,大家多少还是会收敛一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这样情况天然限制了这条帖子的传播速度,而司越不是那种会抱着手机刷论坛的人,估计也没谁胆大包天到敢把绯闻戳到正主面前。 这么说来,他很可能还什么也不知道。 宁随让李阿姨帮忙收拾屋里的残局,自己急匆匆去洗个澡,把衬衣换成运动校服,然后怀揣着一撮希望的小火苗跟言颂一块赶去了学校。 教室里,司越把胆大包天的林继衡的手机递还回去,一声不吭地抓起自己的手机,从微信列表里点出一个对话框开始打字。 “你……看完了?”林继衡有些不确定的问。 司越“嗯”了一声。 准备了一箩筐的彩虹屁、正要安慰司越受伤心灵的林继衡:“……不是,你就这反应?” 司越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把宁随撞到流鼻血去医务室的人是你,推着他差点摔倒的人是陆思睿,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就这样?所以你们俩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林继衡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那贴吧里那些人说的……不是,那他和言颂又是什么情况?我看他俩好像关系特别亲的样子。” “是很亲啊,”司越低头继续敲着手机,“言颂是他表弟,血亲。” “就这样?就这?”林继衡有些茫然地瘫坐回椅子上,愤怒的汹涌气血全被简单粗暴地摁了回去,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应该啊……那照片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司越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讨厌这种胡编乱造,但这次真的不是我想多,你没看那帖子下面一堆人都当真了,嗷嗷叫换……”林继衡打开自行黑屏的手机,想把那条帖子再看一遍,结果一刷新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怎么回事?被删了?是学校老师看见了吗?” “删了好,”司越冷着脸退出了对话框,起身瞥了眼教室后方一边偷看他一边窃窃私语的人,“省得无聊的人多嘴多舌。” 他没有不讲理地释放信息素进行暴力制裁,可Alpha无形中的压迫感却弥漫了全场,还在讨论的人都下意识噤了声,纷纷低头假装做自己的事,司越懒得多做理会,转身出了教室。 手机呼吸灯一明一灭,他一边走一边点开信息。 粱皓扬:都解决了,帮你删掉了 粱皓扬:你偶像包袱太重了吧,只因为把你拍丑了就要全删掉?其实我看拍得也还行啊 粱皓扬:你自己看看【图片】【图片】 司越点开那两张图,梁皓扬发过来的跟论坛上压过画质的版本不同,这两张是高清原图。 他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垂眸看着照片,手指长久地按在屏幕上。 … 宁随端着一张看似严肃正经实则慌得一批的脸,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预料中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出现,虽然有不少人对他行注目礼,但也还在可接受范围。 司越正握着笔在写试卷,听到宁随的脚步声后,他头也不回地冲讲台递了递下巴:“你来晚了,快把上面收拾干净,别等老师来了教训你。” 宁随见他神色如常,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那条帖子删得很及时,单纯的学习委员对这些花边新闻一无所知。 与尴尬擦肩而过,幸存者宁随满血复活,他肩膀一抖就把书包甩在凳子上,脚步轻快地踏上了讲台。 司越抬起头,看着宁随运动服下起伏的肩胛骨,举起的肌肉单薄的小臂和宽松七分裤裹不住的小腿线条。 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从条理清晰的数学公式上挪开,笔尖转向试卷下藏着的白色本子,随着腕骨的摆动,在纸面上铺开了一层又一层与逻辑无关的线条。 那沙沙作响的一笔一划,轻描淡写,像是谁藏在心底几不可闻的细致温柔。 … 之后几天的时间里,宁随都和言颂出双入对,一边听他的“百万名师教你快速掌握信息素”,一边听他畅谈自己的历任Omega女朋友们,天花乱坠地吹嘘她们的信息素有多么甜美多么诱人,大咧咧地将自己的情史透了个底掉。 把六任前女友的信息素都数过一遍后,这家伙成功给自己洗了脑,他战胜了心中仅存的良知,给现任的Beta女朋友发去了一条分手信息,理由是他觉得信息素之间的互相吸引太美妙了,Beta不适合自己。 “我劝你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宁随把他碗里最后一块肉夹走,“否则她前任组团来打你,我可不帮忙。” 宁随才不信什么信息素吸引之类的鬼话,他觉得这纯粹是言颂为花心而找的理由,甚至还有过一秒钟为民除害的念头,可惜这狗东西好巧不巧正是他弟弟,他下不了大义灭亲的手。 言颂不听,继续夹菜,筷子尖还没碰到碗就被司越准确拦截,再三无法突破,他气哼哼地端碗走了。 司越瞥都没瞥他一眼,用筷子将那只装满蜜汁叉烧的保温盒直接推到宁随面前。 今天的晚饭来自宁端大厨的友情赞助,蜜汁叉烧和酸菜鱼双管齐下,司越这都是第二碗饭了。 宁随见他喜欢吃,便在心里悄悄记下,盘算着下次怎么压榨自家老爹。 做了那么久的饭友,宁随对司越的饮食爱好已经很熟悉了:“你明早想吃什么,牛肉饭团还是过桥米线?” 住校生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在食堂解决,虽然南岐一中的食堂是全市学生公认的第一,但吃多了也还是会腻。 有一回宁随不小心多买了两个包子饭团,司越蹭了他一顿早点后夸了句味道好,宁随就被这三个字迷了心窍,直接包揽了他的早餐,每天都让他蹭蹭。 “明天?明天放假啊,”司越抬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就那么想投喂我?” 他的声音依旧很淡,宁随却闻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愉悦。 愉悦完了才想起来,明天是星期日,放假一天。 宁随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上课上晕了,我都忘了。” 司越点点头:“我看也是。” “……不对啊,”宁随看着眼前的小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天就能回家了,我爸今天怎么还大老远来学校给我送饭呢?” 司越想了想,往父子情深的路上猜:“因为你想吃,所以他就送了?” 宁随回忆着宁端日常咕咕咕的黑历史,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他忘记我明天能回家了。” “宁叔叔是工作太忙了吧,”司越手里还端着人家做的好饭好菜,自然要帮忙洗白,“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是才怪。”宁随克制地翻了半个白眼。 如果宁端忘记了他的休假,就说明他不会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更不会回家。 想起宁端以前答应他各种旅行计划,什么高原雪山温泉大草地,最后都完美避过了他的假期。 宁随当场掏出手机,把宁端的备注改成鸽子精,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用力嚼。 “慢点吃,”司越伸手摘掉他发梢上沾着的一点饭粒,“都弄头发上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在他眼前倏然放大,留下牵连片刻的酥痒后又自然而然地收回。 宁随咀嚼的动作一顿,然后埋着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根本没有分神。 脖子后面有一点突如其来的痒,宁随的手指在碗边用力捏了捏,最后五指握拳搭在桌上,忍着没往上抓。 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一整晚的自习课上,宁随都在走神。 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硬逼着自己看了半天,其结果就是被白纸反上来的生硬光线弄得眼睛很累,最后只好把书一扔,枕着胳膊趴在了桌上。 司越把他的异常全看在眼里,此刻也跟着趴了下去,两人离得很近,他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课本太重,压弯我老腰了,”宁随玩笑似地把手伸到背后捶了捶腰,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说,“我有点困。” 司越看着他不太平静的睫毛,从自己桌面上拿了一叠书堆在他的书上。 高高摞起的课本挡住了大半光线,司越说:“睡吧,如果老师来了我就叫你。” 宁随“嗯”了一声,他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头顶几乎贴上了书脊,半张脸都埋进了那一小片阴影里。 其实他不困,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心里静不下来。 视线受阻的时候,嗅觉就会格外灵敏,宁随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空气中混杂的每一种信息素的气味。 全班一共53个人,其中有9个Omega,14个Alpha,剩下30个都是Beta。 与他同为Omega的男生只有陆思睿一个,他的信息素是薰衣草味的,其他七个Omega女生都是甜甜的花果香。 相比起Omega的纯天然无公害,Alpha的信息素则攻击性更强,有的辛辣刺鼻,有的如山石般冷硬,还有的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却令人很不舒服。 嗅觉对人的影响力其实并不亚于视觉,只是嗅觉通常不如视觉来得那么直观,所以常常会被忽视。 可嗅觉偏偏是那种不讲理的东西,它一旦捕捉到了什么,就再也不会忘记。 宁随睁开一条眼缝看过去,司越正抽了本新的练习册出来准备刷题。 他坐得肩背挺直,高眉深目的侧脸轮廓清晰,认真专注的样子十分惹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清酒味的信息素里像是被人放了几枚冰块,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冷冽。 不知怎么的,宁随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越的时候,他的信息素似乎就裹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寒雾,无需言语就足够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嗅钟情 高一入学前的那个暑假,宁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江省最有名的腺体治疗医院里,军训开始的时候他才刚出院不久,所以学校给他批了随时休息的特权。 苦逼的军训生们被烈日晒成了咸鱼干,操场上的热气蒸腾着盛夏里肆意发酵的青春期荷尔蒙,比朦胧的初中时期要激进许多的信息素不由分说地压在宁随身上,没一会儿他就被熏得浑身难受,干脆直接请了假跑出去,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哪里没人就往哪钻。 他理所当然地盯上了围墙边那条不太起眼的青石板路,却没想到这一钻就误入了告白现场。 这条不算很长的青石板路堪堪从教学楼铺到了篮球场,郁郁苍苍的榕树将造型简拙的青石板覆在其中,即便是盛夏里明晃晃的日光也难得漏下几缕,榕树垂落的根须散在长风里,更添许多幽静。 这条路兼具了偏僻和不方便两大特点,一向少有足迹宁随嗅到了难得的空白,顿时喜滋滋地挑了块地躺下来。 他整个人都躲进了灌木丛下,愿与大地相拥而眠共结连理。 然后第三者和第四者就来插足了。 宁随:“……” 他沉默地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干脆拿两根手指捏住了鼻子,用这样的过激行为恶狠狠阻断了外来入侵者的信息素污染。 脚步声渐进,第三者说:“你知道吗?我们那个教官啊他可笨了,我们跟他开玩笑他都反应不过来!还有第一排的那个谁谁,他也好讨厌啊他干嘛不同意你当班长?我就不一样啦,我是第一个推荐你的!对了,食堂二楼的菜你吃了吗?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瓦罐鸡汤了,你觉得好不好喝?” 第四者吝啬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宁随躺在地上,被这段生硬的对话尴尬得又翻了个白眼。 然而第三者本人的尴尬雷达可能是坏掉了,还在得寸进尺地往下问:“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单身啊?其实我也是,好多人都说我的信息素特别好闻,肯定有男朋友了,但其实我妈不让我早恋的。” 说完这句,她又立刻接了一句:“你想闻一下我的信息素吗。” 第四者:“不了,谢谢。” 宁随不翻白眼了,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情况就好比她用左手打了自己的脸,然后又被那人抓着右手再打了一遍。 什么样的姑娘能豁到这种份上呢?宁随都有点叹为观止了。 因为闻不到信息素,所以宁随只能盲猜,听起来第三者是个Omega女生,那第四者应该就是Alpha男生了。 第三者锲而不舍地继续说:“你就真的不好奇啊?说不定我们很合适呢?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信息素之间的吸引是怎么回事,所以你能不能把你的信息素放出来啊?我一看到你就很喜欢,我觉得我们的契合度肯定是很高的。” 如果两个人的契合度足够高,即使不去抽血化验,彼此之间也能有一个大概的感知。 但前提是要真切感受过对方所释放出信息素,只靠单方面臆测是不行的。 第四者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好吧,你做好心理准备。” 宁随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把埋在土里好半天的脑袋支棱了起来。 信息素可是很隐私的东西,这位第四者应该是为了打消对方的念头,所以才愿意释放信息素证明他们不合适。 那这么看来,他还挺绅士的。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就听见那女生一声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倒退了几步,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别别别,我错了我道歉!求你收回去!” 宁随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明白。 这人确实“很听话”地释放了信息素,但却不是和平友好的相亲版本,而是直接用信息素压制着对方,狂风暴雨地怼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哪有这么凶的绅士啊!这明明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棒槌! 在女孩梨花带雨嘤嘤啜泣的哭声中,那位棒槌说:“我不喜欢Omega,请你自重。” 宁随撒开了捏鼻子的手,他突然很好奇,很想知道这位棒槌的信息素会不会就是棒槌味的。 流动的空气把不远处的信息素带到了宁随面前,那女生果然是个Omega,身上有一股甜美的玫瑰味,而棒槌Alpha的味道是……宁随忽然愣住了。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分明是幽邃深远的冷冽清酒,但在其深处又似乎藏匿着灼耀如烈阳般的炽热。 他的信息素几乎瞬间就夺走了宁随的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纵身一跳,“咚”一声沉沉落入了那一池清酒之中,像是再也不打算回头。 那天他醉溺在信息素里颠三倒四,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可他牢牢记住了他的信息素,这是更加隐秘而深刻的辨识依据,宁随凭着信息素再次找到了他,知道了他的模样和姓名,渐渐拼凑起关于他的一切。 循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到今天,也终于算是走到了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宁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跟其他那些喜欢司越的人有点不一样,别人或许是见色起意见才生喜,而他却是对司越的信息素……一嗅钟情了。 今天的最后一道铃声响起时,宁随依然趴在桌上没动。 “下课了,”司越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家睡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迎接放假的欢呼声和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吵闹混在一块,宁随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摁下了那些没收敛干净的情绪:“你也快回家吧。” “我还不能回去,”司越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太晚了,学校不让住宿生回去。如果父母不来接,就必须第二天早上才能走。” “这什么傻逼规定?”宁随一脸问号,“你爸妈为什么不来接你?” 司越摇摇头:“没必要,住哪都一样,我明天又不回家。” “那你去哪?”宁随问。 他言简意赅地说:“有点事。” 宁随想问他是打算去偷猫还是摸狗,但张了张嘴,还是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宁随往门外看了一眼,言颂已经靠着走廊在等他了,他对司越挥了挥手,抓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见他出来,言颂非常熟练地抬手勾搭上宁随的肩膀:“明天我妈生日了,你陪我一块去买个礼物吧,给我参考参考。” “你想买什么?”宁随问。 “不知道,看看呗。”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司越收回了目光,他单肩挎上书包,绕远路从后方离开了教学楼。 … 虽然好不容易能放假,但司越并没有打乱自己的生物钟,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到他就穿好运动鞋下楼跑操场,跑到七点钟回宿舍看书写作业,直到八点半的时候林继衡起床。 待他洗了澡换好衣服,一身清爽地靠在栏杆上时,林继衡也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妥当了,两人一齐离开了学校。 校门外,林继衡的爸爸站在车边向他们招手,林继衡对司越道:“走吗?还是鹿园街那家?” “嗯,”司越上了车,礼貌道,“谢谢林叔叔。” “不用客气,”林叔叔很热情地招呼他,“小越又是去打工啊?” “对。” 林班长点评:“勤工俭学自力更生,实乃我辈学生之典范。” “你也知道人小越是典范啊?多跟人家学学,”林叔叔随口训了训儿子,转头又问他,“鹿园街离咱们家里近啊,中午要来家里吃饭吗?” 司越笑了笑:“不用了,我在店里吃就好。” “好吧,”林叔叔也不勉强,“那就先送你去店里。” 林继衡说:“我跟他一起下车,顺便买点东西,爸你帮我把书包带回去吧,买完我逛一会再自己回去。” 林叔叔大方地应了:“行,你们自己去玩吧。” 鹿园街是南岐市最有名的步行街,整条路遍布着高大茂盛的香樟树,枝叶扶疏间滴落下蜂蜜似的暖阳,婆娑树影慵懒随意地趟卧着,人工挖掘的九曲流觞蜿蜒在路旁,似有若无的清凉水汽穿寻在各有风韵的文艺小店间,别有一番独特的风景。 二人在路口下了车。 时间还早,司越跟着林继衡钻进了一家售品繁多的店铺:“你要买什么?” “错题本、去污笔、擦鞋神器、驱蚊水,”林继衡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抑制剂。” 司越打量了一下这家店:“抑制剂你上这儿买?” “这家店的好玩,”林继衡一边挑选着自己要买的东西,一边抬手指向旁边的货架,“不信你去看看。” 抑制剂作为Alpha和Omega每个月的必用药品,为了保证质量和安全,生产要求很高,受限颇多,因此市面上所见的基本都是一指长宽的针剂模样。 但这家店的抑制剂却称得上是奇形怪状。 从花朵甜点小动物到爬虫泥巴哥斯拉,几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充分满足不同口味用户的需求。 司越看了一圈,从一大堆花里胡哨的Omega抑制剂中挑出了一只黄毛电耗子。 盒子上印着使用说明书,拔掉尾巴就会露出针头,内置血管感应器,可以自动找到血管,按下耳朵就能完成注射。 100%无脑操作,对新手和懒癌患者非常友好。 司越拿起一盒付了钱,林继衡也选好了东西走向收银台:“老越,买了什么?” 他握着那个盒子收进口袋:“没什么,走吧。” 林继衡把东西放进书包,一边拉拉链一边往外走:“天请月出了新品,一块去试试吗?听说特别好喝。不过你得自己掏钱,三四十块一杯呢,请不请得动嫦娥不知道,反正我请不起你。” “这家店没开几年,但是很有名,”他觉得司越应该没听说过这家店,于是补充道,“就是你同桌最喜欢喝的那家。”  “我知道,”宁随手里经常会捧一杯果汁,杯身上印着“天请月”,司越曾经用外卖软件搜过这个名字,但永远不在配送范围,“那家店在这?那么远。” “是啊,离咱们学校太远了,都不提供外送,”林继衡随口说道,“估计宁随家就住在这附近吧,那离我家还挺近的。” 司越抬眼四顾,忽然说:“我中午去你家蹭个饭。” “啊?”林继衡没跟上司越这出尔反尔的节奏。  司越头也不抬地说:“店主说今天不管饭。” “行啊,”林继衡乐了,“你都好久没去我家了,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司越对这话报以怀疑,并言简意赅地谴责了他的虚伪:“天请月。” “请请请!”林继衡推着他往前走,“你想喝什么?这回的新品是橘子泡泡酒,你要跟我买一样的吗?” 橘子? 司越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那就去看看别的款。” “算了,”司越看了看时间,“快到点了,我得走了。” “那我去店里拍个选单发给你,你挑一杯,我买好给你送过去。”林继衡锲而不舍地帮店里拉销量,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司越回想起宁随常喝的那几款,正要开口,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玻璃炸碎的巨响,一个人影被一股惊人的冲劲儿撞飞了出来,狠狠砸在地面上。 人群的惊呼声如涟漪般阵阵扩散,随之散开的还有一份属于Alpha的橘子汽水味的信息素。 司越一愣,这个信息素他非常熟悉,最近一个星期来他每天都能在宁随身上闻见。 可这一次,这股味道又和平时非常不同,原本窝在橘子汁里玩闹的气泡像是全都聚成了坚硬的冰珠,暴怒地炸碎了所有酸甜的伪装,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疯狂的攻击性。 林继衡还被这失控的信息素冲击着回不过神,而司越已经大步朝前跑去。 ☆、橘子炸弹 宁随今天一大早就被言颂拖出来挑礼物,他身在大街心在床,被炎炎烈日晒成了一条没有灵魂的烤鱼干,梦游般跟着言颂逛了一路的中老年养身保健品。 在言颂变本加厉,企图把他拉进一家广场舞绸扇舞服专卖店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及时止损,忍无可忍地叫了辆车把自家弟弟塞进去,直奔“有树水有品位”的三有模范鹿园街。 他带着言颂钻进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饰品店:“你想买什么样的,自己挑吧。” 直A男言颂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然后把趴在玻璃展柜上偷凉的宁随拽起来:“既然是你推荐的店,当然应该你来帮我选啊。” 宁随没精打采地刷新着司越的朋友圈界面,对着那条看过很多次的【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的冰冷横线哈欠连天:“我又不知道姑姑最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的心理价位,怎么选啊?” “好看的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光,”言颂算了算自己的积蓄,然后大手一挥,“没有消费限制,你随便挑!”  “哟,”宁随难得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也知道存钱了?不容易啊。” “那是当然,反正……就算我没钱了,不还有你吗?”言颂也反手拍了回去,并露出一个讨好金主爸爸的笑容,“我的好哥哥一定会慷慨解囊的对吧?” 他家冷酷无情的好哥哥说:“对个屁。” 言颂充耳不闻,按着宁随的脑袋转向那满墙的饰品:“来,快选。” 挂着古铜色风铃的玻璃门被拉开,六个人呼喝着鱼贯而入。 在“叮铃”的脆响和“老大在哪?”的叫嚷声中,宁随流转的目光与来人擦肩而过。 他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言颂下意识扭头看过去,视线对上为首那人的眼睛。 像是蛰伏这动脉里的血淤忽然被引爆,宁随脑中嗡鸣一片,眼前有片刻的失焦,言颂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几乎说不清话了:“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那群人看见他们,顿时愉悦地吹起了口哨:“哎哟,言颂,你后面这是谁啊?” “是宁随啊,不是说早就搬走了吗?”一个叼着烟的锅盖头揪着言颂的衣服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又抬手指着宁随,“还敢骗我们,啊?个鳖孙,只敢缩在显示屏后面装乌龟?” “胆小鬼,躲了咱哥们一年不敢出来,没想到还是碰上了,”为首的黄毛冷笑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欠咱们的总是要还的。” 宁随分不清颈后传来的刺痛是无法摆脱的记忆还是真实的存在,他捏了捏冰冷的手指,上前狠狠拍开锅盖头的手,把呼吸不稳的言颂拉回来:“怎么回事?” “他们……”言颂深吸口气,用力瞪着对面的人,“他们一直都在找我们……找你,我不想让你再见他们,说你已经搬去外省了……只有上次,实在没办法,说如果他们游戏赢了我们,你就回来……” “怎么说得好像是咱上赶着找你啊,啊?”锅盖头吐了口烟喷在言颂脸上,“爽约的不是你?求咱们网开一面的不是你?” “宁随啊,咱俩的账还没算,但是我不介意先收点利息,”黄毛拿出手机翻了翻,调出一段视频,“你弟弟说话不算话,我们帮你管教一下。” 手机大声播放着刺耳的声音,看着言颂被这群人一个接一个踹倒在地的样子,宁随死死攥紧了拳头。 那别扭的约战和奇怪的态度,以及修改约定时间后言颂的刻意躲避,现在都有了答案。 言颂双目泛红地盯着手机屏幕,他重重地喘息着,想把那些不该属于Alpha的软弱都压回喉咙里,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用力到连肩膀都在细密地发抖,却还是无可遏制地哽咽了尾音。 他好像就是这么没用,小时候长不高,上学了被人欺负,连信息素都是甜腻的汽水,一点都不酷。 可他是个Alpha,应该比现在更厉害一点才对,不指望神挡杀神,只要能抬头挺胸地站在想保护的人身前,指着对面的讨厌鬼大声骂一句“滚你妈的臭傻逼”。 宁随望着言颂那张逐渐棱角分明的脸,十几年的记忆一瞬间呼啸而过。 言颂比宁随小一岁,两人一直都是同校不同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俩的感情。 当时宁随的奶奶还在世,她是个很传统的人,喜欢家庭团聚,宁随跟着爸爸妈妈和奶奶住在一起,姑姑家也离得不远,姑姑姑父一有空就会带着言颂回奶奶家里吃饭,兄弟俩从小玩在一块,亲密无间。 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奶奶家离学校最近,两人一放学就会被奶奶接回去,一块吃饭写作业,然后等姑姑忙完下班了,再过来把言颂领回家。 周末就更好玩了,星期五的晚上言颂就会跟宁随挤在一个房间里睡,两人为了能多看一会儿动画片而撒泼打滚,奶奶乐呵呵纵容着他们,宁端和夏蓉都没法管。 星期六和星期天奶奶就会带他们到处去玩,逛遍了悠闲隐蔽的公园和小街小巷,教他们用竹竿子打椿芽做菜,摇落一地桂花兜回去熬糖,养好的芦荟摘下来煮汤。 盛夏最热的时候,奶奶还会找出一个大木桶,往里倒满防中暑和长痱子的艾草药汁,把两个小萝卜头扔进去泡着,任他们打打闹闹,互相往对方脸上泼洗澡水。 奶奶家原本有太多关于快乐的回忆,可这一切都终止于九岁那一年。 老人在带宁随出门的路上,因擅闯红灯出了车祸,当场去世。 宁随在医院里养了很久,但终究还是留下了病根,等他伤好出院后,夏蓉便和宁端离了婚,远走江省。 宁端卖掉了原本住的那套房子,带着宁随转学搬家,两家人的关系一下子就疏远了。 言颂不能接受,天天缠着爸妈带他去找哥哥玩,不许他去他就打电话,可宁随因为生病而精神不好,始终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直到几年后兄弟俩上了初中,言颂追着宁随考进了同一所学校,他们才重新见面。 可时隔经年,他们在学校里难得碰上,放了学各回各家,二人已是远不如童年那般亲近。 明明互相挂念,却仿佛有什么无影无形的东西真真切切地横亘其中,绕不过破不了,如鲠在喉。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宁随中考前夕。 他们念的是全封闭寄宿制中学,临近中考人心浮躁,宁随被那些紧张不安的信息素熏得直打喷嚏,实在待不下去,干脆申请了回家自习。 成绩好就是有特权,拿到学校批下的假条后,宁随想趁着中午放学的时间,把早已整理好的复习资料和笔记复印件拿去给准初三的言颂。 他下了楼打算往初二九班的教室走去,不过刚一转弯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是个拥有烟熏木信息素的Alpha,他十分自来熟地凑上来打招呼:“你就是宁随吗?你真是言颂的哥哥?” “对,”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他的信息素给嗅觉灵敏的宁随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所以宁随的语气很温和,“请问你是?” “我叫张宇,是言颂的同班同学,早就听说过你了,”张宇笑嘻嘻道,“你抱着这些东西去哪啊?是去找言颂吗?” 宁随点点头:“嗯,都是给他的。” 张宇自告奋勇地说:“要不你给我吧,我帮你带过去,正好我回教室顺路。” 宁随不想麻烦他,便礼貌地回绝了:“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行。” 见他不同意,张宇想了想,又说:“哎呀,其实我主要还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呃……就是……”他摸遍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校服,终于从兜里掏出一袋没拆封的零食,“这个,能不能帮我给你们班的……孙禹霖。” 为了保证初三学生能不受打扰地静心备战中考,学校暂时不允许初一初二的同学进入初三的教室范围。 举手之劳而已,宁随正要答应,张宇却又一脸为难地道:“但如果你不让我帮你的话,那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可是你们班我也不认识别的人……” 其实宁随还想顺便见见言颂,但转念一想他可能已经去食堂吃饭了,于是宁随就答应了下来,两人互换了手里的东西。 重回教室,宁随把零食带给了孙禹霖,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一脸惊喜地笑了:“哎哟,这是给我的毕业礼物吗?” “应该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宁随不想让他失望,详细地解释道,“刚刚路上碰到一个学弟,叫张宇,初二九班的,是他托我把这个带给你。” “张宇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啊,”孙禹霖笑意更浓,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暧昧,“就是你自己想送的吧,不要害羞嘛!” 宁随反感这样的调笑,十五岁少年人又黑又圆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我说了不是我。” 现在已近午休时间,可留在教室的人还不少,几乎都是背着沉甸甸的压力在争分夺秒地埋头复习。 见难得有热闹可瞧,周围人权当是放松身心的小插曲,纷纷停下笔抬起头来。 孙禹霖从这些视线里得到了存在的意义,原本轻浮的玩笑仿佛就直接成了证据确凿的笃定,他愈发洋洋得意起来:“马上毕业了,为青春画个句号啊,大家都懂的。没事,你脸皮薄,嘿嘿,我明白我明白。” 宁随狠狠皱起眉头。 孙禹霖虽然成绩优秀,但人品却很有些问题,还曾因为偷舍友的东西被举报过,这件事没闹到学校是因为他家里人找失主赔偿了损失,私下把事情解决了。 虽然没有全校通报,但很多学生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在班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玩,而宁随却是班上成绩最好也人缘最好的学生,落在宁随身上的目光让他无比嫉妒。 可没想到宁随居然暗恋他孙禹霖,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狂喜。 这是多么珍贵的感情,可以为他换来人群的瞩目和吹嘘的资本。 至于真假,谁在乎这个?他今天把话放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听的人足够多,那就是真的了。 在班上同学交头接耳的窃语中,宁随直视着孙禹霖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剥开皮肉钻进他的骨头里一探究竟。 比起愤怒,他更为无辜的心意惨遭践踏而感到体寒。 原来那位学弟看错了,这是条套着人模子的蚯蚓,蠕动着耸进夹缝里拱泥,不触及法律和道德的惩戒线,但足够恶心人。 幸好看透了这个人,也幸好不用再见。 宁随冷笑一声,他不再克制,抬起一脚干脆利落地踹翻了他的桌子:“马桶刷都没你会碰瓷,傻逼玩意。” “咚”一声巨响,孙禹霖吓得立刻闭嘴装怂,宁随不再浪费时间跟蚯蚓置气,转身回了座位。 刚一落座,他就发现桌肚里漏下了一本买给言颂的练习题。 他心里堵着口气,一股脑把要带回家的东西都塞进书包,抓着那本练习册离开了教室。 马上就到午休的门禁时间了,原本还待在教学楼里的人此刻也接连离开,宁随心想言颂这时候应该也回宿舍了,便打算把练习册直接放在他座位上。 他一边走,一边把书卷起来敲击掌心,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位学弟,待思绪回到眼前,他才发现初二九班的教室里传来十分嘈杂的笑声,在这空旷的楼道中几乎称得上刺耳。 书本落地的碰撞声和撕扯纸张的碎裂声齐齐响起,宁随循声走近,看见自己担心的学弟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背对着门窗,团团围住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生,还不断地朝那人身上砸东西。 张宇一边在男生的书包里翻找着,一边用力踩住对方的小腿,尖锐地讽笑起来:“人家那么牛逼,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是玩意儿的弟弟呢?” 旁边的人附和着嘲骂道:“就是,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丢人的Alpha!” 有人把一瓶饮料浇在他脸上:“甜吗?我操,汽水信息素,笑死人了,你好意思当Alpha?” 把男生的钱包搜出来装进自己口袋后,张宇拍打着桌上那叠学习资料:“这些东西就归我们了,大学霸的笔记啊,肯定多得是人抢着要,能卖不少钱了。” 他笑了笑,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抱起来,又抬脚踹向男生的脸:“要不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来给我们当哥哥吧?你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可不比你好多……” 话音未落,原本抱着脑袋默默忍受的男生突然朝前猛扑,双手勒住张宇的小腿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宁随看见了那男生的脸,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我操!你他妈松开!” 惊惧的惨叫声中,张宇疼得眼珠子都在抖,可言颂死死抓紧他的腿,双目赤红地把牙齿用力嵌进他的肌肉中,满口咸腥的鲜血一路淌红了他的校服。 张宇狠狠一脚踹开言颂,强忍着剧痛还要扑上去动手,宁随已从后方直冲上来,箍住他的脖子把人重重掼在了墙上。 他被撞得满脑袋天翻地搅,当场躺倒在地上呕吐不止,宁随却并不放过他,怒睁着猩红的一双眼睛,牢牢压在他身上摁着人一拳一拳往死里揍。 在场的人说到底都是欺软怕硬的学生,哪里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待惊吓之后回过神来,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强忍着害怕一块扑上去把宁随拉开。 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臂几乎把宁随勒断了气,有人不知轻重地伸手掐住了宁随的脖子,言颂一边喘气一边爬起来,忍着浑身剧痛拼命撞开了那个人。 这一片混乱结束在路过的教导主任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中。 送医院、叫家长、训话处分……繁琐一桩接着一桩,宁随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掌控身体的强烈情绪消退之后,他和言颂在政教处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却还顶着一张青鼻肿脸冲着对方笑。 领头的张宇被宁随打晕了过去,小弟们在家长和老师的轮番恐吓中六神无主,争先恐后地坦白从宽。 宁随以为他们针对言颂的理由很多,比如说他堂堂一个十四岁的Alpha,身高却才一米五出头,又比如他的信息素是橘子汽水,不够A不够酷。 可一轮审问后才知道,原因是上个月张宇不交作业被老师批评了一顿,紧接着老师又表扬了言颂,张宇觉得言颂让他丢了大脸,于是言颂就这样被他记恨上了,受了一个月的打击报复。 强撑着听完了他们的交代,宁随终于受不住压在心头的自责和难过,一路哭着被送去了医院。 住在医院接受观察的三天里,宁随想通了三件事。 第一,信息素并不等同于人心,王八看绿豆也用不着谁来瞎操心。 第二,校园霸凌不需要理由,只要心怀恶意。 第三,消毒水与米饭同食,可致人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到底是发育期的少年人,言颂和张宇的伤也不算太重,没几天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当然,因“校园霸凌”而被学校开除的张宇就比较惨了,也不知道少管所的叔叔阿姨们答不答应让他蹦。 不过身为“被霸凌对象”的家属,宁随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当年那场车祸之后,宁随失去了亲人和健康的身体,多年压抑的无法正常发育的腺体受了如此强烈的刺激,像是终于走到了一个零界点,忍无可忍地开始造反了。 这件事发生后,频繁的发热和头痛轮流来考勤打卡,宁随经常一觉睡醒就发现身上多了好几块不知从哪来的青紫淤痕。 一开始他还很担心自己是睡着的时候梦游出去作奸犯科了,后来时间一长就习惯了,每天起床都先数数自己身上的色块是红的多还是青的多,差点没把这当成股票来玩。 宁随错过了中考,在病情的反复中与言颂同班复读了一年,当初的学霸因身体不适而坠下神坛,最后只磕磕绊绊地考了个勉强能进入南岐一中的成绩,和言颂一块被分在了高一十班。 不过正因为如此,宁随发现自己就算成绩变差了爹妈也不会说什么,干脆就放纵了一把,整个高一都在偏科的两极分化中左右横跳。 在初三毕业的哪个暑假,如今已成为Omega腺体研究专家的夏蓉把宁随接到了江省,让他住进了自己所在的腺体研究中心的附属医院里,足足治疗了一个多月,这才让宁随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后颈那一块皮肤距离腺体太近,时不时还会出现淤血。 大概是祸福相依,宁随出院的那天,夏蓉强忍着激动告诉他,这一场病带出了他体内深埋多年的隐患,他的身体终于有希望能恢复了。 宁随其实并不太相信,但他知道夏蓉为了他的病已经痛苦自责了太久,所以也就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在生病的那一年中,因为怕身上斑驳的淤青吓到别人,宁随不分四季地把自己裹在长衣长裤里,硬是憋出了一身雪白的皮肤,以至高一入学军训时,被闪瞎了眼的围观群众们封为“最受Alpha喜欢的Beta”和“最受Omega嫉妒的Beta”。 事后回想起来,宁随也会安慰自己,虽然不能靠才华扬名立万,但靠脸招蜂引蝶也算是对自身实力的一种肯定。 … 纷杂的记忆潮起潮退,宁随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在张宇身上。 他的五官和当初没太大区别,信息素却变得像腐烂的木屑,不停地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在这股恶心的味道里,宁随十指一张一收,默默寻找着当年暴揍他的手感。 对此一无所知的张宇还遵守着反派的话多惯例,怪笑地指着自己身后的一帮小弟们:“老子当初被你害了,没哪个学校敢要,连爹妈都讨嫌我,只能出去混。可现在怎么着,老子不还是混出头来了?今天被我碰上,就是你命不好,老天爷都帮着我来讨债了。” 宁随说我呸,然后捏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两年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足以改变很多的事。 比如说言颂一口气长高了快三十公分,市面上所有的增高产品都想找他做代言人;再比如拥有橘子汽水信息素的Alpha过于稀少,各家英雄好汉们走过路过都忍不住撩一撩,撩着撩着,当年被人欺负的小矮子忽然就成了团宠,谁都喜欢跟他玩,一不留神的功夫,连前女友都奔着两位数去了。 可两年的时间也不算长,言颂再不曾于人前出过什么风头,叫人舒心的事他做不来几件,但闹心的事也同样没他的份。不好不坏的,就像空茫茫地飘在云里,总踩不住实地。 当初落地生根的阴影还来不及拔除,也没有人知道,阳光什么时候能回归。 横冲直撞的Alpha信息素强烈地刺激着宁随的腺体,他努力集中精神,闪身避过了侧方袭来的拳头,反手一肘痛击对方肋下,同时扬腿一踹又放倒一个。 两个躺下的人只略阻了一瞬对方的攻势,宁随刚喘了口气,便见那群人直接踩着自己同伴的身体冲了上来。 劲风扑面,宁随躲闪不及,绷紧胳膊举臂硬接了前方的一记重拳,再顺势抬肘猛击后方那人的脑袋,然后一脚踹开前面的人,借他的身体撞断了另一个人的攻势。 终于有了些活动的空间,宁随撑地的腿一转一蹬,反身扑在玻璃橱柜上迅速一滚,避过了其他方向紧追过来的凶狠拳脚。 宁随连续滚过好几个柜台,被上面铺展的首饰硌得龇牙咧嘴,他索性一把掀了全洒在地上,指望它们也硌一硌对方的脚,运气好说不定能绊倒一两个。 在噼里啪啦的坠落声中,他一边躲闪一边观察店里可以利用的摆设,但对方人多势众,区区两间店面实在周转不开。 宁随想冲到外边的开阔地去,可刚喊了一嗓子让言颂快跑,背后便突遭一记重拳,打得他半个身子都撞上了墙,紧跟着腿弯又被踹了一脚,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忍着痛想重新调整身形,可对方来势汹汹,根本不给机会。 宁随吐了口气,心想现在和两年前不一样了,这帮人不是当初校园里的胆怯娇花,而是出来混的老鳖犊子臭流氓。 他只来得及翻了个身,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就已经飞扑上来,牢牢压住了他的手脚,第三个人立刻跟上,他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直直朝自己的脖子抓来。 下一刻,一股凶悍的信息素骤然爆发,面前那人还维持着前冲的惯性,转眼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撞碎了玻璃门光荣扑街。 宁随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言颂一手一个拽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掐着他们的脖子来了个前额撞后脑,拳脚相加地把人干翻在地。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们突然就躺成了四仰八叉的白切鸡,而软橘子Alpha却摇身一变成了水果炸弹,这场面过于劲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言颂牢牢挡在宁随身前,他迎着张宇呆滞的目光,一拳轰了上去。 泪水滚滚而落中,言颂沉着嗓音,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地说:“滚你妈的臭傻逼。” 宁随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牵坠的东西倏然落地,转瞬间便云散烟消。 一切都跟两年前不一样了。 原来重新看见太阳并不难,只要再等一秒就好。 一秒不够就两秒。 只要怀着期待,光就会以超越期待的速度到来。 抬头看,太阳会出来,云翳会消散。 ☆、包庇罪犯 “这是谁的信息素?”楼上传来的喝问打破了满室的沉寂,两个方向同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门口的碎玻璃冲进来的是司越,从楼梯上一步三跨跳下来的却是许久不见的粱皓扬。 司越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了宁随身上,见他在满地狼藉中席地而坐,不过身上没有太明显的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毫不停顿地朝宁随走去,地上躺着的被他直接跨过,站着挡路的就伸手扒开,连言颂都被他拨到了一旁。 还没哭完的言颂:“……” 毫无尊严的白切鸡们:“……” “我没事。”宁随顾不上问一声司越怎么在这里,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是被踹伤的那条腿脚刚一使劲儿,膝盖就传来了尖锐的刺痛,他脸上的表情也在抽搐和淡定之间扭曲了一秒钟。 “别乱动,”司越看得清清楚楚,他干脆在宁随身边蹲下,认真观察他的腿,“伤到哪了?” 站在旁边的粱皓扬往他俩那看了一眼,宁随伤得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家这遭了瘟的店铺是伤得挺惨的。 梁皓扬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把人关起来盘问过程再清点损失算总账,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走了神。 店里满满当当地塞了十个人,Alpha的信息素乱成一团,什么味道的都有,可存在感最强的那个闻起来却像是橘子汽水。 他昨天熬了个通宵,往床上一倒就睡得三魂没了七魄,楼下打成这样了都没能吵醒他,却偏偏被这么一个貌似人畜无害的信息素给惊醒了。 回想起刚才没做完的那个爬树摘橘子的梦,梁皓扬摸了摸自己颈后突突跳动的腺体,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谁在我店里释放了信息素?” 白切鸡们以为他要算账,迅速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拽了回来,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老大,都是他们干的,”张宇挣扎两下,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言颂说,“是他,啊呸,他先动了手,我们才……呸,才没控制好信息素。” 他被言颂一拳打破了鼻子,止不住的血都淌进了他嘴里,这是真·血口喷人。 粱皓扬眯着眼躲开了张牙舞爪的血沫子,又吸了吸鼻子。 空气里干净了许多,吸引他的那个味道便愈发明显。 他的腺体跳得更欢了。 然后梁皓扬顺着信息素的牵引回过头,就看见了泪眼汪汪鼻尖通红的言颂。 粱皓扬:“……” 打人的哭得比挨揍的还惨,这他妈还是第一次见。 言颂哭得刹不住车,一边抽抽嗒嗒一边愤怒反驳:“明明是、是他们先打、打我哥的!” 梁皓扬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说这还真是信息素随主人,都一样的人畜无……嗯?等等? 他低头一扫,从脚边排着队一路躺到街边的白切鸡们,每一个身上都缠着橘子汽水味。 梁皓扬:“…………” 他沉默片刻,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是被他一个人打成这样的?” 白切鸡们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 Alpha的体能比Omega强很多,再加上宁随当时光顾着躲拳脚所以下手并不重,真正伤了人的确实是言颂。 听到张宇说的话,宁随转头看向梁皓扬:“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梁皓扬闭了闭眼。 这位老大只想清理门户。 那帮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拎出去都是能靠眼神吓哭小朋友的主儿,没想到有一天风水轮流转,哭鼻子的小朋友挥着拳头把恶棍揍趴了。 他还没想好这满屋子或躺或站的十个倒霉玩意儿要怎么处理,门口就又“噔噔噔”跑来一个。 林继衡不像司越那样目中无人,他一见这阵仗就立刻急刹车,刚小心翼翼地垫着脚绕过了一个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人,司越就头也不抬地说:“别进来了,你直接去买药吧。” 他检查过了,宁随的腿弯、小臂和手腕都有淤青,其他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擦伤和划痕。 粱皓扬看了看他的脸色,指着楼梯说:“不用买了,我楼上就有,桌子下面的抽屉第二层,你们直接上去吧。” 司越一点客气都没给他:“这事还没完。” “我知道,”粱皓扬点点头,目光从言颂身上一掠而过,落在满地乱七八糟的残肢碎骸上,“他们还得赔我的店呢。” “……”白切鸡们心如死灰。 “走吧。”司越担心宁随伤了腿不方便,一抬手扶上了他的后背。 宁随全无防备之下被按到伤处,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嘶……” 司越的手立刻缩了回去:“背上也有伤?” “没事,很快就能好了,”宁随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臂,反应过来后连忙补上一句,“腿疼,借我点力。” 虽然那些Alpha们把信息素收了回去,但对宁随来说,味道依旧是呛人得很。只有与司越肢体相触,沾染了他皮肤上的信息素,宁随那过分灵敏的嗅觉才会自动屏蔽其他人,一心一意汲取着最契合的味道。 司越的信息素好像能包治百病,宁随有点舍不得撒手了。 言颂缓过了刚才那一阵爆发的情绪,他胡乱抹掉了眼泪,抬脚就想跟着上楼:“哥,我来帮你擦药。” “不用了,”宁随回绝了他,同时屏住呼吸放开了司越的手,“我自己上去就行。” AO授受不亲,他并不想在他俩面前脱衣服。 言颂问:“那背后的你怎么弄?” 司越干脆问都不问,反手扣住了宁随的胳膊:“上楼。” 言颂觉得宁随是为了保护他才挨打的,见司越近水楼台抢先一步,顿时就不高兴了:“我陪我哥去!我们比你熟!” 宁随觉得自己莫名成了香饽饽:“这也不是熟不熟的问题。” 司越还没说话,粱皓扬就一伸胳膊把言颂摁在了原地:“你不许去,砸店也有你一份,你们都得先跟我算算账。” “……”还没嚣张多久的言颂立刻就怂回去了:“要赔多少钱?” “这家店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饰品都是我妹妹亲自挑选的,她非常喜欢,所以……”梁皓扬端起了架子,掰着手指说,“钱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你们要先把这给我收拾干净,恢复原样,再从仓库里搬新的货补上,装上新的玻璃门……” 他想了想,觉得意犹未尽,又补上一句:“然后留在这当店员,把这一早上吓走的顾客再给我拉回来。” “……”言颂数了一圈人头,真诚发问,“这么多店员杵着,你这还装得下顾客吗?” “不用那么多,”梁皓扬说,“就你。” “?”言颂觉得自己可能被针对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主犯,”梁皓扬开始胡说八道,“而且很能打,没客人的时候咱们还可以过几招。” 言颂一点都不想跟他过,于是他果断倒退了一步,不厚道地抬眼瞄了瞄宁随,试图用眼神举报同样很能打的另一位主犯。 结果主犯刚举起手,就被司越一把摁了回去,还直接用身体把人挡在自己后面,彻底隔绝了言颂的视线。 言颂:“…………” 在边上晾半天的林继衡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也上楼帮忙吧?” 这里的人他都不熟,也不想熟,看这些人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挂彩但依然很不好惹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还是跟亲爱的发小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然后就听他亲爱的发小毫无同情心地说:“楼上有我就够了,你不用来,楼下更需要你帮忙。” 林继衡:“……” 他一脸谴责地望着司越,心说砸店的分明是你旁边那位,请问你明目张胆地找替罪羊是闹哪样啊??? 于是他又转头望向店主,试图揭发司某人包庇罪犯潜逃的恶行。 可那位刚才还义正言辞地说这家店有多重要的店主,此刻却对一旁漏网的真凶和店里的惨状视而不见,只顾揪着言颂不撒手:“哎,这个橘子,不是,这个谁,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哪个班的?” 林继衡:“…………” 他满心疲惫地找来一把扫帚,一边打扫一边叹气,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宁随和司越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这是用来做储物间的阁楼,连门都没有,只装了一排木栏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各种各样的纸箱子摞起来从地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桌子上什么都有,床上也散着凌乱的被单和衣服。 唯独向阳的窗台上没放多少东西,玻璃窗半开半阖,几枝青碧的树叶结伴探进来,没有窗帘的阻挡,澄澈的日光倾瀑而下,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无所遁形,晃悠悠地荡来荡去。 宁随还在打量着那些印满字的纸箱,司越已经利落地从抽屉里翻出了医药箱。 他把窗前的杂物都推到角落,摸了一把白色的窗台,见指腹没有沾灰,这才对宁随抬了抬下巴:“过来。” 司越侧身坐在暖煦的阳光里,一边打开医药箱检查药品,一边说:“把衣服脱了吧,看看还伤到了哪。” 宁随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下意识偏开几分视线,没一会儿又瞄了回来:“不用,就背上不小心挨了一拳。” “那你打回去了吗?”司越忽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宁随认真地想了想,“那一拳之后就没我的事儿了,言颂可能帮我打回去了,不过不确定,因为我也看不见是谁打的。” “下次注意点,”司越往楼梯口瞥了一眼,“不要吃亏。” “哦,好的。”宁随抿直了唇线,却弯了眼角。 刚才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这会儿身上正一层一层地往外冒汗,宁随两手抓着自己的衣角,拽着衣服转来转去地擦着背上的汗水。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想多看看坐在一旁的某人,宁随半个身体跟被衣服绑架了似地转来转去,差点把自己和衣服都拧成麻花。 司越无声地笑了笑,他挑出一只深棕色的瓶子,把冰凉的药油倒在掌心捂热了,才起抬头说:“行了,来擦药吧。” “哦。”宁随恢复了清醒,连忙小步跳过地上的障碍物,弓着腰盘腿坐在窗台上。 脱衣服是不能脱的,他用手肘顶住布料掀起衣摆,手臂带着肩膀一个翻转,直接把身后的衣服都挂在了脖子上。 司越抬眸看着少年清瘦的脊背,白色布料堆叠着掩住了后颈,干净的皮肤上却突兀泛起了一片青黄,已经可以到想象不久后青紫交加的模样。 他指尖微微一顿,一手扶着宁随的肩胛骨稳住他的身形,另一手沾满了药油抹上去,掌根抵着那处淤青认真按揉着。 宁随的双手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膝盖,想了想干脆把司越放在一旁的药瓶拿了过来,自己倒出一些自抹在伤口处。 明明是在上药,可疼痛却盖不过身后温热的痒意,宁随闭了闭眼,全神贯注地拿捏着心跳和呼吸,生怕哪里重了一两分,就被身后的人发现了什么秘密。 好在这股药油味儿足够提神醒脑,勉强盖住了不少信息素的味道。 宁随胡乱在淤青上抹了点药,又赶紧撕开酒精棉片往几处见了血的划痕上摁。 别人悬梁刺股是为了学习,他伤口泡酒是为了保持清醒不受男色所惑,这境界真是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司越腾出一只手把医药箱里的创可贴扔给他,视线越过他的肩颈,落在那双盘叠的长腿上:“为什么打架?” “那小流氓以前是言颂初中同学,有段时间老欺负他,被我看见我们就打起来,然后他被开除了,我自己也没赶上中考,”宁随说的时候,下意识用掌心推着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往手背上压过去,“差不多就这样,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年又能碰上,突然觉得南岐市也挺小的。” “所以你其实留了一级?”司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比我大?” “是哦,”宁随反应过来,名正言顺地打探情报,“我是1月14号生的,你呢?” 司越沉默片刻:“6月3。” “大半年啊,”宁随顿时乐了,倚老卖老开始逗他玩儿,“那以后你就不能抓我写检讨了,要尊老爱幼知道吗?” “不知道,”司越不允许他一个人翻旧账,“你刚刚还说我们不熟。” “我没说!”宁随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就算尊老爱幼,那也是尊宁叔叔,”司越说,“所以你爸叫我管你学习,我得听他的。” 说完,司越抬手拨了拨他的发尾,喉结滚动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你的头发有点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我可以求个评论收藏吗_(:з)∠)_ ☆、不能吃亏 宁随反手抓了抓发尾:“我就是故意留的,万一到时候有点什么莫名其妙的变化,还可以挡一挡。” 司越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用偏长的头发遮掩颈后突兀的青紫。 “等你分化完成后,这病是不是就好了?”司越忽然问。 “应该是吧。” 司越点了点头,然后撤回了贴着宁随后背的手:“好了,还有哪里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宁随赶紧把衣服拉下来,“你快去洗手吧。” “那我先下去了。”司越转过了身,脚步声一停一顿地下了楼。 宁随抬脚踩上窗框,转着脚踝撩拨了几下窗边的绿叶,然后才侧着腿露出膝弯处的淤青,伸长了胳膊往那擦药。 楼下,司越摊着沾满药油的双手问:“洗手间在哪。” “出门右拐。”梁皓扬说。 “谢了。”司越顺着他的指路拐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公用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冲洗着手上的药味儿。 水珠飞溅在池中不断跳跃,他静静地凝视着包裹他手指的薄薄水流。 药味越来越淡,可刚才揉过那光滑脊背的触感却水冲不散,依然留在他的掌心间。 司越闭了闭眼,想起了那对笔直的肩胛骨和向下收拢的窄腰,以及刚才下楼时透过栏杆缝隙看见的,斜靠着窗台的宁随。 饱浴灿阳的皙白肌肤像是敷了一层温润的玉脂,横架在窗前的小腿清瘦修长,另一条腿屈膝收起来,宽松的裤腿几乎滑落至腿根,他的手肘架在膝头上,修长的指尖像是要滴下浅金色的蜜糖。 司越沉默半响,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然后将一双在水里冲得冰凉的手覆上了颈后发烫的腺体。 等他收拾妥当重回到店里时,楼下的混乱又升级了一个新的高度。 因为真正的店主梁洋洋到达战场了。 她双手叉腰在店里转了十几圈,火冒三丈地指着她哥的鼻子说:“让你帮我看店,你就给我看成这样?” 梁皓扬推卸责任:“我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梁洋洋气得要抓狂了:“这才一个小时!” 梁皓扬满脸严肃地说:“保持充足的睡眠是最重要的事。” 梁洋洋甩给他一个白眼,又转头怒视着缩一旁装鹌鹑的张宇:“我请你来是要你管事的,不是要你肇事的!” 张宇试图捞一点同情分:“东西都不是我弄坏的,我叫这帮兄弟们来也是为了拉营业额,多卖点东西啊!” 梁洋洋一拍柜台:“那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声欢迎光临?!” 张宇是梁洋洋雇佣的店员,他昨天请了假,梁洋洋便让自家老哥来帮忙守夜。可梁皓扬认床,整夜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捱到早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开了门后,已经困得眼睛都发痒了。 他打电话给张宇叫他马上来接手,结果牵挂一放神经一松,当场就睡死过去,这才没来得及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 眼见梁洋洋彻底发飙了,张宇心知狡辩无用,干脆破罐子破摔耍起了无赖:“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没钱赔不起,工资随便你扣,扣完拉倒。” 张宇的狐朋狗友一听这话,也纷纷扔了手中的清理工具开始附和:“又不是我们打的,怎么不叫他们赔啊!” “就是,捡着咱哥们好欺负是不是?” 闻言,梁皓扬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梁洋洋更是双手环胸冷笑出声。 张宇被学校开除后就彻底放弃了学业,直接跳进染缸混日子了,算起来就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学历。但梁皓扬偶然认识他之后,觉得他有冲劲儿会来事,也没嫌弃他学历低,还让他在自己妹妹的店里工作,食宿全包。 这次他本也没打算太过追究,只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处理,不料随着梁洋洋气头上的一通乱点乱炸,却正巧炸出了对方的真实品行。 刚下到楼梯口的宁随也听见了他这番话,有些心情复杂地停在了原地。 当年资质尚佳的一块好木,因被嫉恨与恶念腐蚀,就此堕入污血浊秽中沤成了朽烂的渣滓,再也没有雕琢成器的那一天。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司越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出门右转几十米就是公共卫生间,去吧。” 宁随“嗯”了一声,不再多想,转身出了门。 “没那么便宜的事,”既然张宇翻脸不认人,梁皓扬也不会再讲情分,“要么赔钱,要么把这里打扫干净再继续做工抵债,你选一个吧。” “没钱,不还,不干!”张宇眼一闭心一横,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林继衡拄着扫把站在垃圾桶边上,还不忘来一番好学生发言:“要不打电话叫他们家长过来?” “叫家长多俗啊,”另一犯罪嫌疑人言颂同学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毫无自知之明地火上浇油,“不赔钱就扒光衣服拍艳照!” 林继衡:“???” 梁洋洋眼前一亮:“这主意好!” 梁皓扬竖起眉毛瞪了她一眼:“你个小姑娘怎么能玩这么野的?” 林继衡顿时松了口气,心想这屋子里还是有正常人的。 梁皓扬又补充道:“好歹先去把门关上。” 林继衡:“?????” 梁洋洋立刻转身,冲向大门的背影轻快又活泼,更像是要给芭比娃娃换衣服而不是给别人扒衣服。 林继衡沉默片刻,把最后一丝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司越。 司越果然不负所望地拦住了梁皓扬即将施暴的手。 林继衡再次松了口气,他觉得当下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和道德教育其实都是过关的,只是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少数的叛逆而已。 然后就听司越说:“让我先来。” 林继衡:“??????????” 宁随洗完手回来的时候,就见之前还昂着脖子叫嚣的社会青年们,此刻一半正在点头哈腰地蹲在地上捡珠子,比小女孩给芭比娃娃换裙子还小心翼翼;另一半则弯腰驼背地摆弄玻璃柜台,比眼神不好的老太太还凑得近,眯着眼睛观察桌线有没有一一对齐。 宁随看了一会,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们就不能把背挺直吗?这样不累?” 司越“哦”了一声,说:“因为梁皓扬把他们吓着了,不敢不小心。” “……”宁随一脸复杂地朝梁皓扬瞥了一眼,心想校霸之所以是校霸,全怪学校限定了他的势力范围。 而目睹了一切的林继衡则一脸比他更复杂的表情望向了司越。 说不能让宁随吃亏所以一脚一个把人都踹趴下了的到底是谁啊!! 阳光充沛的周日上午,鹿园街上游客熙攘人声鼎沸,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家格格不入的饰品店——碎了一半的玻璃门凄苦地歪靠在门轴上,密不透风的防盗铁门反射着灰冷的阳光,更添了几分倒闭大吉的悄怆悲凉。 可谁能想到,一墙之隔的室内正忙得热火朝天,到处都充满了浓浓的不正经气息。 深受暴力威胁的张宇终于认清了现实,乖乖带着他的甲乙丙丁们埋头干活。 到哪都能当个领导的班长林继衡,此时正举着抹布当彩旗,把甲乙丙丁们指挥地团团转。 挂牌监工梁洋洋从隔壁卖零食的老板娘那儿顺回来一包瓜子,坐在柜台上晃着两条腿嗑嗑嗒嗒,时不时扔下去一把瓜子皮,手动给他们增添压力。 而每天都被挂在南岐一中教学楼前的LED屏上滚动夸奖的优秀学生司越,如今却集殴打、恐吓、栽赃陷害三位一体,正大步流星地朝违法犯罪道路狂奔而去。 被甩了满脸锅的梁皓扬对司某的行为一无所知,还在勤勤恳恳地拉着言颂大话家常。 言颂是个傻孩子,三两下就被他扒了个底掉,宁随忙着打电话找人来修碎了一地的玻璃门,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电话一挂才发现,言颂连今天出门是为了帮妈妈买生日礼物这种事都交代清楚了。 宁随沉默片刻,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 他望向正帮忙清点货物的司越:“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仿佛触发某种连环咒,挥舞着抹布的林大班长也醒过神来,同样转过头去瞪司越:“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随:“???” 司越一句话回答了两个人的问题:“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店里打工的,不过已经请假了。” 林继衡差点把抹布怼到他脸上:“你疯啦?你一天不去扣工资,你生活费从哪来啊!” 宁随一愣:“你家里不给你生活费吗?” 林继衡有点急了:“一上高中他爸就不管儿子了。” “为什么?” 他看得出来宁随和司越关系好,便也不藏话地直说了:“因为他爸想让他念附中,他非不干,跑到一中来,就闹成这样了,所以他只要放假了都得去打工” “那也不够啊,”宁随掐指一算,“一周就放这么一天的假,能赚多少钱?” “寒暑假多攒点,平时还有别的兼职,我有时候在宿舍看他弄过,”林继衡有点说不下去了,一脸感慨地望着司越,“我靠,就这样还能年级第一,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司越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沉默地回望着这个傻逼。 一直以来,司越都知道学校里关于自己的不实传闻有很多,真的假的乱七八糟的,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比数学题的一百种错误解法还要精彩。 但当面造谣的这他妈还是第一次。 这种级别的蠢瓜蛋,他连三秒都忍不了。 于是正主一巴掌抽飞了强加在自己头上的人设并亲自下场辟谣:“那家店的店主很看重我,开的工资很高,而且我不是一个悲催的打工仔,是她的合作方,你真的不需要把我想得那么穷困。” 事实上,他父母虽然不管他的生活费,但却把他从小到大存着压岁钱的银行卡给他了,只是他自己不肯用而已。 司越多年谣言缠身,难得一次做出解释,但收效与付出却不成正比。 谣言传千里,辟谣不出门,误会太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林继衡显然没怎么相信他的话,只是敷衍地“哦”了两声,然后继续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走:“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你打工的那家是香水店对吧?我可以帮着拉客啊宣传什么的,跑腿送货也行,能做多少是多少。” 听林继衡这么说,宁随也更不相信了,他觉得司越毕竟也是个少年意气的Alpha,肯定是要面子的。 宁随觉得自己是个体贴的人,所以并不揭穿他:“那我也去吧,毕竟你是因为我的事才耽误的。” “你要来?”司越把冷酷无情的拒绝咽了回去,目光一转落在宁随身上:“去那边要忙一整天,你会来不及回家吃饭的。” “这有什么,”他摇了摇头,“我家远得很,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那正好啊,中午一块来我家吃吧,”林继衡热情似火地说,“我家很近,不耽误时间!” “既然是去戴罪立功的,怎么还好意思专门跑回家吃饭?”司越出尔反尔,“不去你家了,而且你最好也别跟我去店里。” 林继衡不能接受自己突然被抛弃的事实:“为什么?” “因为你是全球著名快餐品牌,”司越稳准狠地踩了他的死穴,“的炸鸡。” “什么?”隔了老远的言颂一脸惊喜地回头,“哪有炸鸡?” “没有!我不是鸡!”林继衡恼羞成怒,“这他妈天生的信息素的味道是我能自己选的吗?!我也不想啊!” 言颂脸上的惊喜变成了同情,但很快又转化成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每当知道一种新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时,言颂心里都会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羡慕,同时还会忍不住想象一下与对方交换信息素后威猛阳刚的自己。 然而这次,他终于摆脱了内心的自卑,热泪盈眶地捧起了林继衡的手:“感谢这个世界上有你,使我的身心都得到了救赎。我突然觉得我的信息素其实还是挺好的。” 林继衡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感激。 “接受现实吧,”司越彻底抛弃了他们相交多年的友谊,还朝林继衡补了一刀,“那家香水店的老板是很挑剔的,像你这种信息素是绝对不会被放进门的。” 林继衡:“…………” 这朋友当不下去了!!! ☆、在线打工 宁随的心已经飞出去了,身体当然也十分不愿意留下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梁皓扬说:“我们先走了,人质压给你,我明天再拿钱来赎啊!” “不用了,钱让他们出,我现在就缺个临时店员,”梁皓扬指着言颂,“让他给我顶上就行。” 言颂一愣:“可我只有今天一天的假,明天就不能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把今天被你吓走的客人再拉回来,”梁皓扬满脸写着认真,“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这话其实有点道理,毕竟言颂那一手高空抛人太过嚣张,趴在门口不省人事那家伙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擅入者死”,真不知到底吓退了多少人。 但问题是……言颂狐疑地望着他:“你知道今天这一早上本该要来多少客人吗?” 梁皓扬坦然回答:“不知道。” “那我要在这里待多久?”言颂脸都垮了,“我还想跟着去那个香水店里,给我妈挑个礼物呢。” 司越刚打发回去一个,再打发第二个更是驾轻就熟:“礼物你可以直接在这家店里选,就当你帮忙的工资好了,这样的礼物更有意义。” 宁随觉得这番话不太对。 什么工资,他分明是卖身抵债好吗?哪有人上门赔罪的人还要反过来把受害者的东西往自己口袋里装的? 然后他就看见梁皓扬欣然点头:“没问题,我负责给你挑个最好的。” 宁随茫然片刻,开始反省自己的思想道德水平是不是已经跟不上这个光辉圣洁的时代了。 言颂刚才畅快淋漓地爆发了一把,现在还有点信心膨胀,被司越这么一安排,他心里那股Alpha不服输的劲儿顿时就冒了出来:“干嘛听你的,我跟你很熟吗?” 梁皓扬很有大哥风范地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你不觉得司越说的话很有道理吗?” 林继衡敏锐地发现了猫腻:“老越,你和梁皓扬关系很好吗?”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混到一块去的?他这个大内总管怎么不知道?! “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好兄弟,”梁皓扬拍了拍司越的肩膀,“他很信任我,上次还找我帮他删贴吧上的照片呢!” 贴吧?照片? 三人齐刷刷望向司越:“原来是你自己删的!” 司越猝不及防被掀了底,脸色发青表情僵硬,活像身中剧毒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言颂举手提问:“你认识八爪鱼那个微博的账号管理者?” “认识啊,”梁洋洋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那是我闺蜜在管。” 林继衡扭头又看向梁皓扬,这是要将八卦进行到底:“接着说啊校霸,他为什么要删照片?” “他说拍得太丑了。”梁皓扬全然不顾司越的死活,非常配合的有问必答。 三人再次整齐地望着司越,拉腔扯调地一个字:“哦——” 司越的脸色一变再变,像是发现毒药可解但解药和粑粑味道相同。 他忍无可忍,板着脸转身就走,宁随连忙跟上:“哎同桌你等等我!” 梁皓扬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还在指点江山划分地盘。 他拍了拍言颂的肩膀:“他俩走了,现在你归我了。” 言颂:“……” 然后对着张宇等人画了个圈,点了点梁洋洋:“这帮人你来管。”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留守儿童林继衡面前:“剩下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那根嚣张的手指,“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来着?”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嫌弃,林继衡背上自己的小书包也走了。 他要离开这个冷漠的世界,回到家的温暖怀抱中。 … 司越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宁随吸了吸鼻子,觉得他的信息素闻起来都高了好几度,清酒变温酒,能直接拿去斩华雄……啊不对,联系上下文推断,他比较想斩的应该是梁皓扬。 为了灭掉司越浑身的腾腾杀气,宁随很识趣地没再继续问下去,直接转移了话题,把司越工作的香水店从里到外打听了个遍。 那家店的名字叫“三木”,只售卖店主设计的香水,而店主是个很年轻的女性Omega,只有二十几岁,名叫唐周桐,据说个性十分特立独行,兴趣爱好是听别人叫她“唐小姐”。 宁随听了司越的介绍,脸上露出几分犹豫:“那你这一会不去一会儿又说去,还自己带个人过来,她会生气吗?” “不会,”司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今天店里的事情很多,我原本也打算找人过来替我的,现在又多带了个人手,她高兴还来不及。” “那就好。”宁随就怕那位唐小姐一生气摔了司越的饭碗。 刚刚丢了大脸的司越还在为自己争取排面:“放心好了,她很看重我的。” 宁随贴心地照顾着年轻Alpha的自尊心,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三木这家店店如其名,从里到外的装修风格都十分简素,没有死板的货架和展示台,原木色的墙上置物架与垂挂的绿藤相处融洽。造型别致的香水瓶随意摆放在各处,虽然是香水店,却也没有各种不同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的熏郁气息,清谧自然的淡香味非常吸引人。 凡此种种都能很直观地看出店主的性情,但是…… 恕宁随直言,司越所谓的“很看重我”是打着强光灯也见不着影儿的。  二人进门的时候店主唐小姐正在打电话,见司越来了,她捂住话筒说:“去,把车里那几大箱子搬过来,今天弄不完你就别想下班了。” 司越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摘了墙上挂着的一把钥匙,这时她才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宁随。 她忽然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等会儿”,然后直接凑过来绕着宁随闻了一圈。 宁随:“?” 唐小姐的信息素是柠檬味的,虽然她的行为有些突兀,但宁随感知到了她信息素中毫不掩饰的亲切和惊喜,所以并没有避开。 “你带来的这个小朋友很不错啊,我好像闻到了很有意思的味道,”唐小姐仗着自己身材高挑,踮着脚尖在宁随颈后嗅了半天,“我还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的Omega信息素……唉,好重的药味儿。” 宁随愣住了:“你能看出来我是Omega?” “看不出来,是直觉,”唐小姐说,“你用了隐藏信息素的药?” 宁随模糊概念地应了:“差不多吧。” “那我就不问了,什么时候你不想藏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对你的信息素很感兴趣。”唐小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转头狠狠瞪了司越一眼。 “你还有没有点当员工的样子了?之前让你帮我找个信息素好闻的Omega,你跟我说不认识,那他是谁?”她非常自来熟地勾住了宁随的肩膀,“不帮老板分忧还藏私,你给我等着吧。” 她撂下狠话就接着打电话去了,宁随却顺着话头,将目光投向了司越。 “你是不喜欢Omega的信息素吗?”他问。 有一部分Alpha天生就对Omega的信息素没有感应,反而会被同性的Alpha信息素所吸引,也就是同A恋。 司越自然听得出宁随在问什么,他想了想,道:“我只是对Omega的信息素不太敏感罢了。” 宁随心说那真巧,我和你正好反过来,我对信息素特别敏感。 他一时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言颂说Alpha遇见跟自己信息素契合度足够高的Omega时会出现特别的感应,难道你从来没遇见过吗?” “你不就够高了吗?”司越偏头看着他,“可你又没有信息素给我感应。” 宁随:“……” 这倒是真的,他的信息素只在那次体育课上昙花一现,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头,跟言颂学的也全是纸上谈兵。 虽然他目前还没有信息素,但是也不能放任这个危险的话题继续下去。 说得好像他有信息素了就会自己凑上去让司越闻一样! 他是个矜持的人! 宁随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唐小姐为什么要找好闻的Omega?” “据说是为了香水的设计灵感,”司越顺嘴剃了一句,“你认识信息素好闻的Omega吗?” “什么样的才算好闻?”宁随觉得Omega的信息素基本上不会有难闻的。 司越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底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店主喜欢水果味的,比如……苹果?” “苹果的没有,”宁随想了想,“我们班上的几个Omega,除了陆思睿之外都是水果味的,但是我跟她们不熟。” “那就算了,”明明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司越的眼角却露出了几分笑意,“走吧,搬砖去。” 他带着宁随从后门走出去,找到停在路边的小货车后打开了厢门。 宁随伸手要把上面的大箱子抱出来,司越抬手一挡,从里面挑了个份量轻的塞给他:“伤员站好等分配,不许抢工。” 宁随没忍住笑出了声。 车厢里的东西还不少,二人来回几趟才把五六个轻重迥异的大箱子给运回店中,热出了满头的汗。 宁随一路都在好奇这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如今拎着小刀把纸箱都拆了一看,才知道里面全是被海绵包裹的香水和礼品盒,以及各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纸和丝带。 司越把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放好:“这些都要包起来吗?” “对,”唐小姐挂了电话走过来,甩下一沓单子,“好几个客人的订单撞到一块了,都要得很急,包装的时候多对一下单,记得别弄混了。” 司越和宁随干脆席地而坐,不停地拆着各种东西的包装,眼看两人就要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碎纸泡沫埋掉了,宁随终于没忍住用一般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说好的店主很看重你呢?” 店主一般不是人,她不仅听见了她还要怼回去:“我那是看重他吗?我那是看中他那张脸招蜂引蝶的本事!” 看来今天是真的很忙,唐小姐心情不太好,毫不留情地说:“今天用不着他去站街拉人,我当然不用跟他客气!” 司越把手里的东西一放:“那你自己来包?” 店主大人立刻毫无原则地改了口:“桌上有洗好的水果柜子里有零食,想吃自己拿,午饭给你们订最好吃最贵的那家!” 唐小姐带着两位打工仔哼哧哼哧地埋头拆了半天,终于把待包装物品、包装材料和包装材料的包装给分门别类地码好了。 宁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抓着一卷跟木棍也没区别的厚实包装纸,在司越脑袋上左摇右晃:“我这一棍子下去你可能会出事。” “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司越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小姐检查着单子上的要求,把不同款式的香水和它所对应的包装和礼盒都找了出来。宁随按她说的将包装纸拆开并分类放好,然后比照着礼盒的大小开始裁剪。 “会包吗?”司越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把锋利的裁纸刀,“小心手。” “包盒子会,”宁随说,“绑蝴蝶结不会。” “没关系,”司越低声道,“我教你。” ☆、墨菲定律 三人把玻璃瓶装的香水小心装进盒子里,然后人手一套刻刀剪刀双面胶,开始进入浩浩荡荡的包装工程。 这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活,实际上却很费功夫,每个盒子包好之后,要再加一张特种纸做腰封,最后系上绸带蝴蝶结。 司越和宁随都不太擅长这个,一直弄到中午他们才做完了一半。 宁随摊开胳膊大字型往废纸堆里一趟,司越也闭上了酸涩的眼睛,抬手摁着眉心。 唐小姐一看到了午饭时间,顿时像解脱了一样扔掉了手里的剪刀:“休息一会吧,我去订饭。” 司越站起来走动了几步,宁随看着他脚下的碎杂纸堆,有心收拾无力起身,只好继续瘫在地上,出工不出力地拿手脚随便拨弄两下。 他一会扒拉这边一会儿踹踹那边,也算勉强收拾出了一片空地,结果一扭头,就发现箱子前面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针管。 “这怎么有个针管?”好奇心使瘫痪的宁随重新坐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捡,司越眼疾手快地俯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指关节握得很紧:“别动!针管是能乱碰的吗?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用过的吗,万一有病呢?” 唐小姐面无表情地说:“我用的,我没病。” 司越依然很严肃:“这是该有的危机意识。” 宁随见他眼神有点凶,乖乖装怂:“我错了。” 唐小姐记仇司越说她有病,报复性拆台:“快点松手啊你,不知道AO授受不亲吗?” 宁随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就是,这位Alpha请你自重,我们应该保持社交距离一米远。” “隔一米就别当同桌了。”司越说。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他忽然弯腰凑近宁随,一身暖醺的酒意裹着他轻如尾羽的声音,幽幽地钻进宁随的耳朵里,“你现在还不算Omega。” 说完,他放开了宁随,站直了一抬脚把针管往唐小姐那踢过去,唐小姐把它捡起来,裹好针头扔进了垃圾桶。 宁随坐在地上,好不容易从他的信息素里抽回神智,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现在卡在性别成长期,除了个子高以外,和那些年纪才个位数的、正准备发育的小孩其实并没什么不同。 Alpha和Omega的腺体要经历过发情期才算分化完成,所以严格算起来……他如今只是一个多吃了几年饭,却不配拥有性别的小屁孩。 宁随:“……” 受到侮辱的小屁孩生气了,一整个中午都再没理过他。  唐小姐说到做到,给他们定一顿非常丰盛的午餐还附赠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重新开工后,业务逐渐熟练的司越和宁随也加快了速度,不到两个小时就包完了剩下的礼盒,进入最后的打结工序。 宁随坐在地上,屈着两条长腿用膝盖夹住手机,跟着网上的蝴蝶结教学视频试着打了两次,最后捏着手里纠结成坨却一碰就散的丝带,跟它大眼瞪小眼。 司越瞟了他好几眼,都被他拒接信号,于是干脆挪到他旁边盘腿坐下,拿着礼盒悠悠地打结。 宁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瞄了过去,准备偷师。 指尖司越把长长一段丝带对折起来,交错一个十字后捏着丝带一绕一穿,很快就打好了一个极漂亮的蝴蝶结。 宁随看完全程,心想真人演示就简单多了,他一看就会了。 然后他高高兴兴地拆了那坨丝带,回忆着刚才司越的举动,把丝带重新绕了上去。 司越是先把丝带绕在手指上的,然后是……重叠的深蓝色丝带裹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白皙的手背上浮凸着淡青色的血管,手掌握着银白色的礼品盒…… 宁随一巴掌打上自己的额头,拍灭了那些不务正业的思绪。 司越看了他一眼,把自己手里打好蝴蝶结的礼盒递给他:“笨死你算了。” “给我这个干嘛,”宁随看着他就来气,“炫耀你的手……”他打了个磕巴,咽下了“好看”两个字,“炫耀你手指灵活IQ更高?”  “才没有,我跟你换,”他拿走宁随手里的半成品,“你先剪丝带吧,慢慢学。” “其实挺简单的,你……看我做的,多看两遍。”司越从他指尖抽走那条长丝带,留给他一串窸窸窣窣的轻痒。 宁随搓了搓手指,抬手又是一巴掌拍上额头,扑灭了差点烧上脸的小火苗。 “能不打了吗?”司越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没藏好的笑意,“现在就够笨的,再打下去我真教不会你了。” 宁随拿膝盖往他腿上一撞,没好气地说:“你给我闭嘴。” 他不信邪地剪了一段新的丝带,手指僵硬地捏住两端准备打结。 司越偏头看过去,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左手的小指上,将第一指节外缘的那枚黑色小痣悄悄裹入了眼中。 …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礼盒终于包装完毕,司越把堆成小山的礼盒码进纸箱里,宁随找了扫把出来清理战场,而唐小姐则在接了个电话后,脚步轻快地飘然离开了。 宁随拄着扫把,疑惑地望着她写满雀跃的窈窕背影:“她就这么放心地走了?” 司越将装好的箱子推到墙边,然后转身去把摆放在置物架上的香水通通收了起来:“很快就会回来的。” 唐小姐回来得确实很快——她紧抱着怀里挣扎不休的一猫一狗,一溜小跑地冲了进来:“哎哎哎别乱动别乱动,要抱不住了!快关门关门,东西都收起来!” 早有先见之明的司越已经藏好了所有的危险物品,在宁随钦佩的目光中淡定按下遥控器,大门“唰”一下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狗子绝望地蹬了蹬小短腿,喵子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唐小姐把这两只放下地来:“这只柯基叫肉肉,银渐层叫多多。” 痛失自由的肉肉屁股一歪就躺倒在地上,尖尖的三角耳朵一抖一抖;多多则强打精神地巡视起了自己的领地。 然而它刚准备跳上高处的置物架,就被唐小姐抓着小肥腰捞了回来,美滋滋地撸了一把喵头:“待会没什么事了,等快递小哥过来把香水拿走,你们就可以下班了。” 宁随问:“那晚上呢?” 今天进店的客人虽说不少,但三个人埋头做了一天的包装工,客人几乎都是自助购物,一天下来根本没卖出多少东西。 唐小姐是个佛系营业选手:“今天我朋友生日,晚上出去玩,我特意把多多和肉肉都带出来了。 ” 司越在看见猫猫狗狗的时候就知道工作结束了,直接拿出手机。 “晚上想吃什么?”他低头看了眼宁随的膝盖,“有几家好吃的离这里都很近。” “你来选吧,”宁随也摸出了手机,“我问问言颂要不要一起来。” “我已经问过了,”司越头也不抬地说,“梁皓扬说他们在店里叫外卖了。” 于是宁随又收回了手机。 “东街刚开了一家新的烤肉店,我们待会就去那边吃,你们要一起来吗?”唐小姐问。 “不去,”司越划拉着手机屏幕,“太远了。” “那算了,”唐小姐像哄小孩一样把多多高高举起来,“多多,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几个小阿姨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多多非常高兴地“嗷呜”了一嗓子,猛蹬后腿直蹿上桌,胖嘟嘟的身躯慌不择路地撞倒了一排东西。 唐小姐:“……看,高兴疯了。” 嫌疑喵火速逃离了犯罪现场,又恢复到了优雅端方的姿态,一脸淡定地舔着爪子。 宁随忍着笑把落在自己脚边的东西捡起来,仔细一看,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支装在密封袋里的针管,和早上他捡到的那支一模一样。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唐小姐,开始思考什么样的人会常备针管这种东西。 唐小姐发现他那诡异的眼神,没当回事地摆了摆手:“以后我这经常会有这东西的,别想多啊,这只是用来提取信息素的。” “提取信息素?”宁随有些好奇。 “对,我买了新的设备回来做私人订制的信息素香水,只要从腺体中抽取信息素加入香水里面就行了,”唐小姐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香水递过去,“能闻出来吗?” 宁随喷出一点嗅了嗅,很轻易就地把信息素的味道和其他香精区别开来:“槐花味的Omega。” “对!”唐小姐眼前一亮,又扔过去一瓶,“这个呢?” “Alpha,油墨味的。”宁随一说一个准。 唐小姐两手一拍,眼睛亮得发贼光:“这位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一定是不世出的调香奇才啊!” 宁随笑眯眯地双手抱拳:“您过誉啦。” 司越正准备打电话联系快递员,他一边翻通讯录一边指着墙边的箱子,最后确认了一遍:“东西都在里面了,还要再检查一下吗?” “不用不用我心里有数,”唐小姐随口敷衍了他,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翻抽屉,“宁随来,再给你闻闻最后一个,这是我的得意之作,今天要送给我朋友当生日礼物的……哦对,司越,拿一个红色的包装盒来,我把这瓶也包上。” 多余的包装纸和礼品盒都收在另一个箱子里,司越掀起眼皮看了看,答:“红色没有了,只有白的和蓝的。” “那就白……等等?”心里很有数的唐小姐突然卡壳了,“怎么会没有?不是每样都多了一个吗?好像咱们没弄坏盒子吧?” “是没有弄坏,”宁随也记得清楚,“但我和司越收拾的时候确实只剩这两个了。” “那……”唐小姐脖子一僵,低头看着自己那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香水的抽屉,“我难道一不小心把它也装进去……了???” 司越抬手摁断了还没拨通的电话,没好气道:“你本来没打算包那个生日礼物?那你多弄这几个盒子来干什么?” 唐小姐理屈词穷,小声道:“我怕我不小心弄出什么意外,所以就多备了点……” 宁随叹了口气。 “怕出意外所以真的出意外了”什么的,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墨菲定律吧。 “怎么办,”唐小姐生无可恋地瞪着那满满一大箱子盛装打扮的香水们,“难道我他妈要一个个拆过去吗?” 司越淡淡道:“就算我们能熬夜再包回来,纸也不够了,这些银丝特种纸是最后一批,剩下的不够用几次了。” 唐小姐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 多多和肉肉并不知道铲屎官心里的痛,还凑在一起汪过来喵过去,多多的狗头在肉肉身上拱来拱去,被肉肉不耐烦地一脚蹬开。 唐小姐突然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跳起来,扑上去抓住了肉肉的两条后腿:“不是说狗鼻子最灵吗,肉肉来帮妈妈闻闻,你干妈的香水哪一瓶?” 肉肉被她拖着小短腿肚皮贴地滑过来,一脸懵逼地跟她大眼瞪小眼。 唐小姐仅存的理智总算读出了出了肉肉眼里大写的迷茫:“算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你。” 宁随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瓶香水里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Omega的葡萄,”唐小姐回过神来,一脸希冀地望着宁随,“怎么,你还有办法?” “不太确定,我试试。”宁随说着要去试,却转身把司越推出了门。 司越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的推力往外走。 宁随解释说:“你的信息素和我契合度太高了,可能会干扰我的判断,你先让一让。” 宁随自己也站在门外,他背靠着一颗高大的香樟树,两根手指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鹿园街的游人很多,空气里充满了复杂混乱的信息素,宁随尽量不让自己闻到他们的味道,所以只用嘴呼吸。 “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蠢啊?”宁随呼喝了几口气,忍不住笑起来,手指没捏住破了功,他又赶紧闭了嘴。 司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的侧脸,从挺拔的眉骨鼻梁到收紧得恰到好处的下颌,利落的线条上裹着少年未经磋磨的柔软皮相,唇角含笑星眸蕴灼。 肌骨修长的四肢清韧如竹,窄腰薄肩的身体透着股身量尚未长成的清瘦,再往上是一段细颀的脖颈,黑发遮掩下隐隐露出一抹不起眼的殷红。 那是一块正在发育的属于Omega的腺体,平时都藏在皮肉之下,只能看见一小块浅红,一旦进入发情期,它就会浮凸在表面,变成无比诱人的软甜……其实现在看上去,就已经像是一个可爱的小桃子了。 这么想着,司越好像真的就闻到一点清甜的桃子味,他有些出神地站在原地,下意识抬了抬指尖。 一片绿叶坠下来盖住了宁随的后颈,他被叶缘蹭过的皮肤一阵麻痒,有些不适地转了转脖子。 他的声音很闷,带着浓浓的鼻音:“什么东西?” 他正要反手去摸,司越已经伸手摘下了那片叶子,轻声道:“只是叶子而已。” 宁随冲他一扬眉,继续捏鼻子去了。 司越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捏着那片叶子在指纹上摩挲,片刻之后,将叶子轻轻覆上了自己的腺体。 ☆、酒酿桃桃 感觉憋得差不多了,宁随才重新回到店里。 他盘腿坐在纸箱前,把包装好的礼盒拿起来挨个嗅过去,没有味道的放在左边,不是葡萄味的就放在右边。 两方比例悬殊,但共同点是都在保持增长,唐小姐看得有点紧张,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宁随速度很快,一个接一个闻下去,终于在第二个纸箱快掏空的时候闻到了一个淡淡的葡萄味。 拆开一看,果然是那支。 唐小姐目瞪口呆:“这也行???” 司越在门外目睹了全过程,此刻也推开门走了进来,若有所思地盯住了宁随:“天赋异禀?” 宁随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笑了笑:“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对信息素比较敏感罢了。” 当年腺体损伤的诊断书出来后,宁随发现自己虽然不能拥有信息素,却逐渐拥有了超乎常人的嗅觉,他对信息素的感知更是极其灵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 “那也很厉害,”唐小姐脸上的表情忽然正经了许多,“这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天赋,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调香师这个行业,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来问我。” 她看了看宁随,又看了看司越,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你们俩联手制作一瓶香水,一定会很惊艳的。” 面对这种联动提议,司越眉梢一挑,目光落在宁随身上:“如果你要做一款香水,我可以帮你设计香水瓶。” 宁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店里的香水瓶都是你设计的?” “一半吧,”想起这个来,唐小姐就对司越没了好气,“他挑剔得很,我的香水如果他闻着不喜欢,就不肯出图,逼我只能去找别人做。” “有个性。”宁随竖了个大拇指。 司越嘴角勾起一点笑意:“过奖。” 唐小姐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本基础的调香书递给宁随:“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这本书。” 宁随接过来信手翻了翻:“兴趣肯定有,但是从没接触过,所以也不确定。” “没事,我也就是见才心喜,学不学当然还是要你自己决定,”唐小姐想了想,“要不要试着做一次信息素香水?” 宁随心里一动:“怎么做?” “很简单的,”唐小姐说着就要去小房间里拿工具,“我刚开始做这个,种类不是很丰富,现在只有几款简单的基础香水可以选择。过程倒是简单,只要提取一些腺体-液用特殊仪器经行处理,使其变得稳定不会挥发,然后再加入到香水之中就行了。” 她拿出四瓶早已准备好的基础香水:“司越,你也来,以后你在店里也要负责这个。” 二人一块凑上前去,唐小姐详细地介绍了起来:“这几种基础香水味道都很淡,主要是充当介质,也增加香味的变化,如果只是纯粹用信息素做成香水,味道就太单调了。” “以后会慢慢推出完全的DIY定制,提供香精让客人自己添加。至于他们会不会调出什么可怕的味道……”唐小姐事不关己地一摊手,“那咱们就不管了。” 宁随很好奇信息素与香水融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于是挑了一款最简单的香水做基底,司越也选了跟他一样的。 唐小姐把一台四方形的仪器端出来放在桌上,手指一摁开关,一块银色金属板便缓缓升起,上面留有四个圆柱形的凹槽。 “准备工作就是这样,很简单,”唐小姐戴上一副白手套,然后她拆开密封袋,取出两支腺体针放入凹槽中,“消毒之后就可以用了。” 腺体针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顿时有亮起蓝白色的光线亮起。 等流转的光晕停下后,她把消毒完成的腺体针拿出来,指挥着二人坐下:“别怕,和用抑制剂是一样的感觉,一点也不疼的,谁先来?” 宁随还没用过抑制剂,司越说:“我先。”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司越拿了把椅子坐下,唐小姐微微弯腰,手指按着他的后颈轻轻把腺体针刺进去。 宁随半蹲在他身边,可以清楚地看见透明的腺体-液缓缓进入针管,与此同时,司越的信息素也控制不住地溢散出来。 丝丝缕缕的清酒香扑面而来,宁随发现后颈的腺体处传来一阵温热,甚至还有点痒,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确定在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过程的确很快,唐小姐将用过的腺体针递给司越:“就这样,不用抽取太多,到第一个刻度线就行。” 司越接过来认真观察着,她又拿起了另一支消毒完毕的腺体针。 宁随把手从脖子上放下,转身从抽屉里抓了根小发圈把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然后直接坐在了桌上。 “司越,看清楚了,”唐小姐左手扶着宁随的颈骨,右手握着腺体针比划了一番,“这样扎进去就行了。” 说完,她接过司越手里的腺体针,把没用过的那支和一副新手套一块递给司越:“这次换你来。” 司越从椅子上站起来:“我?” 宁随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在线教学?等等,我保险好像没买最贵的。” “没事,反正你俩都要有个第一次,给谁不是给,”唐小姐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就当互相帮忙了。” 宁随:“……” 他有些紧张地说:“那你小心点,要是给我打坏了,明天我就去南岐一中门口拉横幅败坏你声誉。” 虽然他并不是紧张坏不坏这种事。 司越看了他一眼,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碰上了他的脖子。 他的嗓音有点沉:“别乱动。”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谨慎和细致,司越低下头,身体跟宁随挨得很近,他身上萦绕着散不去的清酒味,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抚过宁随后颈处那块敏感的腺体。 宁随连肩膀带后背僵成了一块硬挺的钢板。 司越修长的手指拢住他的脖子,感受着皮肤下方传来血管的汩汩跳动,指尖隔着一层布料,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后颈:“放松一点。” 少年Alpha的手指按在Omega的腺体上,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压抑:“放松。” 司越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叫宁随放松,还是在告诫自己。 宁随喉结一滚,他不敢听话,更不敢闭眼,生怕下一刻就要醉倒在那份细致周全的暧昧之中。 泛着凉意的细针抵上了那片微红的皮肤,缓缓刺入了隐在皮肉下的腺体。 宁随只觉颈后一热,一股清软的桃子味忽然就从他身上淌了出来,像是表皮再也裹不住粉白的桃肉,轻轻一碰就会沁出香甜可口的桃汁。 司越也愣住了。 宁随的信息素……居然真的是桃子味。 他刚判断出这股味道像什么,心跳就变得急迫又躁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去,想要更多地接近那深深吸引他的气息,仅存理智却死死攥紧他的背脊,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时间竟进退失据。 他从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那几乎是超越了嗅觉的捕捉范围,刺激到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想扑上去,从拥抱到占有。 “用不了那么多!”唐小姐的惊呼唤回了司越的清醒,他立刻拔出腺体针,整个人都倒退了两步。 宁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第一次闻见自己信息素的冲击中头脑空白,属于他的Omega信息素毫无阻碍地散发出来,顷刻溢满了这间店里的每一个角落。 唐小姐没想到司越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立刻就猜到这两人的信息素只怕是高度契合,顿时暗骂自己失策。 她赶紧上前一步,想把宁随的腺体针接过来再把司越赶出去,可没想到多多忽然从高处的置物架上扑下来,一爪子朝着她手里的腺体针拍了过去。 唐小姐收回手臂躲过了多多的空中袭击,可她手中没有密封的针管却借着惯性甩出了一滴司越的腺体-液,正正落在了宁随的腺体上。 “唔!”脑海中“嗡”的一声,空白被瞬间涌上的尖锐疼痛所取代,宁随猛地弓起身子,整个人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司越迅速反应过来,展开双臂朝前一扑就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宁随右手紧扣桌沿,左手则用力捂住额头,指节发白脖绽青筋,一阵又一阵的灼热接连涌入四肢百骸,潮热的汗液顺着下颌滴滴而落。 他咬紧牙关缓过一阵刺痛,最后无法控制地仰着头,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撞在司越的肩膀上。 司越自己也很不好受,过于契合的Omega信息素在不断刺激他,躁动的血气在心脏里横冲直撞,可他更紧张宁随的身体:“怎么回事?我送你去医院!” “等等!”唐小姐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发情期!他进入发情期了!” 她赶紧把腺体针放进仪器里,转身就要去抽屉里翻东西:“我去拿抑制剂!” “我有!”司越立刻把口袋里那支没拆封的抑制剂掏出来,唐小姐一把夺过来飞快拆了包装,握着宁随的手腕迅速地给他打了一针。 “试试用你的信息素安抚他。”唐小姐说。 陌生的感受和冰冷的药水一齐流入身体,宁随眼前一黑,应激反应的疼痛慢慢减弱,腺体处传来的异样却越来越清晰,他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双手不安地护住后颈。 “别紧张,别怕,”司越毫不节制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他双臂用力环着宁随的肩膀,一低头咬掉了手套,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捂上宁随汗湿的额头,不断地低声安抚,“没事的,别怕,发情期而已,我陪着你,我在。” 清酒和桃汁交融在一起,宁随浑身发热,所有的感官好像都浸泡其中,听不见也看不分明,只有信息素之间的关联分外清晰,无比强势地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泉清酒似乎是顺着他的腺体淌了进来,温柔地涌入他重得发疼的心跳中,往日里不可捉摸的情愫此刻都如潮汐般漫漫涨涨,紧紧拥住他的每一寸骨血,给了他一份近乎奢侈的安抚。 发情期的症状终于消退,宁随长长地喘着气,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慢慢平复下去,好半响才说出话来:“谢……谢谢。” “你感觉怎么样?”司越抬手擦去他脸颊上滑落的汗水,“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不难受了,”宁随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半躺在司越怀里,他想坐直身体,两条胳膊却又麻又软,完全使不上力,“就是没力气。” “天啊,你怎么反应那么大?”在他旁边的唐小姐被司越的信息素压得几乎站不住,她毫无形象地抱着椅子,没好气地说,“行了他没事了,我们Omega发情期都这样,司越快收了你的信息素。” 司越点了点头,扶着宁随坐起身来。 “抱歉,我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宁随用手背抹掉了脖子上的汗水,轻声解释,“我今天是……第一次发情期。” 唐小姐恍然大悟:“难怪我没闻到你的信息素,原来是这样。” 宁随抬手撑着额头,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司越怕他从桌上摔下来,手指抬了一点,脚下却向后退了一步:“你还是坐椅子上吧,桌上危险。” 唐小姐缓过劲来,七零八落的理智一点点回炉后,立刻意识到司越不应该待在这里。 她把两瓶基础香水和仪器往他面前一推:“Alpha的信息素会延长Omega的发情期,让他自己休息一会,你去旁边的小房间里拿这个练手吧,等这身味儿散了再回来。” 司越身为Alpha中的佼佼者,他的信息素里天然携带着极其强大的攻击性,别说Omega,即便是同为Alpha的人也少有能够抵挡的,唐小姐现在完全不敢接近他:“房间里有使用说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在这陪他就行。” “好,你先休息。”司越比谁都清除自己的情况,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关进了小房间。 被宁随影响的信息素此刻正他体内翻腾不休,他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属于宁随的气味和体温,那个浑身清甜的Omega似乎还被他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汗湿的锁骨紧贴着他的手臂。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于是关上门后,他便整个人靠在墙上立正站好,用冰冷的墙壁对发烫的腺体进行物理降温。 创纪录的一天两次。 ☆、躲藏秘密 宁随把地上的抑制剂包装捡起来看了两眼,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 他第一次用抑制剂,居然还是别人给他打的。 他舔了舔嘴唇,一边找垃圾桶一边对唐小姐道谢:“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待会去买一支新的抑制剂还你。” “不用,这是司越给的,”唐小姐说完,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等会,他一个Alpha怎么随身带着Omega的抑制剂???” 那高得可怕的契合度、那黏黏腻腻的小眼神、那随身携带的抑制剂……这一刹那,母胎solo多年的唐小姐终于醍醐灌顶。 司越这臭小子哪是带人来给自己帮忙啊!分明是带着男朋友过来公费度假啊! 她那犀利的目光几乎在宁随身上穿了个洞,宁随自己也是刚反应过来,收紧手指不自然地解释了一句:“可能……可能他只是凑巧买了吧?” “呵,”唐小姐轻飘飘地笑起来,凉飕飕地说,“你当我傻吗?” 宁随:“……” 他冤得很,他是真的不知道。 言颂的电话适时地打破了尴尬。 “喂,哥,我们这已经弄好了,你那边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宁随想了想,说:“我这边也没事了,你……过来接我吧。” 他不确定自己身上的信息素是否都压下去了,自己出门可能不够安全,保险起见,还是等言颂过来接比较好。 他报了三木的具体地址,电话刚挂,司越就拿了一瓶香水从小房间里钻出来。 “成功了?”唐小姐喷了一点在手腕上,“还不错,做得挺好的。” 这瓶香水里有浓浓的桃子味,是属于宁随的信息素香水。 宁随有些好奇地接过来看了几眼,又问:“你自己的呢?” 他想知道司越的信息素香水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还没弄好,我听见你要走了,就先把你的拿出来,”司越说,“回去早点休息吧,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宁随一脸轻松地笑了笑:“真没事,明天我还给你带早点。” 言颂来得很快,宁随向司越和唐小姐道了别,转身和言颂朝鹿圆街外走去。 “从Beta变成Omega了,感觉怎么样?”言颂一脸好奇地八卦宁随的变性心路历程,“要不要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感谢CCTV,感谢bilibili。”宁随没好气地赏他一个白眼,然后发微信把自己第一次发情期的事告诉了爹妈。 两个人都没回,估计不是在吃饭就是还在忙。 宁随也饿了,他愁眉苦脸地捂着肚子,觉得自己急需食物的抚慰:“我身上信息素的味道还有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去买点东西吃再回家。” 言颂抽着鼻子使劲儿闻了闻:“好像还有一点,没那么快散的。回家让李阿姨做点好吃的吧,我也快饿死了。” “你在梁皓扬那没吃饱啊?”宁随问。 “我们压根就没吃,忙了一整天,吃饭都忘记了。不过自己赚来的东西,感觉还真是挺好的,”言颂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胸针,“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宁随的注意力全在他的第一句话上:“你不是和梁皓扬一起叫外卖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言颂纳闷了,“你睡着了做梦呢?” 宁随茫然了:“是司越告诉我的。” “他干嘛骗你啊?”言颂一头雾水,“闲得无聊?” 宁随脚步一滞。 是啊,为什么要骗他说言颂不能来一起吃饭,又为什么要在身上带着Omega的抑制剂? 宁随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被撕开的包装盒,上面条条句句的使用说明几乎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拿出手机搜了这个牌子,一口气下单了十几支皮卡丘款的“新手专用抑制剂”。 摁灭了屏幕,他回首望向身后长长的街道,天色渐晚,橙红的落日一点点敛去了白昼的沸沸喧嚣,只余一盏隐而不发的回味悠长。 像是还不够坦诚的秘密,躲躲藏藏地等着谁来认领。 … 司越送走了宁随,返身回到小房间里,把腺体针中剩下的一半腺体-液倒入最后一瓶基础香水中,静静等待着二者的融合。 在他右手边上,那支装满他信息素的腺体针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正主颇为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抽出几张纸巾把它严严实实裹起来,打算找个垃圾桶直接送它归西。 … 一整天的人仰马翻终于结束了,宁随回到家后又饿又困,但接到爸妈打来的电话时他还是强打精神,一边吃饭一边跟宁端汇报消息,回房间后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安慰电话那头激动到直接哭出来的夏蓉。 夏蓉哭够了,一边打嗝一边磕磕绊绊地叮嘱他发情期的注意事项。好不容易等她挂了电话,宁随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三秒之内就瞑目了。 只是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未完成的事业被他遗忘在了角落。 第二天早上,宁随摁掉魔音贯耳的闹铃,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天打架弄出来的淤青都变成了颜色,手脚和后背还有些不舒服,但一夜饱睡令他神清气爽,传闻中Omega发情期时各种生理不适的情况都没有出现,宁随自然就更加不把这些鸡毛蒜皮看在眼里。 神清气爽的宁随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打开房门,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客厅里抱着作业呼呼大睡的言颂。 “!!!”宁随的笑容当场碎了一地。 妈的,他忘了还有作业! 宁随猛虎下山一样扑过去,掐着言颂的脖子大叫:“言颂你自己写作业居然不叫我!!!” 言颂被他活活吼醒,一点不带懵逼地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倒是叫得动啊?!” “你现在赶紧补说不定还来得及!”他一脚把自家哥哥踹开,直接把宁随的书包扔到他肚子上,“大不了跟老师请假呗,就说你发情期到了,反正舅舅肯定答应的。” 宁随抱着书包,斩钉截铁地摇头:“绝对不请。” 昨天说好要给司越带早餐的。 匆忙一番洗漱后,宁随给自己补了一针抑制剂,再吃了颗隐藏信息素的糖,然后便打车直奔学校而去。 司越背着书包跨进教室的时候,宁随正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子和练习册上,奋笔疾书忙得头都没空抬一抬。 他一看就明白了:“昨天回家没写?” 宁随从桌肚里拿了个酱牛肉饭团放在司越桌上,闷声回答:“忘了。” 穿回这张好学生的羊皮后,这他还是第一次没写完作业,足足三张试卷再加十几页的练习题,他改邪归正的通天路怕是得腰斩。 司越听着他垂头丧气的叹息,默不作声地拉开书包拿出了自己的作业,然后对比着宁随的进度,一本本翻开。 宁随拿眼角余光偷瞄过去,克制地吞了吞口水。 他现在的成绩在一班算是拿不出手的,如果再当着学习委员的面抄作业,那就真是一点面子不剩了。 宁随一贯没脸没皮的自尊心难得受到了拷问,但林继衡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张口就违反校纪校规:“老越,作业借我抄两题!” “哪本?” “语文!” 司越偏头看了看正在死磕诗词鉴赏的宁随:“换一个,这本宁随已经问我借了。” 他话音刚落,宁随立刻跳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没问你借啊。” 司越:“……” 林继衡:“……” 宁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闭了嘴。 司越比他更尴尬。 主动借作业却被拒绝,对年级第一的学习委员来说还是头一次。 眼看着司越逐渐自燃,像是要一把火将尴尬制造者和尴尬见证人全都烧个灰飞烟灭送上西天,宁随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扑上去抱住他胳膊,一边抢试卷一边口不择言地给同桌顺毛:“我错了我错了,我借!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宝贝我怎么会把你忘了!” “……”司越胳膊一僵,本想将他的手直接撸下去,但又怕碰疼了他的伤处,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撒开你的爪子。” “遵命大佬,”宁随把什么顾虑都抛诸脑后,怒刷【恬不知耻副本】并一键装备了天赋道具【脸皮×100】,“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谢谢大佬!” 司越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瞪着还站在旁边不走的林继衡:“你还要哪个作业,拿走。” 林继衡拿了作业闭嘴离开,陆思睿见他坐回来,很有些担忧地凑上去小声嘀咕:“我看宁随这哄人的本事不行啊,我怎么觉得司越火更大了呢。” 林继衡盯着司越的背影又观察了片刻,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司越这把火虽然越烧越旺,可那火气却并不外放……看着反而更像是冲着自焚去的。 宁随踩着生死时速字体漂移,终于赶在上课之前把作业补齐了。 “看看,看看!”宁随拍了拍桌上的作业,“四十分钟搞定,我真牛逼!” 司越把他的作业拿过来,跟自己的一起交给了组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宁随不伦不类地举起三根手指:“再来一次我手就要废了。”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甩着酸痛的胳膊瘫在椅子上,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从桌子底下直直伸了出去。 他的座位在第一组第一排,生物老师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差点被他绊个五体投地:“哎哟喂吓死人了,干什么呢你,腿不要就锯了!” “舍得吗您?”宁随弹了弹舌尖,“我可是咱们班的门面担当。” “那你挂门上去。”老师说。 宁随:“……” 他乖乖把腿收了回来,然后一抬脚又踩在司越凳子的横杆上。 司越垂着眼皮瞄了一眼,顺手把胳膊放上去搭着。 宁随不甘示弱,又把自己的手臂架在他的手上。 司越礼尚往来,右腿一转踏在宁随的椅子上。 生物老师看着这两个幼稚鬼,对林继衡使了个眼色。 林继衡不怀好意地弯下腰,在二人之间一声大喊:“上课起立!!” 司越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宁随却被吓得条件反射想站起来,结果这边半个身体都没来得及和司越解绑,刚站起来就“咚”一下坐回去了。 在全班看戏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中,宁随一手捂脸一手捂屁股,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透了。 ☆、反向发育 “……Omega的生理构造决定了他们在AO关系间的劣势地位,他们很容易被Alpha的信息素压制和征服。你们学了历史都知道,以前曾经有Alpha研究违禁药品用来控制Omega,但同样也有Omega为了寻求强大Alpha的保护,弄出了所谓的信息素加持喷雾、信息素修改药剂、腺体修改手术之类的东西,希望得到更有魅力的信息素来吸引Alpha。但那些药都是没有任何效用并且非常伤害身体的,这是因为腺体和信息素之间存在唯一匹配关系……” 生物老师在台上举例讲解信息素与腺体的单元课程,宁随心里一动,拿笔戳了戳司越,小声问道:“你有碰见过用这种东西的Omega吗?” “有。”司越点点头。 修改信息素的药剂是违禁品,但类似于信息素加持喷雾的东西却很容易买到,宁随以前闻到过,在他看来那东西的效果和喷香水差不多,但不知道在Alpha眼里是不是也一样。 “那用了以后真的会增加对Alpha的吸引力吗?”宁随追问。 “不知道,”司越毫不犹豫地说,“反正对我没用。” “那些喷雾的味道不好闻吗?” “不是,”司越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我是不喜欢那种不自爱的Omega。” “什么?”宁随一愣。 “与其怪罪生理构造,不如说是很多Omega在心理上就过分迷信甚至是崇拜信息素,把信息素看成一切,”司越埋头记笔记,他的每一道笔划都很用力,骨节绷得有点紧,“信息素是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东西,那些人不想着怎么把路走得更宽更远,反而困在起点打转,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这番话似乎曾被他翻来覆去地思考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反复摩挲的指纹。 “被信息素操控是最愚蠢的事情。” 他笔尖一顿,最后写上的句号像是盖棺定论,绝没有更改的可能。 宁随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颌,藏在发尾下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颈后的那块腺体。 他轻声道:“你说得对。” 在昨天那一连串的变故里,宁随前所未有地体验到了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吸引力,险些就醉倒在那名叫司越的一池清酒里。 直到今天听见了司越的这番话,他才醒过神来,发现信息素这个东西其实害人不浅,它喜欢在理智的阀门边上蹿下跳,肆无忌惮地挑衅感官认知,让人很难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想一想,你喜欢这个人,喜欢的是他沥干时光、熬年煮月酿出的独属于自己的风景,还是那点与生俱来的信息素? “我之所以喜欢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不就是扛不住她们身上香香甜甜的信息素吗?” 言颂曾经随口一提的玩笑忽然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边,宁随心中倏地一坠。 “上课呢,”司越抬起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回神了。” “哦。”宁随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不受力的笔尖在毫无规律的线条里扒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思绪,重新抓紧了笔。 … 平凡世界平凡人,就算偶尔开小差去高深莫测的形而上里转一圈,也很快就会回到人间,至少对宁随来说,这么点小烦恼还没资格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因为更可怕的问题出现了。 他站在卫生间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请问他现在到底应该进哪一间??? 从理智上说,Omega当然应该去Omega的卫生间,但是就感情而言,他觉得Beta那间更亲切、更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算了算了,装B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回得去的。 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我变O了。 他自我欺骗着,毅然决然踏进了Beta卫生间。 里面有几个人正在洗手,宁随走到小便池前,犹犹豫豫地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旁边就过来了一个Beta女生。 脱B入O选手宁随厚着脸皮进了Beta的卫生间,说到底还是很心虚的,不自觉地就多看了她几眼。 没想到隔壁的Beta女生也正在看他,眼中混杂着藏不住的同情和嫌弃,表情相当之一言难尽。 宁随看没懂她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放水。 然后他就发现,他手里那个东西,大概也许似乎可能好像……变、小、了。 宁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变小了??他变小了???? 这他妈变个性还能买一送一附赠反向发育的吗?????? WTF?????? 宁随浑身僵硬地傻站在原地,而这时,旁边的Beta女生施施然撩起校服裙摆……掏出来比他还大。 宁随:“????????” Beta女生解决完毕后,看着宁随脸上死灰般的绝望,温柔又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小点就小点吧,反正我估计你以后也没机会用的,是大是小又有什么区别呢?” 并没有被安慰到并且羞愤欲死的宁随:“…………” 猝不及防地遭受了人生中最惨痛的打击,宁随恍恍惚惚地走出去,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好从Alpha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司越。 司越原本在低头擦着手上的水珠,一抬头就注意到了宁随那十分不对劲的眼神。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皱眉问道:“怎么这幅表情?” 不夸张地说,他真的在宁随的眼睛里看见了世界的崩塌。 宁随直勾勾盯了他半响,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他的裤腰下。 司越下意识绷紧了大腿肌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你在……看什么?” 宁随根本没听见司越说了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尺寸和曾经听人开玩笑说起的Alpha的尺寸,他沉默着,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扭头就跑。 “……?”司越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 这之后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懒狗宁随不辞辛劳地跑了三趟医院,除了做检查之外,他还使出浑身解数纠缠着医生,问自己的尺寸还能不能恢复。 这件事辗转落到了夏蓉耳中,于是当妈的给儿子打了个电话,用一句“Omega都是这个尺寸,反正你也用不上了管他干嘛呢”和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把亲儿子气得直接摔了手机。 但事已至此,回是回不去了的,他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过程是艰难的,道路是曲折的,宁随同志是需要心灵寄托的。 宁随报复性消费,给老爸买打火机给老妈买化妆品,给前后左右送零食,自己买了一部最贵的新手机。 然后他又一口气买了香典、调香师手册、各种工具和许许多多的香料香水回来放在家里。不过他没有去打扰唐小姐,而是把这当做纯粹的兴趣,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慢慢了解。 身为他的同桌,司越第一个发现异常。 最近一段时间,不管是去食堂、去上体育课还是去做课间操,宁随都会走着走着就突然停在路边嗅来嗅去,天请月的果茶被抛弃了,变成了他自己鼓捣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液体,从火龙果柿子泡奶茶到冬枣百香果配咖啡,诸如此类的诡异搭配层出不穷,离走火入魔大概只差最后一步。 司越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喝进肠胃科,委婉地提醒了几次,但因措辞过于委婉,宁随以为他很感兴趣,于是第二天就给他也带一杯。 大清早的六点四十分,阳光明媚夏暖花开,司越同学却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左边是宁随帮他买的灌汤包,右边是买一送一附赠的颜色诡异的液体:“……这是什么?” “名字还没想好,”宁随掰着手指数给他看,“青葡萄紫葡萄黄桃蜜桃猕猴桃混合果汁,尝尝?” 司越:“……” 听起来好像还不算太糟糕,再怎么说也是纯天然的玩意儿。 他的手刚碰上杯子,言颂的脑袋就从前门探了进来:“哥,快把你的英语书借我一下,我放家里忘带……我靠!” 他满脸惊恐地指着那杯东西,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想毒死谁啊?!” “没见识就别瞎嚷嚷,”丢了面子的宁随恶狠狠瞪着他,“这是超营养混合鲜榨果汁!我的独家发明!” “放我舅的屁!”言颂显然是被吓得狠了,连脏话都说得如此掷地有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往里面丢的红糖和生姜!” 司越:“???” 他猛一抬头:“放的什么???” 纯天然的东西糟糕起来更他妈可怕! 他浑身都僵硬了,只有喉结非常害怕地滚动着并试图逃跑。 宁随拿出梁洋洋见了都要哭着求拜师的变脸绝技,他转过身来,十分委屈地看着司越:“果汁喝多了肚子凉,所以放生姜驱寒啊,怕太辣了你不喜欢就放了糖……你不愿意喝吗?” 他那张好看的脸太占便宜,略低着头睁大眼睛看人时,笔直的眉毛朝两边撇开成了八字,看着真是一万分的乖巧无辜。 自己选的同桌,还能怎么办?司越摁住那拼命挣扎的喉咙,眼一闭心一横,一口干了。 他就这么闭着眼睛干了三天,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心里第一次冒出了“明天不用看见宁随真是太好了”的念头。 星期天早上,司越久违地正经吃了一顿包子配牛奶,怀着轻松的心情推开了“三木”的玻璃门。 在空调运转的嗡鸣声中,一阵凉风裹着宁随那杀千刀的声音直朝司越扑来:“来啦,今天给你带的是玉米黄瓜陈醋香蕉汁,独家首创,我的发明!” 司越:“……………………” 他满脑子都是“我要发疯”。 ☆、绝不放水 司越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来打工啊,”宁随硬把那杯“果汁”塞到他手里,“我觉得香水还挺有意思的。” 他什么都不懂,能帮上的忙也不多,但他主动说不要工资,所以唐小姐就把他留下了。 不发工资的店主一点也不珍惜这位免费劳动力,毫不留情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待会你就不会觉得有意思了。” 宁随把她借给自己的书还回去,笑着说:“那我尽量让这点意思多留一会。” 唐小姐转头又塞给他一本新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自从推出了信息素定制香水后,三木的生意便十分火爆,来店体验的客人络绎不绝,二人从早到晚忙活了一整天,宁随的嗅觉都快要被各种各样的信息素熏到失灵了。 一直到晚上七点半,饥肠辘辘的两个人才终于有时间去吃晚饭。 虽然宁随说不要工资,但唐小姐还是象征性地给他发了个红包。 宁随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司越的胳膊:“走吧,想吃什么,我来请客!” “你请得起吗?”司越偏头往他手机上看了一眼,那钱一点也不多,但他却笑得像个小暴发户。 “怕什么,我一分钱掰两半花。”宁随走路都踮着脚后跟,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欠揍。 司越带他去了鹿园西街一家口碑不错的小店,那家店的菜品种类多分量少,可以点很多不重样的一次尝个够,就算踩雷也不怕。 宁随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开始点菜,他早已经把司越的饮食爱好摸透了,几乎不用多想,手上就片刻不停地在勾选着他爱吃的东西:香菜不吃、鸡蛋过敏、喜欢喝汤,喜欢海鲜和牛肉…… “咦?”宁随扒拉着菜单,突然眼前一亮,“西瓜皮凉拌紫甘蓝?看起来有点意思,这个要吗?” 司越眼皮一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不。你点你自己要吃的就行了,我想吃什么自己来。” 宁随有些遗憾,不过还是顺口提醒了一句:“那好吧,你注意一下,这个店的点菜界面不好用,我明明没点的菜莫名其妙就加进去了,还得一个个挑出来退掉。” 刚说着,菜单里就多出来一个“酸菜鱼”,宁随眉梢一挑,心说这人工智障还真聪明了一回,居然知道我喜欢吃酸菜鱼。 不过昨天李阿姨刚做了这道菜,他今天不想吃,只好狠心把这条自荐枕席的鱼去掉了。 然后他就看见司越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那是我点的。” 宁随:“……” 司越突然就不想再给他留面子了,手机一拍扣在桌上:“我说怎么我点进去的菜都不见了,还得再翻一次菜单重新找回来。” 宁随:“…………” 司·复仇者·越指着桌上的二维码,不讲情面地赶尽杀绝:“我们是同一桌,菜单共享,你下次看清楚一点,看不清可以来问我,答应我不要自己瞎搞好吗?” 宁随:“………………” “你快点闭嘴吧,”宁随生无可恋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 菜一盘接一盘地上,这张小桌子越来越香,司越端起几个盘子换了位,把宁随喜欢吃的都放在他面前。 宁随自以为隐蔽地偷瞄了他一眼。 司越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他吃得很快,喉结一滑就咽下去,然后又夹了一块鱼,暖黄的灯光照着他不断鼓起的脸颊,嘴唇上沾了一点油光,看起来…… 咳,那鱼看起来挺好吃的。 宁随不受控制地也夹了一块放嘴里,然后又瞄了他一眼。 司越当场抓获了他的眼神:“看什么呢?” “看你牙齿上的葱花。”宁随信口雌黄。 司越抬起下巴,呲着一排牙齿一颗颗舔给他看:“干净了吗?” 宁随笑着扔过去一包纸巾:“干净,你今晚都不用刷牙了。” 司越“哦”一声低下头继续夹菜,过了两秒好像没忍住一样跟着他笑了。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大多数是在食堂,偶尔懒得动了就窝在教室里,吃着宁端送来的饭菜或者一人捧一个面包对付了,一边互相抽背一边等着接下来的晚自习。 但那时候他们在学校里,周围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是一个学校里朝夕相处的同学。 而这次不一样,处在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堆里,宁随从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其实很亲近。 这家店里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陌生人,一类是“他们”。 一顿饭结束,司越起身去结账,宁随一边喝着碗里的最后一口酸菜鱼汤,一边打开微信把餐费全额转给他。 宁随划了划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基本可以分为讲题、发红包和瞎扯淡三类。 他下意识点开了司越的头像,又顺手点进了朋友圈。 然后他就看到,在那条【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的冰冷横线之上,出现了一条更新。 “这家店的点菜界面不好用”。 配图是一桌各式各样的小碟菜品,以及对面恰好入镜的一只手。 那只左手正捏着一根没吃完的肉串,自然弯曲的尾指第一节上缀着一颗黑色小痣。 评论里一长溜的人都在排着队鬼吼鬼叫张牙舞爪地八卦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只有宁随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着那句话,心脏像是泡在了一汪热泉里,很软很软。 能看见这条朋友圈又分了两类,一类看不懂或者自以为能看懂,另一类还是“他们”。 司越等在门口半天也没见他出来,又重回座位上找他:“怎么了?” “没,”宁随笑了笑,一派淡然地说。“没事。” 他淡定地摁灭屏幕,淡定地站起身,淡定地一脚卡在桌腿旁,然后淡定地摔趴下了。 司越:“……?” … 也不知道这一跤是不是摔通了任督二脉,饭后回到店里,司越作为全店唯一的Alpha,被唐小姐毫不留情地支出去干苦力,而宁随则把自己关进了小房间,半小时后直接拿着一瓶调配好的新香水走了出来。 唐小姐目瞪口呆。 没有人数得清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不同味道的信息素,但却可以依照“花香”、“果香”、“木香”等特征把它们划分为十二个类别,宁随所调配的就是一瓶第三类别信息素香水,用变化分明的前中后调展现了第三类信息素的主要特征,是一款或许不够惊艳但别有一番趣味的信息素香水。 信息素香水目前还是鲜有人涉及的新方向,唐小姐从决定要将这款香水投入生产销售到与宁随敲定种种细节并签下合同,一共才花了不到半小时。 也就是在签合同的时候,宁随才知道这位唐小姐名叫唐周桐。 然后她耀武扬威地把刚打印出来的热乎乎的合同拍在了同样热乎乎的刚回来的司越面前:“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宁随的香水做好了,现在轮到你设计香水瓶了。来,动手吧,缺纸还是缺笔?” 司越望着满脸雀跃的宁随,一边擦汗一边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下星期要月考吗?” 宁随的笑容当场僵死在脸上。 考试时间是不可能更改的,签好的合同也是不可以推迟的,于是司越和宁随兵荒马乱的一周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司越要负责设计香水瓶,而宁随提炼出这款香水的核心主题,为文案宣传和海报设计提供思路。 司越不可能带着香水在教室里喷来喷去,所以就让宁随用语言尽可能地描述给他听,从设计灵感到感官体验,每一处细节都不厌其详。 话多如宁随,也终于体会到了说无可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在那张口结舌手舞足蹈,司越却托着下巴好整以暇,那表情活看是在看猴子演戏。 而且他仗着自己是学霸就不许宁随说口水话,要求他的描述必须是书面的、诗意的,又有文化又有内涵的。 从小到大都是铁杆语文困难户的宁随几乎气到自闭,不得不捏着鼻子从图书馆里借来散文书硬逼着自己看,抒情文的写作功力一路连爬十八层楼,二人的微信聊天记录也在以每天3000字的速度更新。 人力有穷时,宁随被司越的魔鬼操作弄得精疲力竭,一天能打八十个哈欠,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会流下想睡觉的眼泪。 但司越是个严谨又负责的学习委员,说好要监督他学习那就一定不会放水! ……最多就是看着表让他睡个五分钟,然后将他睡着时老师讲的内容都记在他的笔记本上,时间一到再把人叫起来。 林继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面担忧发小的性取向要一B不回头,另一面又忍不住贱兮兮地凑上去送死。 他看着宁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后脑勺,拿笔戳了戳司越的后背:“哎哎,老越,我也很困,我也想睡会儿,待会你也帮我抄个笔记,然后到时间了叫我起来呗?” 司越听完,头也没回地举起了手:“老师,林继衡说他困了,申请去后面站着听课。” 老师欣然允准:“好啊,班长带了个好头,你们还有谁困了的都可以自己站到后面去,不用特意跟我说。” 众目睽睽之下,林继衡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书和笔站起来,心说我可去你妈的好头。 ☆、编外人员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林继衡活动着自己站麻了的双腿,一边诅咒着司越,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结果刚走到一半,他就发现自己的宝座被言颂占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言颂莫名其妙地喜欢来1班串门,除了司越的椅子他不敢染指以外,其他谁的位子空着就坐在谁的位子上,没有空位就直接上桌,一点也不见外。 言颂宁随陆思睿三人高一时就是同班,上次在梁皓扬的店里又认识了林继衡,对司越也不算陌生,所以1班第一组头两排的这四个人对他而言都是熟人,串门串得相当有底气。 1班作为重点班,教学进度全年级领先,作业进度自然也是领先,8班那边一有什么新的布置,言颂就跑来1班开后门,想借课本借课本,想拿练习册拿练习册,反正这四个人各有所长,他要是能挑拣着优势科目一路抄到考试,那甚至可以把司越从年级第一的座位上撵下来。 但言颂来1班也就算了,好歹是一个年级的,梁皓扬却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只要言颂前脚进了门,他必定后脚就跟着到,两个人高马大的Alpha在这刷熟了脸,逐渐成为1班编外人员。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1班本土成员司某表示看见他们俩就烦。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1班本土成员宁某表示,有这两人在他都没法跟司越好好聊天了,明明是肩并肩腿靠腿的同桌俩,现在要说什么话还得偷偷摸摸地拿微信打字,这像话吗? 可是林继衡和潘正航却不肯跟他们站一边,这两人比谁都自来熟,天天嚷着要让言颂和梁皓扬把凳子搬过来,说班长和课代表盖章认证了,他们高二1班从今天开始就是55个人。 “特54号,今天又要借什么?”林继衡十分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什么都要借,”言颂苦着脸地说,“我妈给我下最后通碟了,这次考试必须进步一百名,不然她就把我打成一百块。” 宁随都快烦死他了:“打!用力!千万别给我面子!姑姑累了我捶手,姑父疲了我递刀!” 他恶狠狠摁下发送键,司越的手机屏幕立刻亮起。 “哎哎哎,”林继衡那双眼睛贼尖,“你俩在这暗度什么陈仓呢?” “陆思睿,”司越手腕一翻挡住屏幕,面无表情地抬头,“交给你个任务。” 陆思睿一脸茫然地抬头:“啊?” “把林继衡的手机看住了,”司越说,“如果再让他把特55号召过来,你这礼拜都别来找我要笔记。” 陆思睿迅速清醒,“唰”一下就把林继衡的手机从桌肚里掏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对不住,牺牲你了。” 林继衡:“……” 他看了一眼正缠着宁随要卷子、没听到这番话的言颂,又看了看陆思睿的校服裤兜,忍气吞声地闭了嘴。 司越轻松获胜,拿起手机开始看消息。 言颂坐在宁随后面狂摇他肩膀,最后干脆放弃阵地发起进攻,一屁股挤掉宁随半张凳子,一副不把他老底榨干誓不罢休的样子。 言颂勒着他的脖子猛摇:“给我笔记!笔记笔记笔记!!!” “做梦!”宁随手脚并用地挣扎,“你上回拿我错题本到现在都没还!” 两个人四条腿脚踩在地上乱蹬,一用力直接把宁随的椅子往旁边送出好大一截,“砰”一声撞上了司越的椅子。 宁随毫无防备的身子一晃,司越下意识握住了他的肩膀:“小心点。” 言颂也知道自己动静闹大了,一缩脖子乖乖站起来,宁随低头瞄了瞄两张拼在一起的椅子,有点不舍得拆。 司越以为他在看自己的手,于是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收回来放在桌面上:“别闹了,待会上课了。” 宁随眼珠一转,假装没看见他俩过近的距离,从书堆里抽了两本笔记递给言颂:“勉为其难借给你一下,晚自习前必须还给我。” “谢谢哥!”言颂兴高采烈地一转身,结果跟刚冲进来的潘正航撞在了一块。 “看路啊特54!”潘正航没顾上跟他多说,扯着嗓子大喊,“下节课改成体育课了!所有人下楼准备!” 一班同学:“啥?” 过了两秒反应过来。 一班同学:“耶!” 大家把书一扔,高高兴兴地出去透风了。 众所周知,高中的体育课就是那狂风暴雨中的一朵小娇花,一向是说没它就没了的。连续两个星期的体育课本来都是被班主任老杨要走了,但或许是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胖就行了,不能让学生们也跟着胖,于是良心发现,又还了一节课回去。 “走走走!”宁随原地蹦了两下,把陆思睿这个体育委员拽起来往外一推,“干活了!” “好嘞!”陆思睿把手机还给林继衡,一群人闹哄哄地下了楼直奔操场。 “这节课我们来点有意思的,负重训练,”体育老师指着身后那一大筐的沉甸甸深色沙袋,“器材室的沙袋不够,你们分组轮着用。” “我靠,沙袋都出来了啊!”几个Omega当场傻眼,Alpha们倒很有些跃跃欲试。 “怕什么,Omega和Alpha的标准又不一样,”说完,老师翻开了手里的文件夹,“来,体育委员报数。” 时隔两个多礼拜,陆思睿重新站在了体育老师面前,整理队伍并大声报数:“报告老师,1班应到55人实到55人,请上课!” 体育老师看着花名册上大写的53,一脸莫名其妙:“从哪多出来的两个?” 陆思睿:“!!!” 完了,他被林继衡和潘正航那两个傻缺玩意儿带沟里了。 他和体育老师在前面尴尬的面面相觑,罪魁祸首却带着全班人在后面笑得快要与世长辞了。 宁随捂着肚子回头去看司越,司越冲他眨眨眼,用三根手指做了个捏着东西往外扔的动作,意思是把那两人丢出去。 宁随笑得更厉害了。 体育老师一脸状况外:“干嘛呢你们,重报!” 陆思睿连耳朵都红了,头也不敢抬地说:“报告老师,1班应到53人实到53人……请上课。” 体育老师吹哨:“向右-转,齐步-跑!” 一帮人转身开始跑,两圈下来距离越拉越大,第三圈没结束就彻底乱了队形。 宁随憋半天了,终于逮住机会赶上去找司越说话:“我待会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言颂,他不考上一班都对不起陆思睿那么看重他。” “那你自己呢?”司越体能好,一千多米跑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心思逗他开玩笑,“你这回语文考试要是没进步,都对不起我天天逼你写小作文。” “你等着瞧啊!”宁随说。 司越怕他岔气就没再接话,两人并排跑完了最后一圈。 四圈热身再加四分钟复健,一套程序走完终于进入正题,体育老师把全班人分成三组,Omega高抬腿,Beta蛙跳,Alpha波比跳。 司越朝宁随那看了一眼,宁随毫不犹豫地站到了Beta的队伍中。 全班绕着这个标准田径场,排着队地蹦蹦跳跳,老师跟在旁边监督,先做一组普通的再来一组绑沙袋的,休息一会儿再继续重复。 这一节课下来差点没把人练哭,老师看他们一个个都被折磨得不轻,干脆大发慈悲地宣布提前几分钟下课。 陆思睿和几个Omega女生直接瘫在操场上,累得连揪草皮的劲儿都没了。 宁随跟着Beta组做了两轮蛙跳,现在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噗通一屁股坐在塑胶跑道边上,司越也是满身大汗,一边拍着脏兮兮的手心一边走过来,最后站在他旁边叉腰喘气,长长的影子完完整整地挡住了晒在宁随身上的太阳。 宁随有气无力地朝他抬了抬手:“你,坐啊。” 司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回教室吧,教室有空调。” “走不动了,我歇一会儿。”宁随也不管脏不脏就直接往后一躺,手腕搭在额头上遮阳。 司越半蹲下来开始解沙袋:“给你五秒钟。” 宁随偏头看过去,那沙袋绑在司越的校服裤腿外边,这会儿解开后他把裤子卷上膝盖,露出的修长小腿上全是一颗一颗往下滑的汗水。 看着就热。 “趁还没打铃,我去给你买瓶水吧,”宁随很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还是要冰棍?” “哎,”司越一伸手扣住了他的膝盖,“你自己沙袋还没脱呢。” 宁随脚后跟一顿,司越像是顺手帮忙一样,“嘶啦”一声扯开了沙袋的粘扣。 沉甸甸的重量一下从脚踝滑落到脚背,司越屈指敲了敲他圆润的踝骨:“我去还沙袋,记得给我买瓶水,待会超市门口等你。” 宁随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顺着莽莽撞撞的暧昧扑上来,往闷热的夏天里撒了一把亮闪闪的汽水糖,司越的手指留下的影子像一条蓝色的小鱼,凉丝丝的鳞片和鱼尾绕着他的脚踝轻轻一啄,宁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张口就能吐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泡泡。 然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说:“好。” ☆、人参公鸡 两人带着剧烈运动后的脱力和一身热汗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刚爬上两层楼,手里的冰水就只剩一个空瓶子了。 教室里门窗紧闭,窗帘都拉得死死的,一开门是一大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宁随身上的汗还没全消,顿时爽得跟进了冰窟一样。 “啊!活过来了!啊!”他从司越手里抽出空瓶子大步走到教室后方,把它们丢进专门扔塑料瓶的垃圾桶。旁边一堆人拿着杯子蹲在饮水机前面等接水,你挤我我挤你,聚众散发汗味儿,宁随又马上捂着鼻子跑了。 “呼叫帘长!”宁随把脚踩在司越的椅子上,侧身对着专门管窗帘的男生说,“拉窗帘干嘛啊都看不见了。” 那男生摘了眼镜趴在桌上:“那就别看了,睡觉。” “值日生呢?”宁随不知从哪里沾了一身的劲儿,管天管地不消停,“垃圾桶一圈都是擦汗的纸。” 司越说:“刚林继衡说待会要换座位,弄完让他们一起扫吧。” 宁随“哦”了一声,算算上次换座位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他也跟司越同桌那么久了。 他赶紧问了一句:“那咱俩要调开吗?” “不用,”司越看了看他黏在脖子上的汗湿的头发,“咱们有特权。” 宁随乐了,他悄悄拿出手机凑到司越耳边,小声说:“那你要不要点奶茶的特权?” 司越低头一看,是天请月的点单界面:“不在配送范围。” “你放心点就是,我跟店员很熟的,微信找他下单再加点钱让人送过来就行。”宁随笑得有点得意。 在当天晚自习前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1班其他人要完成吃饭洗澡收拾东西换座位三件大事,一路着急忙慌,而宁随和司越只需要把他俩的桌子搬过去,然后就可以悠闲地吃着蛋糕喝奶茶,坐看他们折腾。 不过这回换座位还换出了点别的好处。 林继衡和陆思睿都被调开了,陆思睿跟潘正航做了同桌,林继衡的同桌叫钟星若,是个Alpha女生,宁随和司越则挪到了离门最远的那一组。 因为地理条件不好,言颂不想每次都穿过一整个教室打扰到别人,窜班次数呈跳崖式减少,于是司越的心情就呈反比例增长,窜天式变好。 司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心情好效率高——短短两天后,他就拿出了一张全新的香水瓶设计稿。 比他之前磨着宁随给他讲东讲西的时候画出来的玩意儿好一万倍。 这还是在饱受体育老师折磨后浑身肌肉酸痛的情况下。 宁随:“……” 他怀疑司越在耍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有心要把司越之前的废稿都拿出来甩在他脸上,可司某人却一脸坦然毫不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中午请个假出去,把设计图拿给唐周桐,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在正经事面前,宁随勉强咽下了这口气,说:“明天就月考了,老杨能答应吗?” 她当然不答应。 中午一放学,老杨就把这两个人抓去到办公室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1班的两位第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请假?来,我给你们数数,明天后天月考,考完试下星期一二放月假和中秋节的假,放完回来都几号了?24了!再上个三天课,28号又是连着三天的校运会,校运会结束直接国庆又是三天!” 老杨越说越气,白胖脸上架着的眼镜都颤了颤:“都这个时候你们还想请假?!司越,你年级第一还要不要拿了?宁随,你全班倒数第一还要不要摘了?” 司越说:“只请一个中午,不耽误上课。” “中午不休息下午还不耽误上课啊?”老杨还是不愿松口,“什么事儿你俩非得赶着一块出去?” 宁随环顾四周,见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便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病历本:“老师,我是要去看病。” 老杨皱起鼻子一脸怀疑:“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您问我爸。我最近开始分化了,医生说我半个月就要去复查一次,做检查的时候最好要有契合度高的Alpha陪着,所以司越也要跟我去。” 老杨是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宁随没办法用信息素证明自己正在变态……啊错了,是变性,所以只能拿出病历本证明自己的说辞并不那么像胡说八道。 他这么一说,老杨已经信了七八分,再翻开病历本一看,那些自带结界的神仙字体已经快要爬满整个本子了,这才松口批了假条。 “咱们快走吧,”一出办公室的门,宁随那副“重病缠身”的表情便一扫而空,“再晚来不及吃饭了。” “不急,那家店人多,现在过去要排队,”司越转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去的医院?” “就……上礼拜刚去,”宁随被他提醒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反向发育,有点心虚的给自己撑场子,“郑叔说我恢复得很好,特别特别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哦,”司越点点头,“那你下次去之前叫上我。” 宁随一懵:“为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做检查要有人陪吗?”司越抬了抬眉毛,说,“我这是谨遵医嘱。” 宁随:“……”他不信司越不知道那医嘱是他瞎编的。 司越转身往前走,他踩住地上的一个瓶盖儿,瞄准司越的脚后跟踢了过去。 “腿不疼了?”司越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疼啊,”宁随把瓶盖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你都不等等我。” 司越马上原地踏了两步:“我在等啊。” 宁随上去推了他一把,两人混在一群风风火火的学生里慢悠悠地晃出教学楼,沿着榕树道下的青石板路朝校门走去。 左边的篮球场上有几个女生正在准备排练舞蹈,右边有不知名的鸟儿躲在树枝上嘀嘀咕咕,明灿灿的日光被枝叶裁得细碎,没规没矩地洒了一路。 宁随心情一好就不肯认真走路,非要寻着那些光斑一个个踩过去,那些耀眼的光芒随着他脚步的跳跃而改形换状,忽上忽下地缠着他修长的小腿嬉闹不休。 他的裤子口袋里不断传出碰撞声,司越问:“你裤子里装什么了?” 宁随拿出一块给他看:“石头。” 司越怀疑他负重训练上瘾了:“你把石头装兜里干什么?提前为校运会锻炼身体?” “不,”宁随两手各抓出一颗来,握在手里敲了敲,“我是为拉拉队伴奏。” 他原本只是脚不闲着,现在手也忙活起来,一脸陶醉地敲敲打打。 司越看着他脑袋上蹦来蹦去的头发:“你小心别……” “啊!”宁随猛地一缩手,石头“咚”一声砸在地上滚远了,“好痛!” “别砸到手。”司越面无表情地做完了这份迟来的预言。 宁随甩了甩手,沉思片刻,痛定思痛。 他觉得一个成熟的大人不应该玩石头,于是乖乖把它们装回了口袋里。 然后他两手抓紧校服裤兜的开口处,一边蹦跶一边把沉甸甸的裤腿甩来甩去,让石头们在里面自己玩。 司越被他气笑了:“不用吃食堂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南岐一中的食堂不仅限制了司越的味觉享受,也限制了宁随那奇思妙想的发挥,被餐盘封印的时候他好歹还能规矩点,但只要一出去吃饭,不管吃的是什么,最后都一定会变成“这个好好玩”和“那个也好好玩”。 吃牛油麻辣锅的时候,他要舀一勺锅底浇在装海鲜的冰块上,把它冻成恶兽咆哮;吃烤肉的时候,他又要把无辜的凉拌海蜇也扔上去,把它烤成融化的一滩胶再拿来当蘸料……总之一切食物除了被吃掉以外的其他功能,只有司越想不到,没有宁随玩不出。 “你放心,”宁随转过身来看着他,倒退着往后走,“我肯定不把石头丢锅里。” “也别放碗里。”司越说完,自己捡了块石头递给他。 最近宁随不知道怎么多了个捡石头的习惯,走路的时候几乎一直都低着头,司越不得不经常拉着他,走一路眼睛就在他身上盯一路,生怕他一不小心撞到哪里,就把自己的头盖骨给磕没了。 不过事实证明,宁随那狗鼻子认路是一绝,他自己从来没撞上什么不该撞,倒是把司越锻练得对石头分外敏感,看见了就忍不住帮他捡一捡。 … “你消停点吧,”宁随刚要蹲下,就被司越单手拎了起来,他这项技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搬着凳子还要捡?” 为期两天的月考转眼就结束了,明天星期一补放星期天的假,后天中秋节。 南岐一中惯例会在中秋放假之前组织全校师生一块到足球场上看电影。 此时天色渐晚,看什么都像加了一层雾蓝的滤镜,乌泱泱的人群从四面八方的楼梯口涌出来,浩浩荡荡地抱着椅子磕磕碰碰地往操场走去。 宁随只是略微耽搁了一会,后面的人就差点要举着椅子撞上来了。 “不小心就习惯了,”宁随往一旁避了避,偷懒地反手抓着椅背拖行,“捡够了,以后都不捡了。” 光线不够的地方容易被磕碰,司越单手夹着椅子,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宁随的胳膊把他往路边上拽了拽:“过来点,这边亮。” “我看得见。”宁随满不在乎。 “我是怕别人看不见你。”司越没好气地说。 惨遭人参公鸡的宁随立刻加快了脚步。 为了方便电影放映,足球场没有开灯,前有山后有水,暮色昏昏人海茫茫。 人太多了,司越怕宁随撒手没,也伸手抓住了他的椅背,蹙眉四顾道:“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呢,你先慢点。” “我知道啊,”宁随得意洋洋地指着斜前方,他自带狗鼻子雷达,在这种视线受阻的情况下,顿时翻身老狗把歌唱,“我一闻就知道了。” 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毕竟太少,因此在特定环境下所发挥的作用就格外的大。 宁随轻而易举就找齐了散落在人海中的1班Alpha和Omega,众人聚在一起后目标更为显眼,Beta自然也跟了过来。 全校加起来五六十个班级,人多事杂,老杨和林继衡一直走来走去地跟前后左右的班级沟通,宁随他们放好凳子后又叮呤咣啷调整了几回,这才终于坐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越:想耍宁随,也想跟宁随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晖. 30瓶; ☆、栽赃嫁祸 这种活动不拘泥原本班上的座位安排,大家都是找关系好的人坐在一块,林继衡藏着私心,三两下的座位调整之后,被老杨棒打鸳鸯的四人小团伙便又重新凑在一起了,这次还多带上了一个潘姓拖油瓶。 不过他刚把位子安排好,就听老杨在前方一声大喊:“班长!班长出来管一下纪律!” 林班长是个大忙人,想跟自己的前同桌聊个天都没时间。 他站起来想往后面绕出去,结果他就看见,跟司越并排坐着的宁随把两条腿都踩上了司越椅子侧边的横杠上,而司越看着他送上门来的双腿,又毫不客气地把手肘架在了他的膝头。 大忙人酸溜溜地盯着这对闲出屁了的狗同桌:“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如胶似漆?” 宁随被他的虎狼之词噎了一秒,立刻掀起一块厚脸皮“啪叽”盖住了自己发虚的小心肝:“你懂什么,这是我身为人事部部长应该做的。” “什么部长?”司越抬起眼皮。 “人为制造事故部部长,简称人事部部长,”宁随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给。”司越在他手上拍了拍,再横着推了推他的膝盖,他这才把腿收回来踩在自己的椅子上,给林继衡让出了一条通行的路。 劫财不成,但意外劫了个色。 更好。 宁随貌似乖巧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捂着,等掌心藏着的那点清酒信息素散去了,才又不安分地伸直了胳膊去骚扰坐在他前面的陆思睿:“你猜待会放什么电影?” “不知道,我现在就想回家了,”陆思睿转过头来,有些兴奋地说,“明天就放假了,今晚我肯定不写作业!” “才两天而已,”坐在司越前面的潘正航也回身趴在椅背上,小声加入了群聊,“你激动什么啊。” “两天还不够多吗?”陆思睿说,“四舍五入就是半个寒假了啊!” “……”宁随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毫无追求的人,“倒也不至于这么惨。” “不至于吗?”陆思睿觉得他们是还没受够政教处的毒打,“我听上一届的学姐说了,她说她们的寒假才……” 司越把脚踝架在膝盖上,靠着椅背放空了视线,耳朵却专注地听着他们那些时光琐碎的絮絮叨叨。 不再炎热的傍晚,长风送来了久违的惬意,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难得可以集体从沉闷逼厌的教室里逃脱出来,坐在宽阔的足球场上兴奋地叽叽喳喳,有沉迷学习的正在翻看便携的小本速记手册,也几个胆子大的,把额头抵在前面那人的椅背上,弓着身子玩手机。 就算明知道学校只会放献礼片,但在等待天色一点点昏暗下去,看见投影仪亮起蓝色光束的时候,依然像是在重重枷锁中握住了一羽自由的衣角,那是永远不会被替代的美好。 夏晚微风中,澄透的幽蓝光线把游弋的细小尘埃照了个原形毕露,空旷的足球场上回荡着电影对白,犯困的趴在前人的椅背上睡得人事不省,说话的唇耳相贴窃窃私语,偶有聊到兴头上的一时没个轻重,老师就走过去小声提醒。 宁随一开始还停不下嘴地吐槽剧情,后来丝丝缕缕的倦意缠上了眼皮,他沉默片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看见萤火虫了吗?” “没,”司越转头看着他,低声问道,“我们学校有吗?” “有,”宁随忽然笑了,“我看见过。” 去年的中秋前夜,就在这里,他看见了司越身后的萤火虫。 司越身上朦胧的酒意直往他身体里钻,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困了还是醉了,于是默不作声地把胳膊叠在陆思睿的椅背上,偏着头埋住了大半张脸,只微微张开一条眼缝来,偷香窃玉。 这个角度看不见司越的脸,但卷起的校服袖子下露出的结实小臂、黑色束脚裤包裹着的两条劲瘦长腿却一览无余。 宁小贼盯着司越脚踝处的两枚骨突,在心里有滋有味儿地偷笑起来。 你不知道我在悄悄地看着你,像一年前一样。 不,比那时候要近得多。 高一的时候,宁随还是那个把翘课当饭吃的不正经学生,中秋放不放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他随时都可以给自己放假。 之所以中秋之前他还在学校,那纯粹是因为翘课回家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家门钥匙了。 宁随翻着白眼重新打车回学校,结果一进教学楼就被那死寂的漆黑吓得倒退三步。 保安大爷叼着香烟路过,见怪不怪地指了指足球场:“人都在那边看电影儿呢,赶紧搬凳子过去吧。” 宁随麻溜地撬窗□□进了教室,找到钥匙之后闲极无聊,还真就晃去了足球场。 夜色深浓,只有投影的光线映衬着人脸,有些模糊了时空的不真实。 好巧不巧,高三的占了最前排,以此类推,司越所在的高一1班就尴尬的卡在最后排正中间,队伍末端直接贴上了塑胶跑道外的升旗台。 那一撮小尾巴怎么都排不规整,司越干脆弃椅不顾,直接就坐在了升旗台上。 升旗台比椅子高出好一截,视野优越得很,有他在前面开了头,立刻就有几个Alpha也跟着坐了上去,在升旗台边上围了一圈人墙。 宁随还没走近,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 隔着操场旁的绿化带看过去,那张清冷疏朗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长腿悬在空中,眼里满盛着光影沉浮。 萤火虫悄无声息地从灌木里飞出来,在他背后绕来绕去。 宁随静静站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用指尖蘸着萤火虫描摹他的背影。 中秋将近,月色渺渺。 再好,也不如眼前举手可触的几星萤烛。 … 宁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时发梢处似乎有微弱的动静,但迅速就被四周一片“哐哧哐哧”的嘈杂淹没了。 他抬头一看,投影屏上只剩滚动的黑白字幕,周围的学生们大部分都站了起来,要么聊天要么玩凳子,没一个安静的,全都迫不及待想回教室听班主任官宣放假。 宁随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升旗台在浓浓夜色里一片模糊,这次依然有一个倒霉班级被分配了在那里,但却没有哪个好看的小机灵鬼带头上去占领高地,只是拐了个弯绕过升旗台,个个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宁随揉了揉眼睛,心里又冒出了点得意。 那个好看的小机灵鬼此时就站在他旁边,再难找出来第二个了。 “走吧。”等堵在前面的班级散了,司越便叫了宁随起身跟上。 人太多了,宁随刚抱起椅子就让旁边的学生给撞了,踉跄中他的肩头抵上了司越的肩胛骨,侧脸几乎贴住了司越的脖子。 藏不住的清酒味烫红了他的脸,宁随立刻后撤两步,故意挨着陆思睿一块走。 司越单手拎着自己的椅子,看到周围不少的Alpha都是一人拿两张椅子,走路虎虎生风A气十足,他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捻了捻指尖,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没那么软。 回去的路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好容易搬着凳子一步一挪地走完了台阶,立刻就有野气冲天的Alpha把凳子往地上重重一放,直接拉着椅背撒腿狂奔,教室一间接一间地亮起,楼道里一片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心宽体胖的老杨从不跟学生们比速度,慢慢悠悠最后一个才到了教室,不过中秋将至,谁都想回家过节,所以她一上讲台就直奔主题:“都安静啦,听我讲,早讲完早放学。” “明天星期一,调休放的是今天的假,后天中秋节,大后天你们回学校就已经星期三了,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什么日子要来了……” 全班拍桌跺地手舞足蹈,异口同声道:“校!运!会!” “早盼着这一天了是吧,爽死你们了是吧,”老杨推了推眼镜,抱着胳膊冷笑起来,“别急着爽,先把事情做完。” 老杨掰着手指数日子:“班服班旗的设计谁来?我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店,平均下来一件班服五十块钱,再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下星期每人带两百块钱过来交班费,班长负责收。设计这个一定要快,要刨去店家发快递的时间,明天22号,后天23,最好是你们24号回学校之前就能交给我,有谁愿意自告奋勇一下的吗?” 宁随立刻扭头望向司越:“你去吗?你设计的话肯定好看。” “你希望我去?”司越反问。 “当然啊,”宁随理直气壮地说,“谁不希望班服好看啊?” 他还没等到司越的回答,就听到前排一个Alpha说:“这种事肯定Omega来啊,找个美术成绩最好的去。” “我记得张婉婉画画挺好的。” “李莹画得也不错啊。” “还是张婉婉吧。” 三言两语间,宁随还没想好要不要横刀夺位,老杨就拍板结案了:“那就张婉婉了,尽快啊。” “好的老师。” 宁随满脸不爽地盯着那个率先提议的Alpha:“他们这是性别歧视,Alpha怎么就不能艺术了?” “正常,”司越并不在意,“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在二十年前普世公认的性别观念里,Alpha就是强大与狂野的代名词,站在实力的金字塔尖和基因链的顶端,而Omega则柔软又弱小,只在家庭和文艺里才有属于他们的一席之地。 虽说近年来接连不断有人打破刻板、为自己的性别正名,但根深蒂固的观念却总是会不经意间冒出头来,给人浇一勺凉水。 再添一瓢斗志。 “行,咱大度,不跟那些没眼光的人计较,”宁随从文件袋里抽出司越之前画的稿子,拧开笔盖双手捧着递过去,“来,大佬签名。” 司越:“……干什么?” “等以后你大设计师功成名就了,我就拿你的签名手稿去卖钱。”宁随说。 司越一言难尽地看着被宁随收起来的废稿,突然有点悔不当初。 乱涂乱画一时爽,留下这么多糟心的黑历史就不太好收场了。 宁随丝毫不知收敛二字怎么写,还在满嘴跑火车:“或者我还可以威胁你交保护费,不然就把你的黑历史公之于众,败坏你的名声。” 司越看了他一眼,把笔接过来说:“好,你去吧。” 然后他大笔一挥,十分熟练地在这些稿纸上签下两个字——“宁随”。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栽赃陷害的宁随本随:“……” 他委屈。 犯罪嫌疑人司某毫无半点做错事的自觉,第二天早上依然准时出现在受害人宁某面前,甚至还亲切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宁某反手就是一瓶柠檬胡萝卜榴莲藤椒汁。 ☆、中秋礼物 这两天中秋放假,出来玩的人很多,唐周桐请来了两个临时工帮忙看店,而司越和宁随的任务就是在小房间里完善和修订香水配方和香水瓶设计图。 这一改就改到了晚上。 “都几点了,还不去吃饭?”唐周桐抱着木木推开了小房间的门,“喏,明天中秋节,请你们吃月饼。” 几个小月饼在桌上排着队骨碌碌滚过来,又被司越握着笔赶了回去。 宁随问他:“吃饭去?” “我想画完这一点,”司越捏了捏鼻梁,问他,“你饿了吗?” “还好吧,”宁随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忍不住捏着月饼包装袋的两个尖角晃来晃去,“明天中秋节,你还过来吗?” “来不了,”想起那可以预见的满屋子觥筹交错,司越眼里的温度淡薄了几分,“得回家吃饭。” 宁随拆了包装,嘀咕着说:“你倒好了,一顿饭全解决,我还得挨个给我老爸老妈外婆姑姑打电话,这可真是太多了。” 他家里人一个比一个能跑,中秋节的时候正好天南海北,谁都回不来,连言颂都被梁皓扬叫去不知道哪里玩了,只能借助现代通讯工具实现家庭团圆。 这都快七点了,他们俩忙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饭,宁随一口咬了半个月饼:“这个吃起来口感还挺软的,就是甜了……唔!” “咬嘴巴了。”宁随自己给自己送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舔了舔嘴里的“凶器”。 司越放下铅笔叹了口气:“你真是饿起来连自己都吃。” 宁随正要呛回去,夏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只好偃旗息鼓,放下手里的月饼溜出去接电话。 五分钟后,他挂了电话回来拿书包:“今晚不跟你一块吃饭了,我妈让我去看外公外婆。” “去吧,”司越淡淡道,“路上小心。” “嗯,”他随意地瞥了眼桌面,“咦,我月饼呢?” “刚刚没注意给你碰地上了,”司越往垃圾桶的方向偏了偏下巴,“扔掉了。” 宁随顺势看了一眼,垃圾桶里躺着月饼的包装袋和一个裹在一起的纸团,于是他重新拿了两个月饼在手里:“借花献佛,拿去给我外公外婆吃。” 说完,他又从书包里抽出一个两本书厚的月饼盒子,轻轻放在桌上:“这个,是你的。” “中秋礼物?”司越不动声色地舔了舔牙根。 宁随斜了他一眼,故意说:“也可以理解为帮我记笔记的谢礼。” “那还是中秋礼物吧。”司越忍着笑把盒子拿过来,直接放在了腿上。 “提前祝我同桌中秋快乐,”宁随又鼓着腮帮子笑了,“走了,后天见。” 司越说:“中秋快乐。” 小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司越看着腿上的月饼盒子,再扭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散开的纸团,他舔着牙齿间残留的甜味儿,觉得实在是很腻,于是又仰头灌了半杯水。 但是宁随送他的中秋礼物,腻也要接着。 他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着六个小的独立月饼包装盒,盒子上绘的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司越拿起一个想看看是什么口味,但一上手就发现了问题。 摇晃的声音不对,重量也不对,不像是装了月饼。 他拆了盒子把东西倒出来,一块沉甸甸泛着凉意的鹅卵石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块石头的形状很特别,他记得是宁随从湖边捡回来的,但现在它不再是灰扑扑任人踩踏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皮卡丘,明亮的黄色配着卡通笑脸,看起来特别招人喜欢。 皮卡丘的画法也很眼熟,是他惯用的那种。 司越把剩下五个盒子全拆了,每个盒子里面都装着一只皮卡丘,站着的趴着的闭着眼的蹦哒的,姿势都不一样,但都很招他喜欢。 他非常喜欢。 十分钟后,司越交了画稿抱着盒子离开,他并没有直接打车回家,而是一路走去了天请月。 夜晚七八点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周围都是结伴出来玩的年轻人,火气旺盛嗓门大,聊天带点单的根本没有“安静”的插足之地。 “我要一杯半糖四桃结义!” “两杯车厘泡梨!” “待会还去看电影吗?” 司越在这样的吵嚷里足足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一杯宁随误入歧途前最喜欢喝的葡萄柚子茶。 他喝了两口,觉得味道也就那样吧,这家店被吹捧过头了。 如果把葡萄换成桃子肯定会更好喝。 或者柚子换成桃子也不错。 当然,全都换成桃子那就更完美了。 … 可能是晚上饿过头了,宁随胃口不是很好,在外婆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觉得饱了,然后他跑去客厅的地板上躺着,心神不宁地瞪着天花板发呆。 别看他走的时候一派潇洒,门一关就开始忐忑不安了。 他画了大概有几十块石头才从里面挑出六块最好的,但他还是不怎么满意。 画得不够像,颜色没涂好,石头是不是应该再打磨一下。 宁随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两双手,但司越的手估计能甩他两百条街,他也不指望司越多喜欢那个小礼物了,只要不被嫌弃就谢天谢地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人聊着天,聊到夜色深浓就各自回房间睡觉。 宁随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眼睛盯着司越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一句话删删改改,手指悬在绿色的发送按键上反复横跳,最终还是没摁下去。 一口气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泄了,宁随删掉对话框里的文字,再次点开了司越的朋友圈。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最新一条内容发布于五分钟前,没有文字只有照片,图片是一个打开的礼盒,六个小纸盒上放着六只形态各异的皮卡丘。 宁随猛地坐起身来,刚泄出去的那口气又千百倍的卷土重来,他好悬没死于吸氧过度。 那条朋友圈下已经排起了长队,班上的同学一个比一个震惊,全在狂吹彩虹屁,夸司越画得好。 潘正航:学霸还有隐藏技能? 陆思睿:厉害啊 林继衡:画纸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宁随一路刷下去,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这条朋友圈说明了什么? 一,司越喜欢他送的礼物。 二,大家都觉得他画得好。 三,除了他以外没几个人知道司越会画画。 四,司越半年来一共就发了两条朋友圈,全都是因为他。 宁随表示这超爽的。 “晚饭没怎么吃,待会吃点水果再睡吧,”外婆切了一碟水果端进他的房间,见他那副咧着嘴笑得快撅过去的样子,一脸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一会儿没见就傻成这样了啊?” 傻孩子宁随躺在外婆家的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滚到半夜,然后踩着点给司越发去了一条“中秋快乐”。 他还没看见“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那边就立刻跳出了一条回复。 司越:中秋快乐。 宁随抱着手机,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宁随赖在床上不想起,他把司越那两条朋友圈来回看了五遍,又爬去围观了别人的朋友圈。 中秋假期很短,真正出去玩的人其实不多,言颂跟着梁皓扬他们一帮人也就是去河边弄了个自助烧烤,再拍了几张放飞孔明灯的照片。 林继衡他们就更别说了,昨晚居然还组织了一场连麦学习,把老师留下的作业全写完了才去睡的觉。 宁随想起自己一个字没动的作业,羞愧的起床了。 虽然月考刚结束,但老杨她们显然没打算放过高二1班的同学们,该出的卷子该留的难题一个也没少,宁随先写了一科最顺手的提提神,然后开始跟数学死磕。 三道题后,宁随败下阵来,扭头就去找外援。 宁随:【图片】呼叫同桌 司越的回复很及时,圈重点讲思路,完了还不忘从老师没来得及布置的习题中挑两道同类题扔给他,让宁随再补一份“私教”作业。 半小时后,宁随骄傲地带着答卷回来并向他夸下海口:“等着吧,下次数学不上130我就跟你姓。” 司越敲下两个字:欢迎。 “小越啊,赶紧换衣服了,中午要跟叔叔他们吃饭,晚上公司也有活动,你……”司越的妈妈在他房门外敲了敲,“你就跟妈妈一起去吧?” 司越抿住嘴角收起了刚才的笑意:“我爸呢?” 薛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中秋节呢,你们俩就不能休战吗?” 司越没说话,薛敏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退步的意思,只好说:“你爸早就去机场了,明天才回来。” “我换好衣服就下来。”司越把手机扔在床上,转身打开了衣柜。 … 校运会即将到来,宁随一踏进校门就发现学校的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肉眼可见的兴奋,更不要说那些因为情绪激动而抑制不住散发出来、满校飘香的信息素了。 如果单是校运会,倒也不至于让人亢奋成这个样子,最关键的还是校运会结束后的狂欢夜。 南岐一中的校运会历来都是举办三天,头两天的个人项目从初赛到决赛比个你死我活,第三天则是团体塞和接力赛,还有教职员工运动会。而校运会结束后的夜晚被称为“狂欢夜”,那才是南岐一中学生每年最期待的时候。 狂欢夜包括了游园、猜灯谜、趣味竞赛、学生自备节目演出等种种项目,不爱动弹的学生也可以去教师会议室看电影,同时允许学生随意穿戴任何自己想穿的衣服,狂欢夜结束后还有全校共庆的烟火表演,那些烟花还得是正副校长们亲自搬上顶楼的。 整个南岐市那么多所学校,也只有一中才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每年南岐一中举办狂欢夜的这一天,都是南岐市其他学校的学生们羡慕嫉妒恨地抱着手机、看一中人在各种社交软件上耀武扬威刷屏的一天。 如此重要的夜晚当然是怎么准备都不过分了,走读生还算好些,但住校生们个个身后都拖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何等的装备齐全。 在这种普天同庆的过年氛围里,谁他妈还有心情学习啊! 老师们对着讲台底下一众人心涣散的学生也是认命了,谁都没有讲太难的知识点,主要以复习巩固和讲解刚改完的月考卷为主。 这节是数学课,潘正航把试卷一张张发下来,司越稳坐年级头把交椅,数学成绩也稳在140之上。 “不要再变态下去了好吗,”潘正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隔着一条过道伸手拍了拍司越的桌子,“给条活路行不行?” 一阵风从窗外灌进来,司越没搭理他,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皮卡丘,当镇纸压在卷子上。 潘正航立刻被黄毛电耗子吸引了注意力:“这就是你朋友圈发的那个?没看出来你画画那么好看啊。” 宁随默默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刚看到司越发朋友圈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得意,但这点得瑟的存活期很短,现在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了。 身为一个纯血手残,他从跟着司越学画皮卡丘到能够用颜料在石头上表现出来,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效果却远不如司越随手在课本上涂鸦的那么灵动。 就这也能夸好看?他觉得潘正航一定是瞎了。 然后就听司越说:“嗯,我也觉得。” 宁随:“……”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假装自己的脸是因为缺氧才发红的。 ☆、豪华顶配 两节课的时间眨眼就过,一场恰逢其会的大雨浇没了课间操,宁随喜不自胜,打算去上个厕所然后专心补觉。 结果一出洗手间就被上楼找他的言颂堵了个正着。 “干什么呢?”宁随一脸纳闷,“什么事急得你非要挡我补觉的路?” “摸着你的良心说话,”言颂小拳拳捶他胸口,“除了现在还有别的时间能找到你吗?” 宁随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他说得对:“好像不能了。” 自从他身体稳定恢复后,大家都放下了心,姑姑姑父中秋之后难得两个人休息在家,就把言颂接回去住了。宁随干脆给李阿姨也放了假,自己中午不回家,成天跟着司越混食堂,后来连宁端送来的饭也成了固定的两人份,根本没有言颂插足的余地。 言颂狗狗祟祟地钻进1班教室,把宁随赶到司越的位子上,然后自己坐了宁随的椅子,小声问道:“校运会你报名了吗?” “还没,”宁随说,“你报了?什么项目啊?” “短跑跳高接力赛,”言颂敲了敲桌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梁皓扬也报了跟我一样的。” “我就算了吧,”宁随懒得掺和这么麻烦的事,“话说梁皓扬高三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校运会了吧。” “是啊,前两天他还叫我陪着一块跑步呢,对了,司越报了什么?”言颂有点跃跃欲试,“如果项目一样,我就要跟他比一比!” “我们班还没开始报名,”宁随想了想,“他去年报……去年报没报不知道,今年可能也不报吧。”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只是话在舌尖一个急转弯又拐回去了。 去年他几乎翻烂了校运会的赛程安排表和参赛名单,才在最后的团体接力中看见了司越的名字。不过接力比赛就算获奖也是以班级的名义,所以司越声名不显,很多人都以为他没参加校运会。 “那等他回来了我再问,”言颂开始翻宁随的课本,“笔记借我看看。” 言颂刚翻开一会儿,司越和林继衡就回了教室,他就立刻直取中心:“哎大学霸,你校运会打算报什么项目?” “他?”集体荣誉感爆棚的林继衡一听这话就怒了,“去年我们威逼利诱使尽浑身解数才烦得他报了一个接力跑,今年估计他已经有了抗体,根本拖不动了!” “那你们班输定了!”言颂立刻喜上眉梢,“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那要不你转个班?”宁随搭着他的肩膀,一副认真挖墙脚的样子,“我们班的Omega比你们班的漂亮,考虑一下?” “考虑好了,”言颂也反手攀住他,一脸诚恳地说,“我考不上。” 林大班长不肯轻言放弃:“再想想办法啊,要不你克服一下?” “老林,你去打听一下其他班都有哪些种子选手,”宁随杀气腾腾地劈了一记手刀,“打断他们的腿我们就能赢。” 言颂拍着宁随的后背笑得直抽抽:“好胜心怎么那么重啊你们。” 司越盯着言颂的手,忽然问道:“报名表在哪填?” 林继衡倒吸一口凉气,惊喜交加又难以置信地说:“我靠你居然主动报名?” 司越只拿眼角甩给他一点冷光:“报名表。” 在宁随和言颂写满卧槽的目光中,林继衡二话不说就把刚刚才冒雨拿回来、还没来得及送到体育委员桌上的报名表双手奉上:“您请。” 司越拧开笔盖,冲言颂一抬下巴:“你报了什么?” 言颂一拍桌子,他心里叫嚣着“这是Alpha之间的对决”,简直快要热血沸腾了:“短跑跳高和400米接力,来和我一决高下吧!” 司越漠然收回视线,在报名表上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宁随莫名就觉得这两个人好像根本对不上频道,他一头雾水地摸出手机给司越发了一条微信:他犯二你就别理他好了,干嘛自己也搅合进来? 司越捏着手机,对着这条信息思考了三秒钟。 这话怎么答? 说女为悦己者容,他为己悦者秀? 说人家热血澎湃他醋海翻涌? 绝对不行。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抬头,对宁随说:“随便玩玩。” 他是随便了,但林继衡和潘正航就高兴疯了,一边说着今年这把火烧得真刺激,一边嗷嗷叫着也跳进来火上浇油。 宁随盯着司越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指节在桌上轻轻一叩:“400接力也算我一个。” 于是体育委员陆思睿还没来得及宣布校运会报名的事,就发现自己那张报名表已经快被人填满了。 陆思睿:???这是都当我不存在吗??? 课间操没了,之后的体育课自然也泡汤了。 这节课本来要进行体侧的,如今显然是测不成了,其他科目的老师不占白不占,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数学老师赶走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又被班主任逐出教室,三个人挤在讲台边争论个不休。 1班人在旁边看着这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好戏,“嚯嚯嚯嚯嚯”地笑个不停。 体育老师抄着文件夹想挤进来说点事,却被这三位一人一只胳膊给怼了出去。 多年压抑的辛酸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扯开嗓门大吼:“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还不行吗!!” 当着我的面瓜分我的课还要赶我走,这像话吗!体育老师没人权的吗?! 他直接把门一关,瘫着脸坐在讲台上,那说话的声音比自动朗读还要麻木无情:“我来给你们讲一下校运会的一些注意事项和规则变化。” “……今年最大的变化就是接力赛,有4×100和4×400两种,但是比赛规则修改为三性别混合接力,任意选出四个队员就可以比赛,但Omega和Beta参与会有不同程度的加分,最后用总分评选第一名。”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议论纷纷。 学校这是看腻了速度与激情,想玩一把数学与谋略? 体育老师终于讲完了他要说的话,抓起文件夹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战场交还给了各科老师们。 一下课,陆思睿的位子就被人团团围起来了。 校运会的比赛项目都是有人数限制的,来晚了就没了,帘长被人挤得趴在桌上了也要声嘶力竭地朝陆思睿伸出手:“我报4×100的接力赛!” “帘长你少来,”旁边的男生不带恶意的嘲了一句,“我都跑得比你快!” “那要是人不够我总可以去吧!”他在班上不怎么起眼,只是因为座位靠近窗帘,每天上课要用触控一体机的时候都会被老师点去拉窗帘,所以才有了“帘长”这么一个外号。 “这么多人肯定够了!” “4×400都有谁上啊?”林继衡的同桌钟星若走过来,非常有大姐风范地拍了拍陆思睿的脑袋,“我也要报一个。” “加上你的话正好够四个,”陆思睿让她签名,“司越林继衡宁随。” 钟星若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来的,跑个400米根本不在话下。 “这名单看起来不错啊,”她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圈,把这三个名字和主人挨个对了一遍,“别的不说,看脸的话咱们班肯定赢。” 司越就不用说了,A神的校草之名传遍全校,宁随也是班草的级别,林继衡浓眉大眼,她自己更是英姿飒爽的美少女。 十几个项目被一哄而上地抢了个干净,学生会的效率也很高,陆思睿中午才把报名表交上去,晚自习时比赛名册就发下来了。 不过名册上只有比赛时间安排和单人比赛的初赛分组名单,团体赛则没有公布。 毕竟这次压轴的接力赛不同以往,学校为了保持比赛的新鲜感和神秘性,连各班队员的名字和性别都没有打上去,谁也不知道其他班级会排出怎样的性别组合。 林继衡一看这个架势,顿时摩拳擦掌地调动起他庞大的人脉,开始四处打听敌方人员名单。 然而在他全力出击的时候,却有人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捅了1班的老巢。 校园论坛里,【南岐八爪鱼】干脆利落地爆了一个料:高二1班的4×400米接力赛确认派出司越和宁随!大家的相机都准备好了吗? 评论下面一片鸡鸣狗叫。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豪华顶配阵容??” “确认过颜值,是拿第一的队伍!” “那剩下两个都是谁啊?” “管他们是谁啊,有A神就够了!” “我来爆料一个,还有绝美Alpha妹子钟星若,她去年拿过我们市的田径比赛第一名,学校公告栏上现在都还有她的照片!” “卧槽我记得她!1班的大佬们也太可怕了吧,长得比我好看成绩比我好连跑步都比我快!” 而1班大佬自己人内部的画风就很歪七扭八了。 这条微博被人截图发到了1班的班级群里,林继衡第一个跳了出来:“卧槽,难道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我也报了好几样啊,”潘正航紧随其后,“难道没有人愿意来拍我吗?” 钟星若用一句话拉开了比赛队员间的内战:“自信点,把难道和吗都去掉。” 班群顷刻就乱成了一锅粥,自习课上个个都偷偷摸摸拿出手机,表面一脸淡定地看书复习,背地里上蹿下跳的搞事情。 少年的生活里没有漫长到无边无际的幽怨,叽叽喳喳是一天,吵吵嚷嚷又是一天。 第二天中午,林继衡便组织着两场接力赛的成员到操场上练习了几遍交接棒,而同样在练习传接、但却只能将就着拿矿泉水瓶子来用的言颂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强烈谴责了1班人仗着自己成绩好就随便开后门的行为。 并表示8班人也想来门框上蹭一蹭。 1班后门团慷慨地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言颂带着8班的队员们穿过1号篮球场往足球场走去。 他左右环顾,发现篮球场上已经堆起了搭建舞台所需的各种铝合金雷亚架,几乎把后面那栋小艺术楼都给挡住了。刚下了美术课的高一学生从里面出来,人人手里都抱着厚实的硬卡纸和美工刻刀。 狂欢夜啊,真的越来越近了。 言颂不由得有些兴奋,催促着其他人一路小跑地来到了足球场。 因为8班老师拖堂了一会儿,所以他们下课有点晚,赶到时1班人已经等在那了。 宁随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高坐在移动裁判看台上晃荡着双腿,远远看见了言颂的身影,他便高举起手对他招来招去,不过这召唤兽不太乖巧,言颂一过来就直接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唰”一下扯开了他的鞋带。 “靠,撒开!”宁随毫不客气地朝他肩膀上踹了一脚,手一撑就从看台上跳了下来,蹲在地上重新系好鞋带。 言颂抬起胳膊十指虚抓,正要从后面再扑上去压倒他,司越就握着一根接力棒怼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人来齐了就开始吧。” “你们班要上个Beta?很有实验精神嘛,不过我们班还是全A阵容,”8班班长看了看宁随,一时兴起地提议说,“哎,要不咱们现在就来比一比?” “不,”林继衡故作高冷,“我们要保存实力!” 8班班长跟他也是熟得很,直接上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别怂啊,就当提前感受比赛氛围嘛!” 林继衡一把拍开他的手:“你们8班怎么回事,叫你们来是一块练习的,怎么还撩架呢!” “这叫在竞争中进步!”8班班长说。 “来吧,咱们比一比,不算那什么分数,就看快不快!”8班人跃跃欲试。 “要比赛啊?”梁皓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那我来给你们当裁判。” “好巧啊,”言颂一脸惊喜地凑上去跟他击了个掌,“你怎么也在这。” 梁皓扬笑着说:“碰巧路过。” 宁随瞪了他一眼,心说我可去你妈的碰巧路过。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梁皓扬总能跟言颂碰上,那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碰巧”和“路过”之后,他心里已经是一清二楚了。 梁皓扬这狗贼是对他弟弟心怀不轨啊! 宁随恶狠狠地拒绝了他:“不用,不比,你走吧!” “有个裁判不挺好的吗,”准受害人言颂还在帮预谋犯罪者完善计划,“他可以帮我们记成绩啊。” 宁随又瞪了言颂一眼:“我说不好就不好。” 言颂不高兴了:“哥你怎么不讲道理的?” 他那不讲道理的哥哥气得翻了个白眼。 宁随这边咬死不松口,司越就跟他一块不讲道理:“说不要就不要,接力棒拿着自己练去。” “不要就不要吧,”梁皓扬拍了拍言颂的肩膀,“走去那边,我教你练接棒,这个我会。” “好啊!”言颂抓起书包就跟他走了,宁随当场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保护直A不被掰弯”。 作者有话要说:林继衡:保护直A不被掰弯?这操作看起来有点眼熟 ☆、英勇就义 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先跑个五六圈保持状态,然后再按照4×400的接力完整练习一次。 宁随跑得很不专心,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把梁皓扬从言颂身边赶开。言颂的性取向十分专一,只喜欢Omega还必须得是女性,绝对是铁直中的铁直,他和梁皓扬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不拆还留着过年吗? “怎么出那么多汗?”司越减了速偏头看着他,“要休息吗?” “很多汗吗?”宁随也放慢了脚步,下意识往脸上摸了一把,“我不累啊。” 话音刚落,他颈后的腺体便突兀地一跳,一阵汹涌的热意从脊骨迅速流窜到四肢,瞬间便烧软了他的双腿。 这是……发情期? 宁随心中一惊,腿上突如其来的酸痛拽着他身子一沉,还好司越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这才没让他直接跪下。 清甜的桃子味从宁随身上溢散出来,司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他指尖虚抓了一下,片刻后一把扯下宁随腰间的校服外套,用衣服牢牢裹住了他的肩颈。 宁随睫毛一颤,他捕捉到了司越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于是努力站稳身体,赶紧掏出了口袋里的抑制剂。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钟星若第一个发现了异样:“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她赶上来想搭一把手,却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属于Omega的信息素。 钟星若猛然睁大了眼睛,宁随居然是个Omega?! 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宁随已经迅速完成了抑制剂的注射。 郑医生早说过宁随现在的发情期会不稳定,而夏蓉更是一有空就提醒他务必要随身携带抑制剂,所以他反应很快,没有让更多的信息素泄露出去。 但是跑400米接力的四个人都离得很近,除了潘正航这个Beta,林继衡也闻到那股本不该存在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此时几个人都围拢上来,无比震惊地瞪着宁随。 林继衡惊吓加惊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于是只好面目扭曲地原地懵逼。 司越收紧了手臂,强压着被他信息素扰乱的心绪,隔着校服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带他去休息,你们继续。” 不远处的言颂发现了不对劲,立刻丢下梁皓扬跑过来。 他扶着宁随的肩膀,眼里全是担忧:“哥,你感觉怎么样?” 上次他并不在场,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宁随陷入发情期,很有些不知所措:“难不难受?要不要我背你啊?去医务室吗?” “没事,不用去。”宁随摇摇头,抑制剂起效很快,他的信息素听话地收回去了,但腺体却依然不安分地跳动着,他背上不断地往外冒汗,呼吸都在发烫。 司越把他无意识握紧的那支皮卡丘抑制剂接过来扔进垃圾桶,然后便攥紧了他的左手手腕,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往他身上笼去。 宁随浑身一轻,只觉方才牢牢堵塞着呼吸道的灼热气息被这份清冽迅速冲散,近乎窒息的沉闷也被破了个干干净净,他重重喘了口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右手也覆上了司越那微凉的手背。 散发着不正常热度的柔软掌心贴上了因用力而绷紧的坚硬骨节,司越眼角一跳,立刻就有几缕抑制不住的信息素从他身上冲出来。 离得最近的言颂毫无防备下被他激得一个踉跄:“我靠你干什么!” Alpha之间的实力对比太直观,只凭这一瞬间的较量言颂就知道司越的信息素能稳稳压制他,他有点没面子,忍不住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你不要偷袭我啊。” “……抱歉。”司越眉头一皱,他刚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远处便有人高喊他的名字:“司越!” “司越!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英语课代表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今天晚自习老师要讲卷子,让你过去帮忙整理错题!” 司越眼帘半垂,宁随的手迅速离开了他的手背,于是他也一根根松了手指。 他偏头看过去:“待会我帮你打饭?” 宁随甩了甩自己满脑子的昏沉,勉强笑了笑:“不用,很快就好的,我休息一会儿就能去食堂了。” 言颂立刻跟了一句:“你赶紧走吧,我会照顾我哥的。” “那好,”司越深深看他一眼,“我先过去了。” 他一走,宁随也没去成食堂。 宁随后知后觉地发现,所谓的“很快就好”只是个限定状态,必须装备最佳辅助【司越×1】才能触发。 但现在辅助单飞了,他的身体也就立刻开始造反了。 身上的酸痛变成了刺痛,太阳穴也像尖针一样使劲儿往脑子里钻,言颂哪还顾得上祭五脏庙,直接就把人抗去医务室了。 奈何这种事校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不痛不痒地建议他上床躺一会儿。 言颂和他只有85%的契合度,虽说这个数字放在平常已经是相当高了,但宁随情况特殊,哪怕言颂直接上手搂住他的脖子直接对着腺体释放信息素,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宁随慢慢平复下来。 言颂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释放信息素,自己也有点晕,垂头丧气道:“我再也不嫌司越讨厌了。” “契合度不够,不是你的问题。”宁随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他或许再难找到一个契合度能超过司越的人,可偏偏司越却是不喜欢Omega的Alpha。 刚才他突然进入发情期,司越看起来就是很排斥的样子。 想起司越刚才那一连串真实到来不及掩饰的反应,宁随把校服外套盖在脸上,呼吸着外套上残留的微弱清酒味,一言不发。 言颂还想再为宁随做点什么:“要不……我去给你买饭吧,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宁随强打起精神,想到待会还要回教室,他怕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控制不好信息素,于是对校医说,“我想买一瓶信息素隐藏糖。” 那是给过早分化后不太会控制信息素的小孩吃的,味道像是很甜的糖果,所以为了防止小孩控制不住吃太多,一瓶只有十几颗,上次司越帮他买的那瓶已经吃完了。 校医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不进这个药的。” “没有?怎么会,”宁随疑惑道,“上次我朋友还在这买了。” “不可能,”校医说,“都是高中生了,这种初步发育阶段吃的药哪还有人用啊。”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真没有?” 校医指着药柜说:“我来学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有卖过,你要的话自己出去买吧,就出了校门走路二十分钟有一家药店,那里就有卖了。” 宁随彻底愣住了。 言颂一路跑着把饭带回来的时候,宁随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草草扒拉了点东西塞进肚子里,然后便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回到了教室。 言颂和宁随的契合度还是不够,虽然他现在已经不难受了,但却周身乏力,沉甸甸的困倦压在他眼皮上,没一会就把他拽进了黑寂的睡梦中。 司越抱着试卷踏进教室,一眼就看见言颂坐在他的椅子上,手还搭在宁随的肩膀。 他把卷子往林继衡桌上一摔,面无表情地过去赶人:“起来。” 刚一靠近,宁随身上沾染的橘子汽水味便直往他鼻子里钻,明明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信息素,却扎得他呼吸一顿。 言颂跟林继衡他们相处的时候很随意,但总是本能的有点怕司越,尤其是今天短暂的感受过他的信息素后,直接把司越归类为领地意识极强的那类Alpha,于是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占你地方的,只是我哥不舒服,我想近一点帮帮他,所以没注意。” 他说完,又摸了摸宁随的额头。 司越眯缝了一下眼睛。 林继衡手一抬就把这堆碍事的破卷子抛给了陆思睿,凑上去把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哪儿的言颂给救了回来:“行了行了,晚自习都打铃了,你也赶紧回自己班上去吧。” “嗯,我知道,”言颂用实力证明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哥了,多谢。” 司越听到这句亲疏有别的嘱咐,脸色更加冷了几分,指节“咔嚓”一串地爆响。 林继衡不忍直视,连忙推着他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司越闷着一身火气,他抬头看俩一眼教室里开满的白炽灯,脱下校服外套兜头罩在宁随身上,拉高衣领挡住了他紧闭的眼睛。 上课铃响,这节晚自习要讲语文试卷,但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老教师:“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临时有点事情,所以就托我来给大家讲解一下这个月考的试卷。” 她一边戴上老花镜,一遍翻了翻手里的名单:“我对你们班的人不熟,不过你们老师给了我一份错题表,所以我就以这个为标准,从你们错得最多的题目开始讲。” 试卷发了下去,司越自己只错了两道题,他随手改正后又把宁随的卷子拿过来订正,订完就自顾自刷题去了,老教师讲了什么他根本没听。 那老教师上了年纪,讲课没什么激情,说话比念经还要平铺直叙,简直催人欲睡。 催了大半节课后,可能她自己也发现这样下去效率实在太低,于是打算想个办法给大家提提神。 她拿着错题表往下翻了翻,发现这张写满了“XX题共有XX人做错,平均分XX”的错题表上,在作文那一块被人额外标注了一句“宁随作文分数49,年级第一”。 她推了推老花镜,问:“宁随同学是哪位?” 司越立刻从数学试题中抬起头来。 “宁随同学这次的作文分数是全校第一,请宁随同学站起来一下,”她抬起眼睛,挨个扫视着台下的53张脸,“有没有什么诀窍可以给大家讲一下吗?老师回去也告诉我们班的同学跟你多多学习。” 1班人一言难尽地朝宁随望去——即将被学习的那位榜样现在睡得可香了。 老师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宁随同学在睡觉?” 林继衡见势不妙,连忙举起手:“报告老师……” 他话还没说完,司越就站起身来:“老师我没睡觉。” “那刚刚叫你怎么不回答?”她人老心不瞎,半信半疑地追问着。 “我是在组织语言,”司越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总是很正经,“我觉得抒情类作文要写好一定要多读书,扩充自己的阅读量和词汇量,可以模仿自己喜欢的语句,也要在日常生活中多去感受和思考……”他说完,又举例了好几本名家名作,然后才重新坐下。 宁随之前被他逼着恶补了许多抒情散文,碰巧这次的作文题适合发挥,这才天时地利人和地拿了个作文第一名。 司越本是想给他个嘚瑟的机会,故意在整理错题的时候多加了这么一句话,谁知道宁随睡得人事不省,于是他只好送佛送到西,亲自上场代劳了。 老师满意地微笑起来:“宁随同学说得很好,这几本书我也很推荐大家去看,好,那我们就继续讲下……” “哦对了,”她想起了刚才林继衡没说完的话,又体贴地望着他道,“这位同学刚刚想说什么?” 林继衡干巴巴道:“我……我想说……说那个……” “嗯?” 林继衡眼一闭腿一蹬,在这把尴尬的刺刀下英勇就义:“我想上厕所。” “……”这老师上了年纪,耿直得不行,当即便数落起来:“哎哟,你这孩子怎么看着那么傻啊,想去就直接说呗,多大点事儿啊,你要多跟人家宁随同学学一下,人家发言就条理清晰坦坦荡荡,你连上个厕所都不敢说,这个不行的啊。” 傻孩子林继衡幽怨地瞪着那位“坦坦荡荡”的司越,敢怒不敢言。 ☆、假公济私 这节课或许注定了不能平静地度过,林继衡被迫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刚打了报告进门,眼前便是一黑。 惊呼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南岐一中停电了。 喜大普奔! 林继衡“蹭”一下蹿上讲台:“同学们安静,别乱动,等待放学通知!” “放什么学,”老教师不高兴了,“谁说就一定会放学了,说不定会来电呢!我去那边问问,你们都坐好别动。” 陌生的老师威信不足,黑暗又给人添了一层肆无忌惮的保护,立刻就有人说了句:“那我们直接跑了啊!” “来啊,跑啊!”几个人爱出头的Alpha也争相起哄,教室里顿时一片嘈杂。 林继衡正要喊话主持班级纪律,司越身上就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极其强悍的信息素,清冷的声音瞬间压盖住了全部的躁动:“安静。” Alpha头皮一紧,像是有某种可怕的威胁正悬于三尺之上,更为脆弱的Omega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凝滞了,而Beta即便无法感知信息素,也同样不敢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发出任何声音。 一时间1班教室噤若寒蝉,人人安静如鸡。 A神出手人畜不留,林继衡大松了口气,他本想狐假虎威地提高嗓门来几声威吓,可喉舌却好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只能发出轻缓的音色:“大家都安静一点,不要离开座位,等待学校的通知。” 说完,他便下了讲台往司越那里走去。 林继衡小心地凑在他耳边,悄声道:“老越,收了神通吧,他们已经不闹了。” 司越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头也没抬,更没有理他。 林继衡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嗅到了凉凉的气息。 对年轻气盛的Alpha来说,没什么是不能靠简单粗暴的信息素直接解决的,但对司越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释放信息素,这根本就破了他一贯坚持的原则。 都怪那帮人瞎吵吵,居然把他气成这样了! 司越的信息素根本没有半分收敛,沉郁而又冰冷的气息霸道无匹地掌握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他现在离得近了都有些难受,不得不直起腰来躲远了些。 这一躲,无意中增加了视野范围,然后他就发现,司越的手正捂在宁随的脖子上,在别人看来凶悍强势的信息素其实全都以宁随为中心环绕着他,毫无保留地往他身体里钻。 联想到宁随正处于发情期,林继衡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狗眼,心里那点忐忑不安顿时人间蒸发。 这个假公济私表里不一的狗男人,怎么会是他认识的那个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老越呢?! 林继衡满腔悲愤,扭头就走。 黑暗是肆无忌惮的□□,司越终于可以撤去眼底全部的伪装,将手指扣上身边那人纤细的脖颈,贴着那块温热跳动的腺体和一颗颗玉珠似的骨突,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他的眉心,抚平了被嘈杂推起的褶痕,略带薄茧的指腹梳理过他修长的眉宇,停在他的眼尾鬓边。 直到他的呼吸重回平缓,腺体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那股不属于他的橘子汽水味也被彻底替换成了醺醺酒香,司越才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给其他人留了点喘气的空间。 借着窗外几星依稀的光亮,司越一瞬不瞬地看着宁随沉睡的侧颜,他的额发几乎长到了睫毛,大半张脸都埋进胳膊里,手指搭在肘弯处,弓起的肩背随着呼吸而浅浅起伏。 司越的手刚离开了他的后颈,又忍不住抬起来碰上了他的指尖,轻轻地、试探地一触一收。 每次只沾上一点酥痒和体温就退回原处,不敢用上半分力气,又很快再一次地探出指尖,不断循环。 然而这样微妙的放肆,只需手机亮起的一点呼吸灯就可以轻易打破。 那是他的爸爸发来的信息,简单的一句:国庆节回家吃饭。 只一瞬间,司越眼中的波澜便重归寂灭。 教室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老教师很快就拎着一个手电筒回来,不太高兴地宣布:“都安静点听我说啊,现在学校暂时不能恢复供电,所以提前放学,请同学们不要乱跑,在老师的监督下有序离开。” 教学楼仿佛开闸泄洪,妖魔鬼怪们嚎出一连串的“哇呜哇吼”和“耶嘿嘿耶”的群魔乱吼,1班的几个Beta都已经做好了起跑的姿势,却发现那些永远冲在最前面的Alpha们一个也没敢挪屁股,全都扭头看着司越的方向。 老师还没走,司越却毫不掩饰地握着手机坐在那里,那张线条锋利的脸在手机屏幕的亮光中显得分外冷清,长睫掩映下,一双幽深的眸子晦暗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眼扫过那些惴惴不安的眼神,拎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在他走后,1班人才露出了封印解除的表情,迅速恢复了活力,叽叽喳喳地一边交谈一边收拾书包。 宁随终于被吵醒,他揉着眼睛从桌上爬起来,却见眼前一片黑暗中手电筒灯光乱晃,他被那雪亮的光线刺得偏头一躲,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上滑落下去。 他反手一抓,发现是一件校服外套。 上面还带着属于司越的清酒味信息素。 想起司越,他这才察觉到身上似乎舒服了许多,梦中难耐的烧灼不知何时都变成了温暖,那些沉甸甸的疲惫也全部转化成了舒懒,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轻松。 老师们站在走廊上挥舞着手中的电筒,刺眼的白光胡泼乱洒,宁随双手遮住眼睛缓了缓神,陆思睿见他睡醒了,背好书包凑过来给迷茫少年科普现状:“刚才突然停电了,今天提前放学,快收拾东西吧。” “哦,好,”宁随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又问,“司越去哪了?这么黑,有老师跟着他吗?” “他已经走了啊,”陆思睿说,“第一个就走了。” “走了?”宁随微微一愣。 “是啊。”陆思睿正想跟宁随说说司越刚才做了什么,结果猛地想起自己现在就杵在司越的座位旁,这里还残留着司越的信息素,顿时吓得倒退两步,坐在潘正航的位子上。 他心有余悸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司越的信息素,A神的压迫力真是太可怕了。” “他的信息素?”宁随没听懂。 “对啊,”陆思睿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还抱着胳膊抖了两抖,虽然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眼神依然戏感十足,“那些Alpha真是一个都不敢吭声啊,老师都说可以放学了也不敢动,就怕他再来一次,谁也顶不住啊!” “不过他也是对班级荣誉很上心了,”陆思睿画风一拐,又啧啧感叹道,“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个挂名的学习委员,没想到刚才你睡着的时候,老师点名叫你回答问题,倒是他怕你被扣分,站起来帮你答了。” 他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宁随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非但没有因为A神突如其来的仁慈而感激涕零,反而一脸怔忪。 宁随下意识地反手摸向后颈,心里隐约冒出了几分怀疑。 他忘穿校服的时候司越也是说扣分就扣分了,所以顶替他回答问题这件事,他觉得跟“班级荣誉”好像没什么关系。 而陆思睿大概是跟林继衡同桌的时候被他传染了,说完这两件事后意犹未尽,又生出了几分八卦的好奇。 见教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人又都走干净了,他便压低声音问道:“哎,宁随,你和A神同桌这么久了,你觉得他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哪个?”宁随不太敢确认自己的猜测为真,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压着手指往手背上推,随口回道,“他的传闻那么多。” 他脑子里极快地略过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什么家里生意做得很大、背景深厚之类的,但大多都是捕风捉影。 “就是高一的那个啊,”陆思睿说,“转学的那个。” 宁随动作一顿,瞬间就回了神。 要说司越这人其实很低调,上不顶撞老师下不欺负同学,在人才辈出的南岐一中里,前有校霸后有刺头,可却愣是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的成名之战过于轰动了点。 司越原本拿的是三好学生人设,靠着入学成绩、开学检测和月考成绩三折桂冠,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有人不想看他这么顺风顺水的好下去,于是私底下偷偷爆料,说他是个骗子,是用死人谋取名利的人渣。 据说司越曾因为救人而获得了见义勇为证明,但所谓的获救者实际上早已当场死亡,而司越的父母压下了消息,只为了那张镀金的证明。 这样的传言闻所未闻,把一群最多只见过作弊和走后门的中学生吓得不轻,老师赶紧把几个当事人给叫去了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办公室里谈了什么,堵在门外偷听的人都被里面那股可怕的信息素压制得差点没站稳,耳中只有一片嗡鸣。 那几个传播消息的人更是竖着进去躺着出来,直接被抬去医院占床位了。 大庭广下公然动手,所有人都以为司越铁定是要被开除了,看热闹的唏嘘不已,来不及在乎什么真真假假,先赶着给这位目中无人的司越同学定下个“A神”的牛逼外号,谨以此纪念他流星般划过南岐一中的短暂生涯。 可事情的处理结果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去了医院的那几个再也没能回学校,老师们也三缄其口,严肃告诫学生不许再造谣。 流星炸了一圈居然又他妈的回来了。 这么不接地气的嚣张玩意儿,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黑恶势力。 虽然学校很快就把白纸黑字的公告贴出来盖棺了流言,却挡不住更多的蜚语藏在暗流之下汹涌不灭。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有关司越的一切就笼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阴霾:成绩是假的,奖状是买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家境优越起点高……还有更多不入流的莫须有,搬弄在蛇虫鼠蚁的利齿中。 时过境迁,什么东西摊在日光下都是漂漂亮亮的,穿梭在校园里的少年少女个个唇红齿白,可他不敢细想,裹着阴影的时候他们会不会也变得面目可憎,用恶毒的话语攻击道听途说的谁。 “他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陆思睿追问道,“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假的。”宁随斩钉截铁地说。 “我就说嘛!不过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到底救没救人?”陆思睿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没说,但我就是知道,”宁随理直气壮,“司越都打他们了,那就肯定是假的啊!” 陆思睿被这诡异的逻辑弄得思维一滞,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惜母胎solo的陆思睿远不如林继衡见多识广,因此只好半懂不懂地点了头,然后满头雾水地离开了。 “哥!”他前脚刚走,后脚言颂的声音便从走廊上传来,“哥,你在吗?” 宁随拿出手机,亮起屏幕朝他晃了晃:“在。” “太好了,”言颂打开手机电筒进了1班,梁皓扬也举着一团光跟在他身后,“我们老师多讲了点事情,我还怕你先走了呢。走吧,一起回家。” 宁随深深地看着梁皓扬,过了好半响才说:“你们先走吧,我等司越。” “他送你回去吗?”言颂问,“他去哪了?” 宁随撒谎不打草稿:“去老师办公室了,我们还有点事要路上说,就不跟你们一块了。” 言颂知道宁随和司越一块做香水的事,于是说:“那好吧,我们先走了。” 宁随依然坐在黑暗里,听着二人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越走越远,这才微微动了动,把司越的校服外套抱在了怀里,默然出神。 ☆、失而复得 “不回去。”司越背靠一棵榕树,整个人都陷进了树冠下的阴影中。 “不回。”他握着手机,用极冷淡的声调重复着这句话,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不为什么。” “你这样怎么行?”那边传来一声女人无奈的叹息,“你再怎么不乐意看你爸,也总要回去见见爷爷……和奶奶啊。” “什么时候他们清净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赔罪。”司越说。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蒋敏知道自己管不住这个儿子了,只能无奈地妥协:“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肯回了,告诉妈妈一声,妈妈也想你了。” “好,”他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软化,“妈,早点睡。” “你也是,现在南岐降温了吗?该买什么衣服你看着买。”虽然司奕不肯给他生活费,但却默许蒋敏把他从小到大存压岁钱的银行卡给了他,只是他们不知道,司越根本没动过里面一分钱。 挂了电话,他遥望着从教学楼涌出的人潮。几个老师提着手电筒站在旁边照明,每一张路过的脸他都看得很清楚。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老师一个个离开,教学楼前重归寂夜,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人。 司越低头拿出了手机。 国庆节不回老家,估计是要在店里过了,宁随可能跟他一样,但也可能不一样。 他在宁随的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了,国庆节还有好几天,于是摁住删除键重新清出一条空白。 然后应该干什么?回宿舍洗澡,等着来电了就写作业,今天的卷子还有不少。 司越朝黑漆漆的宿舍楼看了一眼,脚下却一动没动,他难得有点无所适从,随手点进了多年不看的朋友圈。 手指上滑,几乎所有人发的内容都是跟停电有关,只有梁皓扬是例外。 梁皓扬:我想送一个人回家,但他却非要跟他哥一起走 司越把这句话来回读了三遍,然后看了看发布时间——来自十分钟前。 原来宁随已经走了,但他却没有认出来。 他心里一空。 没能一眼认出来,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人对他来说其实还不算重要。 又或者说,因为隔着一个感应不到信息素的距离,所以重要的人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没有那契合度达到93%的信息素,如果他们只是司越和宁随,而不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他们是不是就应该这样擦肩而过,即使他一直等在这里,另一个人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司越用力攥住了手机。 宁随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和保护欲的人,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他是连自己的信息素都要征服的Alpha,所以他需要一个更坚定的答案,证明宁随对他而言是超越信息素之上的存在,可他伸出的手却只攥住了一片苍白的空茫。 司越盯着不远处教学楼的出口,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腺体。 虽然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但他好像还能闻到宁随进入发情期时的信息素的气味,像是放熟后柔软多汁的桃肉,浑身都是盖不住的甜。 甜得他差点控制不住。 司越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信息素绑架了一样,可即便心中再怎么清醒,头脑再怎么抗拒,此时此刻,想要闻到那个人信息素的念头和想见他的念头还是旗鼓相当,根本争不出个高下。 原来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被信息素控制的俗人罢了。 司越又看了一眼宿舍楼。 他现在可以回宿舍用那瓶不够纯粹的信息素香水,或者回教室去宁随的座位上找一点不够浓烈的信息素残余。 越来越安静的夜晚很容易滋生困倦,司越的身体刚往旁边偏了一点,眼角就忽然捕捉到了一点闪烁的黄绿色光芒。 低头看清那是什么后,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原来宁随说的是真的,学校里真的有萤火虫。 那几点微弱的荧光忽高忽低地从他身旁掠过,轻快地飞了起来。 此时的教学区人去楼空,它们背着自己的小灯笼晃晃悠悠地朝着教学楼的中庭飞了过去。 司越目送了它们好一会儿,也抬腿跟上了。 趁着今晚夜色掩映,将那些不该存在的冲动都一次清算个干净,等明天太阳升起,他就要退回理智把持的分水岭,而不是放任信息素这种东西肆意妄行。 他打开手机电筒,慢慢往教室走去,每一步都落得很轻。 那么轻,像是害怕一不留神就会吵醒心里那头不甘心的狮子,失去身而为人的理性与骄傲,变成被信息素主宰的Alpha,不顾一切地拥抱某个Omega。 微信忽然弹出了群聊提示,尽职尽责的体育委员陆思睿把运动会的参赛人员统统拉进群聊,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又把自告奋勇要当后勤的几个Beta都叫上,让他们互相眼熟。 林继衡悄悄给司越发去了一条微信:宁随身体怎么样?接力赛还能比吗? 下午突然发现宁随居然是Omega,他虽然不知道宁随为什么要隐瞒,但也帮着告诫了其他人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再仔细一想,练习的过程中已经能看出来宁随的速度有多快,如果再算上Omega的加分,那对于1班来说就是一道胜利的保险杠。 可Omega的发情期势必会影响到身体状态,如果宁随的发情期持续时间较长,那他能跑出什么样的水准就很难说了。 司越看着这条消息,好像直接能听见那头狮子憋闷的咆哮。 他深吸口气,冷淡地回复道:你去问问他 林继衡有点纳闷:你不自己问吗? 知道宁随是O不是B,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林继衡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家发小的性取向了,宁随瞬间就从把司越引入歧途的罪人变成了把他领回正道的英雄。 要不是怕司越把自己打死,他简直想上去抱着宁随亲两口。 眼看发小即将从危险的独木桥回归阳光大道,他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推波助澜。 林继衡:你们俩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你去问啊 司越没有回复,因为他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 里面居然还有人。 那个人抱着他的校服趴在桌上,脑袋在衣料上一蹭一蹭地拱着,手中还抓着他的水性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耳骨上敲。 是宁随。 原来他之所以没认出来,只是因为这个人压根就没走。 司越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狮子什么混乱,眨眼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可那烟云又带来了更加沛然无可抵御的冲击,几乎让他连神魂都失措了。 这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宁随的羁绊好像从来都与信息素无关,甚至不受性别的左右。 早在宁随还是Beta的时候,这根线就已经牵上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好奇,所以他掉以轻心,毫无防备地将目光投注于他身上,却没想到,原来有些人天生就是来克你的,只有一点好奇心就够他要命了。 司越下意识抬手扶上了门框,足足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 “啊——!!!”宁随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了。 他极度惊恐地转过头来,看清司越的脸后才捂住了落回胸口的心脏,一脸生无可恋地瘫靠在椅背上:“我靠我靠我靠,你想吓死我啊?” “不好意思,”司越走近了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再也不必克制的笑,“原来你那么容易被吓到。” “怎么可能!”宁随立即反驳,“我从来没有被人吓到过!” 他话一出口想起自己刚才的怂样,赶紧给自己找补:“你知道我鼻子很灵的,谁靠进了我都能闻到,所以没有人能偷偷吓到我!” “是么?”司越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那你刚才怎么没发现我?” 宁随一愣:“我……” “走神了?”司越步步紧逼,“你拿着我的衣服不回家,在想什么?” 宁随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衣服和水性笔,捉贼拿赃证据确凿。 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什么都没想。”他立刻把东西物归原主,拿着校服在司越的手机上缠了三圈,手电筒的光都快被遮没了。 司越干脆摁灭了手机电筒,在一片黑沉沉的暮夜里,他轻轻地,一字一字地问:“是么?” 学校里的人是不是都走光了?真的太安静了啊,怎么会这么安静。 宁随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搏一搏,说不定靠着嘴硬就能抗过去。 他说:“你要非不信的话我现在可以想一想你。” 司越点点头:“行,你随便想。” 宁随:“……” 妈的硬不过。 “你都站这了我还有什么好想的,”宁随垂死挣扎,“我现在应该想陆思睿想林继衡,还有那个谁……你不觉得林继衡的同桌挺好看的吗?信息素也好闻,咖啡味的。” 他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逃避,司越却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那头狮子已然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再也不会轻易让他退回安全距离:“那也不是你大晚上不回家的理由。” 宁随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已经在失而复得里滚过了一遭。那样强烈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就在他胸口炸开,猝不及防地淹没了他所有的挣扎,他又怎么会放过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宁随急中生智,以攻为守:“你不也这个点还在这里吗?” 司越一记直球抽了回去:“我不回来怎么有机会看见你偷拿我衣服?” “我没偷!”宁随大脑过热都快当机了,“这、这是你给我的!” 司越“哦”了一声,嘴角有点不直了:“我给你的,所以你就要一直抱着?” “不不不不不、不是!”宁随觉得不是司越疯了就是他疯了,但是司越看起来那么淡定,那说他疯了的概率比较大,“我只是、我还难受!衣服上有你的信息素,抱着就好一点!” 司越心中一起一落,一阵软一阵酸,忽然连自己的信息素都嫉妒了。 于是他弯下腰来,把宁随整个都抱进怀里:“那你不如直接抱着我。” “……” 宁随觉得自己可能疯过了头,直接进入了白日梦游阶段。 哦错了,是黑日梦游。 ☆、绝代颜王 宁随梦游着回家睡了一觉,再梦游着来了学校。 昨晚那件事,他觉得司越只是单纯的热心助人,无偿奉献出自己的信息素帮同桌度过一个不太舒服的发情期,再顺手送了一个抱抱。 一个讨厌Omega的Alpha怎么会突然转性了呢? 不应该,不可能,不存在。 肯定是他问心无愧,所以行为坦荡,没那么多顾及,是单单纯纯的社会主义同学情。 “交班费了啊!”林继衡往讲台上一站,土匪似地喊,“自觉上供!不要逼我动粗!” 每回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全班到底有多少人偷摸带了手机来学校,交现金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剩下的全部电子转账。 宁随给林继衡转了支付宝,然后微信上一毛钱一毛钱地给司越发了二十个红包。 司越一个个照单收下,还很有耐心地问了一句:“手酸么?” “酸。”宁随点点头,又趴桌上了。 林继衡在上面嚷嚷完收钱,又换了潘正航上去嚷嚷收卷子,宁随弯腰在桌肚里扒拉一圈,突然发现他的笔记本里夹了一张陌生的试卷。 翻开一看,是上次的月考语文卷,错误的地方都改成了正确答案,上面还贴了两张便签,写了解题思路和排除干扰的方法。 再熟悉不过的司越的字体。 陆思睿说的话在他耳边转了一圈,宁随这才对昨晚发生的事有了点真实感。 能不真实吗?那么大一个红红的分数打在卷头呢。 “低着头累不累?”司越把他肩膀扳正了,“坐直。” 宁随把笔记本一合,也不说话,就扭头冲着他傻笑。 “什么事那么高兴,”司越忍不住跟着他笑,“笑给我听听。” 宁随抓了本书卷成筒,凑到他耳朵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司越问。 宁随把书用力一摔,两手揪着司越的衣服猛晃:“我语文137!比你还高一分你136哈哈哈哈哈哈!!” “你反应有点慢,”司越被他摇得直点头,“我早就知道了。” “我这不是昨晚忘了看吗!”宁随高兴地狠狠踹了两脚桌腿,“137,我真帅!” “那这位帅哥,”司越忽然说,“你昨晚还有什么没忘的?” “我……”清酒和桃子相混杂的信息素若隐若现,宁随从座位上跳起来就跑,“我忘了上厕所!” 司越看着他风风火火尿遁而去的背影,把滑下来的校服袖子重新撸上了胳膊。 看来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间。 不过他不着急。 这几天班委们都有点忙,除了管纪律收作业的日常,还得盯着校运会所需的各种东西。 班旗首先到达了战场,于是林继衡每天课间都要管着那群过分精力旺盛的Alpha,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不要随便拿班旗挥来舞去,以免它遭遇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惨命运。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迅速磨光了林继衡的耐性,他很想直接用信息素压制这些上蹿下跳的猴子猴孙,奈何炸鸡这种信息素实在威风不起来,难以当此大任。 他只好扭头去搬救兵:“老越,借点你的信息素,帮忙管个纪律怎么样?” 司越忙着刷题,头也不抬:“不怎么样。” 林继衡威逼利诱:“你什么都不管的话,时间久了别人可就不把你这个‘A神’当回事了啊,等梁皓扬毕业了,你就是下一任校霸的最佳人选,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吧?” 学霸司越表示自己并不想再兼职一个霸:“没兴趣。” 林继衡没辙了,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听到教室后面一阵“砰砰”“啪嗒”乱响,宁随左手拎着一捆班服,右手捂着额头,面无表情地跟那位把旗杆往他脑门上砸的Alpha对视着。 司越的信息素瞬间就朝那人劈头盖脸地压了过去:“杆子给我放下。” 那Alpha一个哆嗦,立刻把旗杆规规矩矩地安放在门后,麻溜地跟宁随道歉。 林继衡:“……”他好像找到了使唤司越的正确方法。 宁随帮着陆思睿把刚领回来的班服一件件发了下去,最后拿起属于司越的那件回到座位上,小声吐槽:“这要是你来设计,肯定好看一万倍。” 有不少人已经直接把班服往身上套了,那是非常亮眼的明黄色短袖,用几道纵横交错的白色线条做了不规则切割,背后印着花体的“Frist”,其实上身效果还不错,也是能博人眼球的设计。 但宁随偏心眼儿。 虽然他和司越依然是白水一样纯洁的同桌关系,但他俩独处的时间多,处着处着自然而然就比其他人都多了几分亲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明年只好我亲自出马了。”司越转过身来,用笔杆撩起宁随的额发看了看,“还行,不用擦药。” “你小看我,区区旗杆奈我何?”宁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台微单递给他,“看,今年我就是咱们班的随班摄影师了。” 因为宁随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再加上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了校运会之类的活动,宁端几乎热泪盈眶,立刻联系班主任老杨更改了宁随的性别,还表示要给宁随送台相机让他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不过宁随嫌相机太重,就只要了一部方便携带的微单。 司越笑了笑:“准备得还挺充分。” 言颂突然冒了出来,趴在窗户上往里张望:“哟,这就是你们班的班服啊,看起来还不错嘛。” 林继衡扑身上去,作势就要关窗:“你来干什么的,回你们班去,不要妄想探听敌情!” “你们班还有什么值得我探听的,”言颂抱着玻璃不撒手,“有那个八爪鱼在实时播报,你们班的事全校都知道了!” “你好意思说!”林继衡怒了,“还不都是你透露出去的消息!我们班的保密阵容就被你出卖了!” 宁随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扭头望过去,眯着眼睛凉飕飕地盯着林继衡。 林继衡这傻逼甩锅之前能先擦干净自己的屁股么? 八爪鱼的管理者是梁洋洋的朋友,梁洋洋是梁皓扬的妹妹,而梁皓扬对言颂纠缠不清,至于他为什么能随时捕捉到言颂的行踪……那还不是因为林继衡在中间通风报信! 试问整个南岐一中除了他,谁还有那么广的人脉和眼线?没有! 回想起那天无意中瞥见林继衡把言颂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发给梁皓扬的情形,宁随问司越:“林继衡干嘛这么听梁皓扬的话?” “可能是……”司越大概是想给发小留面子,说得有点含糊,“同学之间互相帮助?” “懂了,”宁随点点头,“就是怂呗。” 他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溜达到陆思睿旁边,露出一个非常亲切的笑容:“思睿啊,明天你要穿的那套女装是不是大了很多?” 陆思睿顿时脸上一红:“啊……对啊。” 明早就是校运会的开幕式,各班纷纷竞出奇招,秀的损的不要脸的应有尽有,可惜1班学霸们专注课业,在这方面创意有限,因此只想出了男扮女装这么个易学好用的老套路。 被迫女装的那两位就是Beta潘正航和Omega陆思睿。 Alpha男性是绝对不会女装的!!这是Alpha男性誓死守护的底线!!! 于是宁随笑得更亲切了:“思睿啊,林继衡说那套衣服你穿不合适,效果也不行,所以他来穿。” “真的?”陆思睿被林继衡这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了,“太好了,我这就把衣服拿给他。” “别别别,”宁随连忙拉住他,连哄带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适,你让老潘怎么想?所以你待会等私底下再给他,然后记得多跟他说几声谢谢。” “嗯嗯,我会的!”陆思睿本来就胆小脸皮薄,女装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见林继衡愿意自我牺牲,他当然是十二万分的感激。 林继衡打发走了言颂,回过头来就看见宁随正一脸慈祥地望着自己,而陆思睿更是两眼放光,水汪汪的眸子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林继衡被他看得老脸一红。 拿到女装的时候那张脸又黑了回去。 林继衡觉得自己必须找一个理由恶狠狠地拒绝他,不能让宁随的阴谋得逞。 他组织好语言刚要开口,就见陆思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诚恳地望着他:“谢谢你愿意帮我,你真是太好了,你放心,谁要是敢笑你,我一定帮你给他穿小鞋,让他体育测试不及格!” 林继衡:“……” 靠,他好像拒绝不了。 第二天早上,没找到理由的林继衡穿着一条紧身小黑裙,跟穿着白纱蓬蓬裙的潘正航一左一右地站在队伍两旁,高二1班其他人则统一身着班服,由宁随和司越两位门面担当一个举班牌一个举班旗在前头开路,踩着一路沸腾的尖叫声完成了校运会的开幕式。 难得在书山题海里能有几天光明正大的集体不务正业,大家都热情高涨尽职尽责,搞后勤的写广播稿的拍照的组织啦啦队喊加油的,分工明晰井井有条。 运动员们也十分给力,比赛第一天就拿下了很多分,用实力证明什么叫德智体全面发展。 相比起来,宁随就很有划水的嫌疑了。 他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有司越比赛的时候就跟着他跑前跑后,连带着拍一拍同台竞技的同学们;没有比赛的时候就和司越一块躲在教室里复习,让学习委员牺牲课余时间给他一对一开小灶,A神变灶神。 灶神大人喝着宁随送来的终于正常了的果汁,漫不经心地问:“你都拍了什么?拿来我看看。” 宁随背脊一僵,握着相机的手下意识往后藏了藏。 他拍的几乎都是司越,这怎么能让他看见。 宁随试图蒙混过关:“我见谁都拍,班上的人和老师都拍了,好多都糊了,没什么好看的。” “那你把照片发群里吧,让他们自己认领,免得占你内存卡。”司越一脸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他松了半口气,但还有一半卡在喉咙眼里:“好,那我先去……去楼下买点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有。” 宁随抱着相机一溜烟跑去了操场,打算抓紧时间把自己撒的谎给圆回来。 不管老师同学还是食堂门口拖地的阿姨,务必要做到见谁都拍。 哦对,还得故意拍几张糊的。 结果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到一半,就被陪梁皓扬比赛的言颂抓走了:“哥,快帮皓扬多拍拍吧,他今年最后一次校运会了,快来。” 皓扬?叫那么亲密干什么?!! 梁皓扬的项目是1500米,宁随一脸不高兴地被言颂拉到塑胶跑道旁,等着梁皓扬跑近了为他加油打气。 校霸到底还是有排面的,每一段跑道上都有人在喊梁皓扬的名字,甚至还有热血澎湃的小弟跟着陪跑,但宁随看得很清楚,他只有在路过言颂的时候才会扭头看上一眼,其他时候都直视前方,半点不分心。 宁随叹了口气,开始思考手里的打狗棒还要不要接着挥下去。 很快,梁皓扬就以领先半圈的绝对优势冲刺过线,拿下了小组第一名,早早等在终点的言颂立刻冲上去把他架住了。 言颂刚扶着他走了几步,就见他突然像腿软似的踉跄了一下,于是连忙站住,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让他的重量完全靠在自己身上:“你先歇一会儿,别急着走。” 宁随眼睁睁看着梁皓扬嘴角露出的笑容和那双贴在自家弟弟背后的手,气得脸都快青了。 这不要脸的狗男人真是不打不行了!!! 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刚想搞一波违规CP强拆,言颂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望了过来:“哥,就这个姿势,快帮我们拍个照,然后发给我!” 宁随脚步一顿,言颂带着一脸昂扬灿烂的笑容,不停地朝他挥手:“校霸在我手里,我今天就是比校霸还要酷的Alpha!” “我本来就没你酷。”梁皓扬揉了把他的头发,眼中似乎满盛着一汪沁甜的橘子汽水,正活泼泼地往外吐泡泡。 宁随沉默片刻,终于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相机拍的要回家才能发给你,”他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然后拿出了手机,妥协似地说,“先将就一下吧。” 一分钟后,等在教室里思考宁随为什么还没回来的司越刷到了言颂的朋友圈。 言颂:在我哥的镜头里,我就是朱唇桃面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的绝代颜王! 配图是言颂和梁皓扬的九宫格的合影。 司越:“……” 言颂发完朋友圈后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越看越满意,心想我和皓扬也是不输我哥跟那个谁的英俊帅气组合啊!论坛上那什么八爪鱼之类的也太没有眼光了,应该多给我们拍两张才对! 直到梁皓扬出声提醒,他才注意到Alpha的两百米初赛已经准备检录了。 言颂立刻打起精神,点开微信列表给司越发去一条消息:决斗吧! 跳高比赛他输得一塌糊涂,这次的两百米他一定要扳回一城! 消息发出的下一秒,他就收到了系统自动返回的红色感叹号。 绝代颜王被拉黑了。 言颂:“???” 他决定要给司越一个教训。 就在这里!就在两百米的赛道上! 给他!一个!教训!! 一小时后,司越一骑绝尘地拿下了Alpha两百米比赛的预赛第一,而言颂排在第十三名。 决赛名额只有十二个。 言颂:“…………” 看来明天的4×400终极决赛就是打败司越的最后机会了,言颂含泪握紧拳头,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 ☆、现场打脸 9月30号上午的两场接力赛就是整个校运会压轴的重场戏,足球场上早早就围满了人,志愿者们拉好隔离带,把检录入场的运动员带上了绿茵草地。 首先比的是4×100接力,在这种全靠爆发力的短跑项目上,Omega和Beta就算有加分也很难超越Alpha,所以即便本届校运会更改了赛制,这场比赛依然是被Alpha强势垄断着。 因为一百米接力比赛很快就会结束,所以宁随他们都没敢耽误时间,高三年级组刚开始跑,他们也紧跟着先一步到达操场做热身准备。 “我看到梁皓扬了!”言颂拽着宁随的胳膊大喊,“梁皓扬!这边!我们给你加油!” “谁跟你是我们,”宁随翻了个白眼推开他,“这位敌人请回到你自己的阵营里去!” “你怎么过河拆桥呢!”言颂控诉自家老哥的无情,,“昨天我们体委都叫我给你下泻药我都没忍心动手,你得记着我的温柔!” “行,”宁随说,“那我就温柔地把你送回去。” 8班的根据地离食堂比较近,而司越现在就在食堂里帮忙。 南岐一中的食堂就在操场旁边,校运会期间食堂不锁门,里面坐满了不想晒太阳的学生,桌子上也放满了水和零食书包衣服之类的东西。 “各就位——” 二人齐齐看向操场。 “预备——” “砰!” 枪响人动,从看似悬殊的起步到弯道超车,再到最后一个直线冲刺,4×100目不暇接,各班助威队还来不及多喊几遍这一棒运动员的名字,接力棒就到了下一位的手中,矫健的长腿大步跨越,四百米的塑胶跑道几乎在这狂野的速度下沸腾。 “三班加油!” “八班冲啊冲啊!” “十四班再快啊快一点!!” 唯快至上的短跑最容易点燃观众的激情,宁随站在跑道,只觉得自己几乎被四面八方的嘶吼包围了,不由得心跳加速,难得紧张了起来。 一组接一组的比赛转瞬结束,梁皓扬所在的班级拿到了高三年级的第二名,高二1班则拿下了高二年级的第四名。 因为接力赛不能重复报名,而1班学霸们普遍运动时间不足,再加上主力全都分派去了400米接力,所以能拿到第四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围观群众老杨表示非常满意。 4×100结束后紧跟着就开始了4×400,宁随刚要去食堂抓人,司越和林继衡他们就都过来了,一群人依次检录后穿过隔离带踏上草坪,刚松口气的助威群众们顿时又紧张起来,猛灌半瓶水给自己续一续战斗力。 梁皓扬与言颂击了一掌后首先踏上塑胶跑道,很快就带领他们班成功拿下了小组第一。 高三的比赛结束后,高二的第一组没多久也比完了。 终于轮到了第二组,队员们准备就绪,胸前都别上了号码牌,第一棒的运动员已经在裁判的安排下站上了起跑线,而言颂和宁随同为第三棒,此时也都开始做热身准备。 “等着瞧吧哥,”言颂一边原地高抬腿,一边自信满满地道,“接下来就是我征服赛道的表演了!” “你当我们不存在啊?”林继衡说。 “现在低头认错还来得及,”言颂嚣张发言,“我们可以勉为其难地放一下水,让你们不要落后太多。” 梁洋洋带着学生会志愿者和裁判员高调路过,顺手给了他一记警告:“不许破坏比赛公平!” 言颂:“……” 两分钟后,枪声响起,钟星若一骑绝尘,内道出发的她在第一个弯道就开始甩人,第二个弯道时更是已经拿下了可怕的优势。 400米比100米多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来得及说话,目瞪口呆的言颂同学吞了吞口水,从“我来黑幕你”变成了“求你黑幕我”:“哥,看在咱们兄弟多年的份上,给弟弟个机会吧。” 宁随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不可能。” 第二棒交接,林继衡一马当先,持续扩大着钟星若抢下的优势,而8班的人在交接棒时出了点失误,现在已经落到第四名了。 言颂被残酷的现实当头一棒,气若游丝:“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心里有鬼。”宁随站上跑道,双眼紧盯林继衡。 言颂紧张到开始高抬腿,目光同样追着8班的第二棒选手:“哥你一定会帮我……” “我会帮你照顾好我自己。”林继衡奔入交接区,宁随握住接力棒,踩着风冲了出去。 “加油!!!” “一班加油啊加油加油!!” “啊啊啊宁随冲啊!!” 目前排在第二名的是6班,他们的第三棒同样是体育生,此时发力追了上来,与宁随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宁随看不见后面的追赶者,他只知道咬紧牙关跑,用尽全力往前跑,根本已分不清自己跑到了哪一处,所有的距离都被狂奔的速度不断抛在身后,他眼里只有前方不远处的司越的背影。 “司越!”宁随带着巨大的惯性朝他冲了过去,一圈下来攒在心头的血气都在此刻吼了出来,“冲啊!” 司越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他握住接力棒就立刻加速,宁随跟在他身后又跑了几步才卸掉了惯性。 “司越上啊!冲!” “一班第一!冲——!!” “加油加油加油——!” 宁随在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中穿过草坪来到最后的冲刺区,林继衡和钟星若也十分默契地跟上,最后一个百米直道转瞬即至,三人在草地上同步陪跑起来。 席卷云霄的呐喊簇拥着赛道上的他们,而若有若无的桃子味却穿透了声嘶力竭紧紧跟随在司越身旁,他再也无法维持脸上一贯的淡然冷静,少年Alpha眉目凌厉如刀,裹着一身侵烈如火的信息素,同组的四人就这样一往无前地奔向了终点。 “啊啊啊——!” “赢了!我们班赢了!”1班人兴奋得满脸通红,团队赛的获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班级凝聚力,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冲上去把队员包围在其中,又抱又跳地激动成了一团。 万众瞩目的焦点中,司越扬手扔掉接力棒,转身光明正大地一把抱住了宁随。 “我们赢了。”司越哑声喘了口气,近在咫尺的狂放心跳紧紧贴着宁随的锁骨,身上灼热的温度带着毫不收敛的信息素,瞬间醺红了他的皮肤。 “嗯,”宁随拍着司越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力竭的原因,他觉得自己两条腿都有点软。 “啊———!”离得最近的几个女生受不了这过分夸张的刺激,直接叫成了破音的土拨鼠。 林继衡为了帮发小打掩护,毫不犹豫地给离他最近的陆思睿也来了个熊抱。 兴奋过头的体育委员只当他们是太激动了,没有丝毫怀疑地抬手回抱了班长。 司越在心里数过三秒,然后一脸淡然地放开了手,在宁随大脑过热短路的时候趁人之危,又低头给他解下了胸前别的号码牌。 林继衡立刻放开陆思睿,有样学样地……擦,陆思睿身上没有号码牌。 他只好随手拉过旁边一脸懵逼的8班班长,一脸温柔体贴地把他身上的号码牌摘了。 8班班长:“???” “习惯就好,我们1班的人就是这么团结友爱。”林继衡笑得一脸大尾巴狼。 “……行吧,”8班班长的直男雷达差点就启动了,闻言又放下心来,认真夸奖道,“你们班氛围是挺好,够团结,难怪能赢。” “别急啊,还没出成绩呢,”隔壁第二名压线的6班输得很不服气,那名紧追在宁随身后的体育生几步上前打断了他们的狂欢,“你们别忘了,这次比赛规则不一样,要不是我们班有两个队员都是Beta,我们一定不会比你们慢的!” 1班众人顿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今年的接力分数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性别加分,另一个是名次加分。 “宁随也是Beta,也有加分,我们才不会输给你们!”帘长盯着一张晒红的脸大声反驳。 “就算让你们赢了4×400又怎么样,别忘了4×100可是我们拿的第一,所有分数加起来,总分第一也一定是我们的了!”6班体委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争执,高二年级4×400米接力第一组的第一名是9班,他们的队员为了等待最终成绩都没有离开足球场,所以此刻也凑了上来:“别忘了还有我们呢,我们现在可是年级总分第一,最后成绩没出来,谁输谁赢都不一定。” 言颂带着梁皓扬围过来帮腔:“现在1班的总分不比你们两个班低多少,等拿到第一之后,反超你们也是分分钟的事!” 9班班长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是不是不会算数?接力赛的分数是所有项目里最高的,我们班已经拿了一个第一,这次哪怕就是第二,1班也输定了。” 自古书面成绩和体育成绩难兼得,9班的考试成绩比不过1班的尖子生们,自然不希望连校运会都输掉。 相比其他人面露担忧,林继衡却是老神在在地笑了:“你们班会算数,可是不识数啊!我们班可是有一个Omega的,光加分就能踩死你们了!” “卧槽谁?!” “1班接力赛派出了Omega?!” “怎么可能?!你看这里面哪个像是Omega????” 这话一放出来,震惊的何止9班和6班,所有能听见这话的人都难以置信,9班人见1班自己人都瞪着眼睛一脸茫然,顿时觉得自己识破了林继衡的诡计:“少骗人了,哪有Omega能跑那么快的!” “就是,你们班的队员我们还不清楚吗,”6班体委反唇相讥,“这种一点就破的谎话也敢拿出了,不怕被打脸吗?” 就在这时,广播里播送了4×400的最终成绩通知:“高二年级组4×400米比赛结果如下,第一名1班,第二名9班,第三名6班。核算成员加分后,最终成绩为:1班第一名,6班第二名,9班第三名。成绩表和成员名单将张贴于公告栏处,有任何问题请在一小时内通知体育组进行排查。再重复一遍,高二年级组……” 听到这则广播后,除了1班的接力赛成员,其他人都惊呆了,9班和6班更是脸都黑成了锅底。 打脸确实来得很快,但被打的却不是1班人。 “卧槽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1班自己人也没淡定到哪里去,一齐冲上来把接力小组围住了,在场的十几双眼睛在短暂的游移后,全都盯在了宁随脸上:“我靠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连自己班同学都不告诉一声!” 在场三A一B,要说唯一有可能变成O的,那就只有宁随了。 “咳,这个……纯属意外。”这场面有点瘆人,宁随下意识退了一步,半个身体都躲在了司越背后。 司越战略性清嗓,一句话转移视线:“找个人去确认一下,看看我们是不是总分第一。” “我去!” “我也去!” “让我康康!”兴奋过头的一班人顿时又风一般刮走了。 “我不相信!”9班班长也转身离开,带着他们班的运动员怒气冲冲地朝公告栏走去,“一定是算错了!” 6班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待不住了,同样拔腿就跑,这回轮到林继衡得意了,双手在嘴边圈了个喇叭,大声喊道:“去吧!带上你们的算盘!慢!慢!算!” 炎炎烈日下,9班和6班带着一群吃瓜群众奔跑远去的背影堪称凌乱,甚至能用上落荒而逃这四个字。言颂直接看乐了,正想乘胜追击放几句嘲讽,梁皓扬先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先喝水吧,看你这一身的汗。” “谢了啊。”言颂取下盖子仰头灌了几大口,梁皓扬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喉结顺着滑落的汗珠往下一滚。 言颂喝完后他正要把水瓶再拿回来,结果对方一伸手就把水瓶又递给了宁随。 宁随跟他当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对着嘴直接喝了。 兄弟俩加起来喝掉了大半瓶水,只剩下瓶底那可怜巴巴的一点。 结果还不等梁皓扬有什么动作,司越就非常顺手地接过最后一棒,手腕一翻全倒进了自己喉咙里。 梁皓扬:“……” 宁随:“……”他脸上刚下去的血色又红回来了。 围观的钟星若:“……”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全程围观的林继衡:“……啧啧啧啧啧。” 大家一个比一个表情复杂,唯独有眼无珠的陆大体委啥也看不见,抱着七八瓶水加入了修罗场:“别急啊,咱们班买了好多水的,不用抢,大家都有。” 梁皓扬扭头就走。 言颂丢下一句“皓扬喜欢喝汽水,我陪他买去”也跟着走了。 再次驱逐脸隔壁班碍眼鬼的司越看着宁随那动来动去的眼睫毛,用手里的空水瓶把宁随卷到肩膀上的短袖拨下来,盖住他线条劲瘦的上臂:“回教室吗?” “去拿相机,”宁随用指关节抹掉了额头上的汗珠,“待会回来看教师运动会。” “好。”司越把空水瓶扔了,陪他一块回了教室。 转眼间四个人就全都走光了,陆思睿喘了口气,看着手里死沉死沉的水瓶子,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委屈:“怎么都不喝啊,我辛苦搬过来的……” 钟星若叹了口气,把他怀里的水接过来又抱了回去。 林继衡也叹了口气,安慰似地抽了一瓶出来自己喝了,然后摸出手机开始发朋友圈。 林继衡:感天动地喜闻乐见心花怒放咚咚锵锵——老子过!年!了! 校运会期间大家都手机不离身,朋友圈评论刷得飞快。 吃瓜狂魔潘正航拿下了首杀:不就是接力第一嘛,虽然我也很高兴,但是你一个当班长的应该有点威严,不要那么沉不住气 帘长紧随其后:就是,至于那么兴奋吗你,看我们多淡定 钟星若:再装一个试试? 帘长立刻变脸:夸钟姐! 林继衡暗搓搓回复了一句:你们懂什么?我这是感叹自己多年性取向成谜的兄弟终于回归了正道,你们不懂我这个老父亲的心 梁皓扬的回复跳了出来:只有AO才是正道吗? 言颂秒评:我觉得AB勉强也算吧 梁皓扬:……哦 林继衡狂笑三声,抖着手回了一句加油,然后一刷新,就收到了来自某人的朋友圈回复。 司越:删掉 林继衡:……哦 ☆、带预言家 司越管得住一个林继衡,却管不着广大吃瓜群众。 高二1班的接力赛成员名单前脚贴出去,后脚【南岐八爪鱼】就发了微博,而且是把司越和宁随交接棒时和比赛结束后的拥抱抓拍照放在一起,跟白纸黑字的性别证明同步放了出去,摆明了就是要搞事情……啊错了,是搞基情。 评论区不负众望地又双叒叕炸掉了。 “wocccc,这速度你告诉我他是个Omega?” “别说了,一般的Omega能跑这么快吗?这得是个O霸!!” “我们Beta好不容易出来个颜值担当,结果一言不合就变O了???” “歪个楼,有人想过我们Beta有多惨吗?A有A神O有O霸,但是跟B有关的全他妈没有好词,傻B狗B菜B,这是性别歧视吧喂?” “强大的Alpha就应该配强大的Omega,这学弟我追定了!” “楼上的拔剑吧!” “拔什么拔,我看你们都要遭受A神的毒打。” “卧槽卧槽,以前总看A神和他走特别近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原来宁随是个O啊,预测要出一对牛逼的校园情侣了,我嗑!” “怎么可能啊,你们都不知道A神最讨厌的就是O吗?” “你们一中的司越居然讨厌Omega?来来来给我们二中的展开讲讲!” 聊得热火朝天的吃瓜群众并不知道他们八卦的本尊正在窥屏。 司越把南岐八爪鱼发布的图片保存在一个专属相册里,然后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当然可以暗箱操作再删一次帖子,但宁随的性别迟早是要曝光的,他拦不住。 宁随重回操场的一路上,周围的议论和指指点点都已经非常明显了,甚至有胆子大的Alpha直接上前索要联系方式。 司越默不做声地站在一旁,一边看着宁随是如何礼貌疏离地把人挡回去,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尽早把人挖到自己的后院里藏起来,省得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瞎惦记。 “抱歉,赶时间。”在第四个学长凑上来套近乎时,司越终于忍无可忍地拎着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带子,直接拽着人穿过灌木丛去了操场。 “你怎么不早点来帮我?”宁随小声抱怨了一句。 司越半真半假地问:“我能帮你几次?” “……能帮几次是几次。”宁随撇开眼睛没看他,脚下却无意识多迈了两步,离他更近了一点。 学生运动会结束之后就是教职工运动会了,比赛项目十分随便,其中包括了“自行车慢骑”和“四人一组木板鞋前进”,总之怎么好玩怎么来,不过场地却不像学生运动会那样全面开放,而是限制在排球场和二号篮球场上,足球场和一号篮球场都腾出来搭建大型游戏场景和表演舞台,为今晚的狂欢夜做准备。 一班学霸们已经确认拿下了本届校运会的年级总分第一,真正实现了德智体全面发展,于是非常大度地决定把教职工运动会的冠军拱手让贤——简单说就是放老杨他们自生自灭。 老杨在拔河的队伍里咬牙切齿地朝林继衡怒吼:“你们这帮欺师灭祖的混账!” 宁随和司越混迹在其中,跟他们一块意思意思地给老杨、大圣、老严等任课老师们加了个油,再顺便拍下丑照若干,然后就嘻嘻哈哈地脚底抹油溜去了食堂。 学生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回教室后,食堂重新开张,虽然已经错过了中午饭点但今天所有的餐品都不限量,1班人要了一大堆食物后直接占了一整张桌子,弄得跟自助餐似的。 姑娘们从窗口端来刚切好的新鲜水果一盘盘分发下去,捏着西瓜皮互相投喂,男生们的画风就比较复杂,从聊天侃大山到抄起筷子互相攻击,干什么的都有。 林继衡和潘正航勾肩搭背地端着碗碰来碰去:“来老林,走一个!”“老潘啊,干杯!” 陆思睿朝那边瞄了一眼,然后紧挨着宁随伸长脖子看他相机里的照片:“我觉得这张好看啊,能不能发给我?谢啦。” “给我发一份。”司越说。 “洗出来贴黑板报上!”林继衡说,“刚才阿姨过来把教室里的塑料瓶都收走了,我拿卖废品的钱给你报销!” 潘正航一巴掌削在他背上:“那怎么能说是你报销呢?明明是全体投资人报销!” 说完,他扭头嘱咐宁随:“你记得在群公告讲一下,照片项目投资人名单必须有我!” “你才投几毛钱!”帘长跳出来扯后腿,“你天天捧着保温杯,一礼拜去不了两回超市!” 一场热闹非凡的班级聚会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待众人汤足饭饱后,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宁随很没形象地揉着自己吃撑的肚皮,和司越一块慢悠悠地走出食堂:“你现在是回宿舍吗?” “嗯,回去收拾东西。”国庆全校放假,他肯定是不能继续住宿舍的。 “晚上狂欢夜结束后,你爸妈接你回家吗?”宁随跟他认识这么久,还没听他提过一次自己的爸妈。 “我爸妈都回老家陪爷爷了,我自己回去。”司越说。 懂了,这还是等于没回家。 “你呢?”司越问,“国庆节还去店里帮忙么?” “不去了,国庆我妈回来,我陪她玩两天,”宁随说,“你知道国庆有什么活动吗?不要中年妇女的那种,我妈玩起来都比我疯。” “……好像之前看到过,我给你找找。”司越把一条备忘录复制粘贴发给他,发完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删除。 “谢了,我待会慢慢看,”宁随揉了揉眼睛,他开始犯困了,“先回教室趴一会儿。” “回教室能睡得着吗?”司越皱眉。 其实校运会结束后就已经算放假了,直到狂欢夜开始之前都是不上课的,所以现在教室里一定很吵,几乎不可能睡得着。 “那也没办法,你们Alpha的宿舍楼我也进不去啊,不然就上你那蹭个床位了。”宁随知道司越宿舍只住了两个人,随口开了个玩笑。 “那……”司越想了想,“也不是没办法。” “嗯?”宁随一愣。 … “报告老师,我同学中暑了,能借医务室休息一会吗?”司越双手握着宁随的膝弯,抬脚踢开了医务室虚掩的门。 宁随双眼紧闭地趴在司越背上,一双手臂无力的垂落着,他半张脸都埋进了司越的肩颈中,但不断滴汗的额发还是能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校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指着帘子后面的单人床:“去吧,把他放上去,然后把衣服都脱了。” 司越脚下一顿,宁随指尖跟着一抽。 “看他这个情况挺严重的啊,我先开几瓶药给他输液,稳定一下情况,然后等救护车过来就直接送去医院吧,”校医推了推鼻梁上的方片眼镜,“你去通知一下这位同学的班主任和家长,让他们马上过来看看情……” “不用不用不用,”宁随再也装不下去,麻溜地从司越背后跳了下来,“老师我很好,我非常好,不用麻烦您了。” 司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低血糖更好。” 宁随表示自己要脸:“我一个大男人低血糖?太难听了。” “大男人一路让人家背过来就不难看啦?咋不直接公主抱呢?”校医冷笑一声,摆了摆手又重新低下头,“行了,想睡就过去睡会吧,待会要是真有要用床的来了你就给人腾地方,听到没?” “听到了,”宁随笑眯眯地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老师。” 他撩开帘子往床上一躺,司越随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扔给他:“把水擦擦。” 他把倒在脑袋上的水擦干净了,没脱鞋直接曲着腿把脚悬在床外,侧着身挪了几下,迅速找到了最舒服的睡姿。 “你也快回宿舍吧,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医务室很安静,宁随嗅着司越身上清浅的信息素,只觉浑身都放松下来,而眼皮直接加重了十几倍。 “休息一下再回去,”司越拿了张椅子坐下,“背了你一路,我好累。” “你是缺乏锻炼了。”宁随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 “不可能,我每天都会晨跑。”司越说。 “嗯,”宁随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啊。” 司越俯身凑近了些:“你知道?” “嗯……”他从鼻腔里哼出最后一点回应,然后就彻底睡着了。 司越单手托着脑袋,久久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直到他规律的呼吸声声入耳,才轻轻盖住了他搭在枕边的左手。 少年Omega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白皙修长,粉润的指甲干净整洁,尾指落了一枚黑色的小痣,像是他拔不出摁不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次又一次地挑拨着他的理智。 而他终于忍无可忍,做了一回轻薄小人。 … 宁随发现一觉起来整个学校都变了。 榕树上拉起了长长的红绳,满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花灯,那都是高一学生的美术课作业,只是现在天色还早,灯还没亮。每一盏花灯旁都贴着一张字谜,猜中的可以撕下来拿去兑换奖品。 一号篮球场已经变成了宽阔的舞台,LED屏和灯光音响设备一应俱全,雷亚架支撑起了华丽的光影,高悬在半空的追灯不断泼洒着耀眼的亮光。 离舞台最近的小艺术楼理所当然地被Omega们当作了更衣室和化妆间,为了宣告自己的占有,Omega们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毛绒娃娃,于是小楼的每一个窗台上都趴着一只长手长腿的粉红豹,每一阶楼梯上都坐着一个叉着腿的泰迪熊,前面的熊头靠在后面的大肚腩上,黄毛电耗子和蒜头王八耀武扬威地堵住了大门口,猫猫狗狗则与海豚海豹手拉手围着艺术楼绕了一周。 整个艺术楼都被迫罢工,老师和Alpha们被封印在外一步也不许进来。 宁随走回教室的一路上听遍了各种电影游戏音效,讲台上的推拉式复合白板早已打开,露出里面的64寸触控一体机,平时只限老师使用的教学设备现在已全部联网,还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要么挤在一体机前玩游戏看电影,要么窝在后面聚众桌游。 高二1班现在谁也不知道学习为何物,教室后方的空地被两张拼在一块的桌子和六七把椅子填得满满当当,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此刻都歪七扭八地散落着,再懒一点的干脆坐在地上大咧咧地叉开腿,宁随差点都找不着自己座位在哪儿了。 “你怎么一个人啊?”陆思睿看见宁随回来,张口就问,“司越呢?” “他回宿舍收拾东西了。”宁随醒来的时候发现司越没有回去,而是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两人也是直到刚刚才分开。 他刚说完,林继衡也转过头来,面目表情相当夸张地问了一句:“咦?你俩怎么没一块回来?” “他去宿舍了。”宁随不得已又答了一遍。 “我说呢,”潘正航也凑过来吐了个槽,“你俩居然会少一个,这都多久没见你落单了。” 宁随忽然一愣。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居然成了别人眼中的亲密无间,变成了不可分割“你们”。 你们。 我们。 “宁随,来玩吗?”陆思睿拿出一盒棋盘游戏,“我们四个人刚好够。” “来。”宁随摁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思念,搬起椅子坐了过去。 司越单肩挎着书包回来时,宁随他们正玩得兴头上,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他却一眼就发现,那些耐不住野脾气的Alpha们又开始较劲儿了。 Alpha之间流传着一种游戏,大概是加强版掰手腕,要同时用到肌肉力量和信息素,在很近的距离中释放信息素互相倾轧,既要控制信息素不能外散,又要压倒对方,所以这种游戏也算是另类的自我控制训练。 但眼前的这两位已经有点上头了,连脖颈都暴起了青筋,手臂也开始细微地抖动,显然是快控制不住了。 司越皱了皱眉,他走到宁随身边,右手撑着他的椅背俯身道:“换个地方玩,这边……” 话音未落,那两个倒霉Alpha交握的手掌间便狠狠弹开,紊乱的信息素在身体内横冲直撞,两个人也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 司越的左手立刻条件反射般抄起宁随的椅子,双臂一收就将他连人带椅子一块端了起来。 宁随:“???” 他骤然悬空,下意识紧握住司越的胳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校医怕是跳了预言家,这回真他妈公主抱了。 ☆、关门放狗 “砰”一声响,宁随低头一看,这才知道司越为什么突然把他抱起来。 一个Alpha姿势难看地摔倒在他脚下,整个上半身都扑进了课桌底下,肚子则顶在桌腿间的横梁上,差点没给硌得背过气去。 宁随要是还坐在原地,这会儿就该被袭击了。 这对比强烈的精彩一幕瞬间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离得最近的陆思睿目瞪口呆,林继衡帮着把那位卡在桌底的Alpha挖了出来,一边拽一边笑:“兄弟你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过来碰瓷?” 潘正航也扶起了摔倒的另一个,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是,碰瓷也没钱赔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用赔钱,我自己倒贴行吗?”虽然玩脱了很没面子,那Alpha还是开了个玩笑,“实不相瞒,早就想跟老越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同A恋了。” “别想了,”潘正航说,“老越不搞同A恋也不喜欢Omega,只有Beta才有机会拿下他了。” “谁说他喜欢Beta的?”林继衡盯着司越的背影,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司越居然没把宁随放下,而是连人带椅子直接抱回座位,他好像还偏头说了句什么,林继衡听不清,却能想象得出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而宁随则是拔高了声音反驳他:“分心是对游戏的不尊重!” 司越转身把宁随放下,林继衡这才看清他并不是面无表情,反而眼角眉梢都染着几分笑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啧,没眼看。”林继衡丢下一个嫌弃的表情,扭头找陆思睿玩去了。 一人一椅六脚着地,宁随浑身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到底有多别扭。 歪斜的椅面很滑,他的侧身不受控制地贴上了司越的前胸,肩膀却是朝外挪开了一段距离,脊椎还欲盖弥彰立在原位,整个上半身都以极其妖娆的姿势扭曲着,他只稍微想一想自己刚才的模样,就尴尬得连耳朵都红了。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把脸,心说藏不住了,真的快藏不住了,司越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最近怕不是中了邪,成天不让他好过。 想表白。 想倒追。 想把同桌掰弯……不对,是掰直。 他要怎么办?赌一把?还是逐梦青春期?按理说这事不能冲动着来,应该先冷静下来算一算概率,最好是把优胜劣势都条分缕析地罗列个清单,然后再扬长避短,把横亘在中间的难题一个个挖出来解决。 然而万事开头难,宁随第一步就卡壳了——司越为什么会讨厌Omega? 对于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机智的宁随同学想出了两种解决方法。 第一,直接去问司越。 第二,委婉地去问司越。 他思考了三秒钟,决定保守一点,走第二条路。 但有的人压根就给他走路的机会。 “来了来了,东西到了!”帘长抱着一个纸箱子风风火火地冲入教室,兴奋地叫嚷着,“看上什么自己来选啊!” “这什么啊?”潘正航第一个过去凑热闹。 林继衡从游戏里抬头看了一眼:“老杨自己掏钱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给你们拿着玩。” 箱子打开,众人齐刷刷探着脑袋看过去,发现里面装满了荧光棒和各种小玩具,还有大马路上兜售的发光饰品。 其实都是些司空见惯、并不新鲜的玩意儿,但这已经是不够潮流的班主任所能拿出的最贴切的心意,更何况是放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再普通的玩具都会变得趣味十足。 潘正航当场就抓了一只发光的小粉猪发卡往林继衡头上怼。 林继衡反手把一只小黄鸡夹在陆思睿的脑门上。 陆思睿把小黄鸡摘下来看了看,好奇地凑过去探头探脑。 宁随扭头望向司越,那灼热的目光简直不言而喻,司越一只虚握成拳的手撑着侧脸,凉飕飕地看着他:“我劝你打消这个主意。” 宁随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跑上去扒拉了几下,从箱子里挑出几根荧光棒,将它们掰开后首尾相连拼成一个光环,然后眯着眼睛瞄准司越,妄图朝A神头上套圈。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陆思睿锁住了。 宁随:“???” 小陆同学有样学样地拼了个荧光环,分毫不差挂在他脖子上:“哪吒,乾坤圈已经到位了,你的混天绫呢?” 潘正航从竹竿上扯下了红艳艳的班旗往他身上一丢:“将就一下。” 窝在角落里玩手机的两个Omega女孩眼前一亮,“唰”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了眼影盘:“别动!我们来帮你化妆!” 另一个反手摘下了头上的橡皮筋:“再扎个双马尾!” 林继衡举起手中红光闪闪的发箍:“要不要戴一个恶魔角?” 宁随:“?????” “我才不戴那种东西!”他一抬手扯断了脖子上那个黄澄澄的“乾坤圈”,抓着自己手里的那个环朝司越扑了过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司越果断撤入过道,头一歪避开了他的袭击。 1班人一看宁随带头上了顿时跟风凑热闹,他们抱着将这俩人一网打尽的心思,对着平日里高岭之花似的同桌俩各种围追堵截。 人一多,胆子就大,连在自家发小的阴影下长大的林继衡都敢抄起课本往司越身上砸,其他人更是没了顾忌。 眼看他们彻底玩嗨了,司越不想继续纠缠,找到空隙一晃身就突破了包围,宁随手掌一撑跳上桌面,扭头就想跑。 林继衡大手一挥,两拨人立刻争先恐后地奔向前后门,这是铁了心的要关门放狗以多欺少。 宁随反应奇快,那头的人还没摸到门把手,这头他就踩着课桌冲到了窗台,拉开两扇窗户长腿一跨就直接往外跳,司越也跟着他一块翻了窗。 “快跑快跑!”他才一落地,宁随就回身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人大笑着跑下了楼梯。 林继衡带着一众虾兵蟹将们围观胜利者远去背影,觉得这怎么看都像一对私奔成功的狗男男。 私奔的两位一路不停地跑到了教学楼旁的榕树下,宁随撑着膝盖一边笑一边喘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司越的手。 他脸颊发烫,缩回手抓住领口往脸上扇风,却反倒把手中残留的清酒信息素送入了鼻端,彻底醺红了脸。 刚才压下的冲动再次卷土重来,宁随跳上石板路前的石敦子,深吸口气。 司越忽然问:“去年的狂欢夜你是怎么玩的?” “去年?”宁随脑子还有点乱,没来得及细想,“好像没怎么玩。” “也没戴过那些东西?”司越又问。 那些发光的小饰品每年都有人带进学校里出售,他这么一说,宁随就想起来了。 他还真戴过。 去年狂欢夜他正好感冒,鼻子堵塞了什么味道也闻不见,这对他而言是难得的世界清静,整个脑子都为之一空,结果可能是空得过了头,稀里糊涂被言颂撺掇着买了一个皮卡丘的绒布发圈,戴着它在学校里蹦了一整晚的野迪,第二天清醒过来后简直悔不当初。 太幼稚了,这种有损颜面的黑历史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于是他说:“当然没戴!我那时候感冒了,没了鼻子可难受了。” 话匣子一打开,尘封的记忆便也倾泻而下,本以为想不起来的那些事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了头:“我鼻子厉害嘛,用鼻子比用眼睛还顺手,闻不到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好像连眼睛都花了一样。” “看不清吗?” “不是真的看不清,但是很不习惯,”宁随说着说着又顾不上丢人了,“好像踩了人还撞了人,准备回家了还踩到路边打翻的炒粉,差点摔一跤。” 他吐槽自己吐槽得非常利索:“当时言颂还说被我踩的那个人衣服挺好看,还想去问在哪买的,被我死命拦住了,哪好意思再凑上去啊,搞得到现在他还惦记着人家那件衣服。” 司越捏了捏旁边榕树垂下的长须:“他就不惦记点别的。” “是啊,他居然还记我仇,”宁随说,“后来他生日我给他送了套差不多的,白衣服黑裤子黑白口罩,可酷了,他还是说没那套有味儿。” 司越低着头,好像有点想笑:“叫他别惦记了。” 他嗓音里含着的那点笑声很有磁性,宁随望着他漆黑的发顶,高挺眉骨下清晰可见的长睫和线条柔软的嘴唇,忽然就很想伸手摸一摸。 他们站在这里,在这条石板路的入口处,身后幽邃苍凉的榕树垂落下片片根须,无声唱诵着远方传来的风音。粗粝的树身间牵着一根红绳,上面挂满了手工雕刻的花灯,暖黄的灯光从薄薄的宣纸上透出来,平添几分盎然的深韵。 像是神秘而古老的仪式,在这隐秘又绚烂的边缘。 宁随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我……” “哥!”言颂突然拉着梁皓扬从灌木丛里冒出来,一脸惊喜地打招呼,“我们正要上去找你们呢!” 他哥一脸惊吓地从石墩上掉了下去。 “哎哎哎,别激动啊!”宁随失去平衡地倒退几步,又被言曹操推回了原位。 言曹操把身上的班服换成了一套挺酷的打扮,看起来帅气了不少,但张口说话的语气依然欠揍:“这么大人了还站不稳啊,你别给我当哥了,当弟弟还差不多。” “你皮痒了是不是?”宁随心虚得很,他纯粹是条件反射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正踩着个石墩。 司越说:“待会人更多,走路小心点。” 宁随抬头看他一眼,司越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特别自然地问了一句:“还去食堂吗?” “不去了,”言颂说,“留着肚子等夜宵。” “那走吧,先去操场看游园?”梁皓扬看了看司越,司越又把目光抛给宁随,宁随点头:“走吧。” 虽然说是去看游园,但他们走得并不快,时不时还要看看花灯上那些用彩纸写的字谜,言颂偶尔能猜出一个就要原地蹦三下,宁随觉得还是不要叫他言曹操了,改叫言三蹦吧。 他把自己逗笑了半秒钟,然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这条青石板路的入口处,刚才司越站立的地方。 从他开口到摔下,司越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过。 一直是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像言颂冲上来扶他那么近,不像他躲闪后退那么远。 不心动,不心虚。 一段可有可无的距离。 他低头看着脚下,月亮还没出来,灯光亮得不够,连人和影都是模模糊糊的,更别说藏在骨肉里的心。 他不该去碰不属于他的东西,就像司越说的,“别惦记了”。 虽然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注视着司越的背影,可对司越来说,他不过是开学到现在只认识了一个半月的同学。 万幸一时冲动终究还是被压了回去,他只不过是走了个神。 所有的冲动都应该被压回去,他做得对。 ☆、一中O霸 入夜之后,南岐一中的狂欢也终于开始。 教学楼二区的中庭已经被布置成了彩灯闪烁的室内舞池,有几个平时深藏不露的男老师在学生们的尖叫声中挺胸抬臀,跳得十分放飞自我。 在绚烂灯火和LED屏的簇拥下,舞台上的表演从合唱独唱弹唱到合舞独舞杂耍,相声走秀cos一个不漏,南岐一中高贵冷艳的学霸们站上舞台也绝不认输。 一路走来,小篮球场和乒乓球台全都人满为患,汉服JK洛丽塔随处可见,cosplay爱好者们手持各种刀枪剑戟四处游-行,女装大佬们裙摆飘飘招摇过市,高跟鞋“咔哒咔哒”踩弯了一众铁直少年的心。 食堂一到三楼全部开放,从汤面饺子到烤串鸡腿一应俱全,想自己动手的可以出门左拐,湖边的沿路一直到排球场都摆好了烧烤架和小凳子,食材也已经洗白白了躺在超市的冷藏柜里,只要刷刷饭卡就能直接带走。还有几个不愿受舞台劲歌荼毒的叛逆人士,自己拎着音响坐在一旁,让待烤食材在小众音乐的腌制下变得更加美味。 各种各样的游园活动沿着塑胶跑道包围了整个足球场,有夹弹珠、原地投篮、简易版保龄球、盲人画画等,堪称花样百出。这些游园会的项目可以领票打卡,每玩一个项目都能盖一个章,集齐所有图章就可以凭票抽奖。 梁皓扬见言颂兴致高昂,干脆直接派出了自己手下的小弟,让他们负责排队,言颂专心负责玩。 校霸出手谁也挡不住,铁直如言颂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情真意切地紧握梁皓扬的手,恨不得当场……跟他拜个把子。 宁随翻了个白眼,心说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屎,这傻逼我们宁家不要了。 司越见他兴致缺缺,问道:“你没什么想玩的?” “暂时没有,”宁随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四下环顾,“好像一直都没看到我们班的人,不会都在教室里窝着吧?” 司越看了他一眼,才指着足球场的正中间说:“在那边。” 宁随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游园活动之所以要绕着塑胶跑道,是因为草地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水池,里面有许多摆放距离不等的充气海绵作为落脚点,海绵下方有支撑,总高度与水面平行。这些充气海绵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一半以上都包藏祸心,如果不小心踩错了,就会喷出五颜六色的颜料怼你一脸。 这个游戏叫做【八爪鱼的标记】,规则是到达终点时身上不能沾有颜料,除此之外,不断晃动的水面和光滑的落脚点也会让人很容易失去平衡掉进水中,而落水也会被取消游戏资格。 作为今晚最大型最刺激奖品也最诱人的游戏,八爪鱼标记的挑战者为数众多,林继衡就带着一班的不少人站在一旁虎视眈眈。 志愿者们刚把落水的一位参与者打捞出来,林继衡就一脸严肃地对着早已跃跃欲试的潘正航道:“上吧,延续1班的荣耀!” 潘正航摩拳擦掌:“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志愿者们都让一让啊,我是不会劳烦你们操心的!”他弯腰脱了鞋袜,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就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如猎豹般矫健的身影迅猛地扑上了充气海绵,还没站直站直就被激射而出的大红颜料糊住了眼睛。 然后猎豹“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林继衡叹了口气,果然也不劳烦志愿者们,手一挥立刻就有两个Alpha上去把潘正航直接抬走了。 潘正航抹着满脸血红,如烈士般呐喊道:“我不配奢望最高奖,但是还有你们!兄弟们冲啊,带着1班的荣耀!” 围观的人都快笑疯了。 宁随看着这一帮活宝,完全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同一班的,扭头就想撤离案发现场。 结果这一转身,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钟星若显然是和他打着一样的主意,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跟自己班的人站在一块,反而是躲在人群里笑个不停。 她身旁还有一个穿着兔八哥玩偶装的人,二人手牵着手,在看见司越和宁随后,她坦坦荡荡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转头跟兔八哥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兔八哥抬起了玩偶头套,露出一张男生清秀的脸,十分腼腆地对他们笑了笑。 即使光线不好也能看得出来那男生的脸有多红,他整整一晚都把自己藏在闷热的玩偶装里,只为了能在学校里跟心爱的女孩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 宁随想起林继衡之前说过的八卦,轻声对司越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大学生吧?还好是个Omega,看起来跟高中生也差别不大,难怪能混得进来。” 他目送着二人有说有笑地牵手离开,钟星若一改平日里英姿飒爽的Alpha大姐风范,脸上挂着热恋期少女甜蜜羞涩的笑容,与Omega男友那裹得不露一丝皮肤的手十指相扣。 “以前跟她没什么接触,更算不上熟,结果她倒是不把我们当外人,”宁随喃喃道,“真坦诚啊……怪让人心动的。” 司越的目光落在宁随身上:“很多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另一面藏起来,所以能看到是件很幸运的事。” “是么?”宁随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塑胶跑道上欢声笑语的人群。 左边的障碍物前,一组参赛队员正双腿套在半人高的麻袋里,双手抓着袋口比赛谁先跳过一个来回,平时面子大过天的Alpha此时也不在乎什么丢不丢脸,脚滑摔倒了就自己先笑为敬。 右边的空地上,几个腰板铁直的男生正在转呼啦圈,要么四肢僵硬地脚蹲马步双掌合十,试图用物理障碍阻止呼啦圈落地;要么双臂乱摆双腿乱动,试图用魔法召唤呼啦圈自己转。 前方不远处,蒙着眼睛的Omega女孩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画,结果站位太歪一笔落空,身体随着惯性扑进了前面Alpha女孩的怀中。 宁随下意识走过去,从粉笔盒里摸出了一手的粉灰。 高一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引进那么高大上的一体机,上课用的还是普通的黑板和粉笔,宁随就曾经趁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偷偷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司越的名字,然后再用手指一笔一划擦干净。 写完就擦,再写再擦,许多本该属于孤独的时光就这么消磨在了那个人的名字里,而他乐此不疲。 他曾经无数次像旁观这群人一样旁观着属于司越的点滴,而当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后会有这么一天,司越就站在他身旁,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那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因为触手可及,所以容易得寸进尺,想做被他注视的那个人,想看到他藏起来的另一面。 所以,去他妈的不冲动。 宁随突然转身,一把将手指上的粉灰抹到了司越脸上。 长长一道粉色从脸颊滑到下巴,在司越诧异的目光中,宁随仰头冲他笑了起来,明灿如星的眼睛里满是少年无畏的意气飞扬。 “恭喜你今天双倍走运了,来吧,我也有个另一面想给你看看。” 八爪鱼充气堡前,宁随脱了鞋袜,抬手摘下一位coser手腕上的绑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暂时借我用一下。” 司越站在最近的地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池水将流动的粼粼波光反射到宁随身上,他赤着瘦白的双脚站在池边,Omega略显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没什么重量。 而他也确实没怎么用力地、轻飘飘地往前跳了一步。 此时,蠢蠢欲动的颜料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之前在这个游戏上通关的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用跨栏姿势过去的,即尽可能的把步子迈大、踩最少的海绵用最快的速度通关——这基本就是在赌运气。 因为颜料们惯用的套路就是耍流氓——一旦触发了机关,当胸一道颜料喷过来,惊慌之下几乎没人能成功躲闪,当场就会掉入水中被取消资格。 但流氓们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个土匪,而且还他妈是个开了挂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水面上蹦迪的土匪。 颜料的味道很大,宁随轻易就能分辨出哪里是安全的哪里是危险的,他在这座长不过几十米的水池上纵身跳跃,甚至故意地放慢了脚步,只为了让那个人看得更清楚、看得更久。 宁随双脚一轻一重地分别落在了两个海绵上,右边那块立刻喷溅出一道黑墨,旁观者的惊呼刚刚响起,他的身体就已经在左脚的猛蹬之下借力腾空,旋身躲过墨汁后再次落下。而这次则是左边的海绵里藏着颜料,他毫不犹豫地狠踩下去,受力过大的红色颜料喷得格外高远,一点也没沾到他身上,反而像是特意为他画出的一道拱门。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把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颜料踩在脚下,最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踏上了终点。 他抬手摘下缚眼的绑带,打碎了满场的寂静。 “我操啊啊啊——宁哥牛逼!!!” “这他妈的是人吗我操!!!” “一中O霸!!宁哥制霸!!”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嘶吼声乱哄哄地钻入宁随的耳膜,他那颗被激发的中二之心决定要将耍酷进行到底,于是他非常装逼地拒绝了获胜奖品,扭头就潇洒跳下了台。 宁随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大步跑到了司越面前,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笑得一脸骄傲恣意:“怎么样?你都看到了吗?” “嗯,”司越认真点头,一字一字地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那就好。”宁随笑意更深,眼睛里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从现在开始,你要看着我。 我会让你看着我,一直一直都看着我。 ☆、不知死活 膝盖砸地的“噗通”声惊醒了两位大佬的世纪会谈,A神和O霸低头一看,发现潘正航正非常夸张地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抓着那双被宁随忘在脑后的鞋:“啊!是谁!如此英勇,守护了1班的荣耀?” “啊!是谁!”林继衡也跟着钻了出来,两位戏精搭档一唱一和,“如此伟大,传唱了1班的威名?” “是你,我宁哥!” “是你,我O霸!” 宁随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穿鞋。 司越低头一看,宁随脚上还沾着不少的水,但他也懒得擦,常年隐而不露的皮肤色泽冷白,脚背上青色的血管一眼可见,左边踝骨上还落着两颗痣,像是从他小指上掉下来的黑珍珠。 白袜一裹鞋子一蹬,主人把他的珠宝重新收好,不让客人再肖想半分。 陆思睿从人群里挤出来,他手里拎着几大袋香喷喷的烤串,满脸都写着后悔:“我刚在食堂排队没看到宁随上去!你们怎么也没叫我啊!” 潘正航理直气壮地说:“叫了你还有宵夜吃吗?” 他手里的烧烤迅速被抢光,潘正航还拉着林继衡互相勾住手臂,用交杯酒的方式一口干掉一整串,蹭了满嘴油。 宁随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单身串羞愤欲绝,当场就跳下来投草自尽了。 司越把自己那串递给他:“想吃的话再去买。” “其实我也不饿,”宁随把地上的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走吧,咱们抓紧时间玩。” “我知道哪里好玩!跟我走!”潘正航自告奋勇,带着一堆人抛弃了被征服的八爪鱼,浩浩荡荡地去寻欢作乐了。 不过经此一役,O霸一战成名,宁随的游戏通关视频都快传疯了,各种视角和时长的版本都在校园论坛和各种群聊内传播,一中的和非一中的都在四处打听这是哪个王八蛋……啊错了,是哪位大佬王者降临。 吃瓜大户【南岐八爪鱼】自然也火速抵达战场,并很快就从一众视频中找出了最清晰最完整的一段发了出来。 评论一半在为宁随呐喊,另一半则在质疑——传说中的司越后援会现在怎么变成宁随后援会了? 账号管理者亲自点赞了这条评论,然后紧接着发布了一条新的帖子。 帖子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主角自然就是没穿鞋的宁随和等在场边的司越。 于是大家都懂了。 独来独往的冷漠A神固然好看,但彼此凝视的A神和O霸才是真正的绝美啊! 我嗑!我嗑还不行吗!老板,再上一袋血包!我还能再嗑五百年! 好在狂欢夜里,忙着玩手机的都窝在教室懒得动,在现场的都忙着玩没空看手机,所以宁随有幸躲过了一大波围追堵截,趁着夜色四处流窜,总算也是安安稳稳地玩过了后半场。 九点半的钟声从校园喇叭里响起,预示着狂欢夜结束在即,几乎所有人都涌入了舞台所在的大篮球场,报幕了一晚上苹果肌都快笑僵了的主持人终于真情实感地激动了起来:“南岐一中今年的狂欢夜到此结束!在这里预祝大家国庆快乐,调整状态等到节后返校取得更加理想的成绩!” 话音一落,舞台上的灯光就抛弃了端正的伪装,非常骚气地变色连闪,音响和校园喇叭里同时传出了节奏清脆的掌声—— “Left,Left,Right,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没有人编排队伍,但操场上的学生们已经自动自发地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不管互相之间认不认识,也不管是你班还是我班,上千名学生几乎瞬间就排成了一条长龙,左左右右地跳着欢快的兔子舞,沉浸在无比纯粹的喜悦中。 “哥!我们在这里!”言颂此时正和梁皓扬林继衡他们站在一块,朝宁随和司越大声招呼着,“快过来!” 言颂用力挥着手,双手撑着梁皓扬的肩膀原地蹦跳,“今年真好,去年只有我们两个玩呢,今年好多人啊!” “老越宁哥,来!大家跟紧别掉队!”潘正航把左手搭在林继衡肩上,右手振臂一拳直指天空,“上咯!” 林继衡一把拉过陆思睿,推着这个满脸懵逼的胆小Omega就直接杀入了人群,毫不客气地撕开一道口子,把自己这一帮人都塞进了队伍中。 “Wowhoho!班长牛逼,一班牛逼!”帘长立刻冲上去攀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陆思睿,梁皓扬紧随其后,带着言颂混进来蹭了个团,而言颂也是反手拉住宁随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摁。 宁随双手刚搭上去,肩上便同时落下一双手。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司越。 骤然腾空的焰火炸碎了黑夜,绚烂的烟与火掩盖了心脏的大张旗鼓的搏动,却挡不住颈后的那一缕直往他腺体钻的涓涓细流。 原来这就是高达93%契合度的信息素共鸣,哪怕是不主动释放,只要离得近了,信息素就会无视主人的矜持冷静,自发朝着吸引自己的那个人靠近。 而司越的信息素就像是为他单独开辟了一方屏障,在他身边,宁随再也闻不见那些刺鼻的喧嚣,心中只剩一片前所未有的空明静谧。 这是独属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羁绊,因与生俱来而美妙,因不可捉摸而迷人,它是命中注定,“命运”这个词赋予了它理所当然的力量,霸道又蛮不讲理。 可那又怎样呢?浮沉潜溺十八年,他终于遇见了自己最大的幸运,被命运偏爱的小孩就应该快乐到得意忘形。 林继衡嗨到上头,在前面大声吆喝起来:“待会要不要一起去聚餐?” “去!”明知道现在根本不适合说话,宁随还是第一个响应,“吃吃吃!喝喝喝!” “我也,要去!”言颂一边跳一边说,一句话硬是断成好几截,“想吃,火锅!” 宁随没有回头,趁机将右手覆在司越的手背上拍了拍:“你也来的吧?” “嗯。”司越应声,他卸了手上的力气,任由跳动的身体将他们的手撞抛起来,在空中相会的瞬间,便从手指交叠变成了八指交扣。 “那就好。”宁随收回手臂,重新搭上言颂肩头。 在司越看不见的身前,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鼓着腮帮子笑了起来。 在宁随看不见的身后,司越望着他几乎垂肩的发尾,眼前闪过的却是一年前的狂欢之夜。 高一新生在知道南岐一中居然还有这么个活动时都高兴得快上天了,但司越对狂欢夜却根本没兴趣,他只想早点写完国庆作业,然后空出假期去写生或者多看些自己想看的东西。 然而每年这个时候,安静的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有光的地方又安静不下来,沉迷学习的学习委员不得已绕着学校转了一大圈,最后也只能被残酷的现实驱逐出境,揣着手机躲上天台练英语听力。 可后来为什么又下去了? 他记得自己不过是想休息一会儿发酸的眼珠子,结果他的眼珠自动把宁随从人堆里搜了出来,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又下了楼,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回到了嘈杂的现实里。 他还随手买了个白底带图标的中二动漫口罩,反过来戴在了脸上,人潮吞没了所有的与众不同,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沉迷狂欢的人没有一点区别。 怦然飞散的烟花掩盖难以察觉的心跳,谁也不知道,其实他只是在沉迷某个人。 沉迷他耳垂与下颌相连的角度,手指自然弯曲的弧度,以及在后脑勺处绕了几圈绑着一个小揪的皮卡丘发圈,竖着的两只绒布耳朵一蹦一跳地入了他的眼,发揪下缀着的黄色小尾巴轻轻一甩就拍开了他的心门,野蛮又骄傲地闯进来圈地占盘,还连个招呼也不跟他打。 曲终烟尽,司越无奈地笑了笑,收回的手指没忍住地撩过拿段柔软的发尾。 “狂欢夜到此结束——” “gogogo!”潘正航伸着拳头使劲儿往天上锤,“快走快走,我饿死了!” “那你自己去食堂!”林继衡低着头在班群里发消息,“这都还没定好要去哪呢!” “就去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吧,”在这种事情上,校霸一贯都很有发言权,“我有卡。” 一心为集体考虑的林大班长说:“我先问问他们都想吃什么吧。” “七折。”校霸言简意赅地丢出杀手锏。 “走!”班长立即倒戈,扯开嗓门就往群里丢了一条语音,“校门口新开的火锅店,要来的速度!店门口集合!” 一听到火锅两个字,最高兴的自然非言颂莫属,恨不得直接就抓着宁随飞过去,宁随被他晃得头晕,没好气地拍掉了他的鸡爪子。 一帮人先回教室拿了书包,然后才直奔店里。 梁皓扬订了店里最大的桌子,带着1班总共十几个人围着两个锅点了一大堆东西,生的熟的什么都有。 服务生上菜如流水,他们就烫菜如泄洪,菜盘还没落桌就直接往锅里倒,番茄锅和麻辣锅的香味热气腾腾地混在一块,非常上头。 言颂吃得筷子不停,但还不忘了泼一盆凉水:“我预感这将是本学期咱们的最后一顿聚餐。” “为什么?”梁皓扬在一旁认真观察着他的饮食爱好,帮他夹着他爱吃的东西。 潘正航也手脚麻利地放着虾滑:“掐指一算,三天国庆放假回来,咱们的每周一天假就要变成每月一天假了,合理怀疑学校这是想一口气把咱们喂胖了然后磨刀霍霍向猪羊。” “养猪还要三天,而你只要一顿饭就能吃成猪了。”林继衡趁他不注意,从他碗里偷出了一大颗鱼丸。 “住手啊混蛋!”潘正航立刻奋起反抗,宁随趁他们打得热闹,悄没声儿地把锅里刚煮好的牛肉一勺捞起,全部装进了司越碗里。 “反正国庆我是没空到店里帮忙了,同桌你千万不要太想我啊,”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跟司越挨得很近,“不过我会带她去那边逛逛,欣赏你们的惨状。” “那你可能会被打出去。”司越把宁随喜欢吃的无骨鱼全倒进了番茄锅。 时间越来越晚,这家店却越来越热闹,因为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学生从狂欢夜撤离,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入店里,遇到相熟的就直接拼个桌,拼不了的就端着碗到处乱窜。而1班人占了这么大一桌,不仅有司越和宁随两个门面,还有校霸坐镇当中,三星齐聚简直不要太显眼。 只是碍于校霸凶名在外,A神冷酷无情,一时间还没多少人敢往这里凑,只是偶尔派出一两个代表到林继衡那晃一圈,打听打听情报。 然而酒色壮人胆,一个人不敢下本,于是他们就组了个团。 林继衡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五六个Omega,幸灾乐祸地笑了。 虽然司越拒绝表白的手段堪称残暴,可是永远都有人前赴后继的往他身上贴,要么是不知真相,要么是不知死活。 可是当着疑似对象的面集体送头的这他妈还是第一次。 以前他是大内总管林公公,次次都要克制自己,鞠躬尽瘁地帮发小挡掉这些莺莺燕燕,而现在他是最佳损友林某人,只想吃香喝辣作壁上观。 他看了看司越,又看了看宁随,非常不克制地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看好戏的笑容。 ☆、你命没了 “司越学长,”最好看的一男一女两个Omega端着小酒杯凑过来,女生说,“校运会的时候你的每一场比赛我们都去看了,你真的很厉害!” “哦。”司越面无表情。 “学长可以让我们加一下微信吗?”男生说,“保证不会打扰学长的!” “不行。”司越持续面无表情,并且给宁随夹了一块刚端上来的蜜汁烤翅。 林继衡眼前一亮,直觉告诉他好戏就在前方。 女生还不死心地说:“学长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吗?” 司越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潘正航就很不客气地挥着筷子赶人了:“还考虑什么啊,人家司越从来就不喜欢Omega,连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七的Omega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们啊!” 林继衡顿时一个哆嗦,妈的这出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潘正航这个混蛋!说好的这事不能告诉别人呢??? 宁随一筷子戳在鸡翅上。 司越一记眼刀把林继衡捅了个透心凉。 林继衡从他冷若冰霜的脸上读出了四个字——“天要亡我”。 他僵硬片刻,转头就面露凶光地给潘正航倒了一杯酒,眼睛里也写了四个字——“你命没了”。 Omega们被“97%”这个可怕的数字吓走了,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这回轮到宁随面无表情了。 他万分冷漠地把那只无辜的烤翅拆皮剔骨,筷子一挑就扔进了言颂碗里:“吃。” 司越抿了抿唇,难得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宁随一眼,他把满桌美味都盯了一遍,然后伸手拿过一盘剔透可爱的小布丁放在他面前。 宁随扫过白瓷盘子上装饰用的小番茄,想到刚才过来的Omega中有一个信息素是番茄味的,于是他捏起旁边配送的叉子,把同样无辜的小番茄叉了出去,再次扔进言颂的碗里:“吃。” 毫无所觉的言颂大大咧咧地一口闷了:“谢谢哥,哥真好。” 司越:“……” 他顾不上找林继衡算账,在窒息般的沉默中翻出手机,悄悄给唐周桐发了条微信。 司越:不小心把人惹毛了怎么哄 对面秒回:那要看是什么程度的惹毛 司越自己琢磨了一下,心里很有数地回答:程度比较严重的隐瞒 唐周桐:那还不简单?坦白从严抗拒枪毙 司越面色凝重地摁灭了屏幕,手肘撑在桌上,拳头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还没待他想出个头绪来,同桌的女生注意到了宁随这不断投喂弟弟的举动,笑着说:“没看出来,宁随你还是个宠弟狂魔啊。” “那是当然,”言颂美滋滋环住了自家哥哥的肩膀,“我哥可疼我了,什么都想着我!” 司越黑着脸把他的胳膊拽下去:“一手油的别乱蹭。” “又不让你上我家洗衣服!”言颂变本加厉地把手搭回去,他被梁皓扬骗了几杯酒有点不清醒,转头就举着酒杯来骗他哥,“来,敬我的好哥哥!” “那大家一起喝!”被林继衡逮住一顿猛灌的潘正航已经彻底晕头转向,却还挣扎着爬起来凑热闹,“都喝!” 宁随一反常态,第一个站起来跟他碰了杯,其他人也跟着“哗啦啦”地站起来,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个不停,但他就是不往司越那看一眼。 被冷落在一旁的司越默默站起来,自己举着杯子到宁随手边蹭了蹭。 宁随还是不理他,仰头一口干了这杯,然后偏过头十分豪迈地舔掉了溅落在手背上的一小片酒液。 他们喝的只不过是普通啤酒,度数不高口味单调,可他却像是上了瘾,一杯接着一杯不歇气儿地喝。 潘正航看他这么给面子,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两个人直接对瓶吹,言颂一看,也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下场,一群人就看着他们仨喉结滚动着不停拼酒,激动地嗷嗷直叫,又是拍桌又是跺脚。 司越拦都拦不知道怎么拦,一张俊脸憋得更黑了。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几个一早就对宁随感兴趣的女生也纷纷抛开了矜持,拍着手兴奋道:“宁哥今天好酷哦!” “就是啊,我们还以为你只会喝果汁呢!没想到喝酒也这么厉害!” “你们懂什么呀,那是宁哥有钱,人家只喝高端的!”也有人半真半假地调侃,“天请月呢,贵死了。” “你这么捧我,我不装完这一逼就不是东西了,”宁随拿起瓶酒往桌上用力一磕,然后用嘴唇蹭掉了叩开一半的瓶盖,“天请月的饮料,想喝什么自己发群里,我买单。” 能在南岐一中念书的家里基本都不差钱,一杯饮料根本不值得客套,同学们一边“宁哥好宁哥帅”的欢呼着,一边麻溜儿到群里刷屏去了。 司越终于没忍住,也闷头干掉了一瓶酒。 宁随以前只给他送过饮料,现在倒好,一送就送了一堆。 全班都来篡他位了。 隔壁桌几个高三年级的Alpha按捺不住地转过身来:“天请月不往咱们这送吧?” “叫人买了送过来呗!”1班人非常淡定。 “那等送过来都几点了啊,”学长不依不饶地问,“你们不回家啊?” “也就十点多而已,不怕。”1班人持续淡定。 “学弟学妹们心理素质真好,”那Alpha又对宁随吹了声口哨,“难怪今晚能出这么大的风头。” “O霸,来加个好友呗!”有人掏出手机挥了挥。 宁随抓着酒瓶往他手机上一碰:“好了。” “哎,有个性。”学长竖起大拇指。 林继衡见宁随实在太不正常,终于停止了对潘正航的荼毒。 他决定将功折罪,先抢救宁随。 “行了行了,你们别都光喝酒啊,咱们来玩游戏吧!”林继衡说,“来个能帮助学习还互动性强的。” “哪有这种游戏?”言颂提出质疑。 “成语接龙,输了的话就罚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喝一杯,”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把酒瓶都收了起来,“不受罚的都不许偷酒喝啊!” 宁随就是坐在司越左边的人,而司越是不可能输在这种游戏上的。 果然,游戏一轮又一轮玩下去,司越连卡都不带卡一下,宁随被牢牢封印在“滴酒不沾”席位上,根本看不到半点解禁的希望。 宁随斜瞄了司越一眼,拿起筷子敲了敲玻璃杯。 他决定把装逼进行到底。 司越不输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输,本来就玩嗨了没几个还能认真动脑的,没一会儿就有人败下阵来,坐在那人旁边的陆思睿刚要倒酒,宁随就站起来夺过了他手里的酒瓶:“我替你喝。” 司越眼角一跳,心头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之后不管是谁要挨罚,宁随总会站起来帮人挡酒,最后甚至有人故意放水认输,众人齐心协力去灌宁随的酒。 司越:“……” 林继衡:“……”这人我救不了! 宁随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虽说喝了那么多酒,可他其实根本没体会到一丁点属于酒的辛辣和刺激,只觉得冰冷的液体滑入腹中,反倒是暂时镇住了险些嚣夺他神智的冲动,勉强给大脑腾出了一点思考的空间。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过心脏还在沉而缓地跳动着,那他就可以假装自己现在很冷静。 他必须冷静,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喜欢的人可能是全世界最冷静的Alpha。 在他为93%而窃喜时,那个人却已经拒绝过97%的诱惑。 虽然他早就知道司越不喜欢Omega,可是“不喜欢”其实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游戏有难易模式,信息素有数字百分比,但世界上却没有一套完整的分级体系可以定义“不喜欢”的程度高低,所以他一直心存侥幸。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司越的不喜欢是97%的不喜欢,难度为地狱级,而留给“喜欢”的余地只有3%。 靠。 他翻了个白眼,喉结重重一滚,仰头又灌下去一杯。 司越现在就是一座摆在他面前的迷宫,大概只有始终保持冷静的的挑战者才有机会走到终点。 可知道归知道,做不做得来又是另一回事。 宁随把自己喝得都快神经坏死了,才勉强把胸口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重新压回去。 骤然一阵欢呼将他拉回人间,他有些迟钝地抬起眼皮,就见一身制服的店员就把他们订的东西送了过来,等待已久的1班人立刻扑上去,瞬间把二十几杯饮料瓜分了个干净。 游戏自然终止,大家化整为零,捧着饮料开始三三两两地凑头聊天,宁随见司越桌前什么都没有,便想也没想地把自己手里的那杯插上吸管,然后递给了他。 司越连忙对他投去了“我们也来凑头聊天吧”的目光。 四目相对,宁随喉咙里又开始冒火,于是扭头就跟言颂继续喝酒去了。 热热闹闹的一大桌里,最后只剩下司越和梁皓扬隔着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对方很碍眼。 沉默片刻,司越狠狠捏着眉心,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叫你当初不早说”。 梁皓扬不像司越那么束手束脚,他看了看已经喝趴在言颂肩上的宁随,估摸这人都快睡着了,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率先向言颂发起诱导式进攻:“不觉得喝酒很无聊吗?我们来玩点别的吧?” “喝酒最好玩啊,”言颂非常愉快地打了个嗝,“在家里爸妈都不让我喝,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的!” “那你喝的也够多了。”梁皓扬说。 “不多,我又没喝醉。”言颂满脸通红地又打了个酒嗝。 “我看你醉得不轻。”梁皓扬没好气地把他握着酒杯的手摁在桌上。 “不!让我喝!”言颂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抽不回就伸长了脖子把脑袋凑上去,毫无形象地讨酒喝。 梁皓扬干脆握着他的手把杯子送到自己嘴边,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 言颂气得开始殴打他。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挥拳头,言颂那没分寸的手肘直往宁随身上怼,本就神志不清的宁随被他撞得头晕眼花,一不小心倒进了早有准备的司越的臂弯里。 “我送你回家吧。”司越立刻收紧手臂,用上了不由分说的力道。 “对对,这个点也该走了。”林继衡非常识趣的上来当说客,“喝成这样肯定不能自己回去,就让司越送你吧。” 司越扶着宁随站起身来,迟钝的言颂这才发现哥哥马上要被拐走了:“要送也是我送,我们一起回家!” 梁皓扬假公济私:“你自己都醉了,两个醉鬼凑一块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我没醉!”言颂“唰”一下站起来,想要跨过梁皓扬的腿往外走,梁皓扬果断提起膝盖一挡,顿时把毫无防备的言颂给绊趴在了自己身上。 “你看,路都不会走了你,”梁皓扬把正在挣扎的艳某人牢牢抱住,“别闹了,待会我送你回家——司越你赶紧给我走!” “不行,他又不知道我哥住哪!”难为言颂还记得这一点。 梁皓扬继续忽悠他开口:“那你告诉他呗。” “我不!”言颂赌气偏过头。 “用不着。”司越把自己和宁随的书包都背上,然后单手揽着宁随的肩,用另一只手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方很快接起,在场的人虽然不知道司越是打给了谁,但还是凭着八卦的本能反应抬起头来。 然后司越就用整桌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说:“宁叔叔好,宁随跟我们出来聚会,不小心喝醉了,我现在送他回家,能麻烦您把家里地址发给我一下吗?” 1班众人:“…………????”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陆思睿瞪圆了眼睛目送司越带着宁随离开,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恍然大悟地说:“司越真的好负责啊!连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都能记住,以前我还觉得他为人冷漠,真是错怪他了。” 林继衡:“……” 他想说你没错怪他,这狗男人就是无死角的冷漠,选择性的负责。 但他还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满脸钦佩地给陆思睿敬了一杯酒。 敬他天赋异禀,敬他福运无双——毕竟一个Omega蠢成这样还能安安稳稳地长大,实在是人类史上不可复制的奇迹。 奇迹少年陆思睿表示自己喝不下了,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林继衡的酒,但这杯酒也没有浪费,因为林班长自己敬了自己。 若要问他为何自斟自饮——答案是,他亲手灌醉的潘某人亲口吐了他一身。 夜风中,林继衡死命拖着人事不省的潘某人,在送走了又一位一脸嫌弃不许他们上车的司机后,他望着身旁舍命奉陪的陆思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傻,真的。” ☆、恃醉行凶 司越拧开紧闭的房门,先把宁随连人带包扔到了床上,然后才开了灯。 宁随家的客厅里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冷清得不像住了人,只有这扇紧闭的房门后充满了Omega的信息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屋子里那几乎带着体温的桃子味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这是属于Omega的私人领地,里面每一样沾染着信息素的东西都陪着它的主人度过了数不清的、无人得知的岁月。 司越心里微微一动,认真打量起了宁随的房间。 以蓝色调为主的卧室里铺着原木地板,书柜空出两格放着香水,桌上堆着牛津词典和学习资料,电脑旁的鼠标已经落了灰。半开的衣柜里趴着没叠的校服,落地窗旁躺着一块毛绒绒的地毯,上面乱七八糟地扔着一件外套和几本书,书里还夹着不少大开的纸张。 他正要走过去细看,原以为睡着了的宁随却忽然出了声:“你想干嘛?” 司越答非所问:“你醒了?” 宁随翻了个身睁开眼,躺在被子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为什么在我床边一直看我?” 他在回来的车上确实睡着了,不过司越从他兜里掏钥匙的时候又醒了。 人醒了不代表酒也醒了,醉意酝酿了一路反而威力更加惊人,宁随目光散乱,似乎连抬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声音也毫无起伏,但说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貌?” 司越:“……” 巧了,还真是。 他睡了一路,司越就看了他一路,现在这人醒了,又比睡觉的时候更好看。 “醒了就喝点水,”司越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我去给你倒。” 其实他一见宁随这副什么都敢说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现在真的不清醒,但他还是上了手,毕竟,不摸白不摸。 宁随借着他的手爬起来,拔腿就要冲出去:“我要喝果汁。” “你今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喝够?”司越又把人摁回床上坐好,加重了语气,“听话,现在只能喝水。” “就要果汁,”宁随拍掉他的手,一言不合就开始翻旧账,“你拿了我的果汁又不喝,你浪费,要赔一杯给我。” “你还记得啊?那你自己算算,咱俩到底谁浪费?”司越没好气地说,“你给他们都买了,人手一杯,花了多少钱?” “今天店里有活动,不花钱。”宁随反驳。 司越才不信这种鬼话:“什么活动?” 宁随说:“倒闭活动。” 司越气笑了,想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花来:“哪有这种活动?” “有,”宁随不高兴地拉着嘴角,“我是老板,我说有就有。” “……哦,”司越明白了,“原来如此。” 难怪超出配送范围却每次都送货送得那么快,因为这家伙自己就是老板。 “果汁你就别想了,”司越看着这位喝醉了的小老板,忍不住又去撩了撩他后脑勺长出来的一截发尾,“家里有蜂蜜么?” 宁随很慢很慢地搜索目标对象,过了好半天才九十度摇头:“这里没有。” “……”司越转身走了,“我就白问你。” 他自己去厨房里开冰箱开橱柜,很快找到了半瓶黑蜂蜜,再洗好杯子勺子兑一杯温水,融了两勺蜂蜜拿回房间。 有了一口甜的,宁随就不吵不闹了,他安安静静地捧着杯子喝水,被热气熏着了就眨眨眼,看起来特别乖。 又乖又傻,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司越琢磨了片刻,决定趁机宁随喝醉的功夫先把自己那件事解决。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高兴?”司越挨着他的肩膀坐在他床边,轻声问道。 宁随看了他一眼,然后抬着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挪远了不算,他还要盘起双腿把膝盖顶在两人中间:“你不喜欢Omega,离我远点。” 司越拒不认领这个全校都知道的事实:“谁说我不喜欢Omega了?” “林继衡,潘正航,陆思睿……”宁随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给他看,嘴角一撇,“还有好多,他们都这么说。” “你有听见我亲口说吗?”司越问。 宁随被问住了,只好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宁随慢慢抬起眼睛看着他。 “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信,你只要相信我,想知道什么都直接来问我,”司越像是哄小孩一样,对他伸出了一根小指,“记住了吗?” “我就不记住,你就是不喜欢Omega,”宁随面无表情发脾气的样子,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冷酷,“我亲眼看过你拒绝Omega表白的样子,特别凶,你还打人。” “什么时候?”司越一愣,“我打了谁?” “高一的时候,”宁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施展了一招移花接木,“你打好几个,都把人打去医院了,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Omega?” 司越回想起自己入学到现在有且仅有的唯一一次打架经历以及被他打进医院的那几个Alpha,心中涌起了深切的担忧。 就算今晚福星高照保佑他顺利把事情解释清楚,明天宁随酒醒之后还能不能记得都两说。 司越叹了口气:“要不等你睡醒了咱们再聊吧。” “我没喝醉。”宁随非常执着。 他是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醉了,他还觉得自己清醒得很,只是心口滚烫的情绪都被那座冷冰冰的迷宫堵着,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心里很难受。 脑子告诉他,因为吃醋而喝醉,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做不得。 但他认为自己没喝醉。 既然没喝醉,那借酒装疯就不丢人了,这是理智的抉择,是冷静的策略。 于是“很清醒”的宁某人恃醉行凶,再次一巴掌拍开了司越的手指:“你先说,你为什么讨厌我……们Omega。” 司越试图蒙混过关:“我真的没有……” 宁随气势十足地吼了一嗓子:“你说!” 司越:“……” 他叹了口气,认命了:“好吧,虽然我高一打架那件事跟Omega无关,但严格说起来,我打的那个人跟我讨厌的某个Omega确实有关系。” 不管宁随明天记不记得,他必须强调一句“某个Omega”。 “之前学校里传我有见义勇为证明什么的,这件事是我堂弟说出去的。我没有这个东西,也确实没救到人,”司越并不擅长讲自己的事,所以说得很简略,“只是有一年冬天,我碰到了一个昏迷在路边的老人,就打电话把她送去了医院。当时我觉得自己是英雄,救了人很了不起,所以我妈开玩笑说可以给我颁发个见义勇为证明。” “但是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我还在给医院打电话的时候,那个老人就已经离世了,我根本没帮上她。” 司越皱眉道:“后来他拿这件事造谣,还自以为捏着我的把柄,和他的狐朋狗友一块当着我的面欺负无辜的人,我就把他们都打了一顿。” “打得好!”宁随激动地一踹被子,把自己的书包踹飞了出去,踹完才反应过来,“你还是没说Omega的事!你讨厌Omega跟你堂弟有什么关系?” 司越就差对他举手投降了:“别急,我现在就说。” … 两年前。 “老越!老越诶!下来吃饭啦!” 林继衡那极具穿透性的声音扎进司越耳朵里,强行破坏了他作画的心情,他只好把画具收起来,不情不愿地下了楼。 今天家里来的人多,餐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几个姑姑婶婶还坐在沙发上聊天。同样是来做客的,林继衡同学却丝毫没有要等主人到位再开饭的自觉,他端着单独为他一个人准备的饭菜,坐在茶几旁吃得满嘴流油:“你再不下来,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蒋敏笑着拿一个空碗给他盛了鸡汤放凉:“别着急,多吃点,待会让司机送你过去。” 林继衡的父母跟司越父母是多年邻居兼好友,两家人向来走得很近,司越和林继衡更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虽说后来林家因故搬走,他俩初中没能在一个学校,但这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关系。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林家没人管饭,林继衡还会大老远跑来司越家里蹭一顿,吃饱了再赶去补习班。 等司越慢条斯理地洗干净了手上的颜料,跟亲戚们一块在桌边坐下时,林继衡已经呼噜呼噜地喝完了第二碗汤。 他小跑着把碗送进厨房,然后拎着书包就冲了出去:“叔叔阿姨们再见,我先去上课了!” 司奕叫司机把他送出门,转头就开始教训司越:“看见没,人家小林放假了都要去补课,就你,一天躲在屋子里涂涂画画。这都要初三了,你得抓紧学习啊。” “人家怎么不学习了?”蒋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骄傲地说,“这回月考还拿了全年级第十八名呢,再说了,画画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难道他以后还能去当个画家吗?真是,”司奕摇摇头,“下次至少要给我把前五名拿回来,听到没有?” “听见了。”司越现在正是叛逆期,他敷衍地答应了老爸的要求,然后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指,满脑子都是楼上那幅还没画完的画。 司奕本来不至于对儿子要求那么严格,只是最近司越的确是因为画画而分了对学习的专注,所以才特意想让他收心。 司越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远房叔叔的儿子,跟他同龄,读的也是同一个初中,名字叫司昊。 听到司奕的要求,司昊笑着说:“那太好了,等司越哥成绩进步了,年级前五就有两个都是我们家的人了。” “是哦,司昊这次是考了年级第五吧?值得表扬,”司奕点了点头,又对司越说,“听见没,这回你可是要向弟弟学习了。” 司越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没有没有,谁不知道小越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啊,我们家司昊从小就笨,这次是多亏了小越让着他罢了,”司昊的妈妈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司昊在家一直都说要向小越学习的,对吧?” 司昊顿时沉下了脸,司越有点看不惯她这样的教育方式,皱着眉说:“他自己考的第五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在司昊耳朵里,却是看不起他这个“区区第五名”,年纪轻轻的Alpha男孩根本藏不住脾气,没吃两口就自己跑了,剩下他父母一脸尴尬地打圆场。 ☆、桃桃清酒 司越完全没把这点小插曲当回事,吃完饭后也懒得帮忙招待这些没什么真情实感的亲戚,他自顾自上楼拿了速写本,趁着天气好出门写生去了。 可惜有些事躲也躲不掉,他还没走出小区花园,就看见司昊和一个人正坐在小亭子里交谈,说话的声音一丝不乱地传入了他耳朵里。 这声音很是耳熟,司越听了片刻,发现另一个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名叫叶松,他是个Omega,正巧也住在这附近,有时候碰见了,三人还会一起上下学,倒也算得上是朋友。 司越没兴趣偷听他们俩要说什么,转身就要走,但偏偏这时候,司昊拔高了嗓门非常不服气地说:“你说哪有Alpha一天到晚抱着个画板涂涂抹抹的啊!为什么搞艺术的Alpha都是同A恋?因为没有Omega喜欢啊!我妈真是,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捧着他!” “没事的,你也挺好的嘛,上次学校文艺汇演,你表演跆拳道把人全打趴下了,多帅啊!”叶松安慰他道,“司越总不可能上去表演画画嘛,他一个Alpha丢不起这个人。” 司越停下脚步。 “就是哗众取宠而已,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司昊冷哼一声,“反正仗着大伯家里有钱呗,就算考不好也能买进好学校!”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叶松放低了声音,他看着左右路过的行人,伸手拽了拽司昊的袖子,“别被其他人听到了。” 司昊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叶松,还是你最好!你这次不是考试进步了吗,我给你准备礼物了,明天去学校就拿给你。” “那就先谢谢你啦,你也对我很好。”叶松笑了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司昊把身体凑近了他,手也握得更紧了。 叶松后仰着身体躲开,勉强笑了笑:“知道啊……我们是同学嘛。” “你看不出来我想追你吗,”司昊按住他的肩膀,“我已经查过了,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84%,很适合在一起的。” “什么?”叶松一愣,“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头发?” “哎呀这不重要,你自己感受一下就知道了!”司昊说完便直接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叶松毫无防备之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一把挣脱了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别跑啊!”司昊不依不饶地追过来,眼里满是胜券在握的兴奋,“我们契合度这么高,你肯定会喜欢我的!” “收回你的信息素,”见他胡闹,司越几步上前,整个人挡在叶松身前,“你这样太不尊重人了。” “这有什么不尊重的啊!”司昊见自己看上的Omega居然想跑,而另一个他讨厌的Alpha还冒出来阻拦他,心里那把火便越烧越旺,“他是个Omega,有契合度高的Alpha释放信息素他也会很高兴的!” “胡说八道,”司越眉头一皱,“收回去!” “我就不!” 叶松不知道司越听见了他俩的对话,他看着司昊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十分害怕地拽住司越的衣服往他身后藏了藏。 司昊见他满脸寻求保护的样子,顿时更生气了,信息素一茬接一茬往外冒,叶松被吓得忍不住缩着肩膀,属于Omega的信息素也在Alpha信息素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溢散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司越为了防止事情失控,不得已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去压制司昊。 更加强大信息素朝司昊压了过去,Alpha之间的对抗粗暴且直观,司昊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信息素被强行逼回体内的感觉并不好受,司昊额头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司越把自己的衣服从叶松手里抽了回来:“行了,他不会再刺激你了,把你信息素也收好。” “哦……”叶松小声应了,但不知为何,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我……我还是好怕……不行,我收不回去了。” “你冷静一点就行了。”司越冷冷盯着司昊,头也不回地说。 看来叔叔和婶婶对他太过缺乏管教了,司越都不知道Alpha和Omega的匹配度居然可以在不经过双方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检测。而司昊不但偷偷去做了,甚至还敢用信息素压制逼迫Omega就范,如此恶劣的行径,实在是该打。 司越这么想着,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司昊刚要爬起来,他就毫不留情地对着司昊连踹三脚,然后一把拎着司昊的后领把他拽起来:“叫你爸妈过来,让他们带叶松去医院检查。” “不,不!”叶松再次扑上去抓住司越的衣服,“别让我跟他一块,我害怕!司越,你带我去好不好?” 叶松靠过来的瞬间,司越忽然觉得腺体一阵发烫,他心底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近乎本能地用力推开了对方的身体。 他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司昊的眼睛骤然变红:“你居然对他释放求爱信息素!你这个贱人!” 司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叶松的信息素有多么古怪。叶松被司昊点破了小心思,心里一慌,信息素彻底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你的信息素影响了!” “你骗谁?”在浓浓的Omega求爱信息素中,司越咬牙忍受着腺体强行塞给他的热度,头脑中却是一片冰天雪地般的极寒。 “是真、真的!”叶松豁出去了,“我们的匹配度是97%!你别不信,报告书还在我抽屉里!连医生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所以我是很喜欢你的,根本抗拒不了你!你一释放信息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呵。”司越只回给他一声冷笑。 难怪他一听到司昊测了匹配度就知道是用头发做的,原来他自己也做了。 司越闭了闭眼,只觉心中燃起了无边无际的愤怒和厌恶,属于Alpha的戾气在他的骨血中疯狂叫嚣着,他想撕碎面前这个人的腺体,又或者撕碎自己的。 “都给我滚。”他把司昊远远扔开,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 “后来我妈把事情解决了,那个Omega转学去了附中,可我爸非让我一起去。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去了一中,他就断我生活费,我俩谁也不愿意看见对方。司昊也读了一中,但是他变本加厉,我就去找了被他欺负的Omega同学的家长,拿到证据后直接报警,学校就把他开除了。” 说完,司越下意识地反手摸上了自己的后颈,心里再次涌上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回忆唤醒了掩埋在时间之下的情绪,虽然那块腺体此时正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平和的温度,可他知道这其实是个易燃易爆的定–时–炸–弹,为了防止它失控,他必须把自己的理智铸成坚冰。 醉酒的迷蒙似乎在故事和蜂蜜的双重作用下散去了,宁随可以清楚地看见司越眼中的寒意,他无声地闭了闭眼,紧攥着玻璃杯的指关节都泛了白。 温热的蜂蜜水渐渐凉下去,一点一点吞掉了他掌心的热度,像是一声又一声“冷静”的告诫。 可是冷静有什么用呢?他看不见这座迷宫的出口在哪里,再怎么走也是徒劳无功。 他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 “求爱信息素是什么?”宁随轻声问道。 “Alpha和Omega可以通过信息素中的波动大致判断一个人的情绪,而反过来,也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通过信息素传达出去,求爱信息素就是包含了喜爱的信息素,”司越知道宁随以前是Beta,没上过学校的信息素课程,所以他解释得很详细,“但情绪类信息素的释放其实是有技巧的,如果有Alpha对你释放求爱信息素,不要随便相信,因为他可能只是在骗你,而你无法分辨真伪。” 他脸上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就像那个人,明明心里看不起我,却还能对我释放求爱信息素。” 宁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字地问:“求爱信息素是怎么释放的?像这样么?” 属于Omega的桃子味信息素毫无保留地包围了司越,他再一次听见了颈后那块腺体所倾诉的渴望,可这回他却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渴望里彻底失神,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这是他从来没感受过的渴,好像他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已经干涸在嘴唇上,而他却还想把这抹红色让给另一个人。 “我还没学过技巧,不会骗人,”宁随望着司越,一字一字,坦坦荡荡地剖了心,“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喜欢你。” 他不想走了,他要直接把迷宫炸了。 “我是喜欢你,很喜欢你。” 司越像是愣了很久,又好像连一秒钟也没有浪费,在得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就低头吻住了那瓣满足他所有渴望的嘴唇,交换了彼此生命中的最鲜红的那滴血。 他花了两年时间构筑起一片千里冰川,崩塌的时候却连个特效都没看见,只有瞬间融化的一汪暖洋兜头淹没了他,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溺毙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初恋初恋 冷硬的玻璃杯硌在胸口,随后又骨碌骨碌滚落在地,这点不合时宜的声音唤回了二人的神智,宁随这才发现手里剩下的小半杯蜂蜜水全喂了他们的衣服,糖水把布料黏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宁随朝后一仰拉开些距离,条件反射地抽了几张纸巾摁在司越的腰上,掌心隔着两层阻碍贴着少年精瘦的腹肌,简直火上浇油。司越失了控似的,不管不顾地又把人抓了回来,满腔说不尽的喜爱烧得他浑身滚烫,而他却只想把这滚烫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给另一个人。 两人身上真真假假的酒味混得难舍难分,Alpha那充满侵略意味的信息素肆无忌惮地攻陷了这块原属于Omega的私人领土。 直到宁随气都快喘不上了,司越才松开他的肩膀,改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恋恋不舍地从他泛红的唇角抹过,低头看着他白净脸蛋上洇开的大片的红,没忍住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叹息着松了手。 他把黏在衣服上的纸巾弄下来扔掉,又弯腰捡起玻璃杯看了一眼:“没碎。” 宁随还没自己刚才那豁出去炸迷宫的冲动里回过神来,没什么反应地“哦”了一声。 司越的声音有点哑:“可惜了。” 宁随想也不想地问:“可惜什么?” “你的糖水没喝完,”司越把杯子放回桌上,弯腰握着他的肩膀又亲下来,“我给你补上。” 宁随被他亲懵了,甜不甜的不知道,他只顾着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进了酒。 也可能脑子坏了的是司越。 “等等,”他终于想起要问一件重要的事,“你干嘛亲我?” “喜欢你,”司越说,“不给亲么?” 宁随鼻子一酸,从相识到现在,司越对他的那些不起眼的好他全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没想过除了朋友之外的那一点其他的可能,但是他不敢,那点妄想藏在心底不见天日,怕冷怕疼还怕氧气过量,他一直都不敢拿出来。 可司越没有辜负他的勇气。 他在心里答了一万遍,嘴里说的却是:“万一我就不给呢?” 司越在他床边蹲下,指着自己的脸笑了:“那你还回来吧。” 宁随低头看着他,眼睛一点一点地红了,司越握住他的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喜欢你,想亲你,给不给亲?” 宁随喉结一滚,用力点头。 于是司越站起来亲他,这次是将嘴唇落在他的眉心:“今天的亲够了,剩下的留着以后慢慢亲,你早点睡,我先走了。” “你换一件衣服吧。”宁随飞快地抬手从眼睛上一摸,然后想也不想就跳下床,从衣柜里抽出一件白色连帽短袖。 “你的衣服我怎么穿得上?”司越摸了摸那颗比自己矮了十几公分的脑袋。 宁随脱口而出:“能穿的,就是你的尺码。” 司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这件衣服非常眼熟:“你家里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终于回过神来的宁某人发现这事没法解释,他满脸通红地沉默了半响,干脆就不解释了。 他开门推人关门一气呵成:“慢走不送。” 客厅里,司越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色连帽衫,其实他认得出来,这不是他自己的那件,除了布料的新旧,更多的是因为这件衣服上沾满了属于宁随的桃子味信息素,而不是他的清酒味。 他脱下上衣,用自己的衣服擦掉了身上残留的蜂蜜水,然后换上了宁随给他的衣服。 软甜的水蜜桃味缓缓融在他的清酒里,酿出一汪沁人心脾的醉意。 把换下的衣服塞进书包,再整理好衣领和兜帽,司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它看见里面埋头装死的某人,他笑了笑,屈指轻叩门扉:“早点睡,晚安。” 宁随趴在门边偷听司越的动静,这边下楼的脚步声刚刚响起,那头他就已经扑到了窗边,翘首以待地打算上演一出《目送你的背影》。 但司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打着手机电筒下楼后,像是心有灵犀地转过身来,一仰头便准确捕捉到了趴在窗台上的宁随。 剧本临时更改为《王八看绿豆》,宁随却鼓着腮帮子直冲他笑,还高高举起了手臂挥舞着,唯恐司越看得不够清楚。 于是司越也举着手臂,一边挥手一边倒退着走,直到小路尽头的弯道彻底隔绝了二人相望的视线。 宁随保持着那副傻笑的模样,身体一歪趟倒在地毯上,他发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书封,呼吸吹拂着夹在其中的纸张,那些稿纸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也跟着颤颤悠悠地荡着。 而稿纸真正的主人的信息素还留在这个房间里陪着他,迟迟不肯散去。 … 远在夏城的蒋敏收到家里阿姨发来的消息,得知司越居然大晚上十二点了还没回家,她十分担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司越你在哪呢?你们学校的狂欢夜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怎么还没回家?” “我们在学校门口聚餐,”司越说,“吃了顿火锅。” “你们全班都去吗?”蒋敏有点不放心。 “不是,林继衡他们,十几个人,还有宁随,”司越顿了顿,舌头忽然一歪,“你知道他的吧?” “哦,”蒋敏浑然不知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知道啊,你的新同桌,那你们现在吃完饭了吧?” “嗯,我刚送我的新同桌回家。”司越咬着其中两个字笑了,心说我还顺便亲了亲我的新男朋友。 蒋敏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家?” 说完她就觉得不合适,司越该不耐烦了,没想到司越却说:“已经在车上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吧。” 蒋敏狐疑地皱起眉头。 她家叛逆的儿子今天居然意外的乖,不管说什么都话中带笑,不管问什么都详尽回答。 今天这是怎么了?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了??? 她一脸迷惑地盯着桌上开了免提的手机,坐在一旁蹭电话的司奕则把握机会果断出击:“叫他明天回来看爷爷!” 蒋敏在司奕的腿上打了一巴掌,没怎么抱希望地开了口:“司越啊,要不你明天来趟爷爷家?” 之前一百个抗拒的司越平平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行啊。” “真的?”蒋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不小心就给了他反悔的机会,“你真过来?” 司奕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媳妇儿一眼,气得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凉茶。 然后他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儿子说:“我让司机师傅直接送我去机场,我现在就订机票。” 司奕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夫妻俩:“???” 真的在做梦、一路梦游着到了夏城,飞机都落地了才回过神来的司越:“……” 大早上六点钟,司越沉默地站在夏城机场的行李提取处,再三确认了订票和登机的都是他本人,而不是被什么神秘势力强行绑架后,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马上调头飞回去。 反正国庆节不能陪男朋友,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去见见那个臭不讲理的老爹也不是不行。 糊里糊涂地折腾了个一宿没睡,他虽然还不觉得困,但也不想再奔波了,去就去吧,大不了关在房间里刷题。 于是他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开始等行李。 一直等到同机的人全都走光了,也没等到一根毛。 司越拧着眉毛叹了口气,他转身往行李服务柜台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自己拿的是哪个行李箱,家里的那堆箱子刚从脑子里跳出来,他整个人就钉在了原地。 靠,他根本没带行李箱。 昨晚挂掉电话后他就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直奔机场,压根儿没回家收拾东西,浑身上下只剩一台手机和从学校背回来的书包,包里也只装了作业和一瓶信息素香水,外加那件揣了一夜的皱巴巴的衣服。 司越终于被自己气笑了,他颇感新鲜地摸了摸下巴,心说原来他也有这么傻逼的时候。 没找到那个莫须有的行李箱,但是三魂终于找到了七魄,司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了。 司越的爷爷退休后住在夏城养老,过上了有猫有狗的舒坦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最喜欢叫小辈们去聚上一聚。今年中秋节来的人不多,于是老爷子发了话,说国庆一定得来,还要全家一块看阅兵。 司奕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出息的一个,小孙子司越就更是老人家的心头宝,他到爷爷家时才八点多,老爷子就已经拄着拐杖在客厅里等着了。 老爷子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看见司越进门,先雄赳赳气昂昂地吼了一嗓子:“小兔崽子!终于想起来看看我了!” 司奕和蒋敏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儿忙活了,反倒是司昊的爸妈陪在客厅里,他们还带来了刚满七岁的小儿子,白胖的小萝卜头穿着小凉鞋在边上一蹦一跳。 他俩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司越只扫了一眼就转开头:“爷爷,我先去放书包。” 老爷子举着拐杖在他腿上不轻不重地一敲:“来,扶着我一块去,咱们爷孙聊两句。” 虽说他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根本用不着人扶,但司越还是满足了老人家耍威风的小心思,搀着太上皇回宫。 没走两步,太上皇看着左右没人,悄悄从兜里掏出个大红包塞给他:“你爸一大早就拉着你妈躲出去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斗气,真是,乖孙别理他,爷爷给你钱花。” 两年前那件事惊动了双方家长,叶松的父母甚至拿着匹配报告书找上来,说两家人既是邻居生意上也有合作,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在一起很有好处。 他们为了推销儿子叨逼半天,而司越就指着大门口说了两个字:“出去。” 这件事上,蒋敏坚定不移地站在儿子这边,司奕却态度暧昧,一直都跟叶家保持来往。 彼时司越骄傲气盛,司奕又是说一不二的强硬派,父子俩谁也奈何不了谁,在长达一年的争吵中闹得越来越僵,最后司奕用经济制裁当做威胁的手段,司越便彻底爆发,父子关系直入冰点。 “你说你们俩,多大点事啊,闹了快两年,一个比一个臭脾气!”老爷子絮絮叨叨数落了一路,完了还挺骄傲,“行,都有个性,不愧是我的种!” 司越心情好,听什么都只管点头,老爷子说得浑身舒畅,过够了瘾才举着拐杖把亲孙子怼进房门:“行了,赶紧洗澡换衣服去吧,夏城比南岐冷,多穿点。” 说完,老爷子转身就走,边走边抽着鼻子嘀咕:“他怎么蹭一身那么浓的Omega信息素味儿啊,现在的年轻人坐飞机都不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吗?” 司越本来也没觉得冷,洗完澡之后更是浑身热乎,怎么脱下来的衣服又怎么穿了上去,还拿宁随的信息素香水补喷了两下,带着一身桃子味回去陪爷爷看了一上午的阅兵。 他一边看电视还一边给宁随改了备注,然后发微信过去:“醒了么?” 司越是真有点怕宁随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赶回去,让宁随把昨天欠他的亲亲都还回来。 三心二意地等了许久,终于收到了宁随的回复。 好在他还没醉到不省人事,勉强记得自己有了一个男朋友。 宁随:醒了 宁随:其实没怎么睡 “我男朋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宁随:刚不小心点错了表情包 司越慢悠悠打字:我看到了 宁随:……哦 司越:我是说,我看到步军方队了 宁随:………… 宁随:我在机场接我妈,待会去吃午饭了,没空看,你帮我多看两眼 司越有点后悔了,觉得不应该拆穿他,但宁随明显已经恼羞成怒,他琢磨了一会儿,删删改改老半天,才发过去一个没滋没味儿的“好”。 昨天他脑子不清醒,该做的好像做过了头,该说的又不晓得说没说到位,一夜没睡更是糊涂得变本加厉,第一次谈恋爱的男生手拙口笨,哪哪都别扭得很。 司奕和蒋敏假装淡定地回来时,迎接他们的就是儿子那张半阴不晴的脸,昨晚的丹丹花儿又不知道被哪座山头的严霜打没了,夫妻俩对视一眼,酝酿半宿的破冰大计只好“咕咚”一声又咽了回去。 ☆、老旧照片 一家人心不在焉地吃了午饭,老人家前脚回房睡觉,司越后脚就跟着撤离,回房间一通倒腾翻出了以前留下的颜料和画笔,铺开工具开始搞创作。 然而情场得意画场失意,他注定得不到一个安稳的创作环境。 各路远的近的亲戚都把自家小孩带来哄老爷子开心了,个个憋着劲儿装了一上午的乖,好不容易等老爷子去了最里边的房间睡午觉,外面这一大片就全成了游乐园,堂弟堂妹们抱着水枪追猫撵狗,吵吵嚷嚷没个清净。 司越毫无同情心,直接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出去吓人,猫和狗倒是吓跑了,可小孩却摔了一屁股墩,坐在他门前放声大哭。 更吵了。 他看了看满地的水渍和那把颜色过于鲜亮的水枪,绷着嘴角把人拎起来。 巧了,这个捣蛋鬼恰好是司昊的弟弟,司越打算把人直接扔给他爹妈,却在视线触及那双胖脚丫时微微一愣。 爷爷说得对,夏城确实不如南岐那么热,现在还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室外温度就跟昨晚南岐一中那刮着风的操场没什么两样。可小孩贪凉,偷偷甩掉了凉鞋,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白嫩嫩的小脚丫踩了水,湿漉漉的,沿着边儿红了一圈。 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这双脚踩在狂欢夜的足球场上。 司越把这小孩儿抱上窗台坐好,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脚丫,发现那片殷红并不是冻出来的,肤白也只是看着冷,其实摸上去还算热乎。 他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捡回昨晚搁置的那一点担心,像是被远在千里外的男朋友的呼吸熨软了嘴角,他带着笑意低头细细擦去了小孩脚上的水珠。 小堂弟误以为大哥哥眼角眉梢的温柔是给自己的,于是歇了哭嚎,不怕死地伸手去揪司越的头发。 他那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母亲一看见这幅画面,立即非常怕死地制止了他犯罪的手:“怎么能乱揪哥哥的头发呢!快给哥哥道歉!” “叫人过来把地板拖干净吧,”司越淡淡道,“到处是水,容易摔。” “好的好的,知道了。”她把小孩抱回去穿鞋,司越转身回房间,假装没看到同样溜达过来的司奕。 手机上的呼吸灯一明一灭,司越洗了手解锁一看,发现一大串的消息都是来自宁随。 刚才那点被揭穿的尴尬已经成了过去时,宁随图文并茂地讲述了他和夏蓉的会面,包括中午吃了什么和吃完饭又去了哪儿,简直是全程直播。 最新发来的是南岐一中校门口的照片,以及宁随的无情吐槽。 宁随:我妈说她一点也不想我,结果刚刚我拿她手机给我朋友圈点赞,发现她手机密码还是我生日呢 宁随:撒谎技术太差了,我看不起她 宁随:所以我决定给她买点好吃的补补脑子 司越盯着最后这几行字看了好几遍,顺手去给宁随的九宫格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从书包里翻出已经讲完的月考试卷,绷紧脸皮抽出一支笔转身出去找了他那个还站在走廊上的爹。 在司奕掩不住诧异的目光中,他把接近满分的卷子往桌上一放,尽量面无表情地说:“这个……老师说让家长签字。” 司奕比他更面无表情地签了名,又没头没尾地问了几句学校里的事,司越垂着眼皮一一回答,反倒是司奕自己扛不住尴尬,拿着手机装有事儿,一边假咳一边走开了。 捏着卷子回房间的路上,司越手机震了震,他点开一开,消息来自老爹,是一笔转账外加一句欲盖弥彰的话:“这是你爷爷给你的零花钱,他叫我转给你,你自己收好。” 手机屏幕把明晃晃的阳光折进眼中,点着了司越按捺许久的困倦,他打了个哈欠关上门,倒在床上被子一盖,放松的嘴角不知不觉带了笑。 他曾以为悲哀会落地生根,从此遮云蔽天阴雨簌簌。 没想到睁开眼睛抬头一看,泼天日光,太阳还是桃子馅儿的。 … “哎呀,别玩手机了,你都玩一路了,”夏蓉拿吸管敲了敲宁随的鼻子,“跟谁聊天啊这么起劲儿?” “就是……我同桌啊,”宁随把手里的饮料拍了照发给司越,然后抹了点饮料外壁上的冰凉水雾往眼睛上擦,“这款是我想出来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他昨晚一夜没睡,虽然现在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完全不困,但眼睛有点干。 “你能想出什么好东西,”夏蓉一脸轻蔑地说,“你爹做饭是很好吃的,可惜你一点也没遗传到。” 宁随指着宣传页面为自己证明:“这几款卖得最好的全都是来自于我的创造发明,不信你问她们。” 知道真相的店员皮笑肉不笑:“是,都是你想出来的。” 老板只负责瞎想,为了把他那些常人无福消受的创意变成备受推崇的爆款,鬼知道饮品师头上的毛还剩几根是原装的。 “言颂现在还好吗?你姑姑他们生意做得挺不错的,那天我在我们小区楼下还看见了,”夏蓉感慨着,又问道,“哎,你爹跟他那个新女朋友怎么样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宁随自顾自地喝饮料,“关我屁事。” 母子俩边走边聊,到了三木,宁随又有了臭嘚瑟的资本:“看,看见没,这款香水也是我设计的,你儿子天赋异禀,注定是要横空出世创造奇迹的。” “不就是个狗鼻子吗,还横空出世?”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电话里为儿子哭得一把鼻涕的夏蓉,见了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再吹下去,你小心出门被人打得横死街头。” “你听听,这是当妈的应该说的话吗?”宁随脸上有点挂不住,“妈你别说我,我看你比较危险,你今天信息素忽隐忽现的,有时候我都差点闻不到,你是不是嘴巴太毒自损八百了?” “你才有毒,”夏蓉一巴掌呼他背上,“是你鼻子不灵了吧。” “我的鼻子怎么可能……”宁随说到一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鹿园街举目四顾,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止是闻不到夏蓉的信息素,就连远处的食物飘着怎样的香气,刚才擦肩而过的行人又是什么性别,这些他全都闻不出来了。 后知后觉地,那个停电的晚上他没闻到司越,玩游戏时没发觉旁边Alpha信息素的变化,还有操场上找不到同班同学……曾经被忽视的细碎此刻都齐齐冒出头来,一个又一个早有预告的线索串连在一起,将他从根深蒂固的习惯里拉拽出来,引向了某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他的嗅觉是在生病后才逐渐变强的,自然也很可能会随着他身体的恢复而回归正常。 “怎么了,看到你同学了?”夏蓉见他站在原地左顾右盼,顺口一问。 “没……我只是突然想起这次作业很多,”宁随收回目光,故意挤出一副夸张的苦瓜脸,“怎么那么多啊,高中生没人权啊!” 夏蓉非常敷衍地安慰了他两句:“高中不好大学好,上大学就没作业了啊。” 宁随动了动嘴型说放屁。 后来夏蓉又问了他点什么,他全靠本能回答,说了下一个字就忘了上一个字,满脑子都想着他那不灵的狗鼻子。 他心情复杂地自我安慰着,不过是将打乱的珠子拨回原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白捡了这么多年的特异功能,触摸了常人毕生无法踏足的领域,也该知足了。 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消化这份突如其来的改变,宁随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压下心头的思绪,专心陪着夏蓉在南岐市玩了三天。 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夏蓉从行李箱掏出两件衣服和几样小东西递给宁随:“喏,给你买的,待会妈送你回家,你记得把作业都写完,啊?” 宁随接过衣服,弯腰把为夏蓉做的信息素香水放进行李箱,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行了,机场那么远,一来一回多耽误时间。”夏蓉刚拉上拉链,宁随就直接将行李箱拎走,还不由分说地把自己也塞上了车:“我接的就得我送,这叫有始有终。” “……好吧好吧,随便你。”夏蓉当然也舍不得儿子,就由着他去了。 办好登机手续后,母子俩在安检处拥抱道别,夏蓉说:“今年你是要跟你爸过年的,那就只能明年再见了。” “嗯。”宁随点头应了,“妈,再见。” 夏蓉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宁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心里才慢慢踏实了下来。 他摸出手机给司越发消息:“我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司越的上一条回复还是在两天前,说是要画画,然后就再没了音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笔仙给吃了。 五分钟后,司越没有回复。 宁随百无聊赖地点开朋友圈,大家的国庆假期都过得有滋有味,朋友圈划了好久还划不到昨天,他一边走马观花地浪费流量一边等某人的消息提示。 十分钟了,笔仙依然没把某人吐出来。 估计是在忙吧,司越好像难得回老家一趟,宁随不想表现得太不矜持,于是退出了微信。 然后他做贼似地转开了眼珠,把联系人界面拉到S再一通乱点,假装巧合地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等待接听的时间里,宁随特别做作地清嗓子咽口水,还舔了五六七八次嘴唇。 终于等来对面传来熟悉的嗓音,他又立刻把什么矜持委婉都抛在了脑后,单刀直入问:“你这两天干嘛呢?” 司越像是刚睡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他从胸腔里哼出的那句话便更添了几分含糊:“画画,没注意时间。” “你不会是画了一天一夜,刚才躺下睡会儿吧?”宁随有些惊讶,“画的什么啊,这么入迷?” “……瓶子,设计图,”他似乎翻了个身,话筒蹭在枕头上,嗓子还低哑着,“画了不少。” “那……”宁随本想说不打扰他了,但还是私心占了上风,“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明天就上学了,你可别忘记了啊。” “没忘,请过假了,”司越自然听得懂他什么意思,心情愉悦地笑了笑,“这边还有点事,我可能明晚才能回去。” 明晚回来肯定赶不上晚自习,那就是后天早上才能见着。 宁随撇了撇嘴,有点蔫了:“行,我知道了。” 他断了念想,乖乖回家埋头写作业,一直写到晚上十二点多,终于紧赶慢赶地补完了。 这几天宁端出差,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洗个了澡换上夏蓉给他买的衣服,想了想明天上学要穿校服升旗,又把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 他拉开抽屉想把夏蓉送的那些小玩意放进去,不料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抽屉右侧的那张合影,上面的年轻夫妻抱着小孩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这张照片他一直收在相册里,不是他放的,那就是…… 宁随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一家三口的笑脸,想到自己去上学的时候宁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照片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酸。 宁端和夏蓉刚离婚的那两年他经常躲在屋子里偷偷翻相册,后来反倒是把相册藏在抽屉最深的地方不愿多看,要不是今天猝不及防地瞥见了八年前的时光,他几乎忘记了宁端年轻时的样子,曾经的夏蓉也不像今天那么瘦,妆容已经盖不住脸上的皱纹。 泛黄的照片留住了曾属于一家三口的幸福圆满,宁随看不出照片上自己的年纪,但他记得这张照片拍摄于八年前,是他们家的最后一张合影。 八年前宁随刚刚出院,整天都浑身难受,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有片刻安宁,宁端辞掉了饭店厨师的工作,在家里守着儿子,只要小宁随一睡醒,就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 与之相反的,夏蓉整天留在医院里,魔怔了似地守在腺体科,一天要问上八百遍,问她儿子的病应该怎么治。 终于,同事们无可奈何地告诉她,这病治不好,医院领导也忍无可忍地找她谈话,她红着眼睛一直哭,哭完之后眼泪一擦,说她要辞职,要改去研究腺体。 大家伙兴师动众地来挽留,□□脸的说她是医院最有前途的眼科医生,只要继续做下去,先赚够了钱,迟早能等到新技术和新药的面世;唱白脸的说隔行如隔山,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转去学腺体也学不出什么成就,纯粹浪费时间。 夏蓉一概不听,谁来劝都只有一句话。 “我要救我儿子。” 她打定了主意,那天下午回家后,她听着宁端的指挥做了一顿饭,把相机摆在电视上定时拍了照片。 她抱着宁随一口一口喂他吃饱了,然后才告诉他,宁随啊,妈妈要和爸爸离婚了,要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城市深造,妈妈一定会治好你的病,你以后就跟着爸爸,乖乖听话。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抖着手把碗筷都摔在地上,她说妈妈舍不得你,但是妈妈也没办法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你跟着我多苦啊。 那天晚上宁随疼得睡不着觉,但他悄没声儿地忍着,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听见爸爸小声说着要去跟朋友一块经商赚钱,妈妈走来走去地洗衣服收拾卫生。 身上稍微不那么疼了,他就跑下床趴在门边偷看。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和平常一样温馨,唯一的不同是妈妈打开了取暖器,她举着刚洗好的衣服慢慢烘干,雾蒙蒙的蒸汽从衣服和脸上升起来,从没断过。 后来他还是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没全亮,屋子里已经空了,他看着床尾处叠好的新衣服,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妈妈,却再也没有人回答。 就算宁端送完夏蓉回来抱着他一直哄,他也忘不了那个静得可怕的清晨,而从那以后,他就没法忍受在意的人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离开。 好在生茧的血肉能将所有尖锐的痛都磋磨成秘而不宣的冷,宁随深吸口气,把照片重新收回相册里。 时隔多年,其实他早已记不清当时的心情,只记得泪水汹涌一片模糊的视线。 可能是那时候年纪太小,脸盘还没长开,所以才反过来怪眼泪太多,后来脸皮撑开了,接得住事儿了,也就再没流过那么多眼泪了。 入秋的夜风泛着凉意,他有些疲倦地趴在床上,头脚颠倒,枕头也不要了,只把脸贴在新衣服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红杏出墙 第二天在学校里,宁随看着自己身旁空落落的座位,只觉得哪哪都别扭,他一会儿把腿搭上去,一会儿又把胳膊架上去,可不管怎么折腾都填不满,反倒给自己折腾出来一肚子莫名其妙的脾气。 老杨在课堂上公布了本学期的奖学金评审要求,司越不在,宁随本来打算发给他,但转念一想,他自己都不来上课了还要什么奖学金! 不来上学枉为学霸! 他揣着一肚子脾气闷闷不乐了好久,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把那个绑铃铛的抓出来毒打一顿。 在他去行凶之前,林继衡稍微拦了一把:“哎等会,你去哪?” 宁随看着他的手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这么近的距离,他却几乎闻不到林继衡身上的炸鸡味了:“去一楼……老师办公室。” “那你把手机借我拍个照。”林继衡说。 虽然林继衡还不知道宁随和司越的关系已经从好同桌升级成了好对象,但宁随爱屋及乌,当场解了锁把手机递给他:“你没带?” 林继衡张口套娃:“我是要用你的手机来拍我的手机。” “看,新手机壳。”他举起那个塑料壳晃了晃。 这好像是国庆举办的某个音乐节的纪念手机壳,宁随昨天还在陆思睿的朋友圈里看见了他发的活动现场照片。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正坐在教室另一头的陆思睿,溜达着出门了。 仗着自己腿长,宁随一步跳过好几个台阶,飞快地跑到了一楼大厅的那堵公告墙前,从每次考试后都会更新的优秀学生照片里找出了司越的脸。 学校贴出来的照片都是随便拍的,考完试出成绩后找个课间把学生们叫过去,“咔嚓”一下就完事,不过是为了起一个表扬的作用,照片里的颜值全部腰斩,但宁随看着就是酸。 他有一堆司越的偷拍抓拍照,正大光明怼脸上的却一张都没有。 “啪”,一巴掌盖上去,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更像是挡着他的脸不许别人看见。 宁随挪开手指,从指缝里偷看一眼,又挡上,再看一眼,再挡,一直玩到上课铃响,心里那口闷气一扫而空,又乐颠颠地回教室去了。 夏城的远郊墓园里,司越默默对奶奶的遗像道了别,在一干亲戚的簇拥下扶着爷爷慢慢离开。 按照往年的惯例,待会一家人还要聚餐,不过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了精力不济,出了墓园就提前坐车回去了。爷爷一走,司越也露出几分掩不住的疲倦,靠在司奕的车上点了根烟。 蒋敏本想说他两句,但见他眼底泛青眼中泛红,还是忍下了:“昨晚上又没睡吧?算了,你也先回去睡会儿吧,中午聚餐就别去了,晚上吃饭再叫你起来。” 司奕拉开车门把儿子塞进去,这是同意了,但嘴上还不忘训话:“一家人都在一起,就你独行侠,像什么话?往房间里一躲,两天都不肯出来,我看你也不是来陪爷爷的,来了和没来一样。” 司越没力气跟他爸顶嘴了,他揉着眉心回复了宁随的消息,正要闭目养神,林继衡就来骚扰他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他困得不行,半睁着眼睛回了两个字:“明天。” 林继衡:那我有个好东西要先给你看看 林继衡:你猜是啥? 司越不感兴趣地摁灭了屏幕,头一歪就睡着了。 到家后,司越洗个澡换好睡衣,正要往被子里钻,就发现呼吸灯一直闪啊闪没个消停,他强打精神拿起来一看,是林继衡见他始终没有回音,不敢再撩,老老实实地自己交代了。 林继衡:我今天借用了宁随的手机,然后发现了这个 林继衡:我怀疑他暗恋你 他发来一张照片,拍的是宁随手机桌面上的备忘录,上面满满当当地写着本学期的奖学金评审要求,每一条都能跟司越对上号。 林继衡冒着被缴手机的巨大危险给司越通风报信,自以为算得上坦白从宽,不料等来等去也等不到司越的免罪恩旨,只好硬着头皮再加点码。 宁随回到教室后,林继衡把恢复原样的手机还给他,他看也没看就塞进桌肚里,正要顺便摸支笔出来,手却拐了个弯,伸长了胳膊舍近求远地从司越桌肚里掏了支笔。 林继衡站在宁随旁边,举着手机将开了录像的镜头对着宁随:“宁随啊。” “啊?”宁随头也没抬。 林继衡问:“我看到你手机上那个奖学金备忘录了,能发给我吗?” 司越把扔在地上的睡衣一脚踢开,刚收拾好书包,手机就不安分地震了震,消息依然来自林继衡,不过这次却是一个视频外加一句话:“学习委员难哄哦,看到笔记都不高兴,那就让你看看真人吧。” 那段视频很短,偷偷摸摸的角度只拍到了宁随的头顶和他手里那支很眼熟的水性笔,林继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老越刚才问了我奖学金的事,我本来想给他整理一下,结果就发现你已经弄好了。” 林继衡下了个套:“你俩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啊?” 司越盯着看宁随的反应,可对方头也没抬,他看不到想见的那张脸和亲过的嘴唇,只有自己的水性笔被他握在手里,在草稿本上一点一点。 上课铃响了,宁随还是没吭声。 “放假几天玩野了是不是?!”老严威风凛凛地走进来,拍着数学课本在讲台上一声大吼,林继衡猝不及防被吓得赶紧捂住手机,画面一阵混乱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视频的最后,只听见老严大喊一句:“宁随你这次月考都成绩退了步还笑那么开心干什么!给我站起来!这题你来讲!” 视频到此结束,司越动了动手指,飞快地给林继衡回了消息:“不用怀疑,他明恋我。” 然后他收起手机,背着书包大步跑了出去。 南岐一中是铁了心要把学生们玩去的时间都补回来,今天一天都是高强度的学习,临近晚自习前,广播还通知各班派人去领取新教材和习题册,宁随想了想,决定代表不在场的同桌履行一下学习委员的责任,并顺便散散步消消食。 被抓壮丁的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宁随走在最前面,带着人假公济私地绕了一大圈路,穿过一楼大厅往教师办公室走,就是为了趁机瞄一瞄优秀学生展示墙。 然后被他偷瞄的那个人就发消息来了。 司越:你在哪? 宁随回道:准备去老师办公室搬书 司越:别搬书了,出来帮我搬个行李 宁随倏地停下了脚步。 司越又发了一条:我刚找了林继衡和潘正航,他俩都说没空 宁随看了一眼旁边被缴了手机愁眉苦脸的林继衡,没拆穿司越的谎话,见色忘友地丢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转身脚不沾地一路飞奔跑到了校门口。 宁随:你到哪了? 司越:还有十分钟 宁随:好 1分钟是60秒,10分钟就是3600……呸,600秒! 这么一想,十分钟也没多久了。 宁随心中暗喜,原地自转三周半又绕树公转七周,再拿起手机一看,靠,居然才过去两分钟。 “咚咚”,被他绕晕的柚子树晃了晃枝叶,颇不耐烦地甩着两颗青中透黄的野柚子打在他脑门上。 宁随抬头一看,树上结满了举手可摘的柚子,每个都只比拳头大一点,无聊透顶的宁某顿时眼前一亮,一把将校服外套的袖子撸上去,然后抓着手指往手背上压了压。 热身完毕,一双罪恶的手伸向了那棵引火烧身的无辜柚子树。 司越背着书包进校门时,就看到宁随盘腿坐在草地上笑眯眯地望着他,校服兜里揣得鼓鼓囊囊的不算,两条胳膊上还抱着四颗柚子。 “早说你想吃,我就给你买了带进来。”司越接过两个柚子拿手臂垫着,空出一只手把他拉起来。 “那不一样,”宁随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随口道,“家柚不如野柚香。” “哦,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司越抬起下巴,拿眼角瞥他,“你都是这么出去打野食的?” 宁随:“……” “真打了?红杏出墙了?”司越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他紧赶慢赶地飞回来,又困又累,不讨点红利怎么行,“坦白从宽吧,我保证不吃醋。” 司越把书包甩到手臂上挂着,拉开拉链把柚子装进去,手上的装完了就伸手去掏宁随的口袋,还一脸坦荡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问题是宁随一边口袋里只有一个柚子,而他每个口袋都摸了好几遍,成功把自己男朋友的脸摸得越来越红。 宁随脑子里咕噜咕噜的直冒泡,他挣扎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不是让我来拿行李的吗,你行李在哪啊?” 司越看着他红得快滴血的耳朵,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想说我是想早点看到你,又想说你真笨啊。 但最后他只是把书包重新背好,然后握着宁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给,把我拿好了,我们走吧。” 宁随沉默片刻,偏头转开了滚烫的脸,手指却非常诚实地迎上去扣紧了。 两人并肩走着,两只手藏在宽松的校服袖子下偷偷牵了一路,掌心都捂出了热汗。 回教室后,宁随把摘回的野柚子送出去大半,自己留下一个用尽手段扒掉了不算厚的外皮,跟司越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酸了点,”司越在纸巾上吐出两颗籽,“不过也还行。” 宁随剥开一瓣柚子,先咬了口那两片白色的薄皮才去咬果肉:“你刚才不还想吃醋吗,醋更酸。” “那你下次给我摘两个野桃子,”司越捏走了他手背上黏着的一粒柚子肉,“我保证不嫌弃。” 林继衡剥柚子时无意中瞥见了司越眼底的笑意,心头掠过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明明只是几天没见而已,他却忽然觉得对方像是长途跋涉远行而归,很想上去说一声“好久不见”。 虽然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好久”到底是多久,但依然没由来地觉得很开心。 柚子剥了皮,撕开一瓣放进嘴里。 学校里结的野柚长得小,剥开后个头更小,果肉看起来倒更像柠檬,虽然不甜,但胜在水分充足,柚子皮淡淡的苦味压住了野生野长的酸,浑然天成的青涩揉在一起,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光,是不完美的独一无二。 ☆、铁证如山 拿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没有姓名的体育老师如是说。 据说高二1班的任课老师们在办公室里经行了严肃的会谈,在一番激烈的抉择但依然抉择不出来后,他们不得不使用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解决了无数争端的游戏——锤子剪刀布。 然后化学老师输了。 “据说她老人家当场就甩着花白的头发狠狠踩了体育老师一脚。”林继衡说。 “故事讲完没,”宁随拍拍课本站起来,“讲完就赶紧下楼排队吧。” 司越把手里那本没整理完的化学笔记放进抽屉,同桌俩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林继衡看着他俩那都快黏上了的背影,心情复杂地捶了捶课桌。 好朋友没有对象的时候他觉得很担心,可好朋友跟人成双成对了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开心不起来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大雨耽误的体测虽迟但到,1班众人唉声叹气不情不愿地去了操场,宁随下楼前瞥见陆思睿拿着抑制剂躲去了卫生间,知道他正好发情期,便主动找体育老师要了器材室的钥匙,跟司越一块去搬东西。 狭小昏暗的器材室有些凌乱,四面墙壁都堆得满满当当,篮球和排球装满了几个移动铁筺,还有两张拼在一块的桌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零碎。 宁随颇感兴趣地探着脖子看了一圈,结果被灰尘激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仰卧起坐的垫子,拿三张就够了吧?还有立定跳远的尺子,你们Alpha引体向上要用的滑石粉。”他手一撑跪在桌子上,去拿放在置物架最高处的盒子。 “够得着么?”司越仰头看着他。 “啊,”宁随顿了顿,忽然猛地一偏头,似乎被灰尘迷了眼睛,高举的手臂也收了回来,像是要揉眼睛,“你过来点,搭把手。” “我来拿吧,”司越怕他乱动摔下去,便凑近了一手绕过他按在置物架上,手臂圈着他的腰,“你先下来。” 宁随把人骗得送上了门,落下的手便直接抓在他肩膀上,迅速俯身在司越脸上亲了一口。 猝不及防被他偷袭,司越一怔之后果断反击,胳膊收紧箍住Omega瘦削的腰,把人单手抱下来再转个身推上桌坐好,毫不犹豫地吻了回去。 轻灵的尘埃在阳光中游弋,而他站在阳光之外,抱着他喜欢的男孩躲在体育器材室里亲吻。 … “老师对不起,我有点事来晚了,”陆思睿打完抑制剂后小跑着赶去操场集合,“我现在就去搬器材!” “没事,你们班的人已经过去拿了。”老师说。 “啊,谁去了?”陆思睿一懵,这是□□掉下个活雷锋? “叫司越的那个。”体育老师不太记得人,只有司越因照片贴得太多,刷脸过于频繁而有幸入了他的眼。 陆思睿立刻抖了抖,他哪敢劳驾A神,忙不迭就转身往器材室跑了。 一把推开那扇半遮半掩的门,陆思睿说:“司越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 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他现在处于发情期,正是对信息素最敏感的时候,几乎瞬间便察觉出了这间小屋里漂浮的信息素到底有多么的不同寻常。 这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暧昧味儿,必须得是Alpha和Omega彼此情动纠缠不清时才会出现的啊! 这是什么?! 这是信息素吗?! 不!这他妈是铁证如山! 苍天啊大地啊,A神居然趁着体育课偷偷摸摸搞对象啊! 陆思睿震惊了迷茫了晕头转向了,他瞪着眼睛杵在门口呆了半天,好容易回过神想看看被搞的对象是哪位,司越就抄起一块海绵垫怼到了他脸上:“出去。” 小陆同学不自量力地想要反抗:“那什么我还要过去拿东西……” 司越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都拿了,走。” 陆思睿被他连赶带撵地推了出去,只好拼命抽着鼻子去闻那点残留的Omega信息素,试图以此推断出A神地下情对象的真实身份。 他哼哧哼哧地闻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这个闻起来很清甜的信息素他不认识,猜不出来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平时在学校里大家都把信息素收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关系足够亲密,很难知道别人的信息素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此路不通就绕路而行,陆思睿开始了睿智的思考——最有可能知道司越地下情对象的人是谁? 发小林继衡?是有可能,但林继衡那颗热衷八卦的心根本藏不住,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告诉自己,以此推断,林继衡应该还被瞒在鼓里。 除了林继衡那就是宁随了,他和司越是同桌,两个人待的时间最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陆思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心里猫抓似的痒,翘首以盼等着宁随出现,宁随却一直等到排队喊口令了才姗姗来迟。 怎么不知道配合一下呢!陆思睿恨铁不成钢。 可能因为迟到的缘故吧,宁随看起来有点心虚,不仅不配合,还特意绕一圈避开了他这个体育委员,陆思睿一点搭话的机会也找不到,那颗八卦之心差点没给憋出内伤。 为了待会体测的成绩更好,老师让他们准备活动做全套,跑完几圈操场后集体向右转,横排变竖排,伸直了胳膊拉开队伍间距。 宁随和司越原本都站在最左边,这一转身顿时就从一前一后变成了一左一右,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对视一眼,宁随又想起了刚才陆思睿闯进来时他心蹲在桌子后面的窘境,于是两人指尖相触的时候,宁随身子一歪,故意在司越手上打了一下,结果立刻就被司越反手抓住了。 两个人的影子顿时连在一块,大咧咧地敞在阳光下,像是巴不得被人看见他们的亲昵。 “放心,”司越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道,“他不知道是你。” 指纹相触的热度不由分说地钻进心口,宁随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自己告诉他。” 司越一愣,宁随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抬脚在他的影子上踩了好几下:“陆思睿你听好了啊,司越是我男朋友。”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司越指着陆思睿,“去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体育老师抬起头的瞬间,宁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把他的手拽回来,然后赶紧回到原位站好。 “你带没带脑子?”全班人都跟着体育委员伸展胳膊喊口号,宁随看起来跟他们一模一样,只是嘴型不同,“早恋呢,别破坏气氛。” 热身结束,陆思睿拿着花名册念考试分组,司越站在宁随身后,在他脖子上轻轻捏了一把。 50米往返跑很快就考完了,之后就是ABO分组的专项考核,先考Alpha的引体向上,而Omega人数少,立定跳远和仰卧起坐又可以共用场地,所以向来是和Beta们并在一起考。 司越轻轻松松拿了个满分,他手一松从单杠上跳下来,拦住了正要往立定跳远场走的宁随:“你去哪?” “考试啊。”宁随纳闷。 司越指着地上摆好的深绿色海绵垫:“Omega在这里,仰卧起坐。” 宁随登时就眼角一抽:“我靠。” 他万万没想到,这“脱B入O后遗症”居然还是个360度无死角并发症。 老师吹响了集合的口哨,宁随几乎把嘴唇抿成了直线,整个人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帮陆思睿压腿数数,然后下一轮就换他躺着,被陆思睿压腿。 陆思睿看着浑身僵硬的宁随,包藏祸心地安慰道:“不就是第一次嘛,别紧张,你先试着做几个,然后我给你讲个八卦放松放松。” “从前有个体育委员,他在体育器材室里发现……” 宁随根本没听见陆思睿说什么,他四肢紧绷完全不得要领,没并拢的双腿大幅度拱起,屁股也在垫子上挪来挪去,没做两个就把衣服蹭上去了一大截,露出一段腹肌隐现的瘦白窄腰。 陆思睿才开了个八卦的头,司越就皱着眉走过来,屈膝半蹲在宁随旁边,一边帮他挡太阳,一边伸手拽下了他的衣服防止他走光。 宁随条件反射地弓起了腰。 陆思睿:“…………” 这回他终于准确地解读出了司越脸上的“占有”和“霸道”,却还是死不悔改地朝着错误的岔道一路狂奔,只觉得司越是看穿了自己的算盘,所以出手扼杀了他在八卦边缘的试探。 陆思睿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司越把宁随看得也太紧了,这严防死守的劲儿,就好像宁随不是个普通知情群众,而是他对象本人似的。 唉,愁啊,所以他那个藏着掖着的神秘对象到底是谁呢? 陆思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沉思中的他被错误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注意到宁随那张红得非常不自然的脸。 一分钟的仰卧起坐结束,宁随的成绩定格在34个,没及格。 体育老师站在立定跳远的尺子边扬声问成绩,司越看了陆思睿一眼,陆思睿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转头大声说:“报告老师,宁随做了40个,70分!” 宁随面色带喜,司越面无表情:“谁让你谎报成绩的?” “……啊?”陆思睿一愣,他理解错了吗?“不是,你……你记错了?他这34个没及格啊,要重考的。” “没及格就要按规矩来,”司越说话的时候义正言辞,眼角却往宁随的腰上瞄了过去,“重考就重考。” “也……不用那么守规矩吧?”陆思睿知道他说的对,但还是努力帮宁随说情,“学习委员又……又不管体育的。” 宁随:“……” 他守规矩个屁。 宁随揉着肚子扭头就走。 ☆、妖精装死 体测那点运动量对宁随和司越来说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宁随变成Omega后,考试项目还从1000米降到了800米,他夹在一群柔弱可怜的Omega中,那速度简直是开了挂。 像陆思睿这样的,一场考试下来直接原地瘫痪,而他却还生龙活虎地跟司越一块冲食堂,赶上了二楼限量供应的好菜。 “晚上咱们比一比,老杨的作业看谁先写完,”饭后,宁随把餐盘放好,给司越递了张纸巾,“你中午不要偷偷写啊,我想睡一会儿。” “我跟你一起去教室。”司越说。 “不回宿舍行吗? ”宁随问,“会被记名字吧。” 司越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就说是去图书馆了,老师不会说什么的。” 宁随:“……”果然成绩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故意问了一句:“你干嘛有宿舍不回要去教室趴桌子?” “因为你不能跟我一起回,”司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只好勉为其难迁就你。” 宁随笑了笑:“那我要是也不回教室呢?” “去哪?”司越抬眼看了看离他们最近的围墙,这是要准备违规了。 “你跟我来。”宁随招了招手,带着他直奔小艺术楼。 这栋小艺术楼是创校初期的老建筑了,一直保留到现在,也算南岐一中的特殊存在。虽然不时会装修几次,墙壁也刷得雪白,但主体却已十分陈旧,木质楼梯上的红漆斑驳褪色,整栋楼都弥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独属于旧时光的韵味。 “来这干什么?”司越跟着宁随上到了二楼的美术教室门前。 “睡觉啊,”宁随伸手去摸旁边落满了灰的窗帘,“教室里中午留的人挺多,有时候说说话什么的,没这里安静。” 其实1班人要么补觉要么刷题,几乎不说话,只是那样的环境下一举一动都很惹眼,不适合早恋。 宁随觉得司越这样的优等生都这么出格了,他也不能拖后腿,没有条件偷偷摸摸就创造条件去偷偷摸摸。 美术教室用的老式蓝色窗帘是劣质的粗硬布料,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宁随轻车熟路地从半掌宽的底边里抽出一块有些生锈的铁片,两指捏着插进门缝里拨弄了几下,轻轻松松地开了门。 他拍了拍手上的尘灰,把用完的“钥匙”放回原处,随口解释道:“这东西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反正谁想用都能拿。” “你经常过来?”司越从他溜门撬锁的速度里品出了几分娴熟。 宁随说:“也不算吧,午休的时候经常有美术生在这里画画,没人的时候我才来。” 这间教室采光很好,堆满画具的旧屋里毫不吝啬地洒满了大片大片的阳光,宁随溜溜达达地转了一圈,半遮半掩地拉上了窗帘,营造出适合睡觉的氛围。 司越认真打量着这间熟悉的美术教室:“那你以前翘课都是去哪?” “跑步,或者去天请月处理一些事。”宁随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言颂从初三就开始拉着他去跑步,但他总是偷懒,直到高一的时候偶然发现司越经常晨跑,他才开始认真锻炼。 “中学生守则不建议学生放弃学业主攻事业。”司越说。 宁随没安好心地笑了:“我们学校事业最多的就是你。” 司越还不知道关于他的八卦传闻究竟有多离谱:“什么意思?” “说你在校是学霸大佬,校服一脱就是产业无数的霸道总裁,逆天杰克苏人设。”宁随说完,还特意举了个栗子:“看过那种弹窗小广告没?18岁高中生存款百万有车有房,在父母逼问下才说出实情。” 还没满18岁的高中生司某,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 宁随捂着肚子忍笑,撩完就跑见好就收:“你自己的不喜欢,那我给你讲别人的。” “你知道梁皓扬是怎么当上校霸的吗?”他掏出口袋里剩下的纸巾,一边擦桌子一边讲八卦,“我听言颂说,是因为梁洋洋天天逃学,他为了去抓人也跟着逃学,结果技艺不精被老师逮住了,还把学校里的逃学密道给暴露了。” 司越对这个逼上梁山的故事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可少年含笑的嗓音被阳光洗得清亮通透,他还想多听一听:“后来呢?” “后来教导主任就钓鱼执法啊,守株待兔蹲在那抓了一大串的人,处分通知书贴满了公告栏,那排面,啧。”宁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后来倒霉蛋们知道了前因后果,排着队去找梁皓扬寻仇,被梁皓扬打趴了又去搬救兵。结果这么一路打过去,连前任校霸都英勇就义了,他就莫名其妙地成新任校霸了。” 宁随一边说,一边把桌上散乱的木质画板抱成一摞,放回石膏像旁,“睡这边吧,我都弄干净了……咦?”他盯着其中一块画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司越,你过来看。” 司越接过一看,那画板上的用来固定画纸的金属架还没取下,边缘染了一圈五彩缤纷的颜料,也有铅笔绘上的信手涂鸦,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 “你的名字,”宁随指着画板下方不起眼的一角,舔了舔嘴唇,“这是有人暗恋你吧?” 司越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拍照存证:“哦,那你觉得会是谁?” “这就太多了吧,”宁随半真不假地喝了口醋,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要不你自己先交代交代?” “那我就说一句,”司越抬起眼皮,指着那个名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字是你写的。” 宁随:“?!” 他猛一扭头看过去,画板上的字分明是他高一上美术课的时候随手写的,他自认为那笔迹跟现在比起来差距还挺大,司越居然连这都能认出来? “我交代完毕,现在到你了,”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司越俯身撑在桌边,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胸前,“说吧男朋友,你暗恋我多久了?” 宁随闭着眼,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什么时候开始的?”司越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轻嗅着Omega一时紧张没控制好的香甜信息素,“坦白从宽。” “抗拒又怎么的?”宁随又一巴掌捂上了他的嘴,“你还睡不睡觉了?” “不睡,”司越把他的手拉下来握住,“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 “不睡就回去学习!聊天能提高学习成绩吗?不能!”宁随一矮身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拉开大门撒腿就跑。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学校里空无一人,宁随却还嫌躲得不够远,一溜烟跑到榕树后的灌木丛里才肯停。 “别动,”他回头看着司越,“就这里,你站好别动。” 司越应声停了,他后退几步直接坐倒在草地上,隔着一道灌木和十几块青石板路,重复了一年前那个即将到来的九月。 “我就是在这第一次看到你的,当时有个女生追过来跟你表白,”宁随说,“你们真烦,吵到我睡觉了。” “那怎么办?”司越抬腿走来,“给你补一个表白行不行?” 宁随往地上一躺,双手垫着后脑勺表演口是心非:“我只要你安静点,别吵我睡觉。” 司越沉思片刻,觉得君子都应该敏于行而讷于言,于是他也跟着躺了下去,用行动表达了三个字:“一起睡”。 宁随朝左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定个闹钟,别睡过了。” 司越偏头看着他的后脑勺,把手机解了锁递给他:“你来。” 宁随强行按捺了一秒钟,没按住,很诚实地接了过来。 入眼便看见了司越的桌面壁纸,是那张被传到贴吧的操场上的拥抱,少年Alpha双手护着只到自己鼻尖的Omega,阳光灿烂下,他垂眸凝望的神情近乎温柔。 他盯着看了很久,指尖轻轻颤动,然后翻身将额头抵在司越的肩头:“我的表白呢?” 司越软下了Alpha充满力量的坚硬肌骨,将宁随的脑袋搁在自己的颈窝处,然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偏头亲上他的嘴角:“睡吧。” 宁随握住他的手,在清酒味的安抚信息素里呼吸渐长,司越看着头顶层层叠覆的榕树枝叶,风和阳光恰到好处地落下来,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小鸟的梦话。 这一觉睡得并不长,可起来时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落叶青草和对方信息素的味道,那画面十分之引人遐想、非常之不可描述。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一起回教室! “决胜负吧!”宁随严肃地伸出一只手,“锤子剪刀布!——好了你赢了,快点滚。” 司越虽然不怎么高兴,但还是愿赌服赢,先一步回教室去了。 宁随把拍不干净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自己在外面一圈接一圈地瞎鸡儿晃悠,一直晃到预备铃打响。 饶是过了那么久,他还是做贼心虚,轻手轻脚地往楼梯上挪,结果还没靠近1班教室,抬头就被另一个贼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哎哟我靠你干嘛呢!”宁随瞪圆了眼睛盯着突然出现的陆思睿。 “嘘,嘘!”陆思睿拉着他跑远了些,“你小点声,我这等你半天了!” “干嘛,”宁随心里有鬼,满脸警惕,“什么事?” “问你啊,”陆思睿比他更鬼祟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同桌的对象是谁?” “谁?!”宁随惊得倒退两步,好悬没直接伸手掐死他。 陆思睿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传播八卦的乐趣,可紧接着又遗憾万分地叹了口气:“唉,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跟你说,我也是刚确定的,虽然不知道对象是谁,但绝对是谈恋爱了!我在他身上闻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了!两次!” 他竖起两根手指在宁随眼前戳来戳去:“两次啊!刚刚他回教室的时候身上都还带着一点!” “带着什么?什么味?”宁随条件反射地抽了抽鼻子,刚才他惊吓太狠,这会儿得了心率过速后遗症,连身带脑全部发麻,反应都慢了好几拍。 “这次太淡了,我也说不清,反正挺好闻的,”陆思睿说,“你们俩同桌挨那么近,你就从来没闻到过吗?” “我们挨得近吗?没有吧?”宁随答非所问地疯狂摇头。 “反正比我近啊,咱们全班就你有机会,”陆思睿自己不敢找死,就撺掇宁随去送人头,“你去打探一下呗,A神要是真谈恋爱了,咱们全校不都得疯了?” “那就疯呗。”宁随冷酷无情。 陆思睿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巴掌:“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那可是司越啊,他居然会谈恋爱?清心寡欲的一中A神到底是为哪个妖精堕入魔道了啊?这多大的事啊你怎么就不上点心呢!” 宁随:“…………” 妖精深吸口气,捂着脸埋头装死,一装就是一个月。 ☆、助纣为虐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结束后可以放一天月假,正好唐周桐说要外出去旅游寻找新的灵感,暂时关闭了店铺,所以对宁随和司越来说,这回是真正的休假。 而国庆节之后,司越和父母的关系逐渐好转,这次放假他自然是要回家住的。 最后一科考完交卷,司越站在高二4班门口等宁随。 宁随现在依然偏科,不过好歹是把考场从7班挪到了4班,总算没辜负学习委员的一对一栽培,能摸到重点班的汽车尾气了。 司越拽了拽单肩挎着的书包带:“送你回家?” “不用,我姑接我们一块回去。”宁随说。 “言颂又去你家住了?” “不是,”风有点大,宁随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我爸出差了,我姑让我去她家住。其实我一个人在家也挺好。” “你家……”司越忽然想到什么,“你们不是买新房子了么?” “是啊,二婚婚房,”宁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们应该很快就搬过去了。” “那你呢?”司越问,“你住哪?” “……”宁随的手在口袋里咔哒咔哒地按着圆珠笔头,“反正我不想跟他们住。” 司越正要开口,手机便开始震动,是蒋敏打来的电话。 “老越!”林继衡跑过来叫他,“阿姨在门口等着了,走吧?” 司越给蒋敏回了一条快捷消息,互相道别后他俩先走了,宁随一步一步挪下楼等了会儿言颂,然后再跟他一块被宁泉接回家。 “你今天是跟我们住还是回去?”车上,宁泉话音还没落,言颂就抓着宁随的外套使劲儿摇晃:“来我家,跟我住!” “算了吧,AO授受不亲,”宁随没好气地拍掉了他的手,“你一个Alpha能不能检点一点?” “哥你变了,不仅变性了还变心了,”言颂控诉,“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我胃里有你,”宁随毫不心虚地怼回去,“待会就把你炖了下饭。” 儿子都要被人下锅了,亲妈还助纣为虐:“七成熟,多加点黑胡椒。” 言颂:“???” “饿了没啊?饿了就自己拿点东西吃,”宁泉把副驾驶位上的一大袋零食递到后排,“别吃太多,回去就吃饭了,家里做了一堆好吃的。” 宁随以前从不吃零食,因为过于灵敏的嗅觉总是能从中闻出不健康加工剂的刺激性味道,初三病情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连饭菜的佐料味儿都受不了,只能吃清水炖肉和水煮蔬菜,可怜巴巴的舌头全靠水果续命,天请月就是那时候宁端买了送给他的。 言颂把塑料袋打开,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包装袋,宁随昨天还把言颂给的几袋零食转手送了司越,今天他却突然对这些零食们产生了一丢小小的兴趣。 言颂拆开一袋最爱的烤翅味薯片,一股肥宅快乐香扑面而来。 “真有那么好吃吗?”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宁随的嗅觉也慢慢回归了正常水准,原本气味刺鼻的膨化食品现在都变得浓香诱人起来。 宁随探头过去,将信将疑地捏起一片放进嘴里,“我就尝一片看看。” “觉得怎么样?”言颂问。 宁随沉默地咀嚼,咽下,然后又捏了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十分钟后,宁随满脸幸福地吃掉了最后一颗果冻,言颂捧着装满垃圾的塑料袋,不仅不心疼,还笑得贼眉鼠眼:“好吃吧?好吃你就多买点,吃不下的就扔给我,我全帮你吃掉!” 宁随说:“好的。” 一小时后,言颂抱着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零食,哭得悲痛欲绝:“撒开!不许碰老子的零食!你给我撒手!撒!手!” “哎呀你吵死了,”宁随一边把糖果往兜里揣,一边随口敷衍他,“我明天给你买新的!明天就还给你!” “不用还!居然私藏那么多垃圾食品,言颂你长本事了!”宁泉上去就是一巴掌,人到中年的Omega妇女依然保持着骁勇的战斗力,“给我回去背课文!待会我来检查!宁随你想吃什么全都拿走,一个也别给他留!” “好好好,谢谢姑姑,我先走了姑姑再见!”宁随眉开眼笑地洗劫完毕,带着一大堆战利品扬长而去。 这一晚,宁随窝在房间里零食不离手,一边吃一边写作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边都还躺着一大包薯片,这是铁了心要把人生前十几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于是痛快地闭上眼睛接着睡。 结果八点又醒了。 难得的假期,生物钟却不允许他赖个床。 他伸着懒腰爬起来,洗漱完毕后拆了几包零食当早点吃了,然后开始看书写作业,写累了就在书上画个皮卡丘,或者拿起手机跟司越聊几句话。 立冬之后南岐市的温度渐渐转低,午后飘扬的长风裹着习习凉意,宁随穿了件卫衣坐在窗边,耳畔的手机听筒中传来司越淡然清透的嗓音,他眯着眼睛把胳膊伸出窗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弄着软糯的浅黄日色,只觉天晴云澈,时光分外悠闲。 屋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门口响起了熟悉的锁芯“咔哒”声,宁随摁断了还没放完的语音,有些差异地回头:“老爸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宁端换上拖鞋,拇指按揉着积在太阳穴的疲惫:“回来睡个午觉,下午还有事。不好意思啊,老爸最近有点忙,没空去学校看你。” “这有什么,你自己多注意休息。”宁随说。 宁端又问:“期中测验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 宁随眨了眨眼:“自我感觉很优秀。” “可以,有自信,”宁端笑了笑,“今天不去跟同学去弄香水了?那你……晚上还有事没有?” 他心里忽然一跳:“没事啊,怎么?” 宁端倒了杯水走进来,坐在宁随的书桌前:“那就跟我去吃个饭吧,带你见见黄阿姨,我们差不多定了,你看你……嗯,你觉得怎么样?” “哦……”宁随熄了眼中的晴风,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挺好啊,新房子装修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东西都弄好了,下个月就可以住,你的房间是黄阿姨给你弄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宁端放下杯子,双手撑住膝盖直视着宁随,慢慢地说,“不过呢,你也不用想太多,就先去看看,如果你对她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告诉老爸,老爸向你保证,如果你不同意,那我肯定就不跟她结婚,我肯定是最先考虑我儿子的想法。” 宁随笑了笑:“我当然同意啊,挺好的。” “没事,你可以慢慢考虑的,晚上吃完饭再说,”宁端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回房,“我先去睡一下。” “我也困了。”宁随站起来往床上一扑。 “睡午觉好,拜拜儿子,午安。”宁端顺手给他关上了房门。 宁随踢掉拖鞋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他光脚走到门边轻轻转上了门锁,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转身从书包里翻出耳机带上,宁随给司越回了一条消息说要午睡,然后戴上耳机裹在被子里一遍一遍重复地听着他发来的语音,直到睡着。 然后他就梦见了司越。 梦里他们还在三木干活,有个客人带着小孩走进来,小孩想要棒棒糖形状的香水,一直缠着要司越给他设计棒棒糖香水瓶,不给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小孩的哭声穿透性极强,杀伤力巨大,可宁随舍不得醒过来,只好耐着性子哄他:“这还有其他香水啊,也很漂亮的,不要棒棒糖,换一个别的好不好?” “我就要棒棒糖,我就要糖!”小孩子哭得更凶了。 宁随蹲在他旁边说:“那我给你买糖吃,真的糖,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的吗?那我要好多好多的糖,好甜的糖!要草莓的!”小孩说。 “好,我去给你买,”答应下来后,他又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看司越,“你等等我啊,我去给他买糖,马上就回来的。” 司越像是回了一句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他还没来得及听清,人就已经到了大街。 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进商场里一层一层地找,但翻遍了整栋楼也找不到一家卖糖的店。 宁随找得有点烦了,他心想干脆回家吧,反正家里有糖,给小孩拿一点,再把最好吃的留给司越。 那就回家吧。 这么想着,他忽然就高兴了起来,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不是那间和爸爸住了八年的屋子,而是九岁前跟爸爸妈妈和奶奶一起住的老房子,那才是他真正的家。 他熟门熟路地跑到楼下,大声喊道:“开门啊,谁来开个门,我回来啦!” “你怎么又不带钥匙啊!”言颂从楼上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言颂踩着拖鞋出来,并拢着小短腿往下跳,一跳就是几个台阶,步子又急又重,门刚一打开,宁随就立刻扑进来,伸着手往言颂脖子上招呼。 “哈!你完蛋了!”宁随躲开言颂乱挥的爪子,手脚并用地锁住他,兄弟俩顿时闹成一团,“吃我一拳!” 两人又是“咚咚咚”砸楼似地跑上去,奶奶站在门口,弯腰抱着两个宝贝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哟,你们小心点!” 这一通吵嚷惹火了邻居,住在隔壁的孤寡老太破口大骂道:“死爹没人要的小鬼在这大吼大叫的干什么!狗嫌崽!” 宁随的奶奶一听,一把抄起旁边沙发上还没收拾的晾衣架,气势汹汹地怼着她家大门骂了回去:“贱死人少在这放屁!晓不晓得管好烂嘴巴!” 邻居不甘示弱:“死瘪婆鬼脸气,小心血从脑子飙出来了!” 两个老太太堵在楼道口比嗓门,宁随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一偏头看见夏蓉下班回来了,连忙扑上去抱着她的腿:“妈妈,我好想你!” “都别吵了,别吵了!”夏蓉一手揽着儿子的小脑袋,一手把奶奶推进去,满脸歉意地回头跟邻居赔笑,“您别生气啊,快回去做晚饭吧,没必要啊是不是,这么点小事。” “什么小事情!”奶奶非常不高兴,“你不晓得那死恶婆骂得多难听啊!都踩我鼻子上了!” “妈妈,我不喜欢她,”宁随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扁着嘴说,“她凶死了,我从来没听到她不讲骂人话的。” “妈你也少说两句吧,”夏蓉已经在医院累了一天,她皱着眉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明知道她什么人还要跟她吵,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奶奶把晾衣架丢开,提着两个拳头直瞪眼。 “那你就当着小随的面这么跟她骂啊?”夏蓉也烦了,一巴掌拍在沙发上,“怎么能让小孩子听到这种话!” “哦,那你是怪我啊?”奶奶压低身子凑过去,说,“我天天做家务忙里忙外,还得给你们煮饭吃,你嫁过来这么久你煮过几餐啊?啊?” “这种事明明可以请个阿姨的,你偏舍不得那点钱,”夏蓉无奈地捏着眉心,“难道我就不忙吗?” “你也可以不忙啊,”奶奶立刻接道,“别去你们那个医院上班了,就在家里带孩子不挺好?我儿子又不是没本事,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Omega天天往外头跑,自己老公儿子都不管了,别人知道说得我儿子多难听!” “这不是一码事!”嫁过来那么多年,夏蓉早就放弃了跟她讲道理,头也不抬道,“天天闷在屋里我不得无聊死啊。” “那你再生一个!”奶奶说,“两个孩子够你照顾了!” “早在这等着我了是吧?我有小随一个就够了,你想都别想!”夏蓉嗤笑一声,起身直接回了房间。 眼看着房门被夏蓉用力关上,宁随赶紧从沙发上跳下来,追着妈妈跑过去,然而他开门后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夏蓉不见了。 “妈妈?”宁随左右看了看,“妈妈呢?” 他找不到妈妈,又转头跑回客厅:“奶奶,妈妈去哪了?” 客厅里同样没人,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顺着半开的房门看见了床尾叠好的一件新衣。 猝然袭来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他放声大哭起来,用幼童仅有的喊叫对抗汹涌而来的无助和孤独。 邻居的喝骂声再次响起:“嚎什么嚎!哭丧还是喊冤啊!死鬼婆还不快把你的……” 对面的女人骂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后一个愿意陪她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宁随在小孩的哭闹声中猛地睁开眼睛,随着意识的恢复,真实世界的袭扰也如潮涌来——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灭了苟延残喘的阳光,冷风阴沉了脾气,拽着隔壁阳台上损坏的铁衣架不停地往墙上摔,楼上家长的斥骂和小孩歇斯底里的哭喊更是格外的提神醒脑。 这觉是睡不下去了。 他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发呆,又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 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每次梦见过去之前都有一段好长的铺垫,像是东拼西凑地借来几分战战兢兢的底气,务必盛装打扮才能面对曾经的狼狈不堪。 他眨了眨被初冬寒风吹得发涩的眼睛,无意识摩挲着脖子后面的那块腺体。 时间是比风更湍急的东西,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夏蓉去了江城深造,一步步成为了著名Omega腺体研究专家,宁端拿出积蓄自己创业,逐渐做到如今小有富裕的规模。 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往前走,每一天的路都是新的,只有变是永恒不变。 宁随沉默片刻,把心里那根渗血的冰刺重新摁了回去。 这没什么,习惯就好。 ☆、附赠嫁妆 宁端准备出门的时候,宁随正抱着一筒薯片坐在茶几上,开着电视玩手机。 “别凑那么近,沙发买来干嘛的?”宁端看了他一眼,“晚上吃饭,确定了吧?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来接你 ?” 宁随捏碎了一块薯片:“我自己去就行了。” 楼上不和谐的亲子教育还在继续,宁端一边换鞋一边说:“这买了快十年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行了,吵到你了吧?没事,反正那边也快弄好了,等你下个月放假回来就可以搬过去住新房子了。” 宁随低着头和司越聊天,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宁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你那个同桌,司越,他考得怎么样?” 手机吓得一蹦三尺高,宁随迅速回神:“啊……他、他还挺好啊。” “那你有没有多找人家学习一下?你看你那成绩,偏科偏成什么样了,”宁端低头点了根烟,没发现儿子那一秒钟的惊慌,“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拿个第一名回来啊?” 宁随战略性视线漂移:“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 “算了,我懒得理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宁端吐了口烟,他放弃说教,伸出了一个巴掌。 宁随跟着伸手,父子俩一击掌,宁端笑着转身走了。 宁随舔了舔嘴唇,马上就给司越发了条消息:我爸刚才夸你了 司越很快回复道:夸什么? 宁随:夸,你帅你牛你第一 司越:夹带私货,我收下了 宁随笑了笑,问:你待会睡午觉么 司越:作业还没写完 宁随本来想回“那不聊了,你快去写吧”,但手指却敲下了另一串字:我晚上要被迫营业了,出去跟我爸和未来后妈吃饭 消息送出去了,他盯着聊天界面,司越却直接打了电话:“已经定了?是要去新家吗?” “不是,只是吃饭而已,”宁随说,“他俩万事俱备就差我老人家点头盖印了,我能不成全吗?” 司越问:“那你去那边看了吗?你的房间布置得怎么样?” “没看,”宁随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住也住不久,无所谓了。” 再过一年他就高中毕业了,不管高考如何宁随都没打算留在南岐市读大学,每年寒暑假能回来几天还不知道呢。 司越沉默片刻后转开了话题,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直到挂了通讯,雨声依然未歇。 写完的试卷堆在一边,摊在司越面前的是被剪碎的化学竞赛题。他把笔记本翻到夹着月季干花的那一页,然后将选出的题目一张张贴上去。 司奕敲门进来:“怎么电话打那么久?” 期中考试后要开家长会,他没时间去,所以刚和班主任老杨通了电话,询问司越在校的表现如何。对于霸榜年级第一的镇班之宝,老杨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一通狠夸,什么聪明刻苦懂事有礼,听得司奕喜上眉梢,哪哪都舒畅了。 带着这么厚的滤镜,司奕就觉得司越不管做什么都是心里有数的,哪怕多跟同学玩玩也没什么,绝不会耽误了学习,所以他只是有点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司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包小饼干递过去。 司奕满足地收下了儿子的孝顺,很给面子地拆开吃了:“跟你同学聊天?” 司越说:“跟我男朋友聊。” “……”司奕拿出征战商场多年的定力,克制着没有往儿子这张帅脸上喷饼干渣,“你再说一遍?” “你儿媳妇,”司越难得听话地换了个用词,指着他手里的饼干说,“你现在吃的东西就是他送的。” 司奕:“…………” 懂事有礼个屁,心里有数个鬼。 司奕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位天降儿媳的饼干噎住了还是被过大的信息量噎住了,总之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这个臭小子,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司越轻描淡写地气跑了自家老爹,把桌上的皮卡丘压在卷子上充当镇纸,继续摧残那些无辜的化学题。 外套兜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司越接起电话:“东西到了?……好,我现在就过来。”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宁随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黑色冲锋外套,刚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合适,转回去换了件蓝的,然后披凉风带寒雨地出门赴宴了。 其实这不是宁端第一回带女朋友见儿子,不过重视程度却是第一位,而且宁端吸取了之前在包厢里见面导致三脸尴尬的教训,这次直接把位子定在了大堂。 事实上,虽然买新房不全是为了那个女人,但宁端既然把家里的装修都交给她,那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宁随知道自己今天必须答应。 三人先在门口见了面,那女人迎上来对他笑,宁随在路上做足了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没笑出来,只是点头说了句“黄阿姨好”。 她是个Beta,三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身材高挑眼睛很大,但宁随觉得她不如夏蓉漂亮。 宁随的眼神不算柔软,她却依然面不改色:“我跟你爸爸认识挺久了,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你。” 说完,她又笑着对宁端道:“一天到晚听你夸儿子,夸得我都快背下来了,见到宁随才知道,原来你还是谦虚了。” “谢谢黄阿姨。”宁随脱下外套抓在手里,他一身寒意未散,被店里热腾腾扑上来的暖气激得打了几个冷战。 “饿了没有?这家店味道很不错的,你尝一尝就知道了。”宁端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去,女人笑吟吟跟在旁边,落座后她顺着宁端的话头一路往下聊,从这家店现任经理的履历一直说到新出的菜品用了哪里的食材,看起来还是个博闻广记的人。 虽然宁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也没尝出这些菜好不好吃,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东西只是为了活动脸颊的肌肉,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选在大堂确实能使用餐氛围变得轻松,再加上这位黄阿姨很擅长聊天,宁端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可宁随实在配合不起来。 隔壁桌就是一家中年夫妇带着年轻的儿子,黄阿姨往那边看了一眼,笑着说:“我姐姐有个儿子,比你年纪小一点,我听你爸说你也有个表弟是吧?哪天我带你见见他,你们应该能聊得来的,他也喜欢打游戏。” 宁随咽下嘴里的东西,尽量清晰地“嗯”了一声。 她又说:“我以前高中在二中的读,不过也去过你们学校,都好多年了。你觉得你们学校怎么样?老师都怎么给你们上课的?补课多吗?” 宁随说:“还行。”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宁端,然后低头舀了一勺汤。 宁端尝试着暖场:“这个菜你尝了没有?这个挺好吃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做的了,你要是喜欢,老爸可以给你做。” 宁随把他们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声音比刚才还低了一度:“哦。” 宁端:“……” 他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来,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喜不喜欢?”或许是见宁随始终无动于衷,女人便直接点开手机相册递给他,强行互动,“装修的时候我天天去烦你爸,问这问那的,毕竟我也没有孩子,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要是还有什么阿姨没考虑到的,你直接说就行,等咱们熟悉起来你就知道,我这人性子就是直,跟谁都好相处的。” 宁端在一旁打量着他的表情,帮腔道:“对,爸爸最近很忙,没什么时间,都是你阿姨忙前忙后帮你弄房间。反正我看了是觉得很不错的,什么都准备了,你看看,是不是比你自己的房间好多了?” 宁随伸出手慢慢地划拉着那些照片,其实他一点也没看进去,只是在心里数着秒拖延时间,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这个桌子很好,地毯也很好……我觉得没什么要加的,都很好。” 室内的暖气开得太足,头昏脑胀的窒闷和躁动难安的抗拒针锋相对地撞在一起,他那点勉强为之的忍耐实在捉襟见肘。 宁随把手机还回去,用最后的冷静交代了去向:“我去趟卫生间。” 司越踩过地上那件沾满脏灰的衣服,带着一身潮热的雾气从卫生间快步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但他顾不上擦,直接拿起了桌上那只响起了特殊铃声的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宁随坐在洗手台上,把后脑勺贴住冰冷的镜面,“就是……” 司越安静地等待着,起伏的呼吸从遥远的那一端传过来,宁随听着那一点熟悉的气音,直到发麻的双手逐渐恢复正常,他闭上眼睛,反复滚动的喉结排出了烦郁,然后波澜不惊地说:“就是有点想你了。” “今晚的饭不好吃吗?”司越的嗓音裹了一层薄薄的笑,手上却一把扯下毛巾胡乱摁在头发上,指关节也绷紧了。 宁随毫不客气地说:“嗯,难吃死了。” “那你家里还有吃的么?”司越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朝厨房走去,拉开了自己家的冰箱,“回去再多吃点。” “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他转头望向门外,雨声不停,没路可去。 司越皱起眉头:“你现在在哪?” “在卖笑,”他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说,“丢人啊,我居然是躲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的。” 司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想不想走?” 宁随愣了片刻,重重点头:“想!” 听到司越这么说,他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叛逆的冲动,他就是不高兴认那个女人,就是不想答应他俩结婚。 即便他不会真的反对,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就任性这一天也好。 电话那头,司越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就来接你。” “等等!”宁随来了精神,他从洗手台上跳下来,一边往脸上泼水一边说,“等等啊,我们先商量个借口。” “商量什么?”司越听到了他重新鲜活起来的嗓音,心里却依然不好受,“跟男朋友出去玩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难道我要去告诉我爸,”宁随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珠,没好气地说,“你和你女朋友继续吃,我和我男朋友先走了?” 想到那个画面,他疯狂摇头:“不行不行,太嘲讽了。” 司越被他话中的几个字取悦了,终于真心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那就请唐小姐屈尊当一下我们的挡箭牌吧。” 独自一人不知道在哪浪迹天涯的唐小姐忽然打了个喷嚏。 司越来得很快,宁随刚回桌坐了十分钟,他就湿着头发赶来了。 巧的是他正好也穿了件蓝色外套,跟宁随身上那件很像情侣装,宁随站在他旁边都觉得心虚,好像全世界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俩在一起了。 司越张口就没给人留余地:“叔叔阿姨好,刚才店长遇到点麻烦,打电话让我们过去帮忙,我是来接宁随的。” 他编造的理由不算高明,但宁端一直对他“乐于助人”的事心存感激,所以没有驳他面子,只是委婉地劝了劝:“小越吃饭了没?坐下一起吃点吧,那个……你们店里的事没那么急吧?” “不好意思宁叔叔,真的很急,店主一直在催,我刚洗完澡就过来了。”司越看了宁随一眼,半真半假地说。 宁端看他衣裤上都沾了雨水,倒是信了几分,再加上他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顺水推舟地说:“好吧,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别回来太晚。要吃宵夜要打车就让宁随请客,我刚给了他零花钱。” 岳父不仅慷慨地把媳妇还给他还附赠了嫁妆,司越点头一笑:“谢谢宁叔叔。” 雨停了,湿润清冽的晚风洗去了一整天的憋闷,宁随很没有公德心的当街喊了几嗓子,然后被司越拽上了早已等在路边的一辆车。 司越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指:“想去哪?” “哪都行,”终于到了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宁随浑身放松,直接反握回去,还用空出的一只手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头发,“我随便。” “好,”司越对着驾驶座一抬下巴,“张叔,走吧。” 司机师傅转过头,对着宁随露出一个分外慈祥的笑容:“好的。” 宁随浑身一僵,下一刻火速把胳膊收回来并原离司越,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张、张叔叔好。” 张叔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这小孩真有礼貌。” 司越伸手把他再拉回来,大大方方地替他收下了这句表扬:“谢谢张叔。” 窗外的风景越看越陌生,宁随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这是要去哪里?” 司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说随便么?” 宁随:“……”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随便,然后就被随便到了司越家里。 坐在沙发上跟司越的父母面面相觑时,他不明白人生为何如此反复无常,从一个见家长的极端直接蹿到了另一个见家长的极端。 ☆、妖精你好 除了始作俑者司越之外,在场的其他人心里都很不淡定。 能淡定才怪,第一次见家长就敢穿情侣装上门,谁见过这么嚣张的早恋啊! 宁随深吸口气,猛踩刹车试图拦截超速驾驶的心跳,带着十二万分拘谨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 司越给宁随倒了杯水:“难得有时间凑在一起,直接见个面吧,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妈,这是我男朋友。” “他叫宁随,”他顿了顿,迎着父母审视般的目光,握住着宁随的手加重了语气,“是我的Omega。” 宁随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下比一下重,撞得他胸口发疼鼻尖泛酸。 他转头看过去,身边这个人也正凝视着他,漆黑额发下高眉深目的冷厉轮廓中,此刻满是盛不住的专注和温柔。 那么好的人,是他的Alpha。 “仓促见面,家里没准备什么,真是不好意思,”蒋敏率先回过神来,她把桌上的一盘水果推过去,对宁随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听小越说你喜欢吃水果,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谢谢阿姨。”宁随趁机把司越握住的那只手抽出来,他拿了草莓放进嘴里,耳朵却比草莓更红。 “你们在学校是同桌对吧?”蒋敏软着嗓子,说话细声细语的,“我们家小越性子闷,从小到大就没几个朋友,你不觉得无聊吧?” 宁随摇了摇头:“他经常教我做题,脾气很好,不会无聊的。” “那就好,”蒋敏对宁随的观感不错,笑容也越发温和,“以后有空都可以来家里玩啊。” 司奕见媳妇儿态度鲜明地支持儿子,只好把嘴边那些“未成年人不许早恋”和“在学校就应该专心学习聊什么天”通通咽回去,不情不愿地坐在旁边用茶水堵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媳妇却对他很不放心,打算把他彻底逐出群聊:“你今天不是还有工作吗,快回房间去吧。” 蒋敏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那几个方案我看都不错,你跟他们多商量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你进去待久一点,最好别回来。 “……”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的司奕万分憋屈地走了。 他一走,宁随就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几分,一连吃了好几颗草莓。 司越往他肚子那看了一眼,说:“吴阿姨,我饿了,麻烦做点吃的吧。” “好嘞,”吴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还有新鲜的活鱼,给你煮个汤?” “做酸菜鱼吧。”司越说。 宁随眼睛一亮,悄悄拿拖鞋撞了撞他的鞋边。 “再弄点鸡汤面吧,给他俩每人一碗,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蒋敏对宁随说,“小宁也尝尝看,就当吃宵夜了。” “好嘞,弄好就给你们端过去啊。”吴阿姨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 司越今天一下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汗,晚饭也没吃几口,蒋敏见他主动要吃东西,干脆把宁随也拉上,希望他能多吃点。 “谢谢阿姨。”宁随点头装乖,司越拉着他站起来:“我先带宁随去我房间看看。” “阿姨再见。”宁随继续点头,蒋敏被他逗笑了:“再见。” 司越家的一楼是玻璃幕墙围出的宽阔客厅,而他的房间和书房都在二楼。 宁随踩着司越常穿的那双家居拖鞋进了他的房间,Alpha的清酒味信息素盈满了亚麻色的卧室,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边放着画架。 当着司越的面他没好意思看得太细,只觉得屋里的东西很少,难得的几分亮色都搁在了书桌上——那是全国中学生都看腻了蓝紫橙色练习册,以及一只巴掌大的复古双层首饰盒,里面放了几只黄色皮卡丘。 司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从我妈那弄来的,我觉得装着好看。” 宁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这手艺还配不上那么好看的盒子。” “污蔑我的礼物是要拿出证据的。”司越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他。 宁随两手一摊:“证据没有,要命一条。” 司越伸手一捏,把他刚白回去的耳垂又捏红了。 坐下来更能直观感受到房间主人的第一视角,宁随没碰司越的抽屉,只是把桌上摆着的日历拿在手里翻看。 日历上记载着司越完成的目标和预设的计划,每一格都填了文字和符号,看来司越还会把它带去宿舍。 司越的宿舍应该会比房间更简洁吧。 宁随想了想,正要问点什么,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东西应该快好了,我去给你拿。”司越转身出去,名正言顺地将私人领地拱手相让,任自己的男朋友随意观赏。 于是他前脚一走,后脚宁随就撕掉了矜持的伪装,掏出手机把他桌上喝水的杯子、错题本上的便签和书本里露出头的干花书签一个不漏地拍了下来。 要不是他还剩下最后一点底线,他简直想拍下司越的床单去网上买同款。 还不知道自己整个房间都被人盯上了的司越慢悠悠下了楼,看见正在厨房里盛酸菜鱼的蒋敏,他上前接过汤勺:“怎么敢劳驾您亲自动手。” “刚刚吴姐烫着手了,”蒋敏闻着酸菜鱼那诱人垂涎的香味,随口道,“她做菜好吃,煲汤倒是不如以前小何弄得好。” 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司越一时都没能想起来:“啊……何阿姨辞职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你都快忘了吧?”蒋敏说,“你小时候还老让人家带你去游乐园玩呢。” “记不得了。”司越一心要给宁随拿吃的,根本懒得细想。 他拿个勺子在碗里慢慢搅动着,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他却带了几分专注和耐心。 蒋敏看着儿子脸上不易察觉的柔软,哪还有不明白的:“给小宁吃的?” “嗯,”司越点点头,“他今晚吃了一顿鸿门宴,怪委屈的。” “所以你就马不停蹄地去把人接回来了?”蒋敏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家的事,我知道的那些今晚都跟你们说了,”司越低头给鱼片吹凉,“亲家有点多,别嫌弃。” 蒋敏看着他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怎么会,我还挺喜欢他的。” 今天司越突然宣布了脱单的消息,“咣当”一下砸晕了自家爹娘,夫妻俩还没反应过来,儿子就不顾二老抓心挠肝的好奇,不知道钻去哪里消失了一下午。 好不容易晚饭前回来了,司奕还没来得及端一端一家之主的架势,司越就大大方方地摊了牌,再直白不过的表明了他不可动摇的决心。 夫妻俩忙着消化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人生大事,肚子里的食物反倒顾不上了,到现在都还嫌撑。可没想到儿子的三板斧居然还没拍完,一转眼的功夫,连对象都直接从人家亲爹的眼皮子底下给抢回家来了,雷厉风行的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两个才十七岁的孩子高二就谈恋爱,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因为有了某个不愉快的前车之鉴,他们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么看来,有些坏事也未必就坏透了。 其实司奕的让步更多还是看在那高达93%的匹配度上,因为他和蒋敏就是高匹配度结合的例子,他深深明白Alpha和Omega的匹配度的重要性。 可蒋敏却是被司越谈到宁随时的神情所说服的。 在司家父子不睦的两年里,蒋敏眼睁睁看着从前骄傲恣意的儿子变得冰冷沉默,那些别人赞不绝口的冷静和理智,在她这个当妈看来全都是压抑和心疼。 她曾担心司越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甚至故意找一个匹配度很低的Omega或者干脆跟Beta在一起,可儿子却送了她一场柳暗花明。 她很高兴,自然也对宁随心存感激。 “喜欢就好,”司越分出两碗散发着温暖香气的鸡汤面,“我也很喜欢。” 他拿木盘端着三个碗走出来,下意识抬头一看,宁随趴在二楼栏杆上,笑眯眯地对他招了招手:“小二,上菜。” 司越笑了笑:“客官,久等了。” … 司越赶在十点钟之前把宁随送回了家,但宁随在床上一直躺到凌晨四点都还没睡着。 宁端回来的时候没再跟他谈黄阿姨的事,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就又走了,说是公司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其实宁随能猜到他要去哪。 最近这半个月,宁端在家住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知道,等他们搬过去之后,这间屋子便再也不会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 他有些不习惯,但难过的情绪却比想象中要少。 为什么呢?宁随心想,可能因为他现在是南岐一中大名鼎鼎的O霸,是个很有排面的人。 很有排面的宁随如今身兼人事部部长、唧唧反向发育症患者、垃圾食品狂热爱好者等多重身份,如今又多了一个名头——A神盖章认证男朋友,见过父母的那种。 他脸颊的温度把枕头捂热了,于是翻个身换一边继续焐。 连翻三遍之后,他放弃了挣扎,摸出手机给司越发消息。 “你家的东西太好吃了。” “你妈妈人真好。” “你爸爸跟你长得挺像。” “我又饿了。” 他碎碎念了一大通,想着反正司越现在也看不见,舔了舔嘴唇又发过去一条:“我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新信息:“那明天再见一次?” 宁随吓得大爆手速:“倒也不必!” 发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吵醒你了?” “没有,”司越回得很快,“我只是起床上厕所。” 宁随放下心来,又鼓着腮帮子笑了:“好巧。” “心有灵犀。”司越输入这句话,躺在床上把微信提示音又调大了几分。 “你接着睡吧,待会就要去学校了,”宁随打了个哈欠,难以抵挡的困倦突然就把他包围了,“我也困了,去睡觉了。” 司越回道:“好,晚安。” 宁随多撑了十秒钟,拖着沉重的手指给唐周桐发了条消息,然后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虽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但宁随醒来后却神清气爽,他坐在教室里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到可以连刷一百套题。 然而他学习的光明大道上总有那么几个绊脚石。 被扔在东南枝上挂了一个月的陆思睿彻底疯了,他再也忍受不了一个八卦近在咫尺又若即若离的痛苦,决定拉上言颂梁皓扬林继衡和潘正航来个五堂会审,发誓一定要从宁随口中撬出真相。 傻子一号陆思睿有眼不识泰山,一门心思地要逼宁随自己绿了自己;傻子二号言颂根本不相信司越会跟人谈恋爱,一边打哈欠一边吐槽陆思睿肯定是吃了个假瓜;傻子三号潘正航……纯属凑个热闹。 智商垫底三人组在前面夺命连环问,被言颂拖过来的梁皓扬站在后面,眼含2.5分无奈3.5分叹息再加4.5分的忧愁,10分的复杂里还多了0.5附加分。 在看上一个直男的痛苦面前,数学不好的痛苦也不算什么了。 林继衡也没好到哪去,他早就知道司越和宁随的事了,之所以能忍着没告诉陆思睿,全是因为想看他能不能自己发现。 结果很令他失望,并没有。 旁观的时候都发现不了,可想而知当局的时候更发现不了。 林继衡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心疼自己。 这五个表情各异的大男生齐刷刷戳在宁随的课桌前,从架势上看还挺唬人的。 刷什么题,刷不下去了。 宁随把笔盖一合:“你们到底要干嘛?” “我们都知道司越偷偷谈恋爱了,”陆思睿说,“坦白从宽!你说,他对象到底是谁!” 宁随:“……” 谎话说多了也就熟练了,宁随面不改色:“我真不知道。” “骗谁呢?”陆思睿根本不信,“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潘正航晓之以理:“宁随你说嘛,我们什么关系啊,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言颂动之以情:“就是,你瞒着我们就是对我们的不信任,就是对我们的侮辱!” 宁随消极抵抗,一声不吭地把脑袋埋进胳膊里。 司越拎着保温盒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埋头装死的宁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 “怎么了?”司越问。 宁随抬起一张憋红了的脸,抿着嘴唇盯着他。 刚才还叫嚣得厉害的几个人全都哑了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不吭声了。 “怎么回事?”司越见他们表情诡异,直觉这事不能放过。 宁随深吸口气,忽然伸手拉住司越的校服外套,破罐子破摔:“他们让我问你,你男朋友是谁。” 傻子一二三号还没反应过来宁随为什么确定是男朋友,就见司越伸手揉了揉宁随的头发,然后打开了手里那只保温盒。 卧着双黄蛋的鸡汤面散发着浓郁的鲜香,他说:“我跟我妈说你爱吃这个,早上她特意做了让我带给你。” 潘正航用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从“???”变成了“!!!”。 言颂当场晕厥,陆思睿目瞪口呆,对着宁随脱口而出:“妖精你好。” 林继衡顶着司越危险的目光把陆思睿拖走,梁皓扬紧随其后,把受了巨大打击不省人事的言颂拉出去抢救。 南岐一中七人帮转眼就两两成伴散了个干净,只剩无人问津的潘正航孤零零地挡在路中间,被随后进来发试卷的老严颇为嫌弃地推到一边。 ☆、奶油味儿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A神和O霸搞对象的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盛,【南岐八爪鱼】里也频繁出现各路“知情人士”的爆料,无数校友激情开帖,818一中A神和O霸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真的在一起了!我朋友看到他们在小树林打啵!” “其实他们是青梅竹马!小学就在一起了但是初中被家长分开,现在才破镜重圆!” “都见过家长了!我就在司越床底我能证明!” 嫌作业不够多的一中学子们瞎话编得热火朝天,被造谣的两位正主却悠然自在,该学习学习,该创业创业。 偶尔还能腾出空来操心一下别人的恋爱问题。 “咳,宁随啊,问你个事儿,”林继衡狗狗祟祟地从座位上摸过来,“我有个Omega朋友要过生日,我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啊?” “你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宁随明知故问。 林继衡心虚了:“你不认识,你只需要公正客观地帮我出主意。” “哦,”宁随停下笔,兴致勃勃地抬起头,“可是这范围太大了啊,你得具体一点。” 林继衡调出手机备忘录:“我在网上找了好半天,确认了两条送礼核心原则。第一是物以稀为贵,第二是要送他最需要的。” “但是综合这两点来看,到底应该送什么,我还是不知道。”林继衡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是我们学校的吗?”宁随把桌上没写完的练习册翻到封面,指着上面黑体加粗的“南岐一中自出习题,珍贵资料请勿外传”,一本正经地说,“是的话帮他报一个一中刚出的限量版辅导班吧。” 南岐一中顶着公立中学的名头,干的全是私立中学的勾当,自己出卷自己开班,不仅闹独立,还要搞阶级隔离,只有成绩拔尖的那些学生才配拥有开小灶的资格。 这么算来,倒也真是符合林继衡提出的送礼基本准则。 但林继衡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宁随根本就是在耍他,气得扭头就走。 没有当场割袍断义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我觉得这礼物很好啊,”宁随忍笑忍得快厥过去,“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林继衡反手竖了个中指,司越朝他恼羞成怒的背影投去一瞥,眼中难得带了些玩味。 当朋友的不干人事儿,被迫自力更生的林继衡只能自己瞎琢磨,送礼核心原则换了又换,最后抓阄买了个杯子。 他把杯子放在宿舍里,有事没事都要打开摸几下,一直藏到陆思睿生日当天才装在书包里带去了教室。 林继衡坐在位子上抱着书包开始想,什么时候送出去比较,送的时候又要说点什么。 这一想就想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林继衡双手藏在抽屉里,一边偷瞄坐在他斜前方认真写作业的陆思睿,一边焦躁地摸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包装盒,不断地深呼吸。 讲台上,班主任老杨放下刚写完的教案,忽然开口:“林继衡,陆思睿,你们两个上来一下。” 正在胡思乱想的林继衡猛地抬头,陆思睿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杨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上来呀,愣着干嘛。” 林继衡定了定神,起身上前拍了拍陆思睿的肩膀,然后先一步迈上讲台。 老杨把他摁在讲台左边,再伸手把跟在他身后的陆思睿拽到右边,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笑容:“把东西都拿上来!” 宁随和潘正航“唰”地推开椅子,他们分别捧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大蛋糕,钟星若和十几个女生每人从桌肚里拎出了三四杯奶茶,一杯一杯地给全班同学发了下去。 “来吧寿星们,”老杨笑着把二脸懵逼的两人推到讲台前,“全校都还在上晚自习,我们也不能那么高调是不是?所以唱歌就免了,直接切蛋糕吧。” 陆思睿猛地扭头看向林继衡,惊喜道:“原来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我们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嗯嗯,好巧啊……”林继衡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当时他没好意思告诉陆思睿,现在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先切蛋糕吧。” 陆思睿用力点头:“好!” 两位护糕使者手脚麻利地拆了盒子,把纸碟和叉子铺在桌上,两位寿星则握着塑料小刀,在老杨的指挥下切分蛋糕。 本次期中考试难度很大,其他班的学生都被讲评试卷的任课老师骂得狗血喷头,唯有高二1班的同学们左手蛋糕右手奶茶,在班主任的包庇下美滋滋地吃吃喝喝。 老杨看着自己面前这块最大的蛋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果断端起盘子出去了:“我去请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尝一尝。” 她前脚刚走,宁随后脚就跳上了讲桌:“我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陆思睿没反应过来:“啊?” 他笑着从蛋糕盘里抹了一把剩下的奶油,毫不犹豫地往陆思睿脸上招呼。 陆思睿惨遭突袭,吓得扭头就跑,林继衡只慢了一秒钟,就让紧随其后的帘长和潘正航给联手扑倒在地,被糊了满头奶油并且即将被压死的寿星拼命挣扎着:“我靠快放手!你们好重啊!” 教室里瞬间闹开了,大家都挥舞着满手的奶油互相攻击,肇事者宁随高高挂起,坐在讲桌上乐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们班在干什么呢?”巡堂的教导主任负手站在教室门口,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怎么没有老师守晚自习?” 宁随在三秒钟内连滚带爬地跳下来回到自己的座位,那几位躺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也纷纷撤退,只有林继衡被奶油遮住了眼,看不清路一头撞在教导主任的大腿上,给他盖了个戳。 教导主任变成了奶油味儿哒! “……”中年秃顶·一点也不奶的教导主任脸色铁青,“你给我洗干净。” 整个南岐一中都听到了高二1班传出来的疯狂的笑声。 高二1班全体被罚自习课多加半小时。 晚上十点半,全校都几乎走光了,再过半小时就是宿舍楼的门禁时间。 几人帮着陆思睿把多余的几块没动过的生日蛋糕送给了巡逻的保安,林继衡那没送出去的礼物又躺进了书包里,他跟陆思睿和一块往校门口走,没眼色的潘正航也跟在后面发光发亮。 而宁随则拉着司越往宿舍去了。 “不回家?”司越问。 “现在不都流行把对象送回宿舍吗,”宁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说,“我要当护花使者。” 司越不出声地笑了笑,把他一条胳膊捞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护好一点。” 两人穿过黑漆漆的石板路,天气越来越冷,但光从榕树上却看不出半点季节的变化,拐向操场时可以看见挂在墙边的白炽灯,宁随想起了暑假补课时那一场夭折“英雄救美”,他把手放下,指关节刚碰上司越的手掌,就被Alpha热乎乎的掌心牵住了。 茂密的榕树冠走到了尽头,无遮无拦的晚风澄澈清逸,抬头就能捉住星星。 宁随把司越抵在操场的足球门框上,握着他的肩膀仰头亲吻他,甜滋滋的舌尖卷过他微启的唇缝,跟他分享自己口中残留的黄桃味儿。 “吃生日蛋糕是会分享到寿星的福气的,”司越对鸡蛋过敏,所以宁随只吃了一块从陆思睿那抢来的水果黄桃,“好吃吗?” 司越想到今晚被宁随祸害的那两位寿星,觉得自己应该沾不到什么福气。 但是便宜可以多占点。 扶在宁随后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司越闭眼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气,低头再度吻了上去。 清冷的酒香丝丝缕缕地缠上了宁随的手脚,宁随艰难地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递给他。 “送我的礼物?”司越挑眉,“今天是什么节日?” 宁随张口就编:“世界关爱Alpha日。” 司越低头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他最新设计的一款香水瓶,而瓶子里面装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他出来看了看,问:“拿蛋糕的时候顺便偷渡进来的?” “嗯,唐姐给我送来的。”宁随早就把自己嗅觉恢复正常的事告诉了他,,“以后没有捷径可走,我也不做信息素香水了,我要研究真正的香水,做出Alpha、Omega和Beta都会喜欢的那种香水。” 司越握着手里的香水,藏在腺体中的信息素开始涌动,他漆黑的双眼也愈发深沉:“你会做到的。” “未来的世界第一调香师的第一款作品,”宁随指着他手里的香水,“特邀品鉴。” “不,”司越把盒子收进口袋,喉结重重一滚,“我现在要做点别的。” 他一把将宁随拉入怀中,下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衣服穿得厚感受不到体温,但呼吸中带着的热度非常清晰。 宁随身体一僵,司越的嘴唇贴在他后颈上,声音压得很低:“放心,不咬你。” “我不信。”宁随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不信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司越的牙齿,只是那齿尖很快就转移目标咬住了他的头发。 司越深吸口气:“你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变浓了。” “不,不是我。”宁随很确定自己的信息素还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地待在身体里,真正有问题的人应该是…… “你是不是……”颈后敏感的腺体受不了Alpha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感受着司越身上越来越躁动的信息素,宁随已经发现了端倪,“进入易感期了?” “是么?我不太懂,”司越把他抱得更紧,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边拿自己的鼻尖描绘他的腺体边缘,“你告诉我,Alpha易感期应该怎么办?” 他那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一点“不太懂”的样子。 “你的镇定剂带了吗?”宁随被迫后仰,但他没有挣扎,而是就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反手搂住司越的脊背,安抚似地拍了拍。 “老师就教了你这个?镇定剂没用的,”司越用牙齿轻轻叼起宁随颈后的一小块皮肤,不满地追问,“到底应该怎么做?嗯?” 恶补了大量AO知识的宁随脑中“轰”的一下,白皙的双颊瞬间血红。 Alpha除了每月固定的发情期之外,还会有易感期,但易感期没有规律可循,可能几个月一次,也可能一整年都不出现,因此发作起来比每月固定的发情期要严重许多,骨子里本就充斥着强烈兽性的Alpha会变得更加情绪极端且暴躁易怒,攻击性极强,岌岌可危的理智会为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让步,社会上的Alpha纠纷也一半以上是易感期冲动所导致的。 虽然易感期也有专属的镇定剂,但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依靠Omega伴侣度过这一特殊时期,而单身的Alpha就只好自己忍受,情况严重的甚至要去医院申请特殊药剂,乃至直接隔离。 “应该……应该用Omega的……安抚信息素,”司越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逼着宁随也不得不心跳加速,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先等等,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没有,”司越有些忍不住了,他手掌下移握住宁随的脖子,指腹不轻不重地蹭过了那块的腺体,“快点,安抚我。” 宁随顿时肩膀一抖,浓浓的Omega信息素随即从他身上溢散出来,牢牢包裹着易感期的Alpha。司越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满足的叹息,指腹摩挲着那块微热的柔软腺体,得寸进尺道:“我还是觉得很难受,除了信息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宁随浑身一僵:“没、没有了。” “真的?”原本凛冽的清酒此刻都变成了沸腾的烈酒,属于Alpha的强势和压迫也愈发惊人,司越的手臂箍紧了怀中Omega的窄腰,故意将嘴唇蹭上了那块微微凸起的腺体,轻声道,“我记得临时标记更管用。” 宁随忍不住踩了他一脚:“你刚才还说不咬我!” “我易感期,记性不好,”司越捏起他脖子上的一块儿颈皮,“可能临时标记完我就记起来了。” “胡说八道啊你!”宁随被他的欲望所裹挟,勉强挣扎着维持清醒,“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吗?可是我好难受,”司越闭了闭眼,他放松了身体,将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宁随肩上,脑袋深深埋在他颈窝里,湿软的舌尖舔舐着宁随的后颈,“不行吗?” “行不行?”一下,又一下。离那块对他有着强烈吸引力的腺体越近,他就越渴,“行不行?” “……行!”宁随英勇就义般紧紧地闭上眼睛,对他的Alpha举手投降,“你咬吧。” 终于得偿所愿,司越握着这截细腻的脖颈,感受着两侧肌肤下汩汩跳动的血脉。 对任何人来说脖子都是命门,生机勃勃又脆弱不堪,此刻却被它的主人亲手交付了,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心底翻涌不休的焦躁瞬间平息下来,司越满足地眯起眼睛,齿尖抵住那块小桃子似的腺体,以一个绝对占有对方的姿态闭眼咬下去,将自己的信息素一点一滴地嵌入了这个人的身体。 第二天,林继衡发现司越变了。 那个变化之可怕,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从A神变成了A鬼。 昨晚司越一回宿舍,林继衡就知道他进入了易感期,同为Alpha,林继衡深知易感期的可怕,对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但他万万没想到麻烦还能主动找上他。 中午放学后他叫陆思睿一起去食堂,陆思睿又叫上了潘正航,结果潘正航扭头就对司越吼了一嗓子:“老越,待会一起去食堂啊!” “不,”司越把玩着宁随的手指,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中午宁叔叔会给我们送饭来。” “好羡慕啊,”陆思睿见过几次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听说宁随的爸爸做饭很好吃。” “没你的份。”司越倏地抬起头,冷冷瞪了他一眼。 无辜的小陆同学吓得缩了缩脖子。 搞定了一个,他又望向了下一个:“林继衡,食堂的炒面好吃吗?” 林继衡一脸茫然:“还……不错?” “肯定不如鸡汤面好吃,宁随最喜欢吃我家的鸡汤面,一次能吃两碗,”司越说,“每次吃完之后背书就很快,所以他成绩进步特别大。” 林继衡:“……???” 不是,有人问你这个了吗??? 宁随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装死,任这位易感期不讲道理的Alpha为所欲为。 司越的视线又顺移到了潘正航身上:“你……” 潘正航立刻表忠心:“我知道!我知道宁随好,他特别好他哪都好!” 司越脸色一沉:“他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喜欢他?” 潘正航都快哭了:“我没有,我不敢!” 宁随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抓住了司越的手,司越这才放过了他:“别肖想他,你不配。” 潘正航哽咽点头:“您说的对,我根本不配。” 林继衡拉上陆思睿转头就跑。 接下来的几天里,司越一直都维持着这个人设崩塌的状态,凭一己之力将宁随与这个世界隔离,把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人缘直接作到谷底。 当然,在1班其他人眼里,他只是变得更加冰冷且不近人情,但在七人帮面前,司越就是丧心病狂德行败坏,连偶然路过打个招呼、坚定的同A恋人士梁皓扬都被他莫名其妙地警告了一顿。 惹不起他躲得起,梁皓扬皱着眉头,万分嫌弃地躲进了高二8班。 剩下四位躲不掉的只好默默承受,内心祈祷司越这该死的易感期赶紧结束,以后有多远滚多远,最好再也不要重现!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易感期,而是他妈的孔雀开屏期和刺猬攒射期! ☆、慈善义卖 周五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照常不开班会,但是老杨难得发了慈悲之心,不仅没有拖堂还提前五分钟下课,1班人欢呼完毕正要冲向食堂,她又补充了一句:“班委都到讲台上来。” 班委们:“……” 从班长到各路委员全都上去了,宁随看了看司越,以学委家属的身份钉在了座位上。 “后天下午学校会组织慈善义卖,每个班都有摊位,”老杨把通知单拿给林继衡,“学生自己捐东西来卖,卖的钱以班级为单位统一上交给学校。这件事你们商量一下分工,谁负责统计谁负责卖谁负责收钱。” “好的老杨,”林继衡举起通知单,“这个要贴公告栏吗?” “晚自习会有广播,到时候再贴,”老杨说,“我就是提前让你们做个准备。” 劳动委员钟星若举手说:“印钞机准备好了。” 老杨捏了捏她的脸:“行了,都去吃饭吧。” 离打下课铃还有两分钟,林继衡他们赶紧撒丫子跑了,司越刚想转身回座位,宁随就把他的书包拎了过来。 司越接过来单肩背上,宁随一边走一边问:“你打算捐点什么?” 南岐一中每年都会不定期举行一次义卖活动,基本都跟国内的重大天灾人祸有关,鼓励全校师生积极参与,义卖的金额虽然不高,却非常有意义,回回都被夸南岐一中格局大。 “书,或者文具。”他高一就是在文具店里随便买了十几支钢笔,后来没卖完的他也没要,被当时的班主任当奖品送给了成绩进步的学生,说是沾一沾学霸的光。 司越问:“你呢?” “不知道啊。”宁随说。 去年义卖那天他去医院复诊,乱七八糟的检查做完后已经错过了义卖的时间,所以今年是他第一次参加。 “卖香水行吗?”宁随想了想,自己屋子里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卖的,“不然我只能卖零食了。” “香水贵了,买的人应该不多,”司越说,“不如卖信息素香水。” “对哦。”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唐周桐发消息。 相比动辄大几百且种类繁多难以挑选的名牌香水,一百多的定制信息素香水更适合学生党,而且还能帮店里打一波广告。 不过慈善义卖没钱可拿,宁随只能付给她仪器租借费和成本费,也不知道唐周桐答不答应。 现在一个月就那么一天假期,写作业都还嫌不够,哪有空去打工,唐周桐早把他俩炒鱿鱼了,所以宁随不能用店员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很快,唐周桐的回复就来了:“如果你能把为司越设计的香水改成常规款,我就答应你。” 读完这句话,宁随下意识朝司越看了一眼。 他送给司越的香水里有他们俩的信息素,但司越本人对此毫不知情,因为那瓶处理过的清酒信息素是宁随在店里整理库存时无意中翻出来的。 听唐周桐说,司越本来打算扔掉它,但被她拦住了,后来它一直留在仓库里,直到被宁随发现并做成香水。 信息素香水的制作门槛不高,只要Alpha和Omega本身的契合度足够,两种信息素就可以在同一瓶香水中完美融合。但如果要改成常规款,就必须用香精替换信息素,用后天学习的技巧模仿甚至超越先天的AO羁绊。 宁随低着头想了一路。 与信息素无关的清酒和桃子,放在一起应该是什么味道的? 食堂里,林继衡和潘正航帮他俩打好了饭菜,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必须多吃点才能有精力投身学习,于是老杨放弃了惨无人道的“苦瓜题”计划,把吃肉自由还给了他们。 不过1班人已经习惯了聚众开饭,他们发誓要做食堂里最引人瞩目的风景。 “今天水果好多啊,还有红色的火龙果,”陆思睿把一只塑料碗推过来,切好的新鲜水果路过一堆滋滋冒油的烤串和鸡腿,看起来特别小清新,“吃吗?” “吃。”宁随偏头看了看水果供应窗口,有很多苹果橙子柚子之类的,但是没有桃子。 要不回家买点桃子和酒,凑一块榨个汁?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宁随拿牙签戳了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 曾经过于敏锐的嗅觉会把食物拆解成非常细小的碎片,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食物每一分味道的变化,所以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挑剔。 然而回到普通人的饮食世间后他才发现,原来食物的本味、调味和制作方法彻底混合在一起,不知深浅不明就里地一口吃下去的感觉居然那么特别,以至于他越来越喜欢吃东西,一个月就胖了五斤。 眨眼的功夫宁随就吃光了一小碗火龙果,他刚拿起筷子想好好吃饭,就听到斜对面的潘正航非常夸张地笑了起来:“卧槽宁随你干嘛呢!”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坐在旁边的陆思睿也笑出了声:“你怎么吃饭还擦口红啊?” 潘正航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他这叫咬唇妆。” 宁随:“???” 他满头雾水,迷茫的双眼下意识找上了司越,司越二话不说就“咔嚓”一拍,然后手机一转把照片举给他看。 画面定格了宁随的唇缝被火龙果汁染红的样子,而上下唇边缘还是淡色,看起来还真像特意化出的咬唇妆。 宁随:“……” 他面无表情地删了那张照片,狠狠舔一遍嘴唇再夹了一块油亮的排骨放嘴里啃,一口白森森的牙把骨头咬得咔咔直响。 陆思睿说:“现在像涂了透明唇釉。” 潘正航说:“咬唇妆变猪油妆。” 正在收手机的司越筷子一歪笑出了声。 宁随:“…………” 潘正航和陆思睿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看在当初那点同桌情谊的份上,他选潘正航。 “手机借我用下。”宁随说。 潘正航问:“干什么?” 宁随皮笑肉不笑:“自拍留念。” 潘正航信了,乐呵呵把手机解了锁递给他。 宁随飞快点进班级群,一脚一个踢了一大堆人,等潘正航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几个Alpha已经绕过来准备打他了。 “不是,你们等等!”潘正航刚想解释,宁随就脱了外套往他脑袋上一罩:“动手!” 潘正航直接被四个人抓着手脚抬走了,还有更多人跟着出去,围观他被人拉开腿往灯柱上撞,录像的录像,鼓掌的鼓掌。 他们是全校最有凝聚力的高二1班,开饭要整整齐齐,开团也要整整齐齐。 … 吃完饭天就黑了,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生从超市里捧着热饮走出来,篮球场上依然有不畏寒冷的男生穿着单衣在打球。晚自习的纪律总是比白天松散很多,有些住校生洗完澡后不会再穿校服,偶尔也会有洗了头来不及吹干头发所以没扎起来的女生,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晚上什么课?”司越要回宿舍拿书,宁随闲着没事,跟着他慢悠悠地溜达到宿舍楼下。 “数学和化学,”司越说完,抬手把他的外套帽子拉到他脑袋上,“冷就走两圈,我很快下来。” 南岐市的十二月又湿又冷不太好过,宁随看着司越穿得比他还少的背影,琢磨要不要给他买个围巾什么的。 男生和女生的宿舍不在同一片区域,今年暑假女生那边的三栋楼全体翻新,把男生嫉妒得嗷嗷叫。这一圈的男生宿舍中只有Alpha楼是新建的,比隔壁的B楼和O楼都漂亮,不过据说明年七月这两栋楼也要大动干戈,新生有福了。 男生区的三栋楼呈品字形,A楼和O楼之间的最近距离比一根晾衣杆宽不到哪去,宁随绕着A楼转了一圈,他记得司越的宿舍在四楼,但不知道是哪一间。 司越果然动作很快,宁随还没来得及看完宿舍楼下贴的通知单,他就踩着楼梯跳下来了。 宁随提醒他:“你们宿舍今晚要停水。” “我知道,”司越说,“林继衡已经接好一桶备用了,今天下晚自习不买宵夜,早点回来洗澡。” “我初中住宿的时候学校也经常停水。”宁随扭头朝B楼看了一眼。 “现在还想住么?”司越往旁边一指,“你应该住O楼了。” “是哦。”宁随这才反应过来,又看了看O楼。 温度一降,起床的难度就开始飙升,每天上学路上这几十分钟拿来睡觉不好么?再说,过不了多久宁端就要和那个女人搬去新房子了,他自己一个人非要留在老房子住也不是不行,但宁端肯定会不高兴。 路过超市,宁随买了瓶桃子甜酒边走边喝,忽然觉得住校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仰着头喝得很快,喉结不断地滚动起伏,帽子从后面滑下去,司越又给他兜上了。 宁随有样学样,抬手往他背后一摸,摸完才想起来司越今天穿的外套没有帽子。 于是他干脆多摸了几下,手也直接搭在司越肩膀上不下来了。 一直搭着走到三楼,不少学生都站在走廊上吹风,宁随还没来得及撒手,就见一个灰白头发的人从拐角走出来,差点装个正着。 宁随吓得赶紧往旁边跳了一步,做贼心虚地大喊一声:“老师好!” “哎哟!”那位老阿姨笑眯眯说,“我不是你们的老师哦!” 宁随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拖着的大编织袋,赶紧大口喝完了手里的饮料再把瓶子递给她。 “阿姨好。”司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宁随埋头冲进了教室。 阿姨拿着编织袋跟进去,走到教室后方开始装那满桶的塑料瓶,司越在旁边数数,宁随扬声问道:“今天的值日生是谁?” 打扫卫生干杂事都是值日生的活儿,正在往白板上写英语作业的钟星若歪头瞥了一眼钉在公告栏那的名单:“是潘正航。” 宁随顿时沉默了。 潘正航被他害得在食堂门口撞树呢,暂时回不来。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宁随撇了撇嘴,和司越一块帮着阿姨把装满废品的编织袋拿到楼下,再用卖瓶子的钱买了桶装水扛回教室,堆放在饮水机旁。 晚自习很快开始,班上的同学刚刚坐齐,广播里就响起了关于慈善义卖的通知。 “我校决定于后天下午五点到八点在校内举办慈善义卖活动,本次活动以班级为单位,每班负责一个摊位,出售物品所得的全部善款都将统一交由校方代为捐赠。届时校外人员可在校门口处向学生交付物品,但不得随意进出……” 班上顿时一阵骚动,大家都是偷偷带了手机的人,都知道本省近期发生了一起特大意外事故,一帮十几岁的热血少年顿时恨不得原地掏空家产,先卖出几个小目标。 不过热血少年们目前还得先把课上完。 老严清了清嗓子,兜头一瓢冷水泼下去:“都别激动啊,等下课了再去骚扰你们班长,你们藏了什么好东西都跟他说,不要告诉我。我现在只想从你们嘴里听到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陆思睿,你来说。” 被点名的陆思睿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老师,这题我不会。” “……”老严一脸被辜负了的表情,“你也想去骚扰班长了是吧?” 班长眼前一亮。 … 下课铃刚响,全班人就冲过去把林继衡包围了。 “我要报名!” “我先来!” “我连清单都写好了!” “麻烦大家把要捐赠的物品写在纸上交过来!”林继衡扯着嗓门大喊,陆思睿拿出本子将其分门别类地誊抄在记录本上,名字物品和定价加起来足足占满了十几页。 36小时后,白纸上的黑字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尽数堆放在教室后方,林继衡踌躇满志地拍打着自己捐的那部新手机,在心里飞快计算着它们能卖出多少钱。 “还有没有要追加投资的?”林继衡大声问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捐赠无罪,入股不亏!” “等等,咱们先内部交易一把。”宁随把司越捐的签名篮球截胡了,按他自己定的售价付了款,转身就把篮球拎出去给了门口翘首以待的言颂。 “我可以勉为其难承认他这个嫂子了。”言颂抱着篮球一溜烟跑了。 司越抬手扶着门框看宁随:“勉为其难?” 宁随迅速回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一下:“他傻逼,反正我不难。” “我这么好打发?”司越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转身把人挤到墙边亲上了额头。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提前结束,各班学生们扛着几张桌椅到了随机分配的售货地点,拼出一个简单的摊位,然后把东西摆上去卖。 几个人商量着轮流守一个摊位,剩下的无业游民则满校晃悠着寻找自己心仪的东西。 高二1班运气不好,抽到个可怜兮兮的小角落,只能守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发呆,看着其他班的摊位上人流如织,发配边疆的孤寡儿童们表示羡慕极了。 林继衡眉头一皱,把摊子扔给宁随他们自己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带着情报回来了:“同样是爹妈不疼的垃圾摊位,8班卖的都是好吃的,人特别多。3班人把狂欢夜穿的COS服都拿出来了,班花现场卖艺。还有11班,派了几个男生上去表演耍剑——就是一个人耍其他人贱。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学哪个。” “这么冷的天玩cosplay?”陆思睿原地发抖。 潘正航故作不屑:“切,班花算什么!” 然后眼睛不断往三班的摊位上瞄。 宁随转头去看司越:“就是,我们有校草!” 因数学成绩全班第一而被强行拖下来当会计的校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别指望我。” 司越拒绝营业,形势顿时就严峻了起来。 “我们的班花……”潘正航搭上钟星若的肩膀,大姐头抬手抓着他的后衣领笑得一脸慈祥:“班花可以陪你表演一个耍剑。” 潘正航在小命不保的威胁下迅速急转弯:“我们的班花这么珍贵当然不能抛头露面,我看不起那三班那群不懂怜香惜玉的野蛮人!” 宁随沉思片刻,对林继衡道:“有吉他吗?” “没有也得有!”林继衡撒腿就跑。 “你还会弹吉他?”司越挑眉。 “不会。”宁随咬下手腕上的黑色发圈,把发尾扎成一个小揪,再把垫东西的一块黄布抽出来裹在脑袋上。 他确实不会弹,但他豁得出去还不要脸。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宁随一脚踩在椅子上,抱着吉他往死里糟蹋,一边乱扫一边鬼吼鬼叫,“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啊!” 林继衡:“……?!” 司越:“………………” 这跑出千里之外的魔腔怪调瞬间污染了百米内所有人的耳朵,南岐一中的学生们从没见识过这么死亡的拉客手段,虽然满心唾弃但依然忍不住硬着天灵盖凑了过来。 宁随都疯成这样了,林继衡干脆破罐子破摔,拍着桌子威胁恐吓:“全都过来买!快点!不然我就把他放出去追着你们唱一路!赶紧的早买完我们早收摊!谁也不要为难谁!” 司越把正想凑上去当复读机的潘正航摁在计算器和记账本前,然后扭头就走。 看热闹的、举着手机录视频的、真心想买的都凑上前来,纷纷掏钱。 “我靠居然有这个!绝版诶!我找了好久的!买了!” “这个多少钱?才48?四舍五入算100吧别找了!” “这套书是我先看上的!” 两个小时后,高二8班的摊位因公然向未成年人兜售烟酒而被教导主任依法取缔,高二3班的coser们被校医拖下去一碗接一碗地灌姜汤,11班的人又贱不过宁随,最后当然就是1班成功逆袭,夺得了高二年级组销售额第一。 “本来我们是不会输给你们的,”言颂攀着宁随的肩膀,满脸不甘心,“就是得意忘形了,唉。” 11班倒是输得心服口服,排着队过来叫爸爸:“比不过比不过,你们真的太贱了,我们甘拜下风。” 宁随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在司越的监督下塞了满嘴润喉糖,林继衡便代为发表获奖感言:“友谊第一,承让承认。” 当天晚自习,校方统计好了各班的捐款数额,通过广播一个一个念了出来:“高一1班,捐款3105元,高一2班,捐款5782元……高三14班,捐款4399元,全体学生及教职工们共计筹款数额为213368元,所以校方决定再捐出213368元,感谢大家的努力!本次义卖的所有捐款将全部汇给在本次意外事故中遭受伤害的重症患者……” 星辰众生点燃了灿烂银河,欢呼和掌声中夹杂着几嗓子破了音的嘶吼,十传百千,最后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呐喊—— “浴火重生了不起!南岐一中我爱你!” ☆、我来帮你 “浴火……嗝,这什么牌子?”潘正航捏了捏手里冰冷的酒瓶,“也不火啊?明明是冷的。” 8班摊位上的烟酒全被教导主任收缴充公,只有最后一箱酒还留在班上没来得及端下去,有幸保存了下来。 晚自习下课后,言颂把宁随他们都叫过去,将那箱酒化整为零,每人往兜里上揣一瓶,偷偷摸摸溜到足球场庆祝。 那酒是最近正流行的断片酒,号称“一瓶爹妈全忘光,两瓶孟婆手中汤”,七人帮表示不信这个邪,于是言颂一口气喝了一瓶半,然后压着梁皓扬的大腿英勇就义。 其他人见此情形,再想临时更改信仰也已经来不及了——林继衡抱着灯柱子喊陆思睿,陆思睿闭着眼睛背圆周率,潘正航当场脱衣,宁随干脆趴在司越身上晕得人事不省。 司越和梁皓扬彼此对望一眼,脸上都是大写的“扌口口口木”。 要是放任他们这样睡一夜,第二天“重点高中学生因偷喝假酒栋死操场”的新闻就要上头版头条了。 司越单手摁住全凭本能地在自己身上找信息素的宁随,腾出空来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妈,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们请个假……不止两个,整整七个……你就想想吧,你努力一下行吗,”司越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我求你了。” 正和司奕在外出差的蒋敏当场心软直接瞒着司奕让秘书和助理开了两辆车过去,把他们拉到附近一家酒店暂住。 司越跟他们一块把那三个无人看顾的家伙丢到床上,再回到走廊时,隔着一扇没关的房门发现梁皓扬正蹲在墙角面壁,地上趴着一个脱得只剩裤衩的言颂,还在伸胳膊蹬腿地游假泳。 司越:“……” 还好宁随没他弟那么傻。 下一秒他转过身,就看见蒋敏的Beta秘书一脸的欲言又止,而宁随脚下踩着自己的外套,短袖脱到只剩领口跟发际线重叠,白布往后脑勺一披,手里抱着把空气吉他,大交叉步走出S型嘴里还在唱歌:“村里有个司越叫姑娘,嫖……” 司越一把拽下他脑袋上的衣服,捂在他胸前把人拖进了房间。 开足了暖气的房间里,两人双双衣衫不整。 不是他故意耍流氓,实在是敌人太过棘手,难以对付。 司越拿着热毛巾给宁随擦脸,第六次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动,了。” 宁随把毛巾打落在床,第七次握住了司越的手,埋头在他掌心嗅了嗅,然后顺着胳膊一路往上,追逐着自己喜欢的信息素的味道。 分明早已在酒泊中耽溺,却还不知足地想贪恋更多。 宁随醉醺醺地抱住司越,柔软唇瓣贴住他微凉的耳骨,醉眼迷蒙地啄吻了一会儿,再沿着脖子往上,毫无章法地蹭来蹭去。灼热的呼吸落在司越颈后的那处从未被人触碰过的腺体上,泛起一阵又一阵躁动的酥和痒。 好在腺体神经还是没能直接取代中枢神经,司越找回点岌岌可危的理智,抬手握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直接把人摁在床上套好衣服,然后迅速塞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终于夺回了Alpha的主动权,司越双腿分跪,两手撑在宁随身旁,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热,你好重……”宁随醉得几乎不会说话,手脚又被一床被子加一个人牢牢封印住,只能用摇头晃脑和肩膀的耸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司越俯身与他额头相贴,轻声问道:“真醉了?” 他希望宁随不是真醉得那么厉害,那样反倒有趣,或许又能像上回那样,听到这张红润的嘴唇说出几句好听的话。 司越不怀好意地盖住他的眼睛,一边亲他一边问:“你说我叫姑娘,你知不知道我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可惜的是,任他连亲带啄再连骗带哄,宁随依然只会不耐烦地嘀咕着“好热”,脸红得像一颗小醉桃。 他有些遗憾地松了手,翻身坐在床边,把塞在宁随颌下的被子拉开一些,给他透透气。 然后宁随就一脚蹬开了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他背上,把正要起身去调低温度的司越给拽回了床。 少了厚重棉被的阻隔,Omega清甜的信息素便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司越想去拿抑制剂,Alpha的信息素却不受控制地先一步给予了回应。 司越喉结的重重砸下去,胸腔里一声沉甸甸的颤音。 宁随居然进入发情期了。 而他这一次释放的发情期信息素比之前几次更让司越难以忍受,在那相互纠缠得难舍难分的清酒桃子味中,司越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而那个原因却让他呼吸一紧,几乎要按捺不住濒临失控的欲望。 因为宁随被他标记过了——那是远胜于拥抱和亲吻的亲密关系,是信息素之间的融合。 来自易感期Alpha的标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所以这次来势汹汹的发情期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他的Omega已经准备好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脸颊和喘息,剧烈搏动的心跳,还有那满身的软和甜……每一瞬间的色声香味,都是为了迎接他的Alpha而沉沦。 司越不敢再想下去,他勉强克制着自己,可只是稍微一动,宁随就立刻把他抱得更紧。 酒精吞没了他的理智,发情期的燥热来势汹涌,他只凭本能地追缠着自己最渴望的那个人,眼中早已清明不在。 对上那双眼睛,司越心头一跳,手指不受控制地紧扣了他的腰,极用力地在他颈后咬了一口,直到宁随受不了了闷哼出声,他才慢慢松了力气。 宁随无意识地学着他的样子,毫无章法地摸上他的脸,司越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覆住他的唇吻上去。 “呼……”宁随错开了鼻尖,握着司越肩胛骨的手滑落了几分。司越借助这片刻的清明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一咬,终于打断了那份旖旎。 “别乱动,”司越避开宁随的目光,低头捡起被子上那条湿毛巾盖在他脸上,声音很哑,“你乖一点。” 他摩挲着少年Omega的细窄腰身,将宁随的双手牢牢锁在掌下,在他耳根处轻轻一啄,低声道:“我来帮你。” … 宁随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近乎本能的迟疑。 因为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睁开眼睛。 但是好奇心却让他立刻清醒过来并迅速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面前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的衣服很乱,睡梦中蹭下去的裤子裹在人鱼线上,掀起的衣摆下露出一截肌肉劲瘦线条漂亮的腰。 那是司越。 宁随被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冲得整个天灵盖都麻了,他“蹭”一下坐起来,低头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衣着整齐,干干净净。 两厢比较下,司越的画风比他更像受害人。 宁随:“…………?????”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看起来他好像对司越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司越慢悠悠地睁开眼睛:“醒了?” 对视片刻,宁随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司越撑坐起来,托着下巴问:“你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负责……”宁随持续茫然,“什么?” 司越把手臂举到他眼前,给他看自己手腕上清晰的牙印:“昨天你喝醉了,又正好发情期,就一边亲我一边脱我的衣服,不让你碰你就咬我,然后还……” “停!你别说了!”宁随那张还带着睡痕的脸忽红忽白,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他,“我负责!我什么都负责!” “记住你说的话,”司越满意地点点头,“什么时候收拾东西?” 宁随一愣:“收拾什么?” “行李,”司越说,“你昨天答应了要跟我一起住校。” “住校?我答应了?”宁随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住校跟对你负责有什么关系?” “让你住校是对别人负责,”司越又把手腕上的牙印露了出来,“你现在发情期不稳定,万一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毁了别人的清白怎么办?” “我……”宁随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他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 他脸上的表情万分精彩,司越装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行了,逗你呢。” 宁随把被子一团砸在他脸上,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反手摔了个枕头上去。 司越从这堆软绵绵的泄愤中爬出来,把凳子上的外套拿过来扔给他:“住校不好么?我听林继衡说陆思睿也想住校,但是他一个人很容易被塞进其他班没住满的宿舍里,如果有两个人就能申请住一间了。” “也行。”他昨天才考虑过这个,今天司越就帮他把宿舍安排想好了,反正他不想跟那个女人住一起,那住就住呗。 宁随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他披上外套,甩了甩自己宿醉未消隐隐作痛的脑袋,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司越看了看他埋头洗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亲口咬下的牙印,又将自己刚才亲手撩开的衣服重新拉好,然后翻身坐起,抽了几张卫生纸扔进垃圾桶,盖住里面那两支不同型号的抑制剂。 决堤的洪水无法再关入水库,昨晚被宁随的信息素强行拉进Alpha发情期的经历彻底激起了司越的危机意识。 从现在起,只要宁随的发情期一日不规律,他就要一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牢了才能安心。 司越拿起手机,给隔壁房间的几个醉鬼都发了起床消息。 七人收拾完毕齐聚餐厅时,已经快十点了。 “反正现在回学校也晚了,干脆下午再去学校吧,”言颂打了个哈欠,他昨晚吐脏了自己的衣服,现在裹着的是梁皓扬的外套,“顺便回家洗澡换衣服,总不能一身酒味儿回去啊。” 陆思睿有些犹豫:“咱们这样集体翘课……不好吧?” “反正已经翘了,大不了一块写检讨。”潘正航倒是看得很开。 “就是,没有违纪的校园生活都是不完整的。”宁随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我去你家洗吧,”林继衡对司越道,“你家应该没人吧?” “嗯,来吧。”司越往嘴里放了一颗草莓。 “我家有人,”言颂这才想起自己父母都在家,赶紧说,“哥,我去你家洗。” 宁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猜你们班主任应该早就给你妈打电话了吧,你还躲什么?” “我靠!”言颂摸出手机一看,果然,上面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是班主任和自家爹妈打的,“完了。” “节哀吧老弟,”宁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没胃口,我先回去了。” “一起。”司越推开餐盘,林继衡看了眼还在喝粥的陆思睿,对他道:“你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去你家。” “好。”他点点头,起身跟宁随一块走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开空调,第二件事就是脱衣服。 宁随一路走一路脱,踩着沾满酒味的脏衣服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一套干净的卫衣就直奔浴室。 他把衣服搁在架子上,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忽然发现自己的腰侧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几道指痕。 他怔愣片刻,将手放上去比了比,大一号,不是他自己留下的。 那么就是昨天……他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幅画面,那是司越近在咫尺的脸,他的手就放在他腰上,似乎正要往下…… 不对不对,宁随一巴掌拍上了天灵盖,他在乱想什么呢,一定是他企图非礼司越的时候,司越为了拦住他而留下的。 靠,他喝醉酒之后居然会变得这么可怕,果然酒是穿肠毒药,酒是祸国妖姬,酒是……酒是司越。 宁随使劲儿闭了闭眼,努力拽回自己脱缰的思绪,想把最后一点衣服脱了好好洗个澡。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笔直的双腿,脑海中忽然窜出一个画面,妖姬那双骨节修长的手贴着他的腰,耳边的低沉嗓音瞬间麻了他半边身子。 妖姬好像说了一句“我帮你”,然后那双手就出现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做了点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宁随:“……” 他鞠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试图用物理方式净化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冰冷的自来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淌,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无意中转开了视线,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墙边的洗衣粉,上面印着几个加粗大字——“强力去污”。 宁随:“……” 他沉思片刻,弯腰拎上那袋洗衣粉,转身,毅然决然倒进了浴缸里。 去污完毕……啊不对,是洗澡完毕之后,宁随终于饿了,他换好衣服坐在床边吹头发,正要拿起手机给司越发消息,司越的微信就先一步跳了出来:“开门。” 他扔了吹风筒冲过去,结果被脚下过长的电线一绊,在吹风筒震耳欲聋的咆哮中辛德瑞拉·宁丢下一只不太值钱的棉拖鞋,扑到门边迎接他男朋友去了。 大门一开,司越捏着手机上下打量他这副金鸡独立的尊容,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你还是别住校了吧,我怕你把自己折腾死。” “看不起我是吗?”宁随弯腰给他找出一双拖鞋,非常无所谓地说,“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又不是你看着长大的。” “没看着你长大,不好意思,”很难说司越的道歉里究竟有几分钱是真的,因为他下一句话就是,“为了弥补这项遗憾,我决定看着你儿子长大。” 宁随冷笑一声拍上了房门,司越一点也不见外地自己又把它打开了。 他把地上死不瞑目的吹风筒捡起来,随口道:“坐下,我帮你。” 我,帮,你。 你帮个屁啊! 宁随条件反射地抢下吹风筒,背对着他低头坐在床边:“我自己来。” “哦。”司越瞄了他一眼,拿手机把他那藏不住的通红耳廓拍了下来。 下午第一节课,宁随司越他们五个人站在走廊上一字排开,人手一叠作文纸,正满脸苦逼地写检讨。 对面楼同样在罚站的言颂一会儿朝他们挥挥手,一会儿又对着他们楼上做鬼脸,不用说,肯定是在跟高处不胜寒的梁皓扬眉目传情。 林继衡一□□爬字倒是写得飞快,他写完一页后抬起头来,却发现宁随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英语试卷:“老杨说了,我们要站在外面写完检讨才能回教室的,你居然还不开始写?” 宁随露出一口欠揍的白牙:“司越说他帮我写。” 林继衡愤愤转身,含泪控诉发小这一重色轻友的行为:“你太过分了!” 司越直接忽视了他,扭头去问陆思睿:“你什么时候住校?” “啊……”陆思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都行啊。” “那就明天吧,”司越说,“宁随跟你一起住。” 宁随在那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投过来之前,先一步拿试卷盖住了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O楼那个跟我们正对面的空宿舍是哪间?”林继衡问,“几零几?” 司越张口就答:“403。” “你他妈果然打听好了!”林继衡一脸激愤,“我上次让你问一声你死都不去!” 司越从检讨书中略一抬头,施舍他一点眼角余光:“我跟你很熟吗。” 林·十年发小·继·但是不熟·衡:“……” 哔了狗了。 下课后,几人把写好的检讨交给林继衡,陆续回了教室。不过老杨对司越这位1班顶梁柱十分不放心,又单独把人叫去了办公室,打算深入谈谈翘课对学习成绩的一百个不良影响。 见他走了,陆思睿立刻拉住刚要回座位的:“听说AO宿舍的两栋楼挨得特别近,如果胆子大一点……说不定真能爬窗过去啊。” “你听谁说的?”宁随翻了个白眼,“都装了防盗窗的,爬不过去。” 陆思睿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你爸妈能答应吗?” 站一节课站累了,宁随干脆侧坐在林继衡的椅子上,胳膊搭着桌面说:“肯定答应。” 宁端早在几个月前就问过他要不要住校了,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担心。 “那你爸妈也支持你们两个在一起?”陆思睿有点迷茫,世界上居然还真有这种帮着孩子搞早恋的家长? “那倒……反正都见过了,差不多吧。”宁随没好意思说自家爹妈都还蒙在鼓里,只好含糊其辞。 陆思睿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住进去?” “就这几天吧,收拾好东西就搬了,”他心里隐约有几分回避,手指便下意识在桌上的试卷里翻了翻,“最近我爸好像都没空。” 他很肯定住校对他爸妈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早恋就不一定了。 夏蓉远在江省,他不想让她操心,所以打算等高中毕业后跟司越的关系更稳定了,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平时夏蓉打电话来,他也只会找一些好玩有趣的小事跟她说。而宁端事务繁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也都是深夜,父子俩随便说上两句招呼话,他就一脸疲惫地回房睡了。 宁随几次话到嘴边,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手肘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我先回去……” “哎!”桌面上没来得及整理的试卷“哗啦”一下散落在地,陆思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部分,宁随立刻蹲下来收拾。 大张小张的各科试卷全都混在一块,里面夹杂着几张还没上交的表格,以及新鲜出炉的检讨书。 宁随见其中一份检讨书上写着他的名字,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发现那上面的字迹与他如出一辙,连他本人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司越厉害啊,居然模仿得那么像?”宁随嘀咕着来回翻了好几遍,结果越看越眼熟,“等等,这好像是……” 那份检讨书上的名字并不规整,旁边还落下了一道很长的黑色墨迹,一看就是曾经遭遇过某种飞来横祸。 那道墨迹映入宁随眼中,牵着他找回了一段几乎忘却的记忆——这篇检讨书的的确确是他自己亲手写的,但时间却是四个月前。 他怔怔翻看着手中那份翘课检讨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四个月说短不短,连记忆都开始褪色了,可这几页薄纸却保存完好,鲜亮如初。 “说吧男朋友,你暗恋我多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故楼的美术教室里,司越曾将他圈在身前,几次询问这个问题。而当时的他落荒而逃,不敢回应。 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问题不是司越的专利,原来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抬头回望着对方的眼睛,他也有资格问上一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查户口啊 上晚自习前,宁随偷偷给老爹打电话说了住校的事,宁端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更关心的是宁随的下一次月考:“你们下次月考什么时候?” “还有五天。”宁随说。 “争取让我看到你的进步吧,”宁端在儿子面前吊了根萝卜,“我和你姑姑,还有我们的朋友一块在北河市弄了一个温泉酒店,下个月过去谈合作。如果你和言颂这次月考考得好,我们元旦节就带你们一起去玩。” 宁端和宁泉各有各的忙,难得有机会两家人一起出去玩,宁随当然一口答应:“好啊,我一定监督他。” “先监督好你自己吧,”宁端说,“你上次化学才八十多,赶紧多问问人家司越,让他多教你,你就有机会希望上九十了。” “不要迷信学霸好吗?”宁随语重心长地反向教育他,“老宁啊,我觉得你儿子那么聪明,你可以直接相信一下他本人。” 宁端被他逗笑了,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刚回教室门口就打了上课铃,司越站在走廊边吹风,宁随上去拍了拍他的帽子。 “跟你爸说好了?”司越问,“什么时候收拾行李?” “大哥,你今天都问三遍了,”宁随摇摇头,“后天吧,那天我爸有空,我妈也说她要回来看看。” 司越一愣:“什么意思?” “我外婆生病住院了,她回来看看,顺便来我们学校一趟,”宁随说,“国庆放假进不了,这次她说进来来看一眼。” 司越点点头:“那你和陆思睿商量吧,还要去宿管站拿钥匙办门卡,刷卡才能进O楼。” “知道了,”宁随踩在门槛上,伸手去抓头顶的门框,“好久没住校了,我还有点期待。” “别的不保证,中午是肯定不用在教室趴桌子了。”司越眼角余光里瞥见了正捧着试卷往这边走的语文老师,抬手把宁随推回了座位。 老师走上讲台,林继衡自觉上去接了卷子,跟语文课代表一人一半地分了,开始发试卷。 发到司越的时候,额外附赠了一个“重色轻友”的控诉眼神。 司越不动如山,甚至上课开小差,跟宁随讨论起了宿舍里应该添置什么东西。 “空调饮水机晾衣杆都有,带点日用品就行,晚上会断电,手机提前充好,可以带个小台灯,如果陆思睿挑灯夜读,你再带个眼罩。”司越列了一张清单,事无巨细。 刚说完不要迷信学霸,转头宁随就把学霸的清单拍下来,暗搓搓发了个朋友圈。 五分钟后,宁随收到了言颂的微信。 言颂:哥你要住校??? 宁随:对 宁随:上课玩手机,举报了 言颂:你跟谁住??跟司越吗??? 宁随:……南岐一中会搞鸳鸯楼吗?你在想什么?他在A楼414,我在O楼403 发完这句,又故意逗他。 宁随:不过窗户挨得很近,罗密欧能翻,朱丽叶也行 言颂:为什么挨那么近??他是不是想偷看你洗澡??? 宁随:洗澡在厕所,不在阳台,我谢谢你 言颂不需要这样的感谢,他直接给司越发了条消息,凶巴巴地表示为了监督司越不要做出越轨的行为,A-411宿舍应该把他本人添置进去。 然后梁皓扬也追着言颂一起发来了申请书,迫切要求成为该宿舍的被添置对象之一。 司越:“……”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是善良而慷慨的,你失去了什么,它就会加倍回报你什么。 比如说司越因重色而失去了一个朋友,但他很快又能得到两个新的室友。 可惜这位幸运鹅不愿意接受这份慷慨,他黑着脸点开对话框,非常凶狠地拒绝了他们。 两天后,司越和宁随吃完午饭就一块散步着去了校门口站岗,先等行李箱,再等夏蓉的大驾光临。 没一会儿,宁端亲自开车送过来两只行李箱和一大包零食,夏蓉因为路上堵车,还要晚一点才能到。 离婚夫妻没有再见的必要,宁端送完快递就撤退了。 “等你妈妈来了,咱俩就算见完家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司越吐出一口白雾,手指捏上了宁随冻红的耳朵。 宁随左顾右盼,不太专注地表演着《小蝌蚪找妈妈》:“你不觉得地下情很刺激吗?” “不觉得,”暖热了他的耳朵后,司越将自己变凉的手收回口袋,“我觉得亏了,你得给点补偿。” 宁随往保安室瞄了一眼,见大叔们正在闲聊,便转头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太敷衍了。”司越把他拉近了些,他又朝后退一步:“等会再说,我妈应该快来了。” 司越拔着调的“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等你妈来了,当面亲我?” 宁随踩了他一脚:“我亲死你。” “来啊。”司越低头笑了。 宁随还想再踩,抬头就看见一辆车在前方不远处停稳,他赶紧把不安分的驴蹄收了回去。 夏蓉推开车门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她这次回来相当匆忙,只请到了两天的假,看完儿子就要去医院看老妈,所以她身上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小包,别的什么也没拿。 “妈,”母子重逢,宁随第一件事就是向她介绍了隐瞒身份的地下情对象,“他是司越。” 司越满脸正气,一点也不心虚:“阿姨好。” “你好,”学霸光环果然是无敌的,夏蓉对他第一印象很好,跟他说话的语气比对自己儿子还温柔几分,“经常听小随提起你,知道你们玩得好,谢谢你在学校经常帮他。” 司越一举建功,接着装:“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些就是你要带的东西?”夏蓉看了看二人手中的行李箱,“都带齐了吗?衣服够不够?不过也没事,估计你还有一个月也放假了吧?寒假怎么安排的?” “家里阿姨已经去铺被子了,放假还没说,估计放个十几天就谢天谢地了。不过马上就元旦节了,我爸说带我们出去浪。”宁随打开了话匣子,一说就停不下来。 国庆节时学校放假,夏蓉只在校门口看了看,没能进去,所以这回才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的高中长什么样。 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偌大的校园里空旷安静,宁随带着她往宿舍楼走,一路上都在说些有趣的日常。 “这边就是住宿区,我不太熟,有请另一位主持人接过话筒。”宁随握着拳头往司越唇边递了递,司越说:“我们学校一共三栋宿舍楼,中间这栋就是Omega宿舍,宁随住四楼。” “还能再住高点吗?”夏蓉问,“多爬爬楼梯锻炼身体。” 宁随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楼:“不好意思,我们学校太腐败了,宿舍里居然有电梯。” 司越把更重的那只拎到电梯口:“我先回去了,阿姨再见。” “哎好的,”夏蓉笑了笑,又看着宁随说,“怎么不跟你同学说谢谢啊,那么没礼貌。” “那也太……”宁随把见外两个字咽回去,低着头开始按楼层键,“太给他面子了。” 站定在403门口,宁随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间宿舍采光极好,干净的玻璃窗配着浅绿色的窗帘,不算很大的空间里却是书桌衣柜空调饮水机一应俱全,下铺贴了宁随名字的床上已经铺好了簇新的厚实冬被,空置的上铺还可以拿来放书本和行李箱。 宁随走到窗边往外看,一抬眼就见司越站在他面前,两人中间隔着两道玻璃窗和防护栏,宁随拽了拽窗帘对他使眼色,司越笑了笑,把自己宿舍的窗帘拉上了。 后面传来夏蓉的声音:“这边住宿条件倒是比你初中那个还好一点。” “这是你现在用的被子?”夏蓉翻了翻床上的被子,“从家里拿来的?” “不是,新买的。”宁随低头摸了一把,被面细腻柔软,足量的羽绒温暖蓬松,他买东西的时候挑了好几家店,是司越帮他选了这个,然后从线下商店直接送来的。 “行,看你过得还不错,那我就先走了。”夏蓉点点头,她现在得去看顾一下自己的爹妈了。 宁随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那我送你过去。” 夏蓉说:“哪来得及啊,你待会就上课了。” 他也知道夏蓉不会允许他翘课,所以只说:“那就送到校门口,这总行吧。” 宁随回头看了一眼,对面A411依然闭着窗帘,他给司越发微信说自己先去教室了,走出宿舍楼抬头再看,司越果然站在了窗边。 宁随朝他笑了笑,然后才快步跟上前面的夏蓉。 宿舍楼外依然空荡荡的,夏蓉依然改不了夺命连环问的常态,问着问着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司越身上了,差点把他祖上三百年的生活起居都扒一遍。 宁随双手插在口袋里,答着答着就笑了,没忍住拿手肘去撞他妈:“你对他那么感兴趣,怎么来的时候不当面问啊。” “这多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见,人家不以为我查户口啊。”夏蓉说。 宁随毫无半点警惕之心,随口就说:“那你问我不也是查。” “问你也是查户口啊?”夏蓉忽然眯起眼睛,“怎么,你在他家户口本上?” 宁随“唰”一下扭头望向夏蓉,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卧槽”。 但他还是要再挣扎一下:“不是啊,没有啊,你在说啥?” “呵,接着装,”夏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往旁边一拧,看着他的后颈冷笑道,“你被人咬了,以为我看不出来?” 宁随条件反射地捂着脖子倒退两步,这回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别以为谁都跟你爸一样粗心。我早就感觉你俩不对了,这次回来看看就是想确认一下,”夏蓉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药递给宁随,“喏,拿着吧。” “这是什么?”宁随犹犹豫豫地接过来,生怕老娘这是一气之下要直接毒死他。 “我们研究所新开发的Omega腺体修复药,”夏蓉轻描淡写地装了一逼,“刚在国际上拿了个奖。” “我靠,”宁随看着那一行连字都认不全的药品名称,“这么厉害?” 这是专门为Omega研发的腺体修护药,拥有极其强大的还原能力,连清洗标记所留下的严重损伤都能修复,是Omega腺体研究领域的重大突破。 这种药的出现意味着束缚在Omega身上千百年的枷锁已经支离破碎,Omega终于有了自由支配身体的权利,再也不必屈服于Alpha的终身标记。可想而知,这药一旦面世,必定会掀起一场Omega平权革命,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药。 宁随鼻子一酸,握着药瓶的手已经在寒风中冻僵了,他却把药握得更紧,夏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时光荏苒,九年前才到她胸口的小男孩,如今已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夏蓉感慨万千:“虽然你的病不是我亲手治好的,但是我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她曾是无法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但现在,她是站在世界巅峰的研究团队的一员,可以保护千千万万个Omega免于遭受和她儿子一样的痛苦。 夏蓉的手顺着头发往下,摸到了宁随的脖子,那次临时标记所留下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也就是她每次见到儿子都会观察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这才能看出一点端倪。 “我听说司越家里厉害,背景深,但是我放心你们在一块,因为我有底气,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她拍了拍宁随的肩膀,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别怕,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如果他欺负你,也有老妈给你撑腰。” 这个用八年时间改变了世界的普通中年女人身上,有着一个母亲护崽时“老娘天下第一”的霸气。 ☆、官方辟谣 还不知道自己被前妻拉踩了的宁端乐呵呵打电话来问候儿子了:“怎么样,在住宿感觉如何?有没有不习惯?” 宁随正面无表情地观赏着对面宿舍几个穿着裤衩乱晃的男生表演互扒裤子的传统艺能:“感觉还行,非常习惯。” 陆思睿咬着面包往楼下看了一眼,虽然宿管阿姨没在,但宁随光天化日之下用手机他还是担心,于是推着人原地自转90度,好歹不要让手机直接对准宿管站。 宁随跟眼前挂着的那副《呐喊》油画对视片刻,又自觉补转了45度,直接面壁去了。 宿舍楼跟教学区不一样,教学区的墙壁上挂的全是著名科学家的靓照和名言,而宿舍楼挂的则是世界名画的印刷品。 这或许就是南岐一中的人道之处,让学生们在充满艺术气息的舒适氛围里净化疲劳,等充满电后再重新投向学习的怀抱。 可惜净化得不够彻底,还有像《呐喊》、《雨中女郎》之类混进来的泥石流,白天光明普照的倒也算了,可是在晚上宿舍拉闸但走廊还留灯的特殊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极了精神污染。 “那看来你过得不错啊,”宁端乐呵呵地笑了,“复习得怎么样?” “没问题。” “光你一个人没问题不行啊,你还要多教一下言颂。”宁端嘱咐道。 “行,”宁随轻描淡写的应承中透着学霸家属的浓浓自信,“交给我吧。” 在知道考试进步就能去温泉酒店后,言颂玄学科学两手抓,玄学就是每天早中晚对着教学楼墙上各科大佬的画像和名言三拜九叩,科学就是纠集的1班各位学霸们组成一个六人复习小团伙,以教学楼中庭旁边那仅有两张桌子的小书吧为根据点,认真复习。 林继衡首先站了出来,对司越下战书:“老越你等着吧,这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 潘正航拍手叫好:“打起来!打起来!” “打什么打,别闹,”宁随就明日即将到来的月考发表了提纲挈领的重要讲话,“我们的口号是——精准扶贫,共同富裕,菜鸡逆袭,稳中带皮!” “先扶我!”言颂举手发言,“我课文还没背熟!” “我也是……”陆思睿捏着英语资料,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范文还有一篇没背好。” 潘正航对言颂说:“我也背得还不够,要不咱俩互相抽一下吧。” “行啊!”两人抬手对了一拳,屁股坐着不动,只拿脚撑地把凳子挪开一段距离,凑一块私聊去了。 林继衡转头对陆思睿道:“英语不着急,那个后天才考,明天第一科就是语文,要不我们也一起抽背?” “语文我应该还好吧,”陆思睿有些犹豫,“但是我最近英语有点下降,所以想抓紧一点。” 宁随说:“你这是在纠结保大保小啊。” 陆思睿没听懂:“啊?” “保大就是均衡发展,保小就是优势专精,”宁随又开始了乱七八糟的名词解释,“我看你是要保小。” “他可以保小,”司越低头整理着手上的化学笔记,“你必须保大。” 宁随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偏科是不好的,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向我学习。” “还是要学一学的,你英语比我好多了,”陆思睿谦虚求教,“紧急的怎么说来着?” “救命啊。”言颂在旁边插了一嘴。 陆思睿:“……” “背你的书,”宁随一巴掌盖上他后脑勺,“别捣乱!” “来来来,继续,”潘正航也不拿书,凭记忆连抽了几首古诗,“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下一句什么?” 宁随张口就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不好意思,泪落沾我衣就是《十五从军征》的最后一句,”司越看了他一眼,“你把《归园田居》串上了。” 宁随光速把脸埋进课本里。 “……串了吗?”意志不坚定的林继衡却已经被他带跑了偏,“卧槽,听着还挺通顺的啊……” 刚才还对语文颇有信心的陆思睿吓得赶紧翻开了语文书。 但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宁家兄弟的本事,当言颂背出了“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吾与徐公孰美?”后,潘正航整个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宁随啊,你看言颂他这个情况吧……”林继衡搓了搓手,不用他把话说完,宁随什么都明白了。 “我知道,我这就把他带走。”六人扶贫队原地散伙,宁随满脸惭愧地站在言颂身后,胳膊一抬一收就给这位弟弟锁了喉,拖垃圾似地拖着他往顶楼的高三教室走去。 “放开我!”言颂疯狂蹬腿,“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没救了,”宁随脚下不停,“要不你现在去办公室偷个卷子吧。” 言颂犹在硬着脖子挣扎:“行啊,成功了叫我言总,失败了叫我言某!” 宁随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去祸害梁皓扬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考试最大的看点就是言颂到底能拿几分,但他们万万没想到…… 距离考试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司越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尽头,冷冷盯着眼前这位颇为面熟的高一学弟:“你再说一遍?” 这位学弟也是个Alpha,颜好个高成绩棒,在今年入校的新生中算得上是位风云人物,几次司越被请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他都在场。 学弟乖巧又听话,他把手里的信封举地更高了些,满脸认真地说:“麻烦司越学长,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宁随学长吧!” “不。”司越干脆地回了一个字,眼中千里冰封的寒气骤然暴起,那凌厉迫人的视线激起了学弟本能的抵抗,Alpha信息素顿时从他的腺体中冲出。 但司越的信息素还稳稳当当地在他掌控之中,所以学弟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好吧,”学弟甘拜下风,但却并不死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宁随学长说他不接受情书吗?” Alpha之间的挑衅和较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司越没有一上来就直接用信息素压制他,而是让他不战而败,这一招虽然强硬却又不失礼节,学弟心服口服,便毫无脾气地把司越当成了讨教对象:“请问你能告诉我宁随学长喜欢什么吗?” 司越下颌一抬,说:“他喜欢我。” “啊?”学弟的思路瞬间打结,下意识道,“可学长不是讨厌Omega的吗?” “谁说的?”司越掀起眼皮。 “所有人都知道啊,”学弟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遭遇了正主的翻脸无情,他有些茫然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又是这句“所有人都知道”。 司越想起上次在宁随房间里,那个人近乎笃定地说着“你不喜欢Omega”时,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一片没有边际的白茫。 “回去考试吧,别迟到了。”司越不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往教室走去。 时间还没到,老师先把答题卡和草稿纸发下去,喇叭里传来例行公事的考场规则宣读:“请考生自觉遵守考试纪律,认真答题,不准携带任何与考试无关的东西,禁止作弊……” 司越没有先写学号姓名,而是埋头在草稿纸上飞快写下了一大片的文字,然后把薄而透墨的草稿纸反铺过来,欲遮还露地藏在答题卡下。 “所有人都知道”? 马上你们就要知道错了。 考场内走来走去的监考老师一个比一个眼尖,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司越这边的“万白从中一点黑”,顿时柳眉倒竖地冲过来:“同学,你是不是夹带资料想作弊!” 满场哗然,所有的脑袋都齐刷刷转过来对准了司越,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开什么玩笑?司越??作弊??? 人家可是常年稳坐第一的学霸大佬啊,有那个必要吗? 这次月考依然是按成绩分考场,整间教室里足有十几个1班人,有些嘴快的甚至直接笑出了声:“老师你看错了吧!” “那这是什么!”老师气得一把抽出那张草稿纸,看也没看就高举起来,“这是什么!” “题目都还没发下来,草稿纸怎么就满了!”老师连续两巴掌拍响了桌上的答题卡,气势十足,“不是夹带资料作弊是什么!” 其他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离得远的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目光,离得近的伸长脖子凑过去围观那张稿纸,然而在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之后,表情都变得异常古怪和精彩。 “老师,你看仔细一点,”司越抬起胳膊,握着笔在稿纸上圈出两个字,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还特意手动画了个重点,“我没作弊。” “那你写的是什么?!”这老师性子急,气不过这学生居然还敢狡辩,立刻就要直接宣读他的草稿纸,想来一个公开处刑。 她下意识看向那个圈,“宁随?”这是哪个文学名家吗?还是作文素材?她又抬头看向稿纸第一行,结果刚说完“我喜欢”三个字,她就再也念不下去了。 “你,你你你,”可怜的监考老师顶着一张天崩地裂的脸,嗓子都给气劈了,“你这是在写什么?!” “写情书,”司越敛下眼底淡淡的笑意,咬字分外清晰,“我在练习,怎么给我的Omega写情书。” … 第一场考试顺利结束,宁随伸了个懒腰,等后排同学把试卷都收上去后,才把桌上考试用具装回口袋里,优哉游哉地出了考场。 每次考完试后走廊里的人都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急着去食堂,所有人都是往楼梯口走的。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全堵在教室门口不肯挪,还不时爆发出阵阵骚动和惊呼。 “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我靠!” “啊啊啊啊我不信!” 宁随纳闷地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头看去,发现门口的班级布告栏上不知何时贴上了最新的考试规则,其中有一行大写加粗的“禁止撕毁草稿纸或用草稿纸做与考试无关的事,包括但不限于乱涂乱画、折纸飞机和写情书等。” 宁随:“……”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南岐一中疯了吗?哪有人会在考场上折飞机写情书啊! 他一头雾水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摸出手机正要问司越在哪,忽然校园广播“滴”一声响起,然后全校都听见了教导主任那深沉严肃的嗓音—— “高二1班司越同学在今天上午的语文考试中用草稿纸写情书,公然破坏考场纪律,现对他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宁随:“……?????” 所有人:“哇!!!!!” … “啪!”办公室里,老杨把教案重重摔在桌上,气得话都快说不清了,“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写情书要打草稿,但撒谎不需要,司越说:“有人跟宁随告白,我觉得他现在关键时期不能被早恋分心,所以假装是他男朋友,帮他挡一下乱七八糟的野蜂。” “你以为你是防蜂水吗?!”老杨心说你他妈就是把我当傻子,“还假装在一起?我宁愿你们是假装作弊!” “那肯定不会!”宁随连忙自证清白,“我们要是作弊您就把我们从楼上扔下去!” 老杨怒吼:“我现在就想把你们扔下去!” “老师对不起,”司越站得笔直,与其说他在检讨错误还不如说他是在汇报自己的光辉战绩,“保证没有下一次。” 老杨气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当然没有下一次。 司越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谁还敢往宁随面前凑啊,曾经广为流传的“司越不喜欢Omega”之类的言论直接登顶论坛十大谎言榜第一,惹得多少Omega捶胸顿足,深恨自己不该信了这种鬼话。 说穿了,司越搞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其实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官方辟谣罢了。 A神出马,效果拔群。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司越在考场上公然写情书,是凭一己之力修改了校规的男人。 当然,他们也从看过那篇情书的人那里知道了,宁随就是那个收情书的人,是这个男人的男人。 ☆、泡个温泉 宁随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就见司越已经回了宿舍,正站在窗前吃着他买回来的宵夜。 对面411跟他们的403离得太近了,想递什么东西都特别方便,往晾衣杆上一挂就送过去了,不管是宵夜味的作业还是作业味的夜宵,防盗窗都拦不住他们暗度陈仓。 “今天去晚了,你喜欢的牛肉包卖完了,就给你买了烤串,”宁随扣上睡衣顶端的纽扣,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开始擦头发,“冷了吗?” 司越说:“没有。” 其实林继衡接过去的时候是热的,但等到他回来后已经没温度了。 宁随又问:“老杨叫你去说什么了?”十二月月考后的假期被挪到了元旦节,从明天开始,30号到1号连放三天。按照惯例,假期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上,1班学生们获了全套试卷加拖堂的豪华套餐,下课后老杨还把司越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没说什么,”司越把老杨耳提面命的“认真听课”、“不要挑战老师的底线”和“不许再跟你同桌传小纸条”全部抛在脑后,“就叫我盯紧你,把偏科的那几门成绩都提上来。” “然后还表扬你,这次考试进步很大。”他吃完最后一口夜宵,纸巾摁在嘴角擦去油污,也盖住了上扬的弧度。 “哦,”宁随拖长了尾音,取下晾衣杆把半湿的浴巾挂上去,“表扬我的话应该直接跟我说啊。” 司越面不改色:“老杨脸皮薄,由我转答也是一样的。” “你接着装。”宁随没忍住笑起来,顺手一叉子怼上他面前的防盗窗,司越眼疾手快地侧身躲开,没来得及扔掉的两根竹签准确夹住了那根塑料晾衣杆,也跟着他笑:“好了,林继衡洗完澡出来了,轮到我了。” 宁随就收手不闹了,转而开始倒腾明天要带的行李。 林继衡踩着拖鞋冲到窗边,你来我走跟交接棒似地:“陆思睿呢?” “他洗澡呢。”宁随头也不抬。 为了说话方便,刚才两人站在阳台开着窗,冷风把暖气都快吹没了,现在谈话结束,宁随把窗户一关,先往身上披了一件外套。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几声连震,他解锁一看,居然是梁皓扬发来的信息。 梁皓扬:言颂喜欢去哪玩? 梁皓扬:明天放假。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意思却昭然若揭,可宁随的手指搭在屏幕上,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回。 言颂居然没把要去温泉酒店的事告诉他? 宁随想了想,还是先给言颂打了个电话:“干嘛呢?” “收拾行李啊,”言颂那边动静不小,好一阵咣当咣当,“泳裤总要带吧?零食也要吧?对了,还有我珍藏的水枪!” “那边都有卖啊,你也不嫌重。再说去北方还玩什么水枪啊,有志气的南方人都应该打雪仗!”宁随翻了个白眼,“问你,咱们明天出去玩的事,你跟人梁皓扬说了吗?” “嗯?”言颂明显愣了愣,“我忘了!” “没事,待会再告诉他就行!”言颂全然没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上,还在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明天的行程,“你提醒我了,我要打雪仗!” “好好好,打打打。”宁随敷衍两声就摁断了电话,他想着自家弟弟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靠在阳台上若有所思。 司越洗完澡,换了一身纯棉家居服走出来,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玻璃:“发什么呆?” “如果把梁皓扬林继衡他们几个都叫上,你觉得怎么样?”宁随回头看着他,“反正我爸说了,随便我带几个朋友,他都包了。” 月考成绩出来后,宁随得意洋洋地把分数报给了宁端,然后使劲儿吹了一波司越给他整理的笔记有多好用,想方设法给司越邀功。 于是宁端大手一挥:“那你就请人家一起去玩嘛,还有跟你玩得好的同学也可以都叫上,老爸出钱。” “行,”司越说,“我去问问林继衡他们。” 林继衡不劳驾他问,他在宿舍里听得一清二楚,当场表态:“陆思睿去我就去!” “那我问陆思睿和潘正航,”宁随立刻兴奋起来,“人多肯定更好玩。” 隔着浴室的门,他开始绘声绘色地动员陆思睿,然而小陆同学沉迷学习,十动然拒:“一共就三天的假,出去玩的话,作业就写不完了吧?” “你怕什么,咱们学习委员都去,”宁随循循善诱,“咱们又不是傻玩,把作业带过去啊,找个下午一起分工写了,不就没事了吗?” “那……好吧。”终究还是挡不住诱惑,陆思睿点头答应了。 宁随说:“那你洗完赶紧收拾东西吧,明早八点出发。” 搞定一个后他又去联系潘正航,没几分钟就给司越发去了胜利的消息。 然后司越点开对话框打字:北河市的温泉酒店去不去? 梁皓扬:不去。 司越:那我就安排言颂和陆思睿睡一间房。 梁皓扬:去。 司越一击得手,隔着窗户比了个OK,宁随高兴得没忍住原地蹦跶了几步,立刻拉上个七人群聊,然后麻溜地给金主爸爸打电话去了。 金主爸爸慷慨点头,要了他们的身份证号就去找人订机票了。 第二天早上,住校的四个人各自拖着行李箱来到校门口,宁端和宁泉的车已经在路边停好,梁皓扬和潘正航也是没一会儿就到了,而言颂半路拉着他爹言朝去买零食,说是直接机场见。 梁皓扬一眼就看见了宁泉那张与言颂足有六七分相似的脸,握着橘子汽水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宁随难得发了几分慈悲,亲亲热热地凑到宁泉面前,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位试图掰弯她儿子的家伙:“姑姑,这是梁皓扬,我们学长,他跟言颂玩得最好。” “是吗?高三啊,准备高考了吧?”宁泉打量着浑身肌肉紧绷的少年人,三句不离学习成绩,“有什么学习经验可以多教教我们言颂啊,我们跟他说他都不爱听,还是你们同学有共同话题,他听得进去。” 在家长面前,没有成绩就没有说话的底气,梁皓扬一身校霸的威风荡然无存,连腰杆子都软了几分:“好的,阿姨,我们一定互相督促认真学习。” 宁泉心满意足地笑了:“那就好啊。” 宁随盯着宁泉别在衣服上的胸针,又看了梁皓扬一眼,说:“这是言颂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是啊,”宁泉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食指在那枚胸针上拨了拨,梁皓扬眼前一亮,正要夸上几句,就听宁泉继续道,“丑死了。” 梁皓扬:“……” “……我觉得,还好吧?”宁随尴尬地揪了揪头发,将司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没什么审美,连一二三四都夸不出来,但他相信司越一定有。 很有审美的司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枚胸针,昧着良心吐出两个字:“好看。” “不用给他留面子,”宁泉露出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智商智商没有,情商情商堪忧,连美商都那么差劲,我严重怀疑当年医院把我儿子抱错了。” 宁随沉默片刻,扭头望向身旁那位真正的送礼人,小声嘀咕:“你当时干嘛选这个?” “因为这个最贵。”梁皓扬双唇紧抿,万分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宁随恨铁不成钢:“你个拜金男。” 下午两点,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家温泉酒店藏在郊区,要坐很久的车才能到,可打开车门的瞬间,浑身的劳顿疲乏便都被那凛冽的寒意洗得一干二净了。 入眼所见一片霜白,浓雪满覆了苍茫山野,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以桥栈相连,将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围拢在其间。 言颂深深吸进一口北河市寒凉而清新的空气,然后还给人家一堆二氧化碳:“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 宁随伸了个懒腰,顺手堵住了他未完成的朗诵:“我看你就是没睡醒的样子。” 潘正航哈哈大笑地拍了拍言颂的肩膀:“你刚没听人说吗,这都连续下了六七天的雪了,哪来的春天啊!” 言颂大失脸面,当场掏出手机愤愤道:“我现在就把你刚在车上睡得流口水的照片发群里!” “行了,我们大人谈事去了,你们小孩就自己去玩吧。”得了特赦令,一群少年便把行李全都扔给了侍者,撒开腿风风火火地跑路了。 午饭是在飞机上随便解决的,这些半大的男生根本没吃饱,早就饿得不行了。他们闹闹腾腾地冲进餐厅,林继衡高举菜单主持正义,十分利索地点了一大桌子菜,众人边吃边聊,那菜几乎是上一碟光一碟,宁随白白背了个相机过来,却只有拍剩汤空盘的份。 “还是先写作业吧,”话题扯了一圈又绕回正道,陆思睿说,“写完了才能放心玩。” “也是,”林继衡第一个支持响应,“那待会吃完饭就回去写吧,晚上再去泡温泉。” 言颂异想天开:“我能不能一边泡温泉一边写?” 梁皓扬剥了只虾扔到他碗里:“不能。” 众人吃饱喝足,懒洋洋地朝住处走去。 走道上的残冰碎雪都被扫除干净了,但冬日的寒风长鸣不歇,廊檐堆雪簌簌而落,道路两旁的石墩和绿植上依然覆盖着厚厚一层积白,顺手就能抓上一大团,然后更加顺手地往某个人身上砸过去。 “我靠!姓梁的你就盯着我砸是不是!” “哪有,他明明砸我比较多!” “哥你怎么能暗算我!” “你居然连老越的头都敢砸?!妈的真刺激!加我一个我也来!” “站住别跑!” 南方骑蟑螂长大的孩子在这方面都缺乏实战技巧,全靠一腔你死我活的拼搏精神,几人乱七八糟地打成一团,走道长而狭窄,没什么躲避的空间,只要谁不小心脚下一滑,就会抱着另一个人直接撞上檐边承重柱,然后其他人再一拥而上,趁机怼了满脸的雪。 就这么玩了一路,回去的时候个个冻得双手通红,满头满身都是雪沫渣,差点连房门都打不开,朝气飞扬的笑声却传了好远好远,把漫天寒风都咬成了一口口暖融的白雾。 宁端的朋友非常大方,特意给他们留出了一座和风复式小楼,院里自带一池私人露天温泉,坐在木质缘侧上就可以把脚伸进温泉水中,不用顶着寒风裹着浴袍出去跟陌生人共浴。 家长们都住在酒店主楼,所以这里的房间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楼下梁皓扬和言颂各一间,潘正航和林继衡睡一间,楼上的三间房则分别归了宁随、司越和陆思睿。 众人洗手洗脸,各自回房安放行李,诸事妥当后,再抱着习题本和试卷到客厅碰头,开始写作业。 宁随他们五人都是同班的,只需分别派发任务,最后互相抄一抄就完事了,一个人的作业变成五个人写当然是轻松加愉悦,而没有帮手的那两位就只能自给自足。 言颂气鼓鼓地拉着梁皓扬走开,两人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埋头苦写,林继衡打着探讨学习的名义跟陆思睿凑得很近,可惜有一个不长眼的潘正航蹲在他们对面发光发亮。 宁随和司越并肩坐在地毯上,司越背靠着木质移门,把习题册摊在腿上,手边搁着草稿本。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他脱了羽绒服只穿着连帽卫衣,宁随把自己的那件和他的一块团起来给他垫在身后,又从沙发上拿了个枕头垫着他的脖子,自己就随随便便地屈着腿弓着背,用膝盖抵着本子做题。 众人纷纷进入学习状态,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在这洋溢着知识的氛围里,宁随爆发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不到三小时就写完了三张英语试卷,然后把答案拍了照发在群里。 作业完成后,宁随把笔和本子通通扔掉,开始专心致志地骚扰司越,一会卷帽绳一会拨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不要干扰我。”司越反手扣下他的腕骨,强行制止了他的恶劣行径。 宁随不听,用脚跟去踩他的脚背,还把手伸进他的衣兜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然后挑了一张滑稽的壁纸换上,又继续去换他的头像和微信名。 结果这一换就发现了问题。 司越的朋友圈一直都很少,可宁随切换到他的主视角后才知道这人其实发了不少朋友圈,但大多数都是仅自己可见,比如铺满格子阳光的美术教室,再比如一副水彩,画了一个人微微侧身的半身像,黑发间通红的耳垂非常惹眼。 宁随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看了半天,他把那幅画保存下来发给自己,然后继续往下翻,跟探宝似的。 司越乐得纵容他这些不分你我的行为,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做那道没解完的数学题,只是嘴角上翘的弧度再也没放下来过。 “这家酒店挺有意思的,山上有很多公用温泉池,景色都不一样,要不晚上咱们就随便活动吧,”林继衡写完了语文,一边甩着僵硬的手指,一边假公济私道,“写完作业的就可以去玩了,答案都拍照发群里,自己找时间抄上就行。” “卧槽我马上就写完!”潘正航嗷了一嗓子,陆思睿也说:“我也快写完了,晚上好像是自助餐吧,我有点想吃那个招牌日料。” 这几个人满脸嘚瑟的模样实在过于刺眼了点,言颂非常不爽,反手抓了个靠枕扔过去:“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你们五个人写一份作业,怎么都不来帮我们分担分担?我们也想早点去玩啊!” “这是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该说的话吗?”宁随握着司越的手机,看都不看他一眼,“人家垃圾桶都全年无休!人家都从来不说自己想去玩!” 言·不如垃圾桶·颂气得抱起最大的靠枕往他哥脑袋上砸。 说出去都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重点保护学霸,其实十几岁的少年人幼稚起来,连丧尸都敢跟他们争取平权。 司越抬手一抓拦截了他的袭击:“各位慢写,我们先走了。” 他写上最后一题的答案,将作业丢给林继衡拍照,然后把一开口就能挑起事端的宁随给带走了。 两人裹好厚实的羽绒服出门,宁随还不忘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兴致勃勃地问:“咱们去哪?” “去吃饭啊,都快七点了。”司越说。 “然后呢?吃完饭又去哪?”宁随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握住一把飘落的雪花。 司越笑了笑:“你想去哪都可以。” 天色已经黑透了,风雪交加,室外温度比下午又低了不少,唯有路边点亮的暖黄灯光和身边并肩而行的那个人,为这凛寒刺骨的冬夜添上了许多温柔。 “那就堆雪人吧,”宁随在路边蹲下,十指张开插进雪堆里一通乱搅,“可以弄个动物什么的。” “猫?狗?兔子?”司越随手扫掉路旁石墩上的雪,屈膝坐下。 “兔子吧,”宁随转头看他一眼,反而把捧起更多的雪堆上了另一个石墩,“就在这弄。” 他把蓬松的雪花拢在掌心压成结实的冰晶,一点一点地塑出了趴卧的兔子形状,然后用手指小心划拉出两只长耳朵:“要是我们早点来就好了,听说之前连下了七天的雪,肯定够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他鼓着腮帮子笑起来,眼中全是少年的顽劣:“说不定还能直接把言颂埋进去,都不用我们费心给雪人做造型。” 司越一只手握拳收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探出来,慢慢拂开那些落在他发间的白色绒雪,宁随蹲久了左腿发麻,便抬肘撑在他大腿上,借力换了右腿,然后继续自己的伟大创作。 最后,他捏了一小团雪黏上去做兔子尾巴,打开相机想拍几张,但左看右看都有点不满意,嘟囔道:“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胡萝卜?”司越将窝在口袋里攒足了热气的那只手拿出来,Alpha修长的手掌同时握住了Omega那两只冻得冰凉的红爪子。 “对哦,”宁随抓着他的手腕一拽,“走,咱们去买胡萝卜!” 两人拉着手跑进不远处的酒店大楼,侍者一听他们的要求便开始推荐:“我们有一个专为客人准备的温室果园,里面有很多不同的水果,您可以自行采摘,味道都非常好。” “不用了,麻烦你去厨房帮我们拿个胡萝卜就好行”果园不算很近,宁随犯了懒,一边往手里呵气一边说,“要小一点的。” 侍者也不强求,很快送来几根洗干净的小胡萝卜,宁随又揣着胡萝卜兴冲冲奔回去,想用胡萝卜把兔子拐带回家。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宁字号新鲜出炉的雪兔子就被人先一步拐走了,只留一个光秃秃的石墩伫立在原地,与旁边那串疑似犯罪嫌疑人所留下的脚印为伴,画面十分之凄凉冷清。 “我兔子呢!兔子!”宁随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干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放声哀嚎,“哪个混蛋抢我兔子!” “我都还没来得及给它拍张遗照!”他滚得满身是雪,司越怕他弄湿衣服着凉,便说:“先去吃饭,回去我给你堆个新的,好不好?那是咱们的地盘,没人能抢你的东西。” “好!”听了这话,宁随立刻蹦起来满血复活。他脸上的雪花都融化成了水珠子,又再次冻成了冰雕面膜,他伸手揉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满是不服气,“我要两个,不,五个!” “好,雪那么多,你要几个有几个。” 两人重新返回酒店大楼去吃饭,另一头,拐了兔子的两位犯罪嫌疑人却牵着手走向了小花园。 宁泉戴着一副柔软的毛线手套,捧着雪兔子爱不释手,言朝揽着她的肩膀,无奈道:“我们也可以自己堆一个嘛,你拿别人的干什么。” “反正也没人要啊,我捡回去是为了它好!”宁泉理直气壮道。 … 等林继衡他们吃饱喝足了打算回来泡温泉时,就发现他们的私人温泉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由大块圆石堆砌出的温泉池边蹲满了兔子,趴在外圈的看着比较傻呆呆,而内圈的姿势丰富又蹦又跳,这帮兔家军将泡在池中的两个人团团包围,而他们这些局外人竟都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你俩干嘛呢?”言颂一脸迷茫。 “没什么,报复性搞兔罢了。”宁随双手交叠趴在池边,他把下巴垫在手背上,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这几只捏得最好的造型最丰富的兔子,那都是司越送他的。 在他身旁,司越仰头枕在石上,露出水面的双肩肌骨分明,雪花懒洋洋地醺伏在他身上,冷峻的眉眼也被蒸腾的潮雾泡得温润柔软。 宁随偏头看去,Alpha身上越发浓郁的信息素正毫不掩饰地等待着他的Omega的回应,他伸手摸了摸司越的眼角眉梢,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明亮通透,眼中卧满了不知收敛的情意。 寒冬似乎都离开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明月拥抱桃夭的新枝,清酒温透了七夜的雪,他和他的心上人共浴池中烫得指尖发软,身外的一切冷霜都与他们无关。 ☆、良家贤O 昨晚在温泉里泡得又懒又困,宁随本以为回房后能一觉饱睡,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这一夜足足醒了五六回。 半睡半醒的熬了一宿,好不容易睁眼能看见天光了,他再也躺不下去,干脆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扔到室外的寒风中醒神。 司越起床的时候,一拉开门就看见宁随盘腿坐在他房间外的木质缘侧上,原本蹲在温泉旁的雪兔子都被挪到了他的门边,每一只兔的脑袋上都顶着一片绿叶,而搬运工手里正捧着一大块雪团,满脸认真地给它塑形。 他这一开门,两人都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司越问道:“怎么起那么早?” “就,”宁随怕他瞧出什么,低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天亮了啊,就醒了呗。” 他没有迎上司越的目光,自然也就没发现对方眼底那抹与他如出一辙的倦色。 “吃早点了么?”司越揉了揉眼睛,“今天又想捏个什么?” “还没,”宁随把手里的半成品举给他看,仰头笑道,“我是在学你。” 司越蹲下一看,这才发现,被宁随搬回来小心安放的几只兔子全都是他做的,而宁随手中的那个跟其中一只的形状十分相似。 “先去吃饭,”司越用指腹抹掉他脸上沾的雪珠,然后牵过他的手捂在掌心,“回来教你。” 楼下安静得很,其他人都还在呼呼大睡,两人穿好衣服裹上围巾,跨过玄关处男生们七歪八倒的鞋子出了门。 北河实在比南岐冷太多了,宁随刚推开门就被冻了一激灵,哈出一口浓浓的白气。 早晨的雪看起来特别干净,许多小孩和年轻人都跑了出来,堆雪人打雪仗拍照片,宁随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光带了司越,忘了带相机。 两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去餐厅,从豆花油条到寿司烤肉,各国早点都尝遍之后,踩着收餐的点给没起床的懒虫们打包了一堆带回去。 懒虫们当然是一边喊爸爸一边热泪盈眶地把几大袋食物都瓜分干净了。 “跟你们说,我昨晚做梦来着,”林继衡左手汉堡右手可乐,快乐地打了个嗝,“梦到咱们都上了同一个大学,还一起在外面租房子,结果那个房子的抽屉是哆啦A梦的穿梭机,然后咱们就把现代的东西拿去古代卖钱,再把古代的东西拿回来拍卖。这要是真的该多好,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坐在家里数钱了。” 梁皓扬的关注点比较现实:“我们还可以被警察抓起来。” “重点是钱吗,庸俗!”林继衡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某人身上瞄,“重点是我们住在一起!” 言颂没脸没皮地说:“好,等我们住一起了,我一定三天不洗澡然后去你床上打滚。” 林继衡气得往他的雪碧里挤番茄酱:“你敢三天不洗澡我就敢把你从三楼丢下去!” “你还别说,我也梦到过咱们在一个学校,但是跟你那个不一样,”潘正航抓着一根烤翅,吃得满嘴流油,“我梦到我想追校花,你们都答应帮我,结果最后老林横刀夺爱,你们就让我整容成老林的样子,但是后来手术失败,我居然变成了言颂。” 言颂:“???” 他摸着自己英俊的容颜,用一种非常危险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要用‘居然’这两个字?” 风评被害的林继衡用比他更加危险的语气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坐在旁边的陆思睿还一脸认真地在听潘正航放屁,林继衡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我今晚就要梦见你期考不及格!” 梁皓扬默不作声地开门出去,然后捏着一团雪回来,直接塞进潘某人的后衣领:“我已经梦想成真了。” 在潘正航的凄惨嚎叫中,陆思睿吹凉了碗里的粥,有些憧憬地说:“要是我们真能考同一个大学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没什么吸引力,很难交朋友,所以比任何人都害怕分离。 林继衡剥了个蛋扔进他碗里,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哪个大学?” “我想报江省大学。”他把碗放下,将掉在地上的一小块蛋壳捡起来。 “巧了,我也喜欢江省大学,”林继衡说,“那我俩肯定能上一个学校。” 他说得很自然,不像是一个关乎未来的沉重许诺,倒更像是谈论日升和月落,时间一到就必然会成真。 陆思睿收紧拳头,那块碎片在他手里攥了好一会儿,深深压红了一道关乎未来的掌纹。 然后他点了点头,说:“那太好了。” 这边的三位暂时退出了群聊,那边的四个人却顺着话题一路神展开。 “你梦里还炸飞机啊?”宁随问。 “不是,是我梦到梁皓扬从飞机上跳下去,然后飞机又变成变形金刚,被我提着大刀咔嚓几下砍翻了。”言颂满脸回味。 宁随哦了一声,故意挑拨离间:“我觉得他是想在梦里把你炸了。 ” 梁皓扬十分淡定地说:“不会,他比较喜欢用砍的。” “就是,死法不同不要搞混了,这玩意人人有份,不要攀比好吗,”言颂说完,扭头就去挑衅司越,“你想怎么死,你说,我一定让你如愿。” 司越眉梢一挑,宁随站起身来,把言颂面前一口未动的早餐整个连锅端走。 “我错了哥!”言颂立马认怂,“我再也不跟嫂子抬杠了!” 司越面无表情:“饿死他。” “好嘞!”宁随哼着歌跑远了。 度假生活自在悠闲,大家泡温泉的泡温泉,堆雪人的堆雪人,抄作业的抄作业,看电影的看电影,最后还组织起来聚众打麻将,沉迷学习光荣退役的前任电竞选手宁随重新披挂上阵,从电竞区转战鬼畜区,坐在桌前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把其他人杀得片甲不留。 被虐到精神恍惚的林继衡举手投降:“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吃午饭了?” “不是刚吃完吗?不饿,不吃!”潘正航不肯咽气,还在做最后的无谓挣扎,“再来一局!这把输了就叫老林出去裸奔!” 对自家哥哥的实力了如指掌、从始至终都远离战场的言颂抱着零食嘲笑道:“想吃也没有,这个点都停止供餐了。” “卧槽?”兴奋上头的宁随终于也冷静下来,接收到了肠胃部门发送的求救讯号,“我饿了!” “喏,随便拿。”言颂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零食。 宁随转头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没有司越爱吃的:“算了,我去超市再买点吧。” “你们想不想吃火锅?”陆思睿提议道,“昨天我发现这附近有个蔬果园,我们可以自己去摘,然后回来烫火锅。” “在屋里吃,还是在温泉边吃?”林继衡难得浪漫了一把,“可以把电磁炉弄到缘侧上,一边看雪一边吃。” “外面吧,温泉火锅啊,肯定很爽!”知名火锅爱好者言颂第一个赞同。 宁随也想起了昨天侍者说过的话,有了几分兴趣,他转头问司越:“想吃火锅吗?” “嗯。”司越和梁皓扬都点头了,众人便闹闹轰轰地冲向了蔬果园。 这座温室大棚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有吊在头顶的葫芦黄瓜,矮子乐的辣椒番茄,规矩排队的青菜和满地乱爬的西瓜,还有藏在地下猥琐发育的土豆红薯。 宁随一眼就盯上了那片瓜地:“我今天就要代表猛猹偷了这个瓜!”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潘正航蹲在地上,挑选即将被他祸害的对象,“鲁迅先生说过,食物就是大自然的恩赐,只要多扒拉扒拉,总是能找到的” “是,你是扒拉扒拉小魔仙,”宁随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嘴他,“待会回去分西瓜,我吃红的,你吃绿的。” “你心那么黑当然要吃黑的,”潘正航说,“剩下点白的还能喂林继衡。” 林继衡立刻扑上去殴打他,宁随抱着西瓜站在旁边,马上换了一副科普腔:“这是人类史上首次出现狂猹病人传人现象,哎呀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在场的诸位高中生能答得一手好题,但却与乡土田园少了几分心有灵犀,在这个陌生的场景里,个个都是凭直觉瞎鸡儿乱摘,一时间,菜园中的受害人数量呈爆发式增长,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宁随误把芹菜当莴苣挖了出来,经过陆思睿的提醒才知道自己搞错了,他一边把人家塞回去一边还满口说着对不起,司越无奈之下,干脆再扔个西瓜给他抱着,彻底封印了他的双手,禁止他再造杀孽。 经此一役,众人恍然大悟地发现,闷不吭声的陆思睿现在才是他们之中最靠谱的那个,于是纷纷拿出自己的菜篮子,交给陆大人一一审阅。 陆大人为了避免浪费,将他们努力半天采来的优秀成果打回一半还多,然后算着中餐加晚饭的量,拎着一大堆蔬果回去了。 按理说,之后应该是众人各显神通的时间,但陆思睿已经看出这帮人必然都没有神通,于是他一力承担了烹厨的重任,只分配他们去洗切打杂,再出去跑腿买肉食和火锅底料。 陆思睿系上围裙,从陆大人变成了陆小媳妇。 梁皓扬对着一筐洗好的菜花眉头紧皱,又摘又撕的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弄完了,结果路过的言颂一眼就从菜叶子里挑出来一根没收拾过的,又让他打回重练。 潘正航按照百度上的食谱,小心把握着腌肉调料的放入比例。 司越和宁随负责把菜切好装盘,司越觉得做饮料和做饭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抱着最后一点信心看向宁随:“会做饭么?” “不会,”即使站在陆思睿旁边,宁随也丝毫没有要做一个良家贤O的自觉,“但我敢。” 司越被他气笑了,二话不说把人赶出了厨房。 宁随喜提成就“驱逐出境”。 “就弄番茄和麻辣的两个火锅,然后拌几个凉菜,你们看这样行吗?”陆思睿下意识看向林继衡,“我是怕外面温度低,炒菜很快就冷了不好吃。” “你看着弄就行。”林继衡说。 宁随拖了一张榻榻米出去摆放,都直不起腰了也不忘给人下套:“陆思睿一个人忙不过来吧,班长块上去搭把手啊,让我们都尝尝你的手艺呗。” “我卖身不卖艺。”林继衡不肯上当,转身拉开橱柜数碗筷去了。 一通忙活之后,众人连锅带炉都端了出去,菜盘直接摆在地上,把两只火锅围得满满当当,榻榻米不够坐,又拿了几只抱枕过来充当坐垫。 全员饿人一拥而上,为了口吃的差点没打起来。 “你再过去点,我够不着了!” “你手短短!叫一声爸爸,我给你夹!” “别把肉都放辣锅啊,番茄锅都没粮了!” “老越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也爱吃这个你给我留点!” … 一顿火锅从下午吃到晚上,吃得八块腹肌都结束割据进入了和平统一,众人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像少了点什么。”林继衡暗搓搓想干坏事。 “大家都是未成年人,说话直接一点,”潘正航猛拍大腿,“夜生活怎么能没有酒呢!” “我去买!”言颂立即放下碗筷,“顺便看看有没有我喜欢的零食。” “我也去,”梁皓扬说着,忽然转头望向宁随,“一起吗?” 宁随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了点端倪,于是很配合地点点头:“行啊。” 司越抬眼看看他,又看看已经开始换鞋的言颂,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宁随的碗筷收到了自己面前。 言颂此人,只要一碰见超市就撒手没,平时梁皓扬都把他跟得很紧,这次却是慢慢吊在后方,倒是和宁随离得比较近。 宁随左右看了一圈,他想买几样司越爱吃的,但一时忘记某一款零食叫什么名字,于是摸出手机,打开了淘宝的订单查询。 记忆有点模糊,他下意识输入了两个碎片式的关键字,梁皓扬忽然说:“我能问你件事吗?” 宁随开门见山:“想告白?” 梁皓扬双唇紧抿,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嗯……想告诉他。” “确定吗?”宁随不太支持地摇摇头,“他蠢成那样,什么都没发现,你要是直接说的话,他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我明白,但我还是觉得,他应该知道,”梁皓扬的拇指用力扣住食指关节,“他有权利选择,要不要一个我这样的人做他的朋友。” “据我所知,言颂并不讨厌同A恋。”宁随说。 “不讨厌和能接受是两码事,”梁皓扬苦笑道,“如果是被一个同A恋的人喜欢,他未必……不会生气。” 宁随忽然话锋一拐:“那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怕啊,”短暂的沉默后,他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但他有权利知道。” 梁皓扬的脸上有着近乎笨拙的坚持,宁随跟他对视片刻,转身从货架上拿了几瓶度数不低的酒,一股脑全塞给他:“拿着,喝!” 梁皓扬:“?” ☆、抵足而眠 “我就帮你这一次,”宁随说,“借酒装疯会不会?真心话大冒险玩过没?这种游戏是拿来干嘛的?不就是专业助攻吗!” 当初莽到直接炸迷宫的宁随,如今也学会一本正经地传道受业了:“坦诚是好事,但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你突然一下捅开窗户纸,他就算本来能接受,也得被你弄懵逼了,”宁随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能喜欢你,我不会拦着。但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你在外边上大学他在这里熬高三,这么要命的时候你觉得你们能谈得好恋爱吗?再说,如果他真不喜欢你,你又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调整好心态?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啊。” 梁皓扬愣了愣,然后抱着那些酒认真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 宁老师的第一次教学行动圆满成功,他满意地拍了拍学生的肩膀,笑得非常慈祥:“去吧皮卡丘。” 梁皓扬把酒装进购物篮,然后又从货架上拿了更多度数较低的放进去,转身去找言颂一起结账。 宁随慢悠悠地抬脚跟上,重新拿起手机点击查询。 空白的页面上跳出一行灰字: “您还没有相关的订单”。 宁随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搜索栏。 他在那输入的两个关键字是“司越”。 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屏幕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他低头笑了笑,宁老师突然又变成了刚吃完糖的小学生。 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住处,吃完火锅剩下的那些东西都被收进了厨房,取而代之的是几盘切好的西瓜水果。 “快点,就差酒了!”潘正航兴奋地拍着榻榻米。 “别动,我先拍一张,”宁随把东西放下,从客厅的沙发上拿出相机打算拍照,一眼看去却发现镜头里缺了一个人,“司越去哪了?” “出去了吧,”林继衡扭头往屋后看了一眼,“好像你们刚走他就出去了。” 宁随端着相机就往那边走去:“我去叫他过来吃水果。” 他没来得及换上屋里的拖鞋,脚步声几乎全被淹没在嘈杂里,于是当他绕过半栋小楼找到司越时,便看见他指尖夹着一枚即将燃尽的火光,白烟袅袅而上,灰烬簌簌而下。 宁随停住脚步,安静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司越抽烟,不过他早在狗鼻子时期就闻到过司越身上的烟味,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这会儿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中二时期的少年喜欢学别人抽烟,因为有些人抽烟的样子是真的很好看。 当然,好看的不是烟,是人。 如果有个人抽烟的样子很好看,那大概是因为他读书和积累才华的样子更好看。 宁随把相机挂回脖子上,拿手机给他拍了一张。 那根烟快烧完了,司越摁灭烟蒂,他悄然返回。 林继衡见他一个人回来,好奇道:“没找到老越吗?” 宁随说没有,然后朝言颂走去,直接上手去翻他的外套兜。 言颂吓了一跳,连忙护住口袋:“干嘛干嘛!” “我知道你抽烟,”宁随不想浪费时间,“给我交出来。” “怎么,你也要抽?”知道老哥不会出卖自己,言颂顿时松了口气,把另一边口袋里的打火机也递了过去,“喏。” 宁随接过他的半盒香烟,一言不发地倒了个干净,然后拿着那只空烟盒,拎起旁边的一大袋零食进了客厅,留下其他人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他摘下脖子上的相机,随手抛在沙发上,接着把零食“哗啦”一下倒出来,翻出两袋纸棒水果糖,“唰唰”几下拆掉包装,再把水蜜桃味的棒棒糖都挑出来,拿了一根装进烟盒里。 太长,杵出来一截,盒子盖不上。 于是他走到橱柜抽屉前,从里面找出一把剪刀,将纸棒末尾全都剪掉一段再放入烟盒中。 宁随自制水蜜桃香烟完成。 他把剪掉的部分扔进垃圾桶,再将剪刀放归原位,然后揣着那只被掉包的烟盒去了司越的房间。 宁随低头看着脚下的守门兔,两指并拢扣响了木质门扉,片刻后,司越过来开门,却没直接让他进来:“怎么了?” 他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犯罪嫌疑人已经洗了脸并且更换了外套,刚才说不定就是在销毁证据。 “给你送个礼物。”宁随笑了笑,把烟盒递过去。 司越顿时明白了:“你看到了?” 他接过烟盒,发现重量有些不太对,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曾经收到的那一盒月饼。 这是又偷藏了什么? 两人视线交汇,宁随猜出他在想什么,笑意更深地催促道:“打开看啊。” 司越低下头,用拇指轻轻拨开盒盖,然后就看见了装在里面的粉色棒棒糖。 “是桃子味的吗?”他抽出一根,看着上面印刷的图案。 “是。”宁随点头,他又把那根重新放回去,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宁随问他:“你知道什么了?” “少抽烟,”司越说,“多想你。” “这还差不多,”宁随抬起下巴,拽兮兮地说,“走吧,男朋友请你吃水果。” 司越点头,握着烟盒的手收进口袋,另一只手伸出来捏了捏他脖子上的软皮。 然后顺势往下,与他十指相扣。 酒是一切情绪的催化剂,等他们重新回去时,就发现那几个人已经完全嗨起来了,尤其是梁皓扬,他牢记宁随的教导,一边灌别人一边氪酒壮胆,喝得比谁都多。 司越问:“你要喝么?” 宁随摇了摇头:“这几个牌子都不好喝。” 他拎起一罐酒沉思片刻,戳着司越的后颈子问:“你能用信息素给它再回炉重酿一遍吗?” “不能,”司越偏头看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摸上了颈后的腺体,“但你可以自己来咬。” “我还未成年,”宁随装得像个正经人,“你不要诱惑我。” 这两人凑在一块谈情说爱,另一头没情可谈的梁皓扬在酒精加持下,终于鼓足勇气提议道:“你们想……玩游戏吗?” “玩什么?”潘正航问。 梁皓扬卷着舌头飞快一咕噜:“真%^*#&险。” “真人探险?”言颂一秒歪楼,用实力证明什么叫毫无默契。 “天晚了,还下雪,不安全吧?”陆思睿的脸有点红,他小声地说,“不如玩真心话大冒险?” 梁皓扬递给他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好好好,”宁随附和道,“就玩这个,锤子剪刀布直接上。” 其他人都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言颂虽然嘀咕了一句“这一点都不Alpha”,但也还是加入了游戏。 “大家都是男人,优先大冒险好吧?”宁随目标明确,上来就直奔主题,“选真心话的我看不起你。” “大冒险肯定更好玩,这个我赞同,”言颂完全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还在认真地帮他哥补充犯罪计划,“如果非要选真心话,那就得先喝酒!” 宁随笑得一脸大尾巴狼:“你说得真对,我非常支持你。” “那惩罚谁来提?” “各凭速度,谁说的快就听谁的。” 他们三两句话间就定下了规则,众人纷纷瞄准自己的目标,摩拳擦掌地开始游戏。 首先遭殃的是陆思睿,宁随正要开口,林继衡就抢先一步:“你再去切一盘西瓜吧。” 陆思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好。” 宁随十分嫌弃地看了林某一眼:“继续。” 游戏嘛,当然是放开了才好玩啊。他揣着一肚子坏主意,亮着贼光的眼睛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算盘打得啪啪响。 然后这一把就抽到了司越。 宁随:“……” 他瞬间就把刚才对林继衡的嫌弃扔到九霄云外,别人话还没说,他就飞快在司越脸上亲了一口:“好了,惩罚结束。” 众人:“……” 司越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人拽回来又亲了一遍:“这样才对。” 众人:“…………” 全·员·嫌·弃。 再之后,潘正航和林继衡接连落马,分别被罚了俯卧撑和倒立,宁随也不幸失手,被言颂逮住机会大爆嘴速,罚了他一个扭秧歌。 宁随:“……” 在司越津津有味的注视下,他再现了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珍贵影像。 人生真美好,世界真奇妙。 一轮又一轮的游戏后,言颂终于输了。 宁随急不可待地跳了出来:“你去找个Alpha亲一下!” “卧槽?”言颂一愣,手一伸就指向了司越,“信不信我亲你男朋友?” “你再说一遍?”司越抬眉看他,面无表情。 林继衡大惊失色,赶紧避开这个核爆中心,言颂显然是玩嗨了,居然真的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司越那边走。 梁皓扬完全没想到局面会发展成这样,连忙冲上前拽住他:“你别——” 然而言颂不过是虚晃一招,压根没怎么用劲,反倒是梁皓扬喝多了,情急之下手里失了轻重,顿时用力过猛。 校霸对形式严重估计错误,其结果就是两人一块掉进了温泉,直接泡成落汤鸡。 宁随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话都不想说了。 这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其他人不知内情,哈哈大笑地凑上去,又是嘲讽又是拍黑照,而宁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 司越注意到他耷拉的眼皮,低声问道:“白天起太早,现在累了?” “可能是吧。”他一脸麻木地点点头。 “你先去睡吧,”那帮人疯劲儿还没过,司越看他们歇不住,就说,“我把他们带出去玩,不吵你。” 他握着宁随的后颈捏了捏,悄悄释放出一点清淡的安抚信息素,宁随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就觉得困极了。 忍了一天的睡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张嘴打了个哈欠,连眼角都泛出了生理泪水。 “睡吧。”司越摸了摸他的眼角,轻声道。 指腹的温暖催化了他的倦意,宁随困得厉害,再加上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还能闻香识路,于是直接闭着眼往房间走。 见那两只公鸡还被拦着没法从汤里出来,司越上前道:“这里留给陆思睿吧,我们去公共温泉池。” “行,走,换衣服去。”林继衡和潘正航转身撤退,言颂和梁皓扬这才忙不迭地跳出来,龇牙咧嘴地钻回房。 四个A带一个B有说有笑地往公共温泉池走去,现在不过才晚上九点多,外面走动的人还不少,五个男生个高腿长脸蛋好,走在一块就是难得的好风光,回头率居高不下。 潘正航在寒风中抬头挺胸,满脸都写着嘚瑟,然而最受瞩目的那位,却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停下了脚步:“你们玩吧,我回去了。”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林继衡问,“中午看到你抽烟了,累了?” “差不多。”司越说。 “那你走吧。”众人放他去睡觉了。 司越回去时特意绕开了温泉池,从林继衡的房间进入客厅。 没开空调的客厅温度很低,他快步走向楼梯,眼角余光略过堆满东西的凌乱茶几,一眼就从沙发上看见了宁随的相机。 他脚下一顿,转身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起相机翻了翻。 宁随向来是见到什么拍什么,所以经常会捕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和表情,司越本来只是觉得好笑,可一路翻过去,却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他的照片。 几乎全是偷拍的背影和侧脸,有正脸的大都是他趴桌上打盹时拍的,还有许多画面模糊的照片,晕开大团大团的光影,可宁随全都保留了下来。 每一寸被他揉皱的时光,都藏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司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相机提示电量不足,才惊觉寒冷已僵硬了他的肢体。 他把相机关了放进口袋,上楼回到房间,拿出睡衣和浴巾去洗了个澡,冲散了一身冷气,然后重新拿上外套,想把相机放回宁随的房间,随便给他充个电。 绕过木质屏风,他将浴巾展开放上去,然后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床上躺了个人。 暖黄的灯光下,那人大半张脸都裹进了羽绒被里,搭在枕边的手指肤色温润,司越看着他的睡脸,只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司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稍微将被子拉低了些,免得他呼吸不过来。 宁随的眼皮动了动,半睁半阖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捂红了的脸颊。 “还没睡着?”司越放低了嗓音,轻笑道,“你的房间在哪呢?” “就在这啊。”宁随半梦半醒,近乎呢喃地说了几个字,然后直接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抱住司越,吸了一口热乎乎的男朋友。 司越低头在他额间轻轻一吻,然后收紧手臂,将窝在他胸前的Omega扣进怀中。 昨天泡完温泉后回到房间,陪了他一整天的桃子味消散了,屋里只剩下单调的清酒信息素,于是他大半夜都没睡着。 现在那颗桃子暖烘烘地落回了他的心口,浓浓的困倦便卷土重来。 他抱着宁随钻回被窝,二人安然相拥,抵足而眠。 ☆、完美收棺 早上八点,天光大亮。 “笃笃,”屋外传来林继衡压低的声音,“老越,起了吗?” “没醒吧,”陆思睿在一旁小声道,“宁随好像也还在睡,我刚刚去敲门,他房里也没声音。” “那算了,我们先去吃吧,”林继衡说,“待会给他们带点回来。” “好。”两人放轻步子下了楼,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五个人一块出门吃早点去了。 小楼重归宁静,司越翻了个身,低哑的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还不想起床吗?” 宁随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闷声回道:“不。” 司越慢悠悠道:“昨天晚上投怀送抱的是你,今天早上翻脸不认的也是……” “闭嘴!”宁随深觉没脸见人,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捂死,“我那是梦游,梦游!” “好吧,梦游的宁随先生,现在愿意起床了吗?”司越说,“还是你想多跟我睡一会?” “起起起起起!”宁随招架不住,身子一拱又离他远了点,整个人都快掉床底下了,“你先起!” 司越笑意更深,非常听话地去卫生间洗漱了。 果然,他前脚刚进去,那边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再回头看时,床上就只剩一堆被掀飞的羽绒被了。 司越叼着牙刷,笑弯了眼角。 … 卫生间里,宁随瞪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十分之凶狠,面色十分之沉肃。 “上次是因为喝醉酒,那这次呢?”他指着镜像宁的鼻梁戳啊戳啊戳,“这次还有什么理由?” “你怎么回事?”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有骨气。” “投怀送抱算什么本事?” “再说,”他回手掐住自己的脸,气沉丹田,恨铁不成钢地说,“他都没急着想睡你,你急什么啊急!” “哦,原来你是嫌我动作慢啊,”在他身后,司越的嗓音悠悠响起,“怎么不早说呢。” … 假期的最后一天,雪止风熄,晴空万里。 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被嫌弃动作慢的司某大方解禁了自己的色心,拉着宁某在房间里亲啊亲啊再摸啊摸啊。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不着急,司越用宁随的手做了点不可描述的事。 事毕,他一边帮宁随擦拭酸软的手,一边似笑非笑地说:“下次还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说就行,我很乐意配合你的。” 宁随把头埋在被窝里,誓要将装死进行到底。 … 午饭之后他们就要离开了,可说是去买早点的人到现在都还没见回影,大概是争分夺秒去玩了,司越没等他们,自己拿了昨天剩的食材做了一顿早餐,和宁随一块吃了。 客厅里开足了暖气,宁随没穿外套,直接裹着毛毯蹲在沙发上玩手机。 司越洗了碗回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羽绒服脱掉,只穿卫衣坐在沙发上,伸手就要跟宁随抢被子。 两人刚刚才“打过一架”,宁随对彼此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干脆躲开他,转移阵地坐在了沙发靠背上,只给司越留了半只脚丫子和一小块毯边。 司越:“……” 刚吃过一顿大餐的A神表示,这个待遇非常不可。 他握住宁随的脚踝,指尖按了按踝骨上的两颗痣,君子动口不动手:“下来。” “我不。”宁随不识时务地拒绝了他。 于是君子就动手了。 司越直接抓着他的脚腕把人拽下来,然后身体一歪,毫不犹豫地倒在了他身上。 宁随奋力挣扎,一边踹他小腿骨一边抓着被子朝他脑袋上罩过去。司越岿然不动,甚至还转着脖子在宁随胸前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他只伸手把毯子拉下一些方便喘口气,剩下的就都不去管,随他闹腾。 他枕着宁随的心跳,听着拂过发顶的温热呼吸渐渐放慢了频率,落在身侧的那双手再次搭在他的肩头,但这回没有用上推拒的力度,而是把滑落大半的毯子提上来,裹住他衣着单薄的胸口。 Omega清甜的信息素缓缓溢出,就这样从背后抱着他的Alpha。 屋外,陆思睿倏地顿住脚步,刚摸上门扉的手也瞬间缩了回来。 林继衡直接倒退一步。 言颂瞪大了眼睛,梁皓扬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只有对信息素一无所知的的潘正航毫无察觉,大大咧咧一把推开了门。 其他人:“!!!” 沙发上的两个人动作一僵,外面的四个人拔腿就跑。 潘正航傻站在原地,他虽然没闻到缠在一起的信息素,但看到了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开门有礼买一送一,所以他还看见司越转过头来,并对他露出了一个核善的眼神。 … “你他妈是不是傻!”温泉池里,林继衡抓着潘正航的狗头疯狂摇摆,“没见我们都不去碰那个门吗!怎么的!就你会开门啊?就你有本事啊?” 言颂抄起一把水枪直接朝他脸上滋:“要是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哥不帮我划重点,我就拖着你去操场上画圈圈!” 潘正航哭得声泪俱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俩黏糊,我他妈没想到他俩能这么黏糊啊!” “噗嗒!” 宁随趴在二楼的木栏上,面无表情地抓了一个雪团扔下去,稳准狠的命中了潘正航的眉心。 他摊着手等了半秒,一个新的雪团就被放到他手里,然后他瞄准言颂,扬手又砸了过去。 司越半蹲在他身旁,将那些融化的雪兔子全捏成了球,默默做一个自动弹药补充机。 那几人敢怒不敢言,全都憋着气蹲在温泉里躲着,宁随一通发泄后,神清气爽道:“我去洗个澡。” 他现在满身都是司越的味道,隔着门就被这群人闻见了,待会肯定也躲不过自家老爹的名厨鼻。 十分钟后,宁随坐在正对温泉池的缘侧上,身上裹着一床从二楼拖下来的白色羽绒被,将自己包成了一颗大汤圆。 潘正航缩在池边,小心翼翼道:“你干嘛呢?” “为了治疗你们的少见多怪,同时隔绝信息素的交叉感染,”他将吹风机递给司越,故意秀给这群单身狗看,“越—哥—啊,来帮我吹个头发。” 司越接过吹风机,坐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 潘正航顶着张一言难尽的脸潜回去了。 冬季难得有这样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司越摸着宁随蓬松暖绒的发顶,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指腹摩挲着最后一缕湿润的发尾,捻破挂在他颈后腺体上的一颗水珠。 宁随敏锐地察觉到他手指逐渐加重的力度,顿时警惕起来:“不能咬,待会回去会被我爸发现的。” “不会的,”见他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司越便也不再隐藏,“你的头发盖住了。” 他摇头道:“之前才剪过一点,盖不住的。” 当时那么一点残留的痕迹都能被夏蓉看出来,现在宁随有些后怕,根本不想再挑战一次宁端的眼神。 “我咬轻一点?”司越故意释放出一点信息素诱惑他,完全就是不肯罢休的样子。 Alpha这种生物就是容易得寸进尺,宁随弓着肩膀,身体前倾离他远点,飞快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司越说:“我易感期又来了。” “胡说八道,”宁随横了他一眼,“你根本没有。” “Omega可以带着Alpha进入发情期,但其实易感期也是差不多的,”司越把手臂搭在宁随膝头,隔着被子将人抱紧了些,他刚洗过的皮肤又白又软,嘴唇也泛着润泽的水色。 “所以我现在很危险,”司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时都能易感期。” “那你自己打针去。”宁随不信这种鬼话,他眼观鼻鼻观心,明明是那么亲昵的姿势,少年清俊的眉眼中却只有冷酷无情的油盐不进。 司越拿出一个学霸应有的强悍逻辑思维,给他列举解题步骤一二三四:“我们这些人一直待在一起,互相沾了点对方的信息素不是很正常么,乱七八糟好几种,你爸肯定闻不出来。我保证不用力,如果真的留印了,也可以贴一张膏药挡住。” 无论他怎么答,宁老师都只肯给零分:“不行就是不行。” 司越“哦”了一声:“秀恩爱的时候叫我哥,见家长的时候就叫我滚,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么?” 宁随不跟他讲道理,直接抓着他的手背亲了一口。 司越面无表情:“耍赖?” 宁随又亲了一口。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司越说。 宁随上身半转,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同学们,东西行李都收拾——”过来提醒他们的宁端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当场撞见了这过于刺激的一幕,顿时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眼。 当爹的两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当儿子的眼前一黑,差点就再也不用喘气了。 嫌疑人在作案时被当场抓获。 言颂知情不报,是为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半小时,剥夺零用钱权利一个月。 主犯宁随则在检察官宁端一脸“引狼入室”的悲愤中,被关入小黑屋里进行三堂会审。 “你俩谈多久了?”宁泉问。 宁随坦白从宽,破罐破摔:“在一起三个月,暗恋一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之间的契合度是93%,”言朝犹豫了一会,说了句不太好听的话,“你以前也没谈过恋爱,分得清信息素吸引和感情的区别吗?” “分得清,”宁随说,“契合度是93%,喜欢是100%。” 这下,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齐刷刷望着宁端。 宁端斟酌片刻,说:“这个事其实应该让你妈来跟你说,如果她觉得……” “我妈早就知道了。”宁随说。 宁端:“……” “她上次回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也同意了。”宁随又说。 宁·看了三个月但啥也没看出来·端:“……你意思是我老眼昏花了呗。” 老父亲疲惫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放了人,这场和睦又愉快的旅行就这样完美收棺,而司越正式见了家长并确认名分,成为本次事件的最大赢家。 在来的飞机上,宁随的座位是和宁端连在一起的,终于回程时能光明正大地跟男朋友坐在一块,宁随却不幸晕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倚靠在司越的肩膀上睡着了。 司越拉下手边的遮光板,然后垂眸看着手中那只烟盒,在万米高空的嗡鸣中回想着刚才候机时宁端对他说的话。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跟郑医生打过几次电话,知道宁随每次去医院都是你陪着,包括一开始他病发的时候,你愿意答应帮忙,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机场人来人往川流匆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影混在其中一点都不特别,只是一个即将要送孩子远行的父亲,怀着满腔的不舍和担忧,也只能放他远走。 宁端双手撑在膝盖上,大拇指在膝盖内侧搓了搓,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宁随呢,我一直对他比较纵容,这个我承认。因为……你可能也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生病了,所以我只要他开心。我相信我儿子的性格肯定也是好的,但是可能有时候……可能有时候会任性,不懂事,或者朝你发脾气。” “如果你们以后吵架了,麻烦让着他一点,叔叔谢谢你。” … “先生您好,飞机上是禁止吸烟的。”有路过的空姐见他一直握着烟盒,下意识出声提醒。 司越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宁随靠在他肩头睡得很沉,他摸了摸宁随柔软的头发,漆黑的双眸便也带上了许多温柔。 他打开手中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棒棒糖,轻轻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擦肩而过 元旦假期一结束就要准备期末考了。学生们被作业的铁鞭抽得人仰马翻,老师恨不得把周测改成日测,考不熟你算我输。 其中几科的作业实在太庞杂重复,连司越这种好学生都缺交作业好几回,晚自习上课也不管老师在讲什么,就自己一心抱着数学超纲题琢磨去了。 看他那“拿不下你不罢休”的劲儿,宁随好奇道:“你大学准备选什么专业啊?理工科?” “也可能是金融科,”司越说,“你呢?调香师?” 虽然他喜欢绘画和设计,但还真没打算靠这个吃饭,再说就算他想,司奕也不会答应。 “应该先报化工相关的专业,打好基础,”宁随自己查了点资料,“方向分类还挺细的,等放假了我再去问问周小姐。” 这话说出来,他才有种高二已经过了一半,马上就要高三的真实感。 “我怎么突然觉得时间紧迫了呢?”宁随嘀咕了一句,“明天几号了来着?” 司越脱口而出:“一月十三。” 宁随笔尖一顿。 “怎么了?”司越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他一眼。 “快期考了,考完试放假,”宁随低着头说,“我又想出去玩了。” 司越拿自己的笔杆敲了敲他的:“考完再说,赶紧写作业。” 宁随翻出练习册,司越又说:“上课之前言颂来找你了,不过你没在教室。” “知道了。”宁随点点头,接下来的两节晚自习他都特别安静。 第二天早上六点,雾蓝色的清晨还没透出天光,昏沉极了,宁随睁着眼侧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紧握着冰凉的手机。 对话框里是言颂半夜给他发的一条消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幽冷的光,隔了许久才慢慢敲上几个字:“我知道。” 对话框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等来新的讯息。 捂不热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手里,他差点拿不住。 宿舍楼里渐渐喧闹起来,陆思睿摁掉闹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一睁眼就看见宁随坐在床上发呆。 陆思睿把搭在爬梯上的衣服拿下来穿好:“你起那么早啊?” “突然就醒了。”宁随的声音大半都压在喉咙里,听着有点闷。 手机熄了屏,他的脸一瞬间黯淡下去,陆思睿没看见:“难得你起得早,我们早点去食堂吧,这次咱们肯定能买到新出的玉米馒头。” 宁随把手机放回口袋:“好啊。” … 南岐市的冬天又湿又寒,冷霜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两人在A楼门前的小路上等了一会儿,司越和林继衡就下来了。 四人一块去食堂买了早餐,宁随却不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的自助发热,而是把双手都缩在袖子中,有些异样地沉默着。 “吃吧。”司越拎着两袋包子,摸着温度不烫手了才递给他。 “嗯。”宁随调整了差点滑落的书包带,把包子捧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 手机从他的口袋里探出一角,绿色的呼吸灯一明一灭,司越提醒他:“谁一大早给你发消息?” 宁随下意识捏住了手机,片刻的停顿后,又将它往口袋更深处推了推:“垃圾短信吧。” 今天是1月13号,后天就是期末考了,操场上的高三学生正在年级长和体育老师的监督下排队跑圈,路上走着的学生们也比平时加快了脚步,大家的脸和书包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可见伙食和知识正在同步增长。 热腾腾的包子给宁随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活气,他一口咬半个,鼓着腮帮子问:“放寒假以后,你还去三木吗?” “这得问店主开不开门,”司越显然在被驴这件事上非常有经验,“她可能比我们还早放假,也可能搞全勤。” “我以后也想这么干,”宁随眼中露出几分向往,“做一个无拘无束的独立香水设计师。” 司越说:“任性的宁大师,先把你昨天写错的化合价背一遍吧。” 宁大师被现实打击了:“……哟哟哟,学习委员了不起啊?” “是啊,”司越难得露出点少年骄矜的得意,“年级第一更了不起。” 宁随拿手肘怼他,他脚步一撤轻松避过,然后拎起宁随的羽绒帽罩住他的脑袋。 “别冻了耳朵,”手掌顺势落在他后颈上,安抚似地捏了捏,“最好习惯戴围巾。” “好。”教学楼下,宁随三两口吃完了早餐,把塑料袋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言颂回了三个字—— “我不去。” “今天你值日,先上去吧,”司越看了看时间,“我去超市买两支笔。” “帮我带瓶热牛奶。”宁随把他手里的塑料袋也抽出来扔掉,转身上楼。 超市里的人永远不会少,没吃早点的学生都赶着来买点面包零食垫肚子,吃过的也要为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学习屯点粮。 司越一进来,店主家的小孩便眉开眼笑地凑到他身边,麻溜从货架上拿了一袋纸棒水果糖递给他。 司越摸了摸他的头,弯腰拿了几支笔,又从热饮柜里挑了一瓶牛奶,然后拿着这些去了收银台。 他刷了校园卡付钱,然后拆掉棒棒糖的包装袋,只把桃子味的那几支挑出来放进口袋,其他的全送给了那小孩。 店主笑着说:“你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收你钱啦!” “反正我不吃,扔了也浪费。”司越说。 “哥哥等等,”小孩钻到收银台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宝贝铁罐子,小拳头从里面抓出几颗粉色的软糖,高举着送给司越,“你是不是只喜欢桃子味的?那我跟你换。” “谢谢你,”司越笑了笑,“我很喜欢。” 他转身要出超市,不料差点迎面撞上店主的妈妈,司越眼疾手快地扶了老人家一把:“您小心。” 老人家露出一个慈蔼的笑容:“谢谢你啊。” 司越点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张模糊的脸。 他正准备上楼,一抬眼便看见对面三楼的过道里,言颂和宁随面对面擦肩而过,言颂的脚步迈得很快,宁随却回头看着他的背影,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司越慢慢皱起眉头。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第二次。 这回他就在宁随旁边,清楚看到了言颂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么的紧绷。 连司越都看见了,宁随自然看得更多,也更清楚。 宁随深吸口气,问他:“请了下午的假?” 言颂第一次冷下了嗓子,丢下一句“不关你的事”就直接离开。 “怎么了?”司越问。 “吵架了,”宁随避开他的目光,一百八十度猛拐话题,“我爸已经和他老婆搬去新房住了,他让我过年也住那边,还问你要不要去玩。” 司越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欢迎你,”他停顿片刻,忽然笑起来,“你想来参加他们的婚礼都行。” 话音刚落,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震,发信人正是准新郎。 宁端:今年过年我陪你黄阿姨一起去她老家青省,你去不去? 宁随毫不犹豫:不去。 宁端:我猜也是。那你去你妈那边过年? 夏蓉前两天还跟他炫耀了年假的蜜月旅行计划,事业有成的研究员要脱下白大褂做回老公身边的小女人了,他才不去凑热闹。 但他回的是:没问题。 放下手机,宁随用筷子不停戳弄着碗里的饭菜,却一口也不吃,空出舌头来满嘴跑火车:“说真的,要不你就陪我一块去呗?头一次参加我爸的婚礼,还有点紧张,不过没事,就当积累经验了,下次他再结婚我肯定能做到更好。” 司越:“……”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宁随那张嘴就再也没消停过。 物理课上,老师一脸严肃地夸奖林继衡在某道题目上见解独特可以出师了,宁随带头鼓掌并大声喊道:“恭贺班长喜提逐出师门。” 语文课上,老师提问“僧敲月下门”的敲字好在哪里,她本想用好奇心带动学生们的思考,却被宁随一句“好在他讲礼貌”给气得七窍生烟满嘴方言。 宁随那股疯劲儿完全刹不住头,抖完机灵还要抖腿,同学倒是乐得哈哈大笑,老师却苦恼课堂纪律糟糕,只好将他逐出教室,罚去走廊面壁思过。 结果他这一出去就没了人影,晚自习都上过两节了也没见回来。 “老越,”林继衡看着时隔几月重新登上缺勤名单的那个名字,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了不对劲,“宁随今天这到底是搞什么呢?” 司越捏着宁随扔在桌上忘拿的宿舍门禁卡翻来覆去,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一下午他发出去的消息都没得到回音,心中那股焦躁烧得越发灼人,几乎将他逼得坐立不安。 通知栏忽然跳出一抹绿影,司越迅速点进去,又迅速地失望了。 只是群聊消息而已。 元旦旅行时宁随给他们七人拉了个群聊,取名叫【南岐一中七人帮】,大家同在一个学校,共用一套休息时间,只要一下课群里就准时开始闹腾,每天消息不断。 梁皓扬:快上课了,你怎么还没回教室?@言颂 梁皓扬:又去1班串门了吗?最后一节晚自习有教导主任巡堂,赶紧叫他回去。@林继衡 潘正航:他没来我们这啊 言颂:我请假了,现在在家 梁皓扬: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言颂:去扫墓 言颂:今天是我外婆的忌日 “原来是这样啊,”林继衡也看到了群聊消息,顿时恍然大悟,“老越快看群,宁随不是玩失踪,是家里人忌日扫墓去了,你不用担心了。” 说完,林继衡在群里回复道:难怪宁随也不见了,我现在就去帮他请假,你告诉他回来补个假条 言颂:请什么请,他又没来 潘正航:他还没到吗?你们家谁来接他的,怎么大晚上去? 言颂:下午去的,我们已经回家了 林继衡愣愣地看着手机:“我怎么觉得言颂也不对劲?” 司越早发现这兄弟俩之间有问题了,他盯着群聊信息,心跳莫名地越来越快。 气氛有点古怪,潘正航犹豫了一下,在群里说:宁随是不是自己过去了? 言颂秒回:他去干嘛啊,多扫兴,明天就是他生日,他才不想沾晦气。 这话说得太诛心,潘正航吓得立刻抬起头来,与林继衡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结果两人都得到了双倍的迷茫,只好又齐刷刷地望向司越。 司越依然低着头,扣紧手机的指节却已经开始泛白。 林继衡赶紧打圆场:说不定是他不想耽误上课,所以等晚上再去,刚好跟你们错开了? 但这话他自己也不信,宁随下午上课是什么状态他看得清楚,那还不如不上呢。 那一头,言颂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多年积累的疑惑和不满,措辞越发尖锐起来—— 言颂:可别想太多了 言颂:人死九年都不见他来看一眼,老太婆哪敢劳动宁大公子啊 看见这两条消息,所有人都愣住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两句话里近乎刻薄的讥讽。 言颂,居然会,讽刺宁随? 搞错了吧? “老越,这到底是……”林继衡转头去问司越,却被司越那骤变的可怕神情吓得立刻噤声。 司越死死盯着言颂发来那句话,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 九年前。 一月十三日。 九年前的一月十三日,这个日期他太熟悉了。 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点开蒋敏的电话号码时,心跳已经快得接近失控:“妈,我问你件事。” 林继衡和潘正航见他居然明目张胆地在教室里打电话,吓得连忙冲过来站成人墙。 司越已全然顾不上这些了,急速奔流的血液鼓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有些呼吸不过来,某种名叫直觉的东西冲破了时光设下的层层阻碍,牢牢缠住他,拼命拽着他往回走。 “这个点你不上课吗?什么事这么急啊?”蒋敏问。 司越的喉结重重一滚:“九年前的一月十三号,死在那场车祸里的老太太,还能找出她的相关资料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蒋敏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他当时还小,能记得去打电话报警就足够机敏过人了,其他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全被大脑自动模糊。再加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除了记得一个老太太躺在大马路上之外,其他的半点想不起来。 他原以为那只是一位逝去的过客,无关痛痒,可现在他却失了素日的沉着冷静,咬着牙关说:“妈你告诉我,那个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 “好吧,”蒋敏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当初那件事在我们这儿闹得很大,只是你那时候才八岁,年纪太小,我们不希望你看到那种东西,所以……就把新闻给压下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我有时候也还会想起这件事来,毕竟……算了,你自己看吧。” 蒋敏挂了电话,不多时便发来一张图片,这是当时删除新闻前,她出于一时之念自己保留下来的。 司越深吸口气,心脏跳得太快,像是再也无法忍耐的急切,声声呐喊地催促着他—— 催促他回过头来,看一看九年前擦肩而过的真相。 他重重点开那张图片。 … 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宁随在无光的阴影里站了很久,一动不动。 冬夜刺骨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贪婪地吞吃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热气,他却无暇自顾,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言颂发的那几句话。 心脏里深埋九年的那根冰锥又重新钻了出来,狠狠凿穿了他胸腔的血肉,冰刀似的寒气顺着血流浸透了四肢百骸,他终于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沿着墙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他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双膝,虚焦的眼瞳装满了窗外黑沉的暮色,难寻半分少年的鲜活。 … “几日前,本市双阳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事件。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一位老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在过马路时擅闯红灯,不幸遭遇车祸。司机肇事逃逸,一名路过的好心人报了警,当救护车赶到时,老人已不治身亡,男孩被老人保护在怀中,得以幸免于难。然而奇怪的是,医护人员发现小孩身上的外伤并不严重,却整个人都陷入了休克状态,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紧急抢救才化险为夷。医生表示,要是小孩再晚一点送来那就没救了。” “这起事故相当蹊跷,警察深入调查发现,导致小孩休克的原因竟是老人不满孙子的非Alpha性别,于是受骗买了黑心作坊的假药让其使用。这种假药成分不明,但号称只要一百针就可以将任何人的性别转变为Alpha。而老人心急之下,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为孙子打完了那一百针。警方顺着老人的通话记录查到该假药的制售人李某,李某拒不承认犯罪事实,并一口咬定那是非常安全的普通营养剂,自己只是夸大了药物疗效,而且规定了三天才能打一针,出事都是因为老人自己操作失误。” “随着老人的死亡和真相的揭露,男孩父母的情绪已濒临崩溃,目前正在着手办理离婚事宜。据了解,事发第二日就是男孩的生日,老人想要将Alpha性别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孙子,所以把最后剩下的三针一次性打完,结果酿成了这一起骇人听闻的惨剧。” “这起事件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老人丝毫没有科学的医疗常识,昂贵的假药骗去了老人大半生的积蓄,也毁掉了孩子的身体健康。而且事发当日,在男孩药物中毒休克之后,老人竟还打算把孙子送去与医院南辕北辙的黑心作坊。如果不是半路上阴差阳错地出了一场车祸,这男孩将必死无疑。” 司越红着眼睛,发抖的手指已经摁碎了屏幕上的钢化玻璃膜。 密密麻麻的裂纹把这条新闻切割成无可挽回的支离破碎,就像九年前被愚昧摔碎的家庭和一个孩子的心。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宁随来他家的那天晚上,他端着热乎乎的酸菜鱼和鸡汤面,看着站在二楼跟他开玩笑的宁随,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久等了。 久等了,我来晚了。 “咣当”一声巨响,在全班人惊诧莫名的目光里,司越带翻了椅子,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生日快乐 保安室里,司越盯着倍速播放的监控录像,几乎不敢眨一眨眼睛。 “哎哟小同学,我跟你讲了他没出去嘛,别人我认不得,难道我还认不得他嘛!”保安大叔说。 宁随走读的时候,上下学都会跟他们打个招呼,后来爱吃零食了,他就经常把兜里揣着的糖果饼干分给保安,所以执勤的保安都跟他混得很熟,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课间都会偷偷放他出去买东西。 保安大叔建议道:“要不要我现在上报学校,我们都来帮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不用,我会找到的。”司越看完监控,确认宁随没有离开学校后转身就跑。 … 晚自习下课了。 第一个冲回来的脚步声又快又重,像巨石砸破水面般撞入寂静的宿舍楼,接着就是第二个和第二十个,喧躁的杂声碎语缠成一团乱轰轰的荨麻,强行往人耳朵里塞。 宁随弓着后背,将额头埋入交叠的手臂,在寒月施舍的几线寂寂清光中,他好像忽然就回到了九年前,车祸后第一次恢复意识的那个冷夜。 他记得,当初是刺耳的嘈杂和锥骨的疼痛硬生生扯回了他的神智,他醒来的时候没有雪白的光线和亲人守候的侧脸,只有一片怎么都看不清的浓黑和歇斯底里的争吵。 从小爸爸就爱宠着他,每每跟他说话时都带着三分爽朗的笑意,他从没听过爸爸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枯病在床的将朽之人:“我妈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而他最温柔的妈妈嘶吼着说:“你怎么不跟你妈一起去死!死得好!她不死我都要撞死她!” “你现在才来讲这个……你自己呢?半年,那么多针眼,你都没发现?”宁端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儿子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拼命在脑子里翻找儿子原本那红润健康的小脸,最后却只是血淋淋地拔出刀来,“……我天天抱他,我怎么都没发现?” “我后悔啊,我好后悔,”夏蓉忽然就哭了,每个字都像是从喉管里生挖出来的血肉,拽着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发抖,“你妈总说Omega不能娇惯,以后会被人欺负,非从小就让他、他自己睡……不许他跟着我,你从来不帮我说话,还听你妈的送他去学什么拳,有时候他身上冒出来淤青,我就没在意……” “我怎么就……”她再也说不下去,他们是在孩子的悲难前无能为力的父母,这样的苦痛让声带不堪负荷,连嘶喊的权利也剥夺了,于是只好失声恸哭。 九岁的孩子尚不能听懂那些汹涌似海的悲伤,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奶奶去世了。 他吓得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爬起来问问爸爸妈妈,可刚一动就头昏脑沉,脑袋像是被谁偷换成了一块实心铁疙瘩,重得几乎要压断他稚嫩的脖子。 父亲心如刀割的愧疚,母亲悲痛欲绝的怨恨,还有护士姐姐温柔却冰冷的手,一针又一针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错,以后只要你开心,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没事的儿子,相信妈妈,妈妈一定会治好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会治好你。” “小朋友别伤心了,赶快好起来吧,你的命可是你奶奶拿命换回来的啊。” 宁随躺在病床上,眼中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无边无际的迷茫。 只是一觉醒来,奶奶就去世了,再一个晃神的瞬间,妈妈也走了。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面目全非”是一个从纸面上看也太过残酷的词语,老师都不敢教授,他却已经猝不及防地亲身经历了所有。 从被人捧在掌心无忧无虑的宝贝,变成了沉重无比的累赘和负担,背上了一条性命和父母变道的人生。 所有人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谁都不愿再撕裂伤口,所以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办,他只好一个人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长大,不知道应该去愤怨还是释怀。 其实他生病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可那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浑噩却自此绵延三千多个日夜,爱和恨都没有结局。 宁随抱着几无知觉的双腿,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他只想要一个确凿的答案而已,可以不正确也可以不善良,如果始终无法原谅,那就去恨吧。 只要有一盏天光能带他离开九年前的黑夜,他不在乎这灯光够不够亮。 “砰——” 宿舍门被人狠狠推开,重重砸在墙上,刺目的白光毫无保留地投入了这间黑暗的小屋,宁随猝然回头,转瞬间便落入了一个坚定的怀抱中。 司越紧紧抱着他,心脏的存在感从未如此突兀,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胸腔生疼,奔跑时压在体内的汗水此刻都开了闸似地涌出,迅速升高的体温将清冽的信息素都烧成了沸酒。 宁随僵冷的身体在这滚烫的怀抱中逐渐恢复温软,他慢慢抬手回抱着司越的脊背,勉强扯动了嘴角:“怎么了?” “我知道了,”司越喉中一哽,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汹涌如海的情绪窒息了他的思考,他只能深吸口气,不断重复着,“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宁随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可以在自己待惯了的黑暗里保持镇定,可是在这个人身边,眼泪忽然就有恃无恐地掉了下来:“那你告诉我,我可以怪他们吗?” “就算是为了我好,我也没办法……我也想自私一回,”脊梁终于虚脱般卸去了所有的力道,他紧紧拥抱着司越,连嗓音都在发抖,“明明又……不是我的错。” “奶奶以前对我很好的,对我比对言颂好得多……我爸也只想当厨师,他喜欢做菜,”宁随哭得语无伦次,“我妈说做手术好累,但是每次手术成功她就好开心……为什么他们都变了,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我一直当Beta也没关系,为什么他们都要走?” 他闭上眼睛,泪如雨下:“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家。” 所谓的理解和原谅都是长大后慢慢找寻的借口,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父亲忙于事业,母亲远走他乡,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甚至再也无法忍受有人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离开。 当年刻骨铭心的惨烈分离总会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提醒他,如果不能亲自送别那人的离去,那么离开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 血亲的爱变成了一切痛苦的根源,爱是真的,痛也是真的。所以他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些痛苦被淬炼成坚不可摧的冰锥,埋在漫长的岁月里隐隐作痛。 司越任他宣泄着压抑多年的悲哀和怨恨,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宁随自己哭累了慢慢歇下来,司越才开了口,一字一字地说:“对不起,我不能给你答案。” 他跪在宁随身边紧紧抱着他:“我不能帮你做出选择,我没有资格干预你的人生,任何人都没有。” “你要站起来认真地长大,你不能再把属于你的权利拱手让人。” “但是现在,你可以暂时不要考虑这些,先跟我走,”他拉着宁随站起来,温柔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痕,“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 此时,迟到晚归的学生已经在门口站了十分钟了。 心宽体胖的宿管阿姨慢悠悠出来开了门,举着登记本一个一个地记名字:“以后再这么晚就不给进了,你们就在门口站一晚上吧,听到没有!” 学生们心有不甘,可大冷天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那点不服管的志气也被冻没了,他们只好蔫头耷脑地回答:“知道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沉重脚步声,两个人手拉着手,趁着这群人集体懵逼的功夫,踏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步伐,风一般冲出了宿舍楼。 O楼宿管阿姨瞪大了眼睛:“你们给我站住!旁边那个谁你是Alpha吧!你怎么混进我们这栋楼的?!” 两人谁也没听,转眼就跑远了。 学生们一脸崇拜地望着这两个明目张胆违规的背影,火上浇油道:“这个点不许回来,那这个点出去的话,就没法管了吧?” 宿·没法管·阿姨:“…………” 尊严扫地的宿管阿姨气得脸色铁青,脑袋上的卷发器都差点崩飞了。 … 南岐市中心一座半年前刚建好的小区里,司越拉着宁随的手,熟练地按下密码打开单元楼的大门。 宁随站在电梯前,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在司越掌间微微发颤:“什么意思?” “18岁高中生存款百万换了套房,”司越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把钥匙,然后拉着他转向楼梯,背对他慢慢蹲下,在身后张开了双臂,“暂时还没有四轮的车,只有两条腿,但是背得动你。” “你要不要?”司越微微偏头,对他弯了弯手指,“要就上来。” 心脏在瞬间的失序后疯狂擂动起来,宁随毫不犹豫地伏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再一次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司越双手握着他的膝弯,一步一步迈上了三楼。 当他第一次背起宁随时,原本各自独立的两条路便融合成了一条,而现在他得寸进尺,他要这条路就此尘埃落定,再不会分离。 “到了,开门吧,”司越说,“还没录指纹,密码是你的生日。” 宁随深吸口气,钥匙的齿痕深深压入他掌心的三条长线,他伸出食指,重重按下了一串数字。 “滴”一声轻响,大门自动打开,暖黄色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照见一室温馨。 司越轻声道:“这才应该是你的生日礼物。” 房子不算很大,一进门就是房间,大而柔软的床上已经铺好了暖棕色的被单,枕边趴着一只软乎乎的皮卡丘。 右侧靠墙那一排是组合式双人书桌书架。原木色的地板上铺着温暖的长绒地毯,衣柜和窗帘的款式都跟宁随房间里的很像,但又更为精致。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吊椅和小阳台,几株藤萝垂下饱满欲滴的绿叶,飘飘荡荡间便轻而易举地消散了冬夜的寒凉。 宁随呆在原地,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天去过你家后,我就画了这个屋子的设计图。”他在爷爷家足足熬了两个通宵,刚出稿就迫不及待地买了房。 “这房子只有八十多平,没有客厅,因为不会有客人来这里,它只属于你。” 司越指着左边的一扇门,“那里还有个小房间,你心情不好可以把我赶过去,等你心情好了再放出来,”他从后面抱上来,环着宁随的肩膀将人圈入怀中,“或者,我趁你睡着了,自己从那边钻过来。” “你来守门,不管我什么时候离开你都能知道,我答应你,出门之前会告诉你一个时间,在那个时间到达之前,我一定会回家。” “宁随,”司越在他颈侧落下一吻,珍而重之道,“生日快乐。” 这间屋子几乎花掉了他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的钱,宁随住在这里,便等同于是跟他过去的时光联系在了一起。 他时常不满他们相遇太晚,所以要用这样的方式将他强行绑入自己过去的人生,这是他能想到最温柔的霸道,也是最贪婪的占有。 可他没想到的是,原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慷慨,他们早已相遇在记忆之前。 原来这人本就应该是他的,连命带人全都是他的。 宁随双唇紧抿,他伸出一根小指,眼中水色摇摇漾漾,一颤一颤地望着司越:“说话算话吗?” “算。”司越勾住他的手指,低头吻上他指缘的那颗小痣。 仿佛缔结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未来的漫长岁月都在这里尘埃落定:“我说到做到。” 宁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意,他一把抱住了司越,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肩头。 那根冰锥埋在心里足足九年,他曾以为就算能拔|出|来也会痛得鲜血淋漓,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用自己的体温融解了它,于是寒冰顷刻化作了湍急的春河。 因为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再也不是孤独可欺,浸泡在足够的爱和温柔里的心脏也不会再有魑魅魍魉的容身之地,所以它们争先恐后从他的眼睛里奔涌而出,逃也似地离开了。 时光温柔漫长,它记录着每一个缓慢流淌的深夜,也守候着每一个天光乍现的黎明。 它不加选择地期待着日月交替时每一瞬间的变化万千,也毫无保留地接纳了生死轮回中独一无二的流转枯荣。 因为它始终确凿无比的知道,冬天的到来要等候三季,而春光永远会第一个站在冬夜的尽头,为每一场严酷的寒冬扫冰除雪,将目力所及之处全换上不可催折的勃勃生机。 正因如此,人间走过这千千万万年的岁月更迭后,连仇恨都精疲力竭地死去了,桃花却依旧不曾凋零。 … 这天夜里,宁随再一次梦见了去世的奶奶。 老人手里拿着色泽甜蜜的药片,半哄半劝地让他吃,而他第一次抬头直视着老人浑浊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吃,”他说,“司越待会就会来接我了,我们去吃好吃的,不吃这个。” 他在这黑夜里最后一次盛装打扮,造访记忆中的尘埃。因为他知道,天明之后会有一个人带着太阳来见他,他们可以牵着彼此手纵火燎原,把灰烬还给灰烬,把枯朽还给枯朽。 … 宁随枕在司越的肩窝里刚动了动脖子,司越就跟着醒了。 “怎么那么早?”他眯着眼看了看屋外雾蓝的天色,滚着低哑的嗓音含糊道,“没睡好?” “不是,”宁随笑了笑,轻轻吻上他的唇角,“我梦到你了。” 梦到了你,所以迫不及待地醒来。 因为我知道,这次醒来之后,可以看见你,拥抱你,亲吻你。 作者有话要说:生日快乐啊小宁 ☆、我也想你 临近除夕,鹿园街上上下下都铺满了大段大段的红,从树上的灯笼到砖墙前铺设的绸彩,成功把自己倒腾成了整个南岐市最有年味儿的地方。 宁随坐在店里的收银台上,他屈着一条腿踩着桌沿,正低头把一本便签按在膝盖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叼了根棒棒糖。 司越把搁在货架最上方的东西收进箱子里封存好,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三木的钥匙还给唐周桐:“明年见。” “明年你们就高三了吧?”唐周桐随手扔出一个家长三连,“这次期末你们考得怎么样?作业多少?什么时候开学?” 宁随露出一口白牙对唐周桐道:“小唐小姐,找到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生娃?隔壁家那个小伙子王狗蛋我看还不错啊,有机会你们见一见?” 唐周桐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红包,冷笑:“你再说一遍。” 宁随立刻双手合十拜了两拜:“老板有钱老板大气,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厚实的红包捏在手里,宁随眉开眼笑:“老板放心,我马上就把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让您早点回家跟猫主子团聚。” 唐周桐问:“那你自己的店呢?” 她还是前不久才知道同在鹿园街的那家天请月就是宁随的店,每天赚的钱比她还多,亏她还以为宁随也是勤工俭学的,气得她差点就想叫宁随把之前在她这里赚的钱都吐回来。 “交给经理了,”宁随大手一挥,“我是个热衷于给自己放假的好老板。” 司越一边看着蒋敏发来的消息,一边把自己的那份红包也给了宁老板:“张叔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宁随连忙从桌上跳下来:“我送你。” “不用,”司越要纠正他那送人的毛病,又把人摁了回去,“我明天的飞机去爷爷家过年,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好吧,”宁随飞快地将手中那本便签塞进他口袋里,“给,新年礼物,回去才能看。” 司越笑了笑:“收到。” 车已经等在了路边,司越从后门绕出去,唐周桐好奇道:“你干嘛送个便签给他?” 那是本水蜜桃状的便签,他在每一页上都写了几句话,从“衣服穿不够,感冒药来凑”到“此时一杯热水高调路过并希望你喝掉它”,还有“本座掐指一算,你今天必戴围巾”之类的,全都是在变着法儿地提醒司越注意身体。 但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告诉唐周桐呢? 毕竟人狗有壁。 于是宁随信口胡诌:“让他感受一下贴条的乐趣。” 他想着司越可以把那些便签都撕下来,“是不是忘带东西了”这张应该贴在门上,“吃好喝好玩好”这张可以贴在墙上,开关上贴一张“天黑请闭眼”,床头再贴一张“天亮请睁眼”。 他要把这个人包围起来,让他一直一直都看着自己。 可想到这里,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司越可以看见他,但他看不见司越了。 一念至此,宁随拔腿追了出去。 司越刚拉上车门,顺手擦掉了玻璃窗上的一片水雾,结果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影,他立刻阻止了司机的动作,推开门重新下来:“怎么了?” 宁随一路跑过来,第一件事却是把手伸进车内,感受了一下车内热乎乎的暖气,然后才说:“我衣服穿少了,把你的外套借我吧。” 司越上下打量着他,从厚实的卫衣羽绒外套到暖和的运动束脚裤,一边笑一边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你,多穿点。” 张叔看着这俩小年轻,乐呵呵地把空调又往上抬了好几度。 宁随有些不自在地往驾驶座瞥了一眼,手上却把司越的衣服抱得更紧。 回去的一路上,司越隔几分钟就会收到一条信息,全都来自宁随。 “小周小姐刚把箱子砸脚上了,笨死了。” “靠,她把消毒机捅我肚子上了。” “她骂我!” “天黑了再看路边的灯笼,居然还挺好看。[图片]” 司越一条条看着,忽然想起了他们分开之前,宁随黑色短发下露出的那一点泛红的耳根。 他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摁在车门上:“张叔,掉头回去。” “啊?这都开回大半程了,”张叔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一来一回耽误下去,等到家就快八点了,老板会生气的。” 司越坚持道:“我不回家吃饭了。” “那,行吧,”张叔在司家工作多年,也算是看着司越从小长大的,一直都对他很好,“我前面调个头。” 车子开不进步行街,不管停在哪里都得绕一圈路,司越从没这么嫌弃过“步行”这两个字,他顾不上自己一身运动休闲装,从后备箱里拿了件司奕的中老年黑大衣裹上,飞快地朝三木跑去。 天色已经黑透了,橘红的灯笼高挂在香樟树上,每一家店都贴出了鲜亮的窗花对联,整条街披绸挂彩,热闹非凡,可他却没空欣赏那些街景,一刻不停地跑着。 然而还没到门口,他就发现三木已经熄灯关门,连个人影儿都没了。 司越沉默片刻,有些不甘心地一脚朝路灯踹过去,眉眼立刻拉成了毫无起伏的直线条。 他低下头来,慢慢点开了宁随发来的消息。 “你到家了没?” “我爸今晚炖了糖醋排骨和酸菜鱼,你想吃吗?[图片]” “明天晚上你是看春晚还是写作业?” “帮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天请月走,手上一一着回复宁随的信息。 “到了。” “看起来还不错。” “写作业。” “知道了。”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我也想你了。” … 宁随抱着司越的衣服,一边熟练地走街串巷,一边跟远在青省的宁端打电话。 “我们在海边烧烤啊……对……当然好吃啊……我知道,你不是发了朋友圈嘛,宁大厨手艺高端,糖醋排骨看得我都流口水了……” “好,知道了,后天早……”未完的话语冻在舌尖,宁随倏然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在一个极短的瞬间与他擦肩而过,那模糊的五官看起来像极了某个人。 宁随条件反射地想转身大喊司越的名字,一个念头却猛然划过脑海,于是那颗刚扭了一半的脑袋就停住了,一颗心也安然落回了远处。 他没再回头确认那个人的背影,因为他忽然想到,就算他走神了没认出司越,司越也一定不会看不到他。 他就这么毫无理由地笃信着。 “后天早上给你拜年,我就算忘了亲爹也不会忘了红包对不对?”父子俩闲聊完毕,宁随关了手机抬头四顾,眼前是绵延不绝的万家灯火,这片新开发的小区白天看上去并不觉得住了多少人,一到晚上就全冒出来了,隔着楼墙都能听见各家电视机里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叫喊。 原来南岐市真的很大,人很多也很热闹。 但他并不孤独。 他嗅了嗅司越衣服上残留的清酒味信息素,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磁卡,一路刷开了闸机和单元楼,几乎是哼着歌地回到了他和司越的家。 学校放假之后,他一个人偷偷来过很多次,对屋里的一切早就烂熟于心,不用开灯就直接摸上了窗台,抱着羽绒服靠在窗边发呆。 司越现在应该吃完饭了,宁随知道他习惯先洗个澡再写作业,然后看会儿书上床睡觉。 想到这,宁随下意识朝书桌望过去,在一片黑暗中想象着司越坐在那的背影。 不知道他今晚记不记得先把头发擦干。 视线又转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起第一次看见那个小房间的情形,宁随忍不住撇了撇嘴。 当时司越口口声声说,这个房间是留给他自己的小黑屋,只要宁随不高兴就可以把他罚进去独守空房,当时把宁随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都要以身相许了。 可话是这么说,等宁随真把门推开一看,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所谓小黑屋其实根本就是个杂货铺,里边连床都没有,到处堆满了东西,从没拆封的枕头被褥到书本画具和颜料,压根不能睡人。司越甚至还把宁随留在店里备用的一套调香工具都搬了过来,把那个房间装得严严实实,彻底断了所谓“独守空房”的后路。 自认为已经足够不要脸的宁随对他这种操作也只有叹为观止的份。 宁随抱着司越的衣服东想西想,自己一个人坐了半天,一直到八点多了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回去洗澡睡觉。 他刚站起身,门外便响起一串密码输入的“滴答”声,厚重的防盗门应声而开,白炽灯的光线瞬间填满了漆黑的室内。 他猛地抬头看去,便见司越手里拎着一杯天请月新出的酒酿桃桃,一脸愕然地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宁随注意到司越那一身不搭调的衣服,他浑然没有一个罪魁祸首的自知之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大晚上出来搞时尚啊?” 司越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眼中只有他明亮的眸子和舒展的笑颜。 他缓过那片刻的擂鼓心跳,看着自己那件被宁随抱了一晚上的羽绒服,失而复得的酸软胀满了胸腔,他随手把饮料放在桌上,直接展开双臂抱住了宁随,而宁随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脊背。 从分别就开始想念的Omega气息被他完整拥入了怀中,抱了好一会儿,司越才想起要跟他算账:“那你呢?不是说在家吃糖醋排骨酸菜鱼吗?” 宁大骗子被当场抓包,只好放弃抵抗坦白交代。 “以前都是一年跟我爸一年跟我妈,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我姑都带言颂回姑父家过年了,”宁随舔了舔嘴唇,“怎么看都像是故意针对我。” 他说话时随意往窗外投去一瞥,灯光在他眼底沾之即退,像退潮的海水带走一层沙砾,露出深埋的一点贝壳,又很快被海水重新覆盖。 谁不希望过年的时候有家可回?宁随当时答应得痛快,但心里未必完全不在意。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小小的不高兴,在司越面前却无意识地倾诉了一点委屈。 这是在跟他撒娇吗? 司越脱口而出:“那就来我家过年吧。” “这样好吗?”宁随很犹豫,“你一天未成年咱们就一天是早恋,直接上门不合适吧。” 他确实舍不得司越,但是去别人家过年这种事,听起来太没有分寸了。 “见过家长了,”司越说,“而且我爷爷早就想见你了。” 蒋敏后来追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翻出九年前那场车祸,司越就把逝者是宁随的奶奶这件事告诉了她,蒋敏知道后半响说不出话,连连感慨他俩的缘分实在太深。 后来司越的爷爷也听说了,他老人家当场拍板同意了孙子和孙媳妇的婚事,还打电话催着司越把人带回家。 见他还在皱眉,司越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拉人。 “等等,”宁随反握住他的手,“你手怎么那么冷。” 司越指着桌上那半杯饮料:“一直拿着东西。” 宁随把他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本想帮他暖一暖,但他自己一动不动地坐了那么久,手里也不剩多少温度了。 他没有多想,直接抓着司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司越心头一跳,掌心紧贴着的温暖皮肤下是汩汩跳动的血脉,颈后那块微微鼓起的腺体更是Omega最脆弱的命门。 而这一切都被它的主人亲手奉上,完全掌握在他的十指之间,这样彻底袒露的亲密,对Alpha来说是再直白不过的邀请。 于是他放纵了自己骨子里叫嚣的占有欲,低头咬上了宁随的腺体。 宁随忍着牙齿印上后颈时麻痒似的疼痛,等司越完成了一个临时标记,心满意足地拿下巴蹭他的肩窝,他才说:“现在给你咬了,住你家的这几天,我们就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太亲密了。” “行啊,”司越答应得很痛快,可话锋一转又变味了,“我没问题,只要你别诱惑我。” “???”宁随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诱惑你了?” “刚才,”司越说,“你抓着我的手去摸你的腺体,你这么主动地邀请我下口,我没法拒绝。” 宁随:“??????” 被自家Omega惯坏了的Alpha就是这么有恃无恐:“所以你收敛一点,不要仗着自己成年了就那么轻佻,更不要对我这个不懂事的未成年人动手动脚,不然我会把持不住的。” 轻佻的成年人不想再听这个不懂事的未成年人胡说八道,直接扭头就走。 ☆、装个纯情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九点,林继衡和梁皓扬正在家里孝敬父母,认真完成着“陪吃陪看陪聊”的三陪大业,却半途收到了司越发来的霸王召集令。 “来我家住,立刻。” 两人琢磨了一会儿,没搞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们觉得做Alpha的就应该为兄弟两肋插刀,于是他们扛着父母的怒骂,毅然决然过去了。 然后他们就被兄弟插了两刀。 为什么司越突然要让他们过来住呢? 因为司家有两间客房。 而司越不想让宁随睡客房。 所以他们就是过来占坑的,是帮助司越和宁随成功睡进一间房的垫脚石、没有灵魂的工具人。 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根本不存在的。 梁皓扬:“……” 林继衡:“……(脏话)” 两位工具人一过来,司越就把宁随塞进了二楼的浴室,一无所知的宁某躺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着热水澡,而司家客厅里,司奕蒋敏林继衡梁皓扬四个人齐刷刷看着司越,满脸都写着谴责。 “这大过年的,人家不得回家陪父母啊,哪有你这样的?你们想一块玩,什么时候不可以?”蒋敏无奈地摇摇头,对林继衡他们道,“你们别帮着小越胡闹了,都赶紧回家吧。” 当着外人的面,司奕还算给儿子留了脸面,顺着媳妇的话说下去:“这么晚了不安全,我让司机送你们。” 司越油盐不进:“他俩是被家里赶出来,撒泼打滚求着我说今晚非要在这住。” 林·没撒泼·继衡:“……对,我确实……被赶出来了。” 梁·不打滚·皓扬:“嗯……我想……在这借住一晚。” 蒋敏说:“那你俩睡一屋,让小宁睡另一间吧。” “不行,”司越说,“梁皓扬是同A恋,为了林继衡的人身安全不能把他俩放一间房。” 梁皓扬捏紧了拳头。 这混蛋把他利用得够彻底的。 儿子考虑得太周全,蒋敏无话可说。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司奕绷不住了,直接掀了盖儿,“你不就是想跟你那小男朋友睡一块儿吗!” “是啊,”司越比他更直接,“反正我们早在一块儿睡过了,你们赶紧答应,他俩赶紧回家。” 司奕就看不得他这幅不规不矩的样子:“我不同意!” 于是司越开始套路:“爸,如果是我妈在你家里,你是想让她跟你睡一屋还是想独守空房?” “别拿你妈给我举例子!我们领证了!合法了!”司奕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才到哪啊你个小兔崽子!” “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蒋敏到底还是心软,司越把林继衡他们都绑到了一条船上,她只能让步,“让那俩孩子快回家去吧。” “睡一屋可以,但是你得打地铺,”这是一个生怕自家不要脸的儿子祸害了别人家儿子的妈妈最后的坚持,“不许睡床!” 司越也退了一步,干脆道:“行,没问题。” “走吧走吧,”司奕满心疲惫地挥了挥手,“小张,辛苦你了,赶紧把这两位同学都送回去。” 两位无辜的同学如获大赦,拔腿就跑。 “我去给小宁拿衣服,你……算了,”蒋敏深深地叹了口气,“下次我再也不管你了,反正也管不了,只要你别去欺负人家小宁,爱干嘛就干嘛吧。” 司越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一张深眉俊目的疏冷面容也带上了许多笑意:“我不会欺负他的。” 蒋敏不知道儿子有没有欺负儿媳,但她怀疑儿子正在欺骗亲妈。 她觉得宁随一看就很乖,一脸的小媳妇儿样,肯定是司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但这样是不好的,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本就容易冲动,如果Omega再这样无底线地纵容着Alpha,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出乱子。 尤其是像她儿子这种无法无天的,什么都敢干的Alpha…… 她一脸忧愁地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叠整齐的新衣服,给宁随送了过去。 Omega的身形比不上Alpha,司越的睡衣对宁随来说大了些,不过好在家里还有她以前买给司越的衣服,尺寸应该合适。反正那衣服司越从来都没穿过,正好可以拿给他凑合一下。 对了,为什么小越一直没穿这套衣服?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划过了蒋敏的脑海,但她满心担忧宁随的安全问题,没来得及细想。 二楼浴室的浴缸安置在门后,防的就是有人不小心推门进来撞见什么,所以蒋敏就算直接进来也可以,但她只是敲门后打开一条缝,将衣服放在洗漱台,又把脏衣篓拿了出去。 她柔声提醒道:“小宁,我把衣服给你放在这了哦。” 宁随顶着满头的泡沫,把手伸到门边对她挥了挥:“谢谢阿姨。” 浴室的门重新关上,宁随在水里泡够了,便浴缸里站起来冲掉了身上的泡沫。 他扯下架子上挂着的新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赤身去拿洗手台上的衣服。 一条新的纯棉内裤下放着一件白色长袖和一条蓝色长裤,布料摸上去都很柔软,适合睡觉穿。 宁随再次感叹了一番蒋敏的细心,拿起衣服刚要往头上套,就发现自己的鬓角上还有一片泡沫没冲干净。 于是他直接低下头去,抓着衣服的手撑在洗手池边,另一只手打开了水龙头。 没有半点加热的时间,高温的热水就直接冲了他一头一脸,宁随被烫得几乎跳起来,他缩回脑袋下意识握着衣服捂上了额头,然后才一巴掌拍过去。 滚烫的热水变成了冰凉的冷水,宁随迅速把手中的白色布料伸过去打湿了捂在脸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虽然没烫伤,不过脸上也红了一片,宁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和手上湿淋淋的一坨白布,这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 他没衣服穿了。 宁随:“……” 第一次留宿在男朋友家里就要当着人家爸妈的面半裸吗?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这把玩大了。 “冷静,我还没死,我还有救。”宁随深吸口气,决定先把裤子穿上。 他拿起那条蓝色长裤在手里一抖,然后……抖落出了两条背带。 宁随:“????” 这他妈居然是条背带裤???? 你既然是背带裤那你把背带藏得那么好干什么????? 宁随被这个演员气得精神恍惚,穿上裤子后,他双手抓着胸前那两根背带,一时不知道是应该调整长度把它们穿好还是干脆用它们把自己吊死在这里。 还有比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单穿背带裤更丧心病狂的事吗?! 没有!!! “水都停半天了,你在干嘛呢?”门外响起了司越的声音,宁随只觉头皮都炸了,那三下慢悠悠的敲门声对他来说都跟没有似的,还来不及反应门就开了。 于是司越推门进来时,就对上了一只呆若木鸡的宁随。 浴室的水雾还未散去,宁随清淡的眉眼都被洗成了黑发湿乱唇红齿白,平添许多艳色,更别说那挂着水珠的白皙上身还搭着两根浅蓝色的布带,正好掩住了胸前两颗…… 司越用力攥紧了门柄。 宁随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长达十八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迷茫过。 但是这能怪蒋敏吗?不能。 因为人家只是想让他装个纯情,是他自己路子太野,直接搞成了涩情。 刚才回答过的问题,现在让我们再来问一遍—— 还有比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单穿背带裤更丧心病狂的事吗? 有。 在未成年男朋友面前单穿背带裤。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郑重警告你,”司越深深地看着他,“你不能仗着自己成年了,就在我这个未成年人面前这么的……”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奔放。” 宁随:“……” 宁随:“你还是给我奔个丧吧。” 他不活了。 他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 十分钟后,宁随脸上穿着司越那大了几号的睡衣坐在他床边,脸上已经是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能立地成仙。 “抱歉啊小宁,阿姨拿错衣服了,”回想起前两年她心血来潮给司越买的那一堆背带裤,蒋敏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就先穿小越的睡衣吧,你穿来的衣服明天就能干了,你再穿回去然后回家拿衣服。” 宁随装出一脸乖巧:“谢谢阿姨。” 司越擦着头发走进来:“妈,算我求你,把那些衣服赶紧扔了。” “好好好,那我先出去了,”蒋敏答应了之后,又不放心地强调一句,“你今晚只能睡地上啊。” 司越点点头:“嗯。” 蒋敏出去后,宁随跟司越你瞪我我瞪你,过了好一会儿,宁随才说了一句说:“睡地上太冷了吧,要不你去跟林继衡睡一间房?” 他还不知道那两位已经被榨干了利用价值并赶回家了。 “霸占主人的卧室,还把主人赶去睡客房?”司越抓了抓湿润的发梢,“你们成年人都这么过分吗?” “……”宁随朝他丢了个白眼,“这个梗你是过不去了?” “嗯,”他似笑非笑地说,“感受到我的怨念了吗?”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接受现实,”宁随气笑了,“一日是弟弟终身是弟弟。” 司越眉梢一挑,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本便签,翻到中间慢悠悠地念了出来:“相约写作业吗哥,带我飞。” 又翻开下一张:“你看这个函数它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像不像我期盼的眼神正在……” 宁随已经猛虎下山地扑了过去:“还给我!” 他当时想着要让司越睹物思人,文思泉涌地写满了一本便签,还恨不得亲自动手帮他贴满房间,却不料一转眼的功夫,他自己整个人都送上门了,所以这东西自然也用不上了。 不但用不上,还非常的羞耻。 司越故意举高了手臂逗他,宁随不甘示弱,按住他肩膀直接跳起来去抢,两人双手交握,身体也贴得极近,于是司越胳膊一收,十分顺手地把人搂进了怀里:“芝麻还给你,西瓜我抱走了。” 他一只手还被宁随抓着,只单手环腰抱住了双脚悬空的宁随,宁随上身一晃,吓得立刻松开手指,双手都按在司越的肩上,一双腿也条件反射地抬起来,交叠着盘住了他的后腰。 “啪嗒”几声,便签和拖鞋都掉落在地,宁随才发现这姿势有点过火,又立刻把腿放下,整张脸都红透了:“你快放我下来!” 司越笑了笑,五指扣紧他的侧腰,另一手护在他背上,就这么抱着人走到门边,用手肘撞上了开关。 在一片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司越把宁随放回床上,弯腰亲了亲他的眉心:“晚安。” 宁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司越遵守规则不睡床,直起身走到了旁边的地铺上。 他抖开厚实的羽绒被躺下,就这么仰头看着宁随:“睡觉吧。” 宁随翻身趴在他床上,嗅着枕头上无比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然后又翻了个身侧躺在床边,垂下一只手拉住司越的手,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能睡床上吗?” “是啊。”司越说。 … “我怎么觉得不放心呢?”主卧里,蒋敏一边往脸上涂抹面霜,一边对司奕说,“如果小越偷偷睡床上了怎么办?” 司奕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反正他俩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这不一样,他今晚是答应了我的,不能不守信,”这是蒋敏坚持的底线,“要是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我还真不放心他俩在一块了。” 蒋敏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瓶罐出了门:“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吧。” 司奕放不下他的威严做派,不愿干这么丢脸的事,于是躺在床上不动,可眼珠子早跟着转出去了。 蒋敏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司越的房门。 角落里的柔光壁灯自动亮起,她第一眼看过去,很好,地上一团被子鼓鼓囊囊的,看来儿子还是很听话地睡地上了。 她顿时放下心来,然后随意地往床上扫了一眼。 床上空空荡荡。 没有人,连被子都不见了。 她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重新看向地面,这才发现那里边居然藏了两个人。 当妈的当然舍不得儿子着凉,屋里空调开着,地板上也足足铺了两床厚棉被,可她仔细一看,却发现垫被已经变成了三床,原本在司越床上的盖被也被宁随铺了下去。 那块床与墙之间狭窄的缝隙变成一个再温暖不过的小窝,两个小情人额头抵着肩膀舒舒服服地睡在里面,好像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 蒋敏忽然有些鼻酸,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关上了房门。 ☆、下次再见 第二天上午,司越陪宁随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四人一块飞去了夏城。 到达老爷子的住处时,已经有不少司家的亲朋好友都围在院子里聊天了。宁随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脑子里瞬间飙出了微博上那些随时乱入的小说文案—— “老爷,少爷看上的那个穷小子已经被您关进小黑屋三天了……” “他肯好好穿衣服了吗?” “没有,少爷给他拿了条背带裤……” 司少爷凑到穷小子耳边低声问道:“走神了?在想什么?” 宁随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走吧,这里人太多,”在周围一众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司越大大方方地牵住了他的手,“我先带你去我房间。” 司越回爷爷家住的次数很少,所以房间里没有他信息素的味道,宁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忍不住四处翻看着,像是要找出他曾经留在这里的证明。 司越随他去折腾,自己蹲在墙角收拾行李箱。 宁随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忽然心血来潮道:“这有你小时候的相册吗?” “相册?”司越回头看他一眼,“你要那个?” “这不是国际惯例吗?”宁随反手在窗台上一撑,跳坐上去,“去男朋友家里都要看看什么小时候的照片啊玩具之类的。” “玩具没有,照片……”司越想了想,“还真有。” 宁随右手抓着左手手指往后压,笑得一脸流氓样:“交出来。” 司越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半转了身体望过去:“你很喜欢压韧带?” “什么?”宁随没反应过来。 “这个,”司越把刚才他的动作学了一遍,“看你做好多次了。” 宁随一愣:“是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大约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吧?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想起那件事了,本以为是早已遗忘的不痛不痒,可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有些东西就已经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曾远离。 宁随再次抓着手指压下去,感受着指根的逐渐绷紧,他说:“我以前见过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可以把手指贴在手背上。” 九年前的变故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宁随都郁郁不乐,总是没精打采的样子,宁端看不下去,便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他去游乐园,说是要给他补过一次生日。 他记得那天宁端买了好多东西,有蛋糕和各种零食小玩具,要求他自己拿着,然后一个一个分给那些路过的小朋友。 当时有很多家长都带着孩子站在一边围观,宁随握着塑料小刀连头都不敢抬,浑身僵硬切下一块并不好看的蛋糕,然后双手捧着呆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该先给谁。 那些小孩子都不认识他,又天□□玩爱闹,几乎都在围着宁端索要零食玩具,没人愿意去看那块歪歪扭扭的小蛋糕。 所有人看起来都开开心心的,宁随谁都不敢打扰,只好低着头小步小步挪出了人群。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同样不高兴的小孩。 那男孩孤零零站在不远处,却一次都没往这边的热闹看上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游乐园的入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宁随见他身边没人,满心的紧张忽然就散了不少,心跳也平缓了许多,于是他鼓起勇气走过去,很小声地问:“你是在等你的爸爸妈妈吗?” “不是啊,”男孩撅着嘴说,“我爸妈才没空呢。” 宁随朝宁端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到一个充满鼓励的笑容,便继续追问道:“那你在等谁啊?” “我家阿姨,”男孩视线一扫看见了他手里的蛋糕,竟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哎呀,你拿这个干嘛?” “我,我想……”宁随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那块奶油都没了形的蛋糕,“我想请你吃蛋糕。” 男孩直接拒绝了他:“我不吃这个!” “哦……”宁随万分失望地耸拉下肩膀,他转头对上宁端的视线,又像被烫了似地迅速低下头。 他小步小步地挪着往回走,一双小手把纸碟边缘都捏变形了。 “等等,”男孩忽然又拦住他,“今天是你生日吗?” “啊?……嗯。”宁随听他这么问,竟真有些希望今天才是他的生日。 “那好吧,”男孩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叉了一块咬下去,认认真真地说,“祝你生日快乐啊。” 宁随睁大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他撒腿就朝宁端跑过去,高举着手臂把宁端拖过来,兴奋地说不出话。 “我看到了看到了,很好,”宁端大手摸上儿子的后脑勺,“继续,这边还有很多小朋友在等你分蛋糕。” 宁随指着男孩问:“可以让他帮我吗?” 宁端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说:“那你去问他啊。” 于是他小心地拉了拉男孩的衣袖,指着旁边的蛋糕和玩具问:“你可以帮我一起发那些东西吗?” “行啊,走吧。”男孩随手擦掉了嘴角的奶油,又擦掉宁随手背上不小心蹭的一点果酱,两个孩子就这么手拉手朝着人堆走了过去。 后来的事宁随就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天的愉悦和满足,记得太阳给他的温暖和朋友给他的快乐。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照顾好那个热心帮忙的小男孩,不知道他误碰了什么东西,男孩的阿姨来接他的时候,宁随发现男孩手上多了一大片红色的痕迹。 宁随自己知道生病的苦,所以看见他的手突然变成这样,顿时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啊?” “这个……”男孩用力抓挠了几次,又强行忍住了,他见宁随眉头都皱在一起,想了想说,“这是我的特殊能力。” “什么特殊能力啊?”宁随半信半疑。 “你看。”男孩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右手压着左手手指往后一推,手指便直接贴在了手背上。 “哇!”宁随惊呼出声,“你好厉害啊!” “这可是超能力,”男孩说,“平时都不会出现的,要我的手变红了才会出现。” “真的吗?”宁随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真厉害!” “我要回家了!”男孩手臂一抖,立刻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使劲儿一蹭,然后跟着他家阿姨走了,“下次再见吧!” 他家阿姨似乎很忙,飞快地把男孩塞进车里开走了,他们走得太急,宁端还没跟过来,宁随也忘了问他的联系方式,所以那句“下次再见”就成了一句空话,不可能成真了。 后来宁随慢慢长大,也知道超能力是骗人的,这件事收进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后甚少打开,直到今天司越提起来,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无意识的小习惯是来自于那段孩童时期的萍水相逢。 “那有什么厉害的,小孩子身体都软,”司越站起身来踢了踢腿,“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吧,我去给你找相册。” 他带上门出去,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往手背上压,不过只压到一大半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不爽,嘀咕道:“有什么厉害的,我小时候也可以的。” … 这还是宁随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年。 司越家里人多,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大桌子,饭桌上鸡鸭鱼肉摆满,司越和司奕分别坐在老爷子的左右两边,宁随被叫过来挨着司越,而坐在他另一边就是蒋敏。 感受到老人家对他的照顾,宁随心里少了许多拘谨,开始放心大胆地装乖卖傻。 老人家被他逗得直笑,举着筷子劝他多吃:“这个茄子你尝尝,可好吃了。我们家的茄子做法不一般,那是我亲自发明的,你在外面根本吃不到。” 作为一个合格的捧哏,宁随听话地夹了一块放嘴里,这茄子煮成了适合老人的软烂口感,其实他不太喜欢。 “嗯,好,”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可惜小越挑食,他没这个福气了。” 司越埋头吃饭不吭声,老爷子见他不上道,立即开始翻旧账,什么一岁吐奶膏五岁摔红薯,陈芝麻烂谷子都给他抖搂出来了。 宁随使劲儿憋着笑,藏在饭桌下的腿偷偷往司越的腿上撞了好几下。 没福气的司越一脸波澜不惊,只是伸手又多夹了两块茄子放在宁随碗里:“福气给他,他帮我吃。” 宁随:“……” 老爷子的激将法失败,只好继续捏软柿子:“来小宁,你再尝尝这个。” 一顿饭下来,宁随被喂了一大堆菜,捂着肚子都快走不动道了。 众人纷纷离席去客厅看春晚,宁随觉得阿姨收拾碗筷而自己瘫坐在旁边太没有礼貌,于是提出要帮忙洗碗。 司越洗完手回来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道:“你就这么急着在我家当小媳妇?” 宁随形象全无地冲他打了个隔。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蒋敏好笑地摇摇头,对司越道,“你们年轻人要是不乐意陪我们看节目就自己出去玩吧,爷爷那边我来说。” 司越点点头,他先找阿姨要了点东西装进口袋,然后拉着宁随出门消食了。 ☆、无尽星辰 两人在蒋敏的叮嘱下穿好羽绒服裹上围巾,离开了暖烘烘的屋子,一头扎进了外面寒夜中。 夏城对烟花爆竹燃放的管制很严格,从贴满对联窗花的屋子走出来后,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再加上这几天没有下雪,所以年味并不是很浓。 宁随还是第一次来夏城,而司越也是从小就在南岐市生活,难得回来几趟,一时间也想不起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两人没商量出个合适的目的地,于是就揣着手慢悠悠地散步。 “你打算在爷爷家住几天?”宁随问。 他把在司越爷爷家过年的事向爹妈坦白了,宁端二话不说就把原定年初六回南岐的飞机票改签到了年初三,还说等他回来了要跟宁随好好聚一聚,父子俩吃吃饭谈谈心。 这意思很明显:不许在那边多待,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在家里。 所以宁随最迟也要初三走人,如果司越要在这边住久一点,那么他俩就不能一块回南岐了。 “我爸妈初二就要回去,我也一起,”司越说,“你这几天没看群?林继衡快憋死了,到处拉人搞聚餐。” 宁随闻言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顶着大红色999+的班级群。 他们班的人实在太能聊了,消息从早到晚没断过,一天能刷好几个999+,从吐槽游戏里的坑货队友到吐槽家里的八婆亲戚,一会儿实名聊一会儿匿名聊。潘正航这厮手欠,把班级群名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结果还真就有人上当受骗,把班级群里的东西误发到了家长群,大过年的直接从族谱迁到了祖坟。 在这堆群魔乱舞的脱缰野马中,只有林继衡一个人立场坚定不动摇,一天好几遍地追着问有没有人出去玩。 宁随看了看群投票,年初几天基本凑不来人,到初六之后人就比较多了,大概能聚上一聚。 “那我们回去找他们玩吗?” “玩吧,”司越点点头,“不过你要先写作业。” 宁随“哦”了一声:“那先做个数学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大把红包。 按理说应该大年初一再发红包,但司越的爷爷家住不下那么多人,亲戚们吃完饭就差不多该走了,所以红包都提前给,宁随把兜里的两沓红包拆完后,连手指头都沾成红色了。 “数清楚有多少了吗?”司越伸手抓住他一条胳膊,方便他只用数钱不用看路,“以前没看出来你那么财迷。” “我过年的时候跟我爸出去转一圈,也能收到很多叔叔伯伯的红包,”崭新的红色钞票比微信支付宝上单调的数字刺激多了,宁随数得有点上瘾,“但坐在家里就能收那么多的,还真是头一回。” “买点什么好呢?”突然变成了小暴发户,宁随开始思考这钱怎么花,“你说,咱家能养狗吗?” 司越心里一动,抬手搭上了他的脖子:“可以养个小点的。” 八十多平的房子,他俩窝在里面是温馨小家,可要是再塞个大狗进来就嫌挤了,而且也没时间遛。 宁随想了想:“看你相册,你小时候还养过萨摩耶?” “我爷爷养的,我刚上初中它就没了。我爷爷也年纪大了,后来就不养了。”司越说。 “既然你有经验,那就交给你了,”宁随把钱都装进司越的口袋里,然后再把他无处安置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我现在任命你为我们家的养狗基金会理事,钱都归你管,不用跟我汇报。” “现在是养不了,不过等上了大学咱们就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养个狗在旁边汪汪叫,”宁随原地跳了跳,“脚冷了就踩它身上暖暖。” “考上了再说吧,”司越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成绩,能跟我考到一个学校吗?” 宁随扬着下巴:“这你放心,等出成绩那天的呢,你就抱着狗来我家楼下拉横幅,上面写恭喜南岐高考状元喜提玛莎拉狗。” 汽车灯从后面照过来,司越拽着他靠边:“你这玛莎拉狗不能跨省,寒暑假怎么办?回家带不带狗?托运它难不难受?放宠物店舍不舍得?” 宁随闭嘴一秒钟,不甘心道:“那怎么办啊……我就是想养狗。” “你可以买个布娃娃狗,”司越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然后做个狗味香水喷上去。” 宁随:“……要不我再学几声狗叫?” 司越忍着笑:“行,我给你录下来塞娃娃里,循环播放。” 宁随白了他一眼,片刻后忽然道:“我可能做不出狗味儿的香水,太难了。” 司越偏头看着他,宁随舔了舔嘴唇:“在我鼻子还很灵的时候,我就知道世界上其实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同一窝里出来的狗,它们闻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我要是真去设计狗味儿的香水,我该按着哪一条狗来设计?是多加点毛发的味道,还是加点爪子的味道?舌头味多了不好闻,少了又太假。” “唐小姐叫我把送你的那瓶信息素香水改成普通香水,但是我改不出来。其实我早就在想怎么用香料去模仿真实的千变万化的香气,尝试过很多次,效果都不好,”宁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后来我已经闻不出这么细微的区别了,可我却觉得仿香比以前更难了。” “照你这么说,画画的就都比不上摄影师了,”司越摇头道,“画出来的肯定比不上拍下来的那么真。” “道理我懂,如果真要仿个一模一样的桃子味,还不如直接榨杯桃子汁往身上抹呢,”宁随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是离开了天赋和信息素的帮助后,我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香味万一真就不如你随便榨一杯桃子汁怎么办,那我得气死了。” “想什么呢,”司越揉了把他的头发,“没有谁是只靠天赋的,后天的学习甚至比天赋更加重要。你还没有系统地学过调香,干嘛急着打击自己。” “可我曾经有过天赋,甚至可能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那种天赋,”宁随低声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去想。” 他说:“其实我知道,用感觉用大脑用记忆力,甚至用纸和笔,都可以找到气味的本质,但这就好比他们一直都是用眼睛认路而我是用鼻子,所以对我来说,闻不到就好像迷路了一样,心里特别没底。” “那就学着去用眼睛,相信你的眼睛,”司越想了想,抬头看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群星,“北斗星会指路,但是这条路你用鼻子闻不出来,只能用眼睛看。” 宁随忍不住拆台:“可我的眼睛不认识它,还是认不出来啊。” 司越笑了起来:“你还有舌头啊,要不你大点声儿问问它?” 宁随推他一把:“都说了我不认识它!” “那就随便问一颗吧。”司越说。 宁随被他逗乐了,他仰起脖子,一双眼睛追着星光到处看,但是看不过来。 星星太多天空太大,他站在原地转了两圈,感觉还是没看完。 人总是习惯于去看前方和脚下,难得想起来要看一眼辽阔无边的天空。可能正是因为天空无边无际,它包容了大地上纵横远去的每一条路,所以反而显得没有方向,让人更不知道该往哪儿下脚。 宁随的视线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起来星星走到那里就结束了,但他知道结束的只是他的目光。 真正的星空无限灿烂,好像从前没有尽头,往后也不会有。 既然前后都无法追溯,那么现在呢? 现在星星会怎么做? “咔哒”。 司越收回打火机,一根小小的烟花棒在宁随眼前亮起,他愣愣地看着那些在窸窣声中不断溅跃的星芒。 “星星说,”司越举着一捧明亮的火花,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自由自在,闪闪发光。” … 初二的早晨,司奕陪老爷子在花园里散步说话,路过司越房间的窗户时,他本想上去催促他们快点收拾行李,还没靠近就听见了里面不间断笑声,像是在玩什么打打闹闹的夫夫小游戏。 司奕:“……” “走啊,站那干嘛?”老爷子双手撑着拐杖,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别去招人讨嫌。” 在外面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在家就招人讨嫌的司奕:“…………” 其实司奕也知道,儿子虽然把对象拐到一张床上躺着了,但宁随至今还没有被司越彻底标记,这就足以说明他俩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保守的中年男人心里多少有些计较罢了。 司奕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真这么由着他们了?” “合得来的掰不开,合不来的费不着掰,”老爷子提起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敲,“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反正,这小孩我看行。”老人家抬头看着悬在天边的日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全文完】 回到南岐后,宁随很给面子地去宁端的新房住了几天,在老爹的监督下貌似安分了下来,除了写作业就是看书复习,绝口不提要去见男朋友。 这一乖就乖到了大年初六。 今天的聚餐定在晚上,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火锅店里,正好宁端要出去应酬,宁随给他发了条消息报备,然后就揣着手机出门了。 从放寒假到现在,也就过了十天,但高二一班的同学们却像久别重逢一样,见谁都想扑上去抱一抱。宁随和司越来得早,坐在位子上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热闹。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只有潘正航因为临时被家长抓去跟朋友一起吃饭,万分怨念地在班群里表达自己不能前来的深切遗憾。 他足足遗憾了一篇小论文,但是大家吃吃喝喝聊得热火朝天,谁也没空理他。 于是宁随在饭后的班级合影上,特意从相册里翻出潘正航的照片,把他的脑袋放大到占满整个屏幕,然后双手捧着相机,让服务员帮忙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班级全家福,并立刻发到了班群里。 宁随:【图片】看我多善良,都不用你自己P 潘正航:……我谢谢你啊 林继衡:多大点事啊,下次再聚 潘正航:哪还有下次! 陆思睿:是啊,过两天就开始补课了。 钟星若:作业都写完没啊各位? 帘长:…… 林继衡:………… “这就要回学校了?”宁随收起手机,感觉自己的行李箱才刚从夏城带回来,现在又要搬去学校了,“太快了。” 虽说寒假过得快,但其实暑假也没长到哪儿去。在紧锣密鼓不断重复的学习中,空闲的假期就显得尤为记忆深刻,宁随现在还能想起来去年暑假的时候,在家里抱着西瓜吹空调的惬意。 不过明年暑假,说不定就变成两个人一起吹空调吃西瓜了。 司越还在前面打车,宁随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时间真的很快,而且越来越快,在总复习的书山卷海里,高二的最后一学期转瞬即逝,似乎只是一本习题刷到头的功夫,冬装就换成了短袖,高三的学生即将奔赴考场,而他们则紧随其后,成为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这天晚自习下课前,班主任老杨又开始了她的例行训话。 “你们看啊,这马上高三的就要去高考了,他们一走,你们就是高三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老杨说完这句话,顺手朝平行班级捅了一刀,“没数的也进不来一班。” 这□□的歧视发言缓解了班上沉闷的气氛,全班哄然大笑,冲散了几分焦灼的暑热。 “你们啊,该抓紧的抓紧,该补习的补习,该找后路的找后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老杨一手叉腰一手敲桌,锐利的眼神四下扫视,白胖的脸盘也兜不住那股子杀气,“那什么谈恋爱搞对象的,都给我收敛一点,去大学以后随便你们搞,现在都给我专心搞学习,听到没有?!” 全班笑得更大声了,隔着几桌几排互相丢眼神:“听到了!” “有句话老师真的说了很多遍,可你们都不相信,”老杨推了推眼镜,冷笑道,“别看来看去的了,你们到讲台上来看一眼,就知道你们的眼神到底有多明显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有谁在偷偷谈恋爱,就是懒得说你们罢了,我们老师办公室都聊过你们这个呢。” 老杨伸出手指点来点去:“还有之前那个贴吧,叫八爪鱼什么的。好好一个学生会的站子不发学习资料,天天发人家的偷拍图。你说你们也不收敛点,搞得教导主任都知道了,学生会开出去好几个人,号也封了,哎哟,没瓜吃了,可把你们这些人无聊死了吧?” “哈哈哈哈哈!”一班人拍桌狂笑,齐刷刷地去看司越和宁随,宁随一听见“八爪鱼”三个字就知道大事不妙,干脆拿校服外套把脑袋一裹,闭眼装死。 司越比他绷得住,还维持着自己的高冷人设,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行了,既然话都说开了,你们也给我透个底吧,”老杨拉过凳子坐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道,“我们班谈恋爱的都有谁啊,自觉一点站起来,我也看看我们八卦的对不对,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宁随和司越早就已经是公开状态了,站不站起来都没区别,于是宁随趴在课桌上,拉开校服露出半个脑袋开始听八卦。 1班人开始起哄了,两个不怕死的Beta先站了起来,顿时得到了众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林继衡的眼睛几次往陆思睿那儿瞟,那副纠结的样儿别提多明显了,陆思睿看都不肯看他,只有潘正航在他俩之间疯狂视线飘移,满脸姨母笑。 还有几个对象不在本班的,正犹豫该不该站起来,钟星若就一马当先,大大方方道:“谢邀,人在门口,等我放学。” “WOW!钟姐牛逼!”于是班上又是一阵鬼吼鬼叫,口哨声此起彼伏。 “行了行了,别喊了,下课,”老杨大手一挥,“自己都回去好好想想吧,高三一年怎么办,老师家长可以给你们提供一切你们想要的支持,但归根究底,你们的路没人能帮你走,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 南岐市的夏天太热了,只是从教室走回宿舍的这么一段距离,宁随背上都出了不少汗,他一回去就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就着满手的水把头发往后一撸,弄出个帅气的造型后才坐回书桌前刷题。 陆思睿跟他相反,是准备睡觉了再洗澡,他踩着熄灯的点裹着浴巾出来,阿姨一声令下,全楼拉闸断电。 宁随在一片漆黑中刚摸上床,就看到了梁皓扬发在气人群里的消息。 “天台狂欢,来不来?” “来!”宁随眼前一亮,对陆思睿道,“梁皓扬叫我们去天台。” 陆思睿摇摇头:“我不想去,今天太累了。” “那你睡吧。”宁随在群里说陆思睿不来,然后穿上鞋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这个学期开学后课业压力更大,梁皓扬言颂他们也都开始住宿了,而梁皓扬不愧是校霸,一来就发现了如何撬开宿舍楼下的门锁。 他不仅自己发现,他还福泽众人,高三的自然不必说,七人帮里除了坚决不住校的潘正航,其他人也是全都学会了。 这下好,一帮人在宿管阿姨的眼皮子底下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出宿舍楼,直奔教学楼天台去了。 过几天就要高考,这帮高三的学生憋了一年估计也是快疯了,大晚上跑出来搞事情。 不大的天台上堆满了他们偷渡进来的零食和酒水,三五个人凑一团地聊天说话,场面十分之壮观。 毕竟还是担心被巡逻的保安发现,大家都没敢太嚣张,基本是压着嗓子说话。 宁随在楼下就碰到了司越,林继衡没来。他跟陆思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据说今晚还没熄灯就睡熟了,所以司越也没喊他。 几人爬上天台碰了头,蹲在个没人的小角落里围观学长们的考前综合征,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准毕业生梁皓扬有些唏嘘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同学们,想到马上就要跟他们分道扬镳,又想到比自己晚一届的…… 他瞥了眼一无所觉的言颂,把手里的烟盒递给司越:“抽烟吗?” “不。”司越拿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梁皓扬笑了笑,熟练地点燃一支香烟,眼睛又不自觉地往言颂那儿瞟。 宁随低声问道:“你们要考同一所大学吗?” “没有,”梁皓扬摇摇头,“还有一年,变数太大了。” 他咬着烟头狠狠抽了一口,然后重重吐出白雾,有些烦躁地转身走到天台边缘,双手撑着粗粝的台面,望着远处发呆。 “皓扬,”有个Alpha男生忽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梁皓扬,我有话要跟你说。” 言颂听见了动静,好奇地扭头望过去。 “你要说什么?”隔着那个男生的身体,梁皓扬与言颂对上了视线,其实他已经猜到这个Alpha要说什么了,但他还是故意问了出来。 “还能说什么?”那个Alpha笑了笑,“喜欢你呗。” 旁边几个认识他们的人都点亮了打火机开始起哄,梁皓扬直视着那个Alpha的眼睛说:“你只是想告诉我,对吧?” “对,”他非常洒脱地点点头,“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能白瞎我一轮暗恋啊。” “我知道了。”梁皓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继续往下面看。 他没再去管对方的表情,也忽然就不想知道言颂亲眼看到同性的表白会有什么想法了。 他拧着眉头趴在天台边上,只觉得很累,也很烦。 那个人凭什么对他告白? 没有可能的,没有未来的,没有回应的,这他妈算什么? 他那么喜欢那么在意的人,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个人藏好掖好,自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他比谁都想表白,又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他没这个资格。 眼角余光里,梁皓扬看见司越捏着一罐啤酒走过来,他扔掉烟屁股把酒接过来,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司越偏头看着他:“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他还什么都不懂,”梁皓扬叹了口气,“他这个年纪,不应该被我带坏了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应该。” “‘什么年纪就应该做什么’,我不喜欢这句话,”司越咬碎了嘴里的糖,认真道,“但如果换一种说法,这句话又是对的。因为有些事,只有这个年纪才能做。” 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谈情说爱和思考人生,但留在学校里的机会却已经不剩许多了。 而这关键的一年里,将会决定他们以后在什么地方谈情说爱,思考什么样的人生。 单线条的言颂只顾着吃零食,根本没留意这些波澜起伏,而宁随和司越则像是误入的旁观者,看着高三的学长们说着说着就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感触莫名,不知不觉也跟着喝了许多酒。 “走吧,”宁随看了看时间,已经挺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了。”梁皓扬扔掉他今晚的第六根烟,抽走了言颂手里没吃完的巧克力棒。 四人放轻脚步下了楼,宁随很少上高三这边来,他举目四顾,忽然发现宿舍里那副被取走的呐喊居然挂到这里来了。漆黑的教学楼里,手机电筒的灯光映照在不远处那副呐喊的画像上,看起来很有些吓人。 “没有人投诉被这玩意吓到吗?学校怎么还不舍得扔?”言颂小声嘀咕道。 嘀咕完一看,宁随正凑到那边跟画中的人物四目相对。 “哥?”言颂纳闷道,“你要干嘛?” 宁随盯着那幅画,左右调整了一下自己站位,然后两手抓着衣摆一掀,将自己的胸膛对准了画中人的眼睛。 呐喊:Σ)0д0(!!! 言颂当场笑跪下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要给他发疯的老哥拍照留念,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锁,司越就眼疾手快地按住宁随,强行拉好他的衣服然后直接把人拖走了。 宁随不抓衣服了,他松开手抱着司越,一边笑一边亲他,亲得司越一点脾气都没有,无奈道:“你喝多了?” “逗你开心啊,”宁随亲了亲他的脸,“昨天几号?今天几号?” “不记得了?”一边说,一边又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过了十二点,现在是你的生日了啊。” “所以呢,”司越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惦记了很久的成年礼,“你要送我什么?” 宁随得意洋洋地拉着他下楼:“我宣布你被绑架了,来吧小红帽,跟着大灰狼叔叔走。” 一片寂静的深夜里,两个少年人踩着轻快的心跳下了楼,宁随那表情一看就是蓄谋已久,司越笑着握紧了他的手:“你想拐我去哪?” “别急,先出去,”宁随却松开了他,指着学校围墙边的那颗大树说,“你会爬树吗?” “看着吧。”司越抓着一段树枝,踩在树干上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借着这个高度翻过围墙,顺利着陆。 结果一抬头,他就发现围墙边居然蹲了好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三学长,大家看他的眼光都很迷茫。 饶是名扬南岐一中的A神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司越皱了皱眉,其中一人说:“学弟,来干嘛的?” 司越低头看见墙边的一大摞新卷子,这才反应过来。 这帮人居然连老师办公室的锁都撬了。 卷子偷出来肯定不是为了挑灯夜战,因为旁边已经有人开始点上打火机了。 司越:“……” 他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 另一个人一边烧一边眯着眼睛看他,脸上还有些警惕:“你不是来抓我们的吧?” 司越摇摇头:“没这个必要,学校不会在这种时候处分你们。” 那人顿时放松下来,开始开玩笑:“那你可以在这边多等一会儿,等我们烧累了,你还可以把资料捡回去用。” 身后接连传来沉闷的踩踏声,司越转身抬头,便看见宁随蹲在墙上,正鼓着腮帮子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不用了,”司越张开双手,“我只想把我男朋友捡走。” 宁随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司越双臂一收,把他和风抱了满怀。 【全文完】 ☆、番外一【两年后】 刚下课的宁随学长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307教室门口被学弟学妹们包围的司越学长。 上了年纪的任课老师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学生,笑得合不拢嘴:“我专门请司越来跟你们聊天,就是让他来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方法。他今年才大二,就已经开始发表论文了,专业水平更是非常优秀,我也没强求你们都要跟他一样,但是我希望你们都要以他为榜样,多跟他学习学习。” 宁随不知道在场的有几个人能把老教授的劝学听进去,反正他觉得,没听进去的肯定比听进去的多。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人证实了他的猜想。 “司越学长!”眉清目秀的Omega大胆提问,“能加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我也想加!” “学长能说一下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吗?” 还有人藏在人堆里直接表白:“学长是我见过最帅的Alpha!” “学长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啊?” 宁随手肘撑在栏杆上不走了,一双眼睛凉飕飕地盯着司越。 在他旁边,林继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不愧是我们越哥,看,这就是要统一经管学院的男人啊。” 宁随动了动嘴唇:“他敢。” 林继衡和陆思睿在隔壁江省的江省大学读书,趁着今天没课,他特意坐动车过来看望自己的好朋友,顺便蹭几节课,感受一下全国最有名的大学的课堂氛围。 然而很不巧,宁随今天下午上的是公共课,一套马哲噼里啪啦扔下来,林继衡头都大了。 他本想着待会再去蹭司越的金融课提提神,谁知道还没进教室就看见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林继衡幸灾乐祸,高兴得差点冲回南岐一中的贴吧去发几个帖子。 “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多人排着队拿着爱的挖墙铲呢,”林继衡欠嗖嗖地说,“就等着司越失足了。” 宁随冷笑一声:“愿他们的等待地久天长。” 教室门口,司越已经在团团包围中看见了宁随。 于是他对教授点了点头,扔下一句“我男朋友来接我了”,然后转身就走。 拨开面前瞬间没了声音的人墙,司越目不斜视地走到宁随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再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走了,陪我去上课。” 被无视的林继衡举起手怒刷存在感:“越哥,你有没有看到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看到了,”司越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继衡:“……在我断电之前,我要把所有的光和热都贡献给你们。” 他说到做到,进教室后还真就抢在司越之前坐在了宁随的右边。 从大一开始,宁随就经常会来陪司越上课,金融一班的老师同学们都认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倒林继衡这个电灯泡是他们没见过的,大家纷纷对这个不知趣也不怕死的家伙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司越看了他一眼,纡尊降贵地从后排绕了一圈,坐到宁随的左边。 看在林继衡高铁地铁辛苦赶来的份上,司越可以勉为其难地忍他一节课,暂时不把他丢出去。 上课铃响,老师随机抽点了几个名字后开始正式讲课。 司越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做记录,宁随也摊开一个记录本,咬着笔杆子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林继衡无所事事,就从宁随那撕了一页纸,听到有意思的地方也记上两笔。 课上到一半,司越手里那支水性笔的出墨开始断断续续,看来是没水了,宁随把自己手里的笔递给他,从包里又拿出一支新的。 一节课很快过去,老师叫了几个学生上去拷PTT,下节课就是学生们来讲自己的分组调研作业。 作为发言人之一,司越拿着U盘上去了。 宁随撑着下巴看了他一眼,伸手拧开桌上那支没墨的水性笔。 林继衡站起来说:“我想喝水,哪里有卖的?” “走,我带你去。”宁随把笔放下,心情很好地跟他下楼买水去了。 第二节课开始,三人面前竖了三瓶水,别的组先上去讲,司越在下面整理笔记。 刚写了两个字,出墨又断了。 “你的笔也没水了。”司越把笔放进抽屉,宁随又换了一支给他。 林继衡在旁边看得有点纳闷:“你怎么上课带那么多支笔啊?” 宁随笑出一口小白牙:“凑巧了。” 几分钟后司越上去讲PPT,有理有据一通分析,老师带头表演,林继衡在下面与有荣焉地鼓掌,宁随放下司越抽屉里的那支笔,装模作样道:“淡定,常规操作罢了。” 司越坐回座位,偏头低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主随客便,宁随看向林继衡,林继衡说:“最好的最贵的都给我来一份。” “行,”宁随说,“那咱们就去食堂。” “……”林继衡控诉,“你有点无情。” 宁随笑而不语,他把脑袋转回来,一双眼睛下意识往司越手上瞄。 司越注意到了,但没太在意,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顺手摘了笔帽准备记点东西。 这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笔芯彻底干了。 司越:“……” 他没忍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喝掉了笔芯里的墨水,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个弱智脑回路到底是谁传染给他的。 司越扭头一看,宁随已经趴在桌上笑得浑身发抖了。 他把笔一扔,捏住罪魁祸首的后颈皮:“这是什么新型报复行为?” “没有啊,”宁随还不承认,“明明是你自己把我的笔全用没水了,你赔。” 司越说:“是不是我用掉的你心里有数。” “就是你用掉的,”林继衡说,“我作证。” 司越斜了他一眼:“林大律师,作伪证是什么罪?” 林继衡马上改口:“宁随你干嘛栽赃陷害人家?我现在就大义灭亲举报你。” 宁随:“……” 他从书包里抽了一份英语六级的试卷,团起来作势要往林继衡嘴里塞:“来来来,今天是我读书十三周年又好多天的纪念日抽奖活动,恭喜你中奖了,奖励一份作业,回去省着点慢慢写啊。” “就你俩夫唱夫随是吧?”林继衡把卷子塞进他帽子里,“要不是思睿有课来不了,我也秀给你们看。” “你现在也可以,”宁随说,“一枝独秀。” 林继衡:“……” 下课之后他们到底还是去了食堂。 “那么多好吃的你们不带我去,拿食堂敷衍我,”林继衡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ABO主义兄弟情吗。” 宁随义正言辞道:“你来我们学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兄弟之间的小情小爱吗?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追逐先贤的脚步,领会他们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 “看,推动ABO平权法案的伟人曾经在这个窗口吃过饭,发明Alpha易感期抑制剂的生物学家曾经坐过这张桌子,还有……” “你可以闭嘴了,”林继衡说,“饭卡掏出来,快点。” 司越刷了卡,三人找了张期末考试出卷人临幸过的桌子坐下了。 “你们的食堂居然比我们那还便宜,”林继衡酸溜溜地夹了一块肉放嘴里,表情马上就变得更酸了,“靠,也比我们那难吃。” “价廉物美主要是想得挺美,”宁随指了指自己绿油油的餐盘,又指了指司越的,“不然我俩为什么只要素的。” 司越两手一摊,林继衡脸都麻了。 中计了。 他把筷子撂开,表情十分费解:“什么仇什么怨啊?为了坑我下水这么为难自己,不像你俩的风格啊。” “所以很显然,我们并不是在坑你。”宁随忽然笑起来,举起胳膊用力挥了挥。 林继衡心口倏地一跳,陆思睿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我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你今天不是满课吗?”林继衡傻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他。 陆思睿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看样子赶得很急,额头上都冒汗了:“老师临时有事,下午的课上不了,所以我就赶过来了。” “我们学校新开了一家日料,特别好吃,但是难找。思睿说他只记得食堂在哪,所以就定在食堂碰头了,”宁随伸手掂了掂陆思睿的书包,“怎么这么沉啊?” 陆思睿笑道:“给你们带了礼物。走吧去吃饭,我都饿死了。” “算你们有良心。”林继衡嘀咕一句,他把陆思睿的书包抢过来自己背上,三人收了餐盘转移阵地去了日料店,喝喝小酒聊聊天。 明天是周末,宁随和司越早就计划好带他们在这边玩一圈儿,所以吃到□□点的时候就结了账,先送林继衡他们回酒店,再拿上陆思睿送的礼物散着步回家。 “猜猜这是什么?”宁随刚到楼底下就耐不住好奇了,一边拆一边问。 盒子不是很大,司越想了想,说:“灯?” 宁随把礼盒盒盖一掀,看见了一颗圆溜溜的白色的球。 “还真是,”盒子里还有个底座,他拿出说明书,借着路灯扫了一眼,“磁悬浮灯,还是感应的,可以放房间里,晚上去厕所什么的照个路。” “嗯,”司越点点头,“收起来吧。” 宁随把灯装回去,空出的那只手就被司越拉住了,他笑了笑,扣住司越的手指大幅度甩动,一边得瑟一边嘴欠地说:“我觉得跟你拉手没以前有意思了。” 司越眯了一下眼睛:“哦?” “高中的时候啊,走哪儿都被盯着,偷偷牵一下就觉得很刺激,现在不用躲躲藏藏了,多没劲啊,”宁随松开他的手,哥俩好似地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一脸遗憾地说,“可能这就是三年之痒吧。” 司越没说话,直接蹲在他面前两手一抄,把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干嘛?”宁随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帮我挠痒,”司越说,“先挠个三年的。” 宁随把礼物盒放在他脑袋上,弄乱了他的头发:“快点放我下来!” 司越说“不行”,然后背着他上楼回家,一直到浴室里才把人放下。 一小时后。 宁随穿着睡裤窝在被子里,他打开湿了大半的礼品盒,把磁悬浮灯拿出来放在床头。 底座里装了可充电电池,一碰开关那灯就亮了,宁随调好亮度,让它悬在底座上滴溜溜地转。 司越吹干头发走出来,腰上只围了一块浴巾,胸肌腹肌人鱼线一览无余。宁随从被窝里跳出来,蹲在床上吹了声口哨,像个耀武扬威的小色狼,把自家男朋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看够了,他翻脸不认人,扬着下巴说:“禁止衣冠不整,禁止卖色,不要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就可以不守男德。” 司越似笑非笑:“行啊,下次再有人围着我要联系方式,你记得甩一本男德在他脸上,叫他离我远点。” 宁随表示很喜欢这个操作,但他还是要继续装逼:“那多没礼貌。” 司越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就会窝里斗。” 宁随抬脚就想往他身上踹,但刚一动就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只好又默默收了回去,无声嘀咕了一句:“你不也是。” 宁随擅长窝里斗,而司越擅长被窝里斗,俩人三五不时斗个几回,流着汗哼着声,但宁随刚洗完一个麻烦的澡,今天不想再折腾了,于是决定鸣金收兵。 但有的人就是喜欢撩战。 司越俯身靠过来,从他的鼻尖亲到下巴上,骨节修长的大手按住了他露在睡裤外的小腿。 “明天要早起陪他们去玩,”过分熟悉的Alpha信息素太容易让人失控,宁随硬着脖子开始找借口,“今晚不能熬夜!” “才十点,”司越搂住他的腰,低声道,“还有时间。” “那也不……等等!”宁随灵机一动,用力蹬着床板往后退,“你先赔我的笔!都给你用没水了。” “现在赔。”司越抓着膝盖把人拽回来,低头亲上他的锁骨。 “那你就去买啊。”宁随想推开他,可Alpha肌肉结实的身体牢牢压着他,根本推不动。 “不用那么麻烦,”司越撩开他的衣服,哑着嗓子说,“笔没水了,你有啊。” 宁随:“………………” 他整个人懵在床头,司越的手指熟门熟路地埋下去,宁随咬着牙抽了口气,床头柜上的悬浮灯忽然暗了暗,随即发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啊……” 司越动作一顿,宁随如遭雷击。 两人齐刷刷扭头,随着那不断变化的明暗光线,悬浮灯里持续传来低闷的轻哼、喘气和碰撞的水声。 宁随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他恨不得当场掐死自己,或者现在就打个车去掐死陆思睿。 仿佛宇宙爆炸生物进化恐龙飞向天际人类创造文明……在漫长又漫长的十几秒后,那声音终于停了。 灯光稳定在最大亮度,里面传来陆思睿乐呵呵的声音:“喜欢这个礼物吗?它会在盖子第一次打开后随机录下几段声音,然后在捕捉到相似音频的时候将录音播放出来,还会根据音调高低自动变换光线。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就是想给你们个惊喜。”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宁随惊喜得直接把他拉黑了。 ☆、番外二【又是两年后】 梁皓扬抱着一束满天星站在梧桐树下,草坪上成群结伴的身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言颂。 他今天是请假过来的。 四年前的六月,他也是这样请了假回到南岐一中的校门口,一声不吭地骑上共享自行车,顶着烈日陪着他放不下的人从考场到学校来来回回地跑了两天。 他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住在酒店里,高考结束后就赶回了学校,所以这件事连梁洋洋都不知道,只有宁随在瞎溜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他,从此之后有事没事就要跟自家姑姑聊几句同A恋自由。 后来言颂跟他考到了同一个城市,虽然来回地铁要坐两个多小时,可他非常、非常高兴。 同城读书的这三年里,两人一有假期就到处去玩,吵架拌嘴当饭吃,吃完这顿还有下顿,但怎么都不影响感情。后来言颂的室友为了追女神而去烘培店里学做好吃的,言颂不怎么知道回事,脑子一热也跟着去了,这一学就是几个月,做出来的成果全进了梁皓扬的肚子里。 外酥里嫩的葡式蛋挞,细腻冰凉的慕斯蛋糕,柔软香甜的软欧包和造型越来越好看的巧克力……梁皓扬觉得那段时间过得飞快,可现在回头一看,过得快的何止那几个月,就算是几年,漫长的一千多个日夜,其实也是眨眨眼的功夫就走远了。 十八岁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还早,写完作业可以多打两局游戏,出去玩可以走到哪算哪,而如今他出来工作一年了,轻狂的那页翻过去,肆意的那篇也翻过去,于是人就不能再没有顾虑了。 梁皓扬捏紧手里的捧花,把心里的茫然全叹出去,扬声大喊—— “言颂——” 那声音落地发芽,刹那生长,枝桠连着六年前莽撞动心的相遇,牵着六年后无路可走的慌张,是他破土而出的情意,是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念想。 “言——颂——” 言颂倏然回头,他一把扔掉学士帽,带着灿烂的笑容和热腾腾的风,飞快地扑过来抱住了梁皓扬。 “我毕业啦!”言颂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和手臂,蹦蹦跳跳停都停不下来。 梁皓扬勉强稳下情绪,把他拉到树荫下,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水:“毕业证拿了吗?” “还没呢,一块去呗,”言颂把学士服也脱了,反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后背,“我爸妈都热得提前去宿管站等我了,走,咱们也去教务处吹空调。” “工作定下了?”梁皓扬问他,手指悄悄一抖,“校招的那几个,选出来了?” 言颂在校招时拿到了好几家的实习offer,而他最想去的那家公司和宁随他们在同一个城市,简直喜上加喜。 唯一的不好就是离这里太远,足足隔了两个省份。 但他不知道言颂在自己的未来规划里,会为他考虑几分。 “我爸妈都叫我去我哥那边,”言颂掰着手指,一脸苦恼的样子,“但我觉得老跟他混太没挑战了,而且那家公司的活儿有点无聊。” 要好玩,还要有挑战,但能留在本市的工作只有一个,而且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 梁皓扬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问:“那怎么办?” 他不知道这是问言颂还是问他自己。 “凉拌咯。”烈日炎炎下,言颂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昨晚干嘛去了?”梁皓扬好歹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得很,“毕业聚餐还是通宵联络感情?” “通宵打包收拾行李,”言颂说,“有什么好聚的啊,我们宿舍四个人全留在本市了,一个出去打天下的都没有,我五湖四海皆朋友的计划泡汤了。” 梁皓扬一愣:“什么?” “校招的不要了,”言颂笑着搭住他的肩膀,“我重新找了份工作。” “你怎么没跟我说……”梁皓扬马上反应过来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工作在哪里?你住哪?” “怎么没说啊?工作的地方咱俩去过,”言颂卖了个关子,又说,“住嘛,刚刚也告诉你了。” 梁皓扬被他接连两个重磅炸弹弄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什么?” “凉拌啊,”挽着学士服的手臂都捂出汗了,言颂把衣服往他手里一塞,将满天星拿过来自己捧着,“你住的那边楼下的凉拌海蜇挺好吃的。” … 宁随抱着笔记本电脑半躺在沙发上,观看言颂他们学校的毕业典礼直播。 司越毫不意外地保研了,一个假期都在忙些各种各样的事情,根本抽不开身,宁随倒是能抽,但他是抽风了,突然烧到39.5度,刚刚才从医院挂完水回来。 而陆思睿林继衡他们又跟潘正航新交的女朋友一块儿去毕业旅行了,言颂的毕业典礼上除了父母就只有梁皓扬一个亲友团,可想而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会儿宁随左手电脑右手手机,挂在微信上严阵以待,万一言颂发脾气了他就立刻上去哄人,诚意做得足足的。 结果他还没等来言颂的兴师问罪,先等来了自家老爹的絮絮叨叨。 “小伙子,发烧好了没有?”笔记本屏幕上是宁大厨中年微胖的脸,“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好得快点。” 宁随点点头:“吃,满汉全席什么都吃。” “司越呢?”宁端问,“你们待会谁做饭?” “他忙死了,”宁随盘腿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谁都不做,叫外卖。” 宁端摇了摇头:“外卖吃多了不好的,反正你那边的店还没开好,趁这段时间学学做菜也行啊。” 课业繁重,要忙的事情多,他俩都难得自己做饭,宁端本来打算请一个靠谱稳重的阿姨上门打理一日两餐,可他们中午基本没空回家,又不乐意让陌生人住进来,所以这四年来都是看到什么吃什么,天天就盼着附近那几家味道不好的店赶紧倒闭换点新口味。 “不行,”宁随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学。” 他在大二的时候其实也计划过考研,但后来又改了主意不想继续读书了,他一有空就去香氛博物馆气味博物馆,还四处拜访一些小众香水品牌的创始人,目前正在全力筹备自己的香水店。 宁端和夏蓉都没把学历看得太重,自然也就由着他去了。 “那寄过去的燕窝收到了没?”宁端絮絮叨叨地说,“这个东西吃的时候其实不麻烦的,营养又好,你黄阿姨都给你整理出来了,你看一眼就会了。” 宁随扭头往手机上看了一眼,发现看都看不完,更不可能会。 他的厌学情绪覆盖范围广持续时间长,具体表现为对任何需要学习的事情都没有半点耐心,当然也包括了对“燕窝如何吃才更有营养”的几千字长论文的嫌弃。 于是他不耐烦道:“直接养一只燕子在家里跟它对着吵不就完了?把它气疯了它自己就主动往你嘴里吐口水了,还煮什么煮炖什么炖啊。” 宁端:“……” 玄关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司越推门而入:“你要把谁气疯?” “没谁,”宁随把电脑端起来塞给他,“我爸找你有事。” 司越礼貌道:“叔叔好,有事您说。” 宁端:“…………” 他感觉自己被儿子嫌弃了。 “没事,叔叔夸你俩会过日子。”宁端木着脸挂断了视频。 虽然宁端没说,但司越还是听明白了。他翻着通讯录里那一串餐馆经理的名片:“想吃什么?五菜一汤够不够?” 他俩远在外省上学,占不到太多爹妈的人脉关系,不过只要钱够了,什么私房菜定制菜照样送外卖,宁端这回纯属瞎操心,低估了他俩吃香喝辣的本事。 “你喂猪啊?”宁随摇摇头,“没胃口,我现在又想睡觉了。” “那样对胃不好。”司越说。 “你懂什么。”宁随对保研的学霸口出狂言。 “火气那么大?”他摸了摸宁随的额头,温度已经降回正常范围了,“早上就没吃几口,现在怎么也得吃点。” 宁随撇了撇嘴:“行吧,那我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 司越眼底含笑,宁随关掉笔记本电脑,把言颂抛诸脑后了。 “对了,院长今天找你去干什么?”宁随问。 司越翻出宁随的药,挨个检查他有没有按时吃,随口说道:“过几天有个演讲比赛,他叫了我们院里几个人过去,让老师给我们讲讲注意事项。” 宁随眉毛一挑:“你那个学妹是不是也去了。” 司越抬起眼睛:“她也算你学妹。” “她可没追求我。”宁随寻衅滋事,在吃正餐前见缝插针地吃了个醋。 他两手叉腰:“老实交代,你俩在一块呆了多久?她看你看了你多久?” 司越算了算,不确定道:“半小时?” 宁随一听就不高兴了:“不行,你过来,我得把她占的便宜都占回来。” 他把司越拉到沙发上坐下,司越毫不抵抗地被他占了一轮便宜。 占完以后,宁随抓着他的手腕看了看表:“才几分钟。” 司越慷慨大方地抬起头:“那你再亲半小时?” “不要,”宁随放开他,“我嫌嘴疼。” “那就用别的办法,”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用动嘴的那种。” 宁随义正言辞:“少来这套,是我占你便宜,不是你占我的。” “好吧,”司越点点头,挽着袖子站起来,“给你做点好吃的,我亲自下厨。” 说完,他从冰箱里拿出端出一盘桃子,放在岛台上。 … “要做酒酿桃子?”厨房里,宁随站在岛台前,上面已经摆着刚蒸好的酒膏、新鲜的水蜜桃、优质的白桃清酒和一只小瓷瓮,“零食不能吃太多。” “我喜欢。”司越从后方贴上来,将他背后一对蝴蝶骨拘在胸口,一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另一手捧起一颗饱满的蜜桃。 骨节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捏着颇有分量的果子,指尖轻刮片刻,而后缓缓剥下表面的果皮,只留满手滑腻的软甜果肉,稍一用力便会在粉白的蜜桃上留下淤色的指印。 “……轻点。”宁随忍不住往前躲了躲,手臂撑起的笔直肩胛骨护翼着凹下的一串脊珠,夕照的余晖洒落满室,不明不昧的阴影流淌在他白色半袖的褶痕间。 “嫌我重?”司越抬起手,原本撑着台面的冰凉掌心覆住宁随温热的手背,紧扣着他的手指,带着他握上半边甜桃,“那你自己来。” “我不要,”宁随被屋里未散的暑气蒸红了脸,他难忍臊意地伏在白色大理石台上,紧贴这所剩无几的清凉,“我不会弄。” “这有什么难,”司越牢牢抓着他的手,二人十指交叠,“来,你会的。” 司越手上微微用力,一截手指陷入了桃肉间。 “下一步怎么做?”掌心抚过粉白凝润的软桃,他喉结滚动着带出一声低哑的问询,同时埋首在宁随颈后,深嗅着他身上那与蜜桃如出一辙的清甜果香。 “酒膏……”宁随回忆着司越之前教他的那些,抿着嘴唇低声道,“放进去。” 司越引着宁随的手指挖出一块热烫的白色酒膏,慢慢填入了软桃肉中。 宁随忍不住喘了口气,傍晚的长风吹不散浓夏的殷殷灼红,司越也热出了一身的汗,他眯着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潮湿的额发却不肯听命,半遮半掩地吻着他的眼皮。 他用手指捻着桃尖,掌心下跳动的勃勃生机涨满了胸腔,随后收紧双臂将身前的人牢牢锁在怀里,眼底雪亮的眸光翻涌不息。 “别弄……过了。”宁随反手摁住他的手背,眼角眉梢都泛起了薄润的水色。 司越俯身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不断积攒的潮雾沿着下颌滴滴滑落,纠缠的汗在湿黏的衣料上一次又一次地留下水痕,半透的衣料欲语还休,透着后背起伏的线条。 待眼前失神的模糊散去后,司越终于松开了宁随的手指,收拢手臂掐住他窄瘦的腰肢,然后俯下身环抱着他的后背,用牙齿叼住他泛红的耳骨,抿着唇轻轻摩挲:“这次做几个?” 宁随回手捉住他的手腕,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着桌上那盘渐生重影的水蜜桃:“一个。” “两个。”司越含吮着他颈后那块微微鼓起的小桃,掌纹擦过他绷紧的手臂,将那段碍事的衣袖堆叠着卷上锁骨后,心满意足地收紧五指,包裹住他骨肉匀凝的肩头。 “一个,”宁随将额头埋入掌心,忍得眼圈发红,“就一个。” “三个。”司越手腕一翻,将那颗做好的酒酿桃子放进小瓷瓮里,然后又往里面倒了小半瓶白桃清酒,看着那白软的果肉慢慢将殷红的酒色都吃进去,一分一分地染上了醉人的酡红。 见他自顾自地又拿了一颗桃子,宁随只好妥协:“最后一个!” “好,”司越闷笑一声,胸腔共鸣的震动扰得宁随后脊一阵酸麻,“听你的。” 他捧起桃瓣时指节灵挑,长睫掩映下的黑眸中透着缱绻欲滴的温柔。可再次填入酒膏时却用上了几分接近凶狠的力道,沉抑的呼吸声声入耳,肆无忌惮地扰散了对方所剩无几的清明。 宁随再也无力计较这气死人的听话,只是忙着呼吸都已经要不堪重负了,他张唇启齿,脑袋后仰着抵在司越的锁骨凹陷处,手臂贴着潮雾的大理石台,双肘和腰胯都磨出了大片的红痕。 司越偏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小瓷瓮,先放进去的那只桃子浸在清酒中泡软了,融化的白色酒膏混着甜香的果汁缓缓流出来,搅浊了原本清亮澄澈的酒液,却酿出了一簇夺魂摄魄的炽焰。 在沸火中熬化的骨肉再也撑不住颤抖的身体,宁随彻底软在了司越的臂弯,连皮带血几乎全被身后那人榨取得一干二净。 他将攥成拳的手背压住鼻梁,在深浓的暮色里将身体弓成紧绷的弧线,闭眼等待海潮冲上崖巅,席卷人间一切情与爱的执念。 第二枚醉桃被投入瓷瓮中酝酿,二人调转了身位,司越坐在大理石台面上,餍足地拥紧了昏昏欲睡的恋人:“累了?” “好困。”宁随窝在他圈出的怀抱里,五谷杂粮堆出了凡躯俗体的沉重,可那真真切切的重量稳稳当当地压在他心里,他们相互标记相互占有,再也没有比这更确凿的安全感。 司越垂眸吻住他的眉心,十指相扣间,忽然就明白了缠绵的意义。 那是彻底抛弃一切地沉沦在爱里,再藉由身体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倾诉,耳鬓厮磨的亲昵温柔又炽烈,满足到想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又只想很轻很轻地叹一口气,呼吸着他的呼吸。 ☆、番外三【很多个两年后】 大家好,我叫梁言,梁是梁上君子的梁,言是言而无信的…… 对不起,让我重来一遍。 大家好,我叫梁言,梁是老爸的梁,言是老爹的言。 他俩不用我介绍太多,主要是也没什么可介绍的,他们平凡而无聊的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领养了我。 以他们俩的倒霉基因,真要生个孩子出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玩意,很可能还会给社会增添麻烦,但他们领养了我,不仅减少了社会的负担,还使我这个优秀人才有机会健康长大,所以我的老爸老爹父凭子贵,也值得表扬。 值得表扬的家庭自然会养出值得表扬的儿子,如今我已成功继承了老爸的校霸之位并且发扬光大,下一步的计划是统一全市所有的小学和中学,号召其他的校霸们都来向我学习。 但是我暂时还没有机会去实施这个伟大的计划,因为有一件很麻烦的事出现了。 我爹要和我爸离婚。 说实话,司小宁在视频里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我以为他们五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啊! 语文阅读题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感情破裂离婚后瞒着自己的孩子,勉强假装下去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双亲完整的家庭,保护我幼小脆弱的心灵不受伤害。 结果真相居然是他们还没离婚,简直白瞎了我的感动。 “你是不是在造谣啊司小宁,”我半信半疑地质问他,“我老爸老爹离没离婚,你能比我清楚?” 司小宁这家伙,小小年纪就凶得要死:“放你爸的屁!老子的名字叫司大刚!” “好的司大刚,”我说,“这名字真酷!” 酷个屁。 司小宁的本名叫司宁,看这跟我如出一辙的起名方式就知道,他家里那两个爹跟我家的一样没文化。 不仅没文化,还背地里密谋控制我俩的人生和婚姻,我芳龄六岁的时候就想撮合我们在一起。 做梦吧,我才不会喜欢司小宁这种Alpha呢!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我欣赏他。 司小宁是个硬骨头,他从小就讨厌自己那个没有文化内涵的名字,今年刚满十岁,他就已经给自己想了一百个名字了。 当然,他爹一个也没同意,他的改名之路艰难险阻,任重道远。 其实我觉得司小宁挺笨的,他改了还真不如不改,司大刚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呸,要不是为了套他话,我会这么昧着良心夸他吗? 哎哟,司大刚,刚得我良心都疼了。 司叔叔和宁叔叔到底怎么教孩子的,这样下去不行啊,下次见面我必须得好好教育他们。 司小宁这傻逼经不得夸,一夸就漏底:“我是不清楚,但我爹清楚!都闹到你姥姥家了,反正看起来不是小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找人把他俩绑去民政局赶紧离了?” 司小宁:“……” 这事也不能告诉别人,所以我只能向司小宁不耻下问:“如果是你爹你爸要离婚,你怎么办啊?” 视频里,司小宁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哇”一声哭出来了。 “我不要我爸爸离婚呜哇啊啊啊……爸、爸爸呜呜呜……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啊他是不是偷偷离婚去了呜哇啊啊啊……” 我:“……” 妈的智障。 就这玩意儿还好意思叫自己司大刚。 他在那嚎啕大哭,宁叔叔马上从他后面过来抱住他,我跟宁叔叔隔着屏幕对视。 我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他想打死我,所以我果断挂了视频。 扔开手机,我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想起姥姥家在哪。 原来我爸他们没离婚啊。 那我这个校霸就有点不体面了。 没有原生家庭破裂,就不能理直气壮地打架交白卷,也不能随便顶撞家长,说不定还要循规蹈矩按时到校,甚至还要穿校服! 天哪,我好苦啊。 我苦得有点想哭,于是抽了一大团纸塞进口袋里,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气死我了,既然他们两个A在一起十年了都没离婚,那以后也别想离了!谁也别想单独去过好日子!我还要再气他们几十年! 哦对了,今天不小心还把司小宁气到了,下次见面要请他吃糖,那顺便也请宁叔叔和司叔叔一起吃吧。 … 【七人帮之八卦分帮群聊记录】 潘正航:所以言颂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梁皓扬 林继衡:据说是梁皓扬不肯带言颂去滑雪,因为他上回滑冰把自己摔骨折了,但言颂非去不可,所以就闹离婚分家产。 陆思睿:…… 潘正航:每日一个离婚小技巧,我又学会了 宁随:放暑假的时候带你闺女去梁言家里住几天吧@林继衡 陆思睿:为什么? 宁随:那臭小子欺负我儿子,欠教训了 林继衡:我还怕我闺女被他教训呢,不去 潘正航:不如让我亲自来吧,我想以大欺小已经想很久了 陆思睿:你们跟人家小孩子计较什么。 梁皓扬:就是 林继衡:? 梁皓扬:我的宝贝儿子朱唇粉面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们怎么狠得下心要欺负他呢? 宁随:梁皓扬你他妈什么时候改密码!手机密码电脑密码支付密码都让未成年拿着你是想提前破产吗!破产之前先把财产分我弟一半!